盛颜默然将玉佩收下,那内侍悄悄说道:“德妃娘娘,这块玉佩可是前朝秦贵妃之物,皇上这般眷念,娘娘以后也会与秦贵妃一般,宠冠后宫,一世荣华富贵……”
盛颜在宫外就曾经听人说过,前朝的秦贵妃,受皇帝宠幸四十多年,她要过六十岁生辰时,刚好昆山下送来一块绝佳玉石进献宫中,皇帝便召天下最玉匠昼夜赶工,终于在贵妃生日前一天雕成一块鸾凤玉佩,完工之日,有瑞鸟无数,在皇宫上空盘旋鸣叫,据说是百鸟朝凤之兆。秦贵妃后来受封皇后,并且成了太后,在九十多岁时安静去世。这样的际遇,是宫中人最向往的。
她把玉佩收好,那内侍又说:“请德妃娘娘将那个龙型玉佩交由小人,小人要拿去交差的。”
盛颜微微点头,让宫女雕菰将那个九龙佩取出来,交付了他。
眼前好像幻觉般,一闪而过风里桃花艳丽的颜色,墙内桃花,墙外仰头看花的人,转眼成大片雪也似的梧桐,一轮圆月。
刹那间风花雪月。
这一切,和自己再没有关系。
尚训到寿安宫时,太后正在礼佛,他在外面看母后虔诚祈祷,面容庄严,心里也慢慢安静了下来,到旁边取了一本南华经,看了几行,太后已经站起来了,他就把书丢下了。
照例先讲了些宫里的琐事,太后便说:“昨天梁少傅讲学,皇上原说要去的,却不见了人影,梁少傅慌得不行,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惹皇上不开心的事情。”
尚训知道太后耳目聪明,每天虽然都在念佛经,但宫里有什么事情,从来脱不开她的法眼,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孩儿昨日发现……德妃是经皇兄的授意进宫来的。”
太后诧异道:“她是母后匆匆招进来的,当时出行仓促,母后根本没有和瑞王提起一个字,只有我身边人临时去宣诏的。”
尚训低声道:“但他们以前在宫外分明是认识的。”
太后摇头说:“母后却以为瑞王一开始就不同意让她进宫,以前盛德妃刚刚进宫,还没有与皇上见面时,他曾经私下来和母后说过,盛家女自小孤苦,既没有富贵之命,又没有大家闺秀之气,恐怕难以在宫闱中生活,请母后将她遣送出去……”说到这里,太后轻轻‘哦’了一声,皱眉说:“怪不得,瑞王从来不过问宫中事情,那次却要特地出来和母后讲这么无足轻重一个女子,原来他们在宫外就认识的。”
尚训转头去看外面,一庭潇潇紫竹,清冷幽暗,气息都似乎是凝固的。
他还能如何说。
太后反倒微微笑了出来,问起毫不相关的事情来:“皇上亲政这么久,怎么从来不把朝廷的事情放在心上?大可以自己考虑过后再和瑞王商量,一意地偏劳他,这怎么可以?”
尚训知道太后与瑞王向来是有嫌隙的,瑞王一直为自己母亲的去世耿耿于怀,间接也牵涉到她。他低声说:“朕觉得这些朝廷中事,稀里糊涂弄不清楚。”
太后知道他永远也不会对这些事情有兴趣,无奈地叹口气,说:“母后记得皇上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流利背诵四书,而瑞王十几岁了还没读完庄子,现在皇上到底是把心思用在哪里了?”
尚训低头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轻声说道:“恐怕要劳烦皇兄一辈子了……朕穷此一生,也是学不会处理政事的,唯一喜欢的,就是和一个知心的人在一起,开开心心做些玩物丧志的事情。”
“那朝廷里的事情,瑞王独断专行,谁来管束?”她问。
尚训恍惚听着,心不在焉地应道:“母后觉得谁能管束皇兄?”
太后轻描淡写说道:“不如让德妃去吧,我看她拘谨老实,左右她倒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尚训愕然:“但他们原本就认识,或许皇兄让她进宫来,就是为着替他行事……”
太后冷笑道:“既然我们已经知晓底细,何不顺水推舟,好好用她,以后我们就有了管束瑞王的工具。”
“母后。”尚训低声说道,“自古以来与政治有关的女人谁能落的好下场?我纵然永远掌不了实权,能与她平静过得一生也就算了。”
太后盯着他好久,然后说:“皇上难道忘记前朝皇帝杀兄夺嫂的旧事?”
那天晚上尚训回来时,盛颜正坐在窗边,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那个鸾凤佩。
他慢慢走过去抱住她的肩,说:“夜深风凉,别坐在这当风口。”
她受了一惊,抬头看他,他微笑温柔,与她手中的玉一样温润。这个人,从此以后是自己的一辈子了。
她微微一笑,伸手去握住他的手。
尚训看着玉佩说道:“这个玉佩是前朝秦贵妃之物,你知道秦贵妃为什么长受皇恩四十年吗?”
盛颜摇头,他自嘲道:“因为那个皇帝也和我一样,不懂朝廷的事情,全交给了她。秦贵妃掌握了朝政四十年,连皇帝都要听她的主意。”
盛颜沉默不语,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也未尝不好,秦贵妃掌权期间,正是前朝的全盛时期,庄宗皇帝四十年安乐,真是好福气。”他凝视着她说,“女子之中,心思灵敏的人原本就不在少数,有些女子甚至比男人更出色。”
盛颜茫然地转头看窗外,说:“夜已深了,皇上不如歇了吧。”
他点头,“嗯”了一声。见她身子纤细,在风里似不胜身上薄薄罗裳,心里微微一颤,轻轻抚上她的背说:“对不起。”
她以为说玉佩的事,回头看他,见他神情极是悲哀,不知如何才好。耳听得外面风声呼啸,大雨又急促得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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