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一过,暖宝抱着小福滚烫圆润的身体酣然入睡。
一夜间须臾而过,第二日就是年初一了。张德给两人派了红包就领着她们去长辈家拜年,暖宝和小福磕了很多次头,但也赚来很多零嘴,两人衣服上的大袋子都装的满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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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小福无知无觉快乐的找不到边儿,二牛今年的拜年可真是愁云惨淡。
二牛家只有他一个孩子,但二牛的堂哥和表哥却多的记不牢。拜年的时候一碰头,大家看见青肿的二牛,很是嘲笑了一番。二牛安静乖巧,不是一个懂得辩驳的孩子,被人讥笑而且又没有亲兄弟帮忙,他只能委屈的坐在一边儿看着看着别人玩的热闹。
二牛的奶奶受完全部孙子孙女的礼,看见二牛可怜的小模样直爱的不行,抱着二牛又是亲又是心肝儿的叫,还大呼造孽,咋脸上全是淡青的拳头印呢。李氏难免被责怪看不好孩子,又听婆婆问及二牛受伤的原因,自己不待说明旁的妯娌都抢着回答。
二牛奶奶听完后问道:“那女娃是张德收养的那个?”
李氏的大嫂撇嘴嫌弃说道,“就是那个!那女娃没爹没娘,也没个兄弟照料,啥帮衬都没有,张德更是穷的连媳妇都娶不起,你怎么还让二牛跟她来往?”
二牛奶奶也不满意儿媳妇的做法,要知道小娃六岁虽然不懂人事,但农村很多这年纪的都开始定亲,等大了再行嫁娶之礼。现在惹出这样一场祸事,不定要拖延几年才能为二牛说亲。
李氏自知理亏也不敢狡辩,默默低头不语。
回家路上,二牛爹看见媳妇和孩子都无精打采,连忙问发生何事。李氏把刚才婆婆指责她的话说了一遍,觉得很是委屈,自己的娃难道自己不疼?发生这样的事她也很伤心。不过就算如此,她还是很喜欢小福。
因为曾经某一日,李氏娘家人来走亲戚,刚好小福也在场,李氏的婶娘一见过小福就抱着她摸骨相命。李氏的家人一向知道这婶娘的本事,相人的功夫一流,再加上摸骨,基本能将人一生的运程猜个九不离十。但这本事只能用于年幼的孩子身上,因为孩子年幼,邪风未入体,所以估摸的准,再大些就难说了。而且婶娘轻易不
给孩子摸骨,也告诉家人绝对不能告诉旁人,因为过多的透露天命会影响自己的寿命。李氏的婶娘曾断言,小福心境开阔,是个大福之人。若小福和二牛能成好事,两人相辅相成,定能富贵一生。
从此李氏心底有了一个小秘密,婶娘还说过孩子小的时候能看到长大的运程,但也有些孩子其中经历过一些事从而改变了运程,所以她同意让二牛经常邀请小福来家玩,这样她就可以一直关注小福,免得破坏了这好命格。
她知道婆婆和丈夫现在肯定不会同意二牛和小福的事,但是等多几年,大家就会发现小福的好,婶娘说的一定不会错的!
和丈夫抱怨后,她根本没提自己属意小福这件事,随即揭过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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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氏最近逢人就说自家儿子好人缘,引得张德家的小福上赶着陪他玩,咋知道二牛因为吃醋,打算打她家虎子来着,但她家虎子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你们没看见二牛打人不成反遭被打的事?
春风得意的模样惹得周遭的妇人一派鄙夷,明面上恭维着石氏,暗地里大家都说赵小虎和二牛一样是个浪荡公子,这么小就懂得讨好女娃,而且赵小虎比二牛更不好,至少二牛还是一副纯良的模样,而赵小虎太爱打架惹事。
赵铁匠看见自家婆娘这么不上道,连别人脸色都看不懂,揪着她打了一顿才算老实。石氏把火气撒到小儿子身上,“赵小虎,娘告诉你那小福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别有啥想法,不然老娘一巴掌拍死你这崽子……”
赵小虎听到她娘凶恶的话,哪敢反驳,点头应是。
心里却在想,自己喜欢的不是小福,是暖宝!所以娘说的话自己一定能做到。
不过不知道暖宝有没生气,早知道自己就不打二牛了,惹得全村人都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小福。现在连家也不能出,更别说去暖宝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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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成毅拾掇好三只山鸡准备下山到舅舅家拜年。对于舅舅最近常让他下山的举动,他心里多少也有一些明白,无非就是他今年十五岁,是时候娶媳妇成家了。只是他不觉得有媒婆肯为他介绍亲事,像他这样命硬的人,实在不应该祸害别人。
就这样一直呆在山上也没有什么不好,不过心底不时徘徊着一个人的身影,打猎偶尔会出神的想,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想,烧饭的时候也会记起那骨头汤的滋味,想
尽力抛开却始终记得,就像猫爪子绒绒的搔在心间,□着,也甜蜜着。
他不敢奢望太多,拥有记忆也是好的,至少在寂寥的人生里,也有过一道绚丽的色彩。
收拾好蔓延的思绪,他朝着山下走去,等会儿他还要应付舅舅的好意。
山下的房舍一间连着一间,从山腰往下看具是连绵的村落,这样的热闹对他来说只适合远观,若走近了伤人亦伤己。不知道舅舅能否看的明白,大概他也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接受。
经过村子时,秦成毅特意绕到暖宝家,只见大门关闭的严实,一点儿也窥视不了里面的情况。他停顿了一秒,转身径直往舅舅家走去。
去到舅舅家,照旧送上野鸡,又听得他苦口婆心劝导了几刻钟,留下用饭后在天黑前赶回山。
过了今日,秦成毅没事也不下山,想见暖宝一面更加难了,他不能抗拒内心的冲动,只见一面,一面就好。
重新绕到暖宝后院,他停在那祈祷暖宝能出来,不到一会儿,真让他听到说话的声音。
“暖宝……我,我不是有意的,我错了。”
“赵小虎,现在你来我家玩真不是时候,还是等谣言平息了再算吧。”
“暖宝,你别误会,我,我一直都是为了看你。”
“……”
“我不喜欢小福,真的。”
“……”
“我喜欢的是……”
静默良久,秦成毅垂下头,手指收紧又重新张开,发出“呵”的一声苦笑。果然,不是自己的永远不是自己的,奢望永远也只能是奢望,一切都如过眼云烟般消散,心心不念的执着最后只是一场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这两天没更新是因为我吃骨头的时候咬崩了门牙~差点哭死我了,真害怕要整颗牙拔下来。
今天去医院补牙~~幸好幸好!
☆、婶婶候选人
暖宝听完赵小虎的告白站在原地错愕良久。这还真是她人生第一次被人告白,这心情说不上美妙,但些许沾沾自喜还是有的。只是一想到对方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她的心一瞬间“哗啦”的碎了。难道她就是吸引小屁孩的怪阿姨?
暖宝咧了咧嘴角,按捺好想要暴走的情绪,努力平静下来,“赵小虎,你不是一直跟小福玩的吗?怎么……”
赵小虎扭捏的瞧瞧暖宝,低下头害羞的解释:“我想知道小暖你的事,跟小福玩,小福会告诉我。”
好吧,这么说,赵小虎和小福走的近,还是自己累及的。
坏苗头一定要及时揪出来铲除掉!
自己家可不能再发生丑事惹得全村人关注了。
“赵小虎,我不喜欢你。而且这不是我们可以说的。”停顿了一会儿,“不过以后你要来家玩,我很欢迎。”暖宝不知道怎么拒绝,干脆直接一点就好,就像烂木头一定要狠心利落的割除,这样至少不会危及剩余的。但愿他们还能有剩余的情分。
赵小虎想不到暖宝这么平淡的就把他满腔的窃喜和紧张毁的干干净净,羞耻就像赤体般□的暴露在人前,他羞愧的“啊——”了一声,带着些许恨意,飞快的跑掉了。
暖宝回想着那双湿润的眼睛,她直觉的认为那里面肯定是有仇恨的。不过短痛总比长痛好,小孩子伤心失落一阵子就没事了,况且他们一点儿交流也没有,谈不上深厚的感情,也不存在谁辜负谁这个问题。
天黑了,还是快点回屋吧。
过来正月十五,这拜年总算完了,张德想趁着春耕前再接一趟活,叮嘱暖宝没事别让小福出去玩,今年小福虚岁七岁了,应该学习做针线的活,他想拜托张大娘教教暖宝和小福。
暖宝疑惑道:“叔,离开春也不远了,我们不是还要育苗么?”
张德局促不安的回道:“那也不急,等我做完工回来再做。”
这小叔叔的表现真奇怪——活像被人追着逃跑似的。难道他是为了逃避相亲?
不想不觉得,这还是很有可能的。小叔该不会这时候退缩吧?
“叔,我们又不是急着等钱使,而且,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找个好婶婶么?”
果然张德听后身体一颤,嘴巴张张合合却吐不出一个字。
暖宝虽然知道现代有相亲
恐惧症,但是没想到这会发生在小叔身上,看来还是要快点加紧给小叔找个媒人。
张德被暖宝揭穿老底,自然不能再去隆庆城做工,唯有老实的呆着家里。
暖宝不想加大小叔的压力,表面上装做没发生什么事,却在第二日张德出门挑水的时候找张大娘帮忙推荐媒婆。张大娘一边责怪暖宝小女娃子管小叔的亲事,一边又说张德不着调,自己不找媳妇倒要累了孩子。不过就算张大娘如何说,最后还是答应当一回小叔的长辈,为他找媒婆。暖宝的意思是让张大娘先和媒婆谈,等选出合适的人才告诉小叔,不然小叔脸皮薄不乐意跑回城里那就惨了。
两人偷偷背着张德密谋良久,达成共识后都奸笑起来。
张大娘的做事速度还真快,她不到一天就找到一个姓田的媒人。这田媒人做媒已经有二十多年,其中撮合的姻缘更是数也数不清,不过她收的媒人钱也比一般媒婆高,据说都是因为她做事有理有据,绝不会哄骗人。
暖宝寻了一个去张大娘家请教针线的借口,光明正大的在张大娘家客厅的里屋偷听。
张大娘乐呵呵的给田媒婆上茶上果子,等两人寒暄过家长里短才开始说正事。
“田媒婆,这次请你来,就是为了给我邻家的阿德说亲。阿德父母都不在,以前阿德的父母也待我们很亲厚,现在我也算是持着长辈的身份给他说亲了。”
田媒婆了解的说道:“这张德我也听人说过,老实本分又勤奋肯干,是个好汉子。”
“就是这么说!若非早年穷困,这品性哪能拖到现在。以前我也有兴过给他说亲的念头,可他总说自己穷配不上别人家闺女,也不想害了别人。既然他那么想,而且饱一顿饥一顿,我也就熄了这心。现在阿德去城里赚了钱,我马上就想到要找田媒婆你,附近的人谁不知道田媒婆可是大媒人。”
田媒婆被张大娘捧的高高的,她也开心的说道:“我就听说张德最近修了新房子,还买了田地?”
张大娘伸出三个手指头竖起来,“买了这个数!”
田媒婆心想,这汉子白手能闯出一番家业也算有能耐,这亲事接的过!
张大娘识人多年,自然发现田媒婆满意的神色,她也很高兴,一般媒人认同的人都会积极的找好闺女,她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现在你手里有合适的人选没?”
“不着急,你还没说男方有什么要求呢。”
张大娘想到张德木讷的性格,还是要找个安静沉稳善良好相处的闺女才行。
“要求倒真不多,要贤良安静的,家人也不要贪婪成性像卖闺女的,你知道阿德辛苦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求个能吃上热饭的,暖心的人。”
田媒婆点头,这要求倒容易。不过——“那他家是不是还有两闺女?”
张大娘忙摇头,“那不是他亲闺女,是他家亲戚的娃,就是去年发大灾的时候收养回来的,不过你放心,那两娃娃都很懂事听话,而且若真是善良的闺女也定不会介意家里多两个娃,谁也不容易,能帮的时候哪有见死不救。”
田媒婆有些为难,“张娘子,这不是多两口饭的事,往后孩子出嫁还要贴嫁妆,这很少有人家愿意把闺女嫁到这家庭。不怕你说,我都是有话说话,对谁也一样,绝不欺瞒,若是回头我有消息,我再上门吧。”
张大娘也没想着一次就能成事,拿出五个铜钱给田媒婆谢谢她走了这一趟。
暖宝好不容易哄好小叔叔答应成亲,咋知道她还没考虑是否有人肯嫁。因为她一直觉得小叔叔真是一个好男人,有责任感又懂得疼人,正直老实不花花肠子,又肯花大力气干活养家,这多么好的人呀。
时间过了一个月,田媒婆一直没再上门。暖宝从开始的满心期盼到现在的焦虑失落,这其中的日子真是难过。小福也很难过,每天跟着暖宝到张大娘家学习做针线,可惜她那圆滚滚的手指头真不是拿针线的料,没绣上几下就被扎到,右手那两个指头都被扎出血印子来。
不过即使这样,小福也没能逃避学针线这件事,因为在农家做衣服,纳鞋底都是一个媳妇是否有教养的证明,而且针线粗陋真是不能原谅,难道要全家人都穿着歪歪斜斜的衣服出门?
这一天,两人又在张大娘家学针线,田媒婆终于上门了。只听见她在外面喊道:“张娘子,好事近了。”
张大娘赶紧让暖宝和小福躲在里屋,才快步走出去迎接田媒婆。
“不知有啥好事?田媒婆,我都有一阵子没见过你了。”
田媒婆听出张大娘话里的抱怨,忙道歉道:“张娘子,我觉得张德这汉子好,一直想给他找个好的,这不……还真是给我找着了。”
张大娘顿时也起了兴致,“是哪家的闺女?”
田媒婆立刻口沫横飞:“这家人姓蔡,住在浦口,你知道那地方靠海,海上很多船民,这蔡家就是其中一户。蔡家有四个儿子一个闺女,今天要说的就是这闺女。这闺女是老大,今年十八了,拖到这么大没成亲也是为了照顾下面的弟弟,人品各方面都是不错的,孝顺老人,也懂得照顾小的,实在很适合张德。”
张大娘也很同意后面这一点,不过这家的家境好像挺困难的,往后闺女还不顾着外家?这可使不得。
“那四个弟弟分别几岁?”
田媒婆也知道穷是蔡家最大的缺点,不过她可不做那哄骗人的肮脏钱,于是照实说道:“这四个弟弟分别十六岁,十三岁,十岁,八岁。这次嫁闺女为的就是拿些彩礼钱再给大儿子聘个媳妇。”
“那他们家一直在船上生活?没田没地啥的?”
“就是靠打鱼为生,没地,一家子在渔船上过活。不过我说的是实话,张德岁数这么大,要找个家境好,又年轻的媳妇难啊,而且大妹子你也知道,张德也只有三亩地,还带着两个娃。十里八村的后生何其多……”
张大娘有些犹豫不决,再次问道:“你说的那闺女真是善良厚道的人?嫁来后可是不能欺负家里的小娃娃,要当自个儿闺女一样疼的。”
田媒婆拍着胸口肯定答复道:“放心吧,原先她家姆妈还不许她嫁,虽然这闺女家穷,但全家都是有骨气的人,断断不会为了儿子就卖闺女,要不是她愿意还说不了这亲。要我说,这闺女能干,家里一应事物都撑的起,自小为弟弟想的多,人也厚道,跟张德可是绝对相配,这世上再找不到这么合适的姻缘了。至于她家人也不会三头两日上门借钱,都是老实人。”
张大娘被她说的意动,不过自己只是代劳,是定不下主意的,还是要阿德自己决定才行。
“田媒婆,这事我还要看看阿德的意思,你也知道我不是他正经的亲戚,这样吧,等我有主意了就马上告诉你。”
田媒婆对这亲事很有把握,也不恼笑着离开,张大娘则打算今晚就去张德家告诉他这亲事。
☆、Сhā足
田媒人走后,暖宝和张大娘告辞,牵着小福的手一同回家,小福摇晃着姐姐的手,两双手连在一起被小福用力在空中甩出一个又一个圆圈,暖宝愉快的任由她玩着,这小福就算经过这段时间的教导,还是跟没长大一样,不过无忧无虑倒是很好的。
天真无邪的孩子不是没有自立的能力,而是她拥有足够爱她的家人,才能为她撑起一片干净明亮的天空。暖宝觉得现在的生活离黑暗,肮脏,邪恶很远,往后她们就算分开嫁人了,暖宝也要为小福找一个附近朴实简单的人家,好脾气的公婆,善良的相公,这样小福永远也能保持透明剔透的心。
不过现在想这些太遥远了,当务之急是快回家烧饭做菜,晚上张大娘可是要和小叔叔聊相亲的事。为了让张大娘今晚有足够的时间劝服小叔叔,今晚的晚饭一定要提前才行。
张德还不知道晚上有大事等着他,端着饭碗夸赞暖宝烧饭越来越快,越来越好味道。
暖宝笑嘻嘻的答应着,赶紧把用过的盘子碟子筷子都收拾好,和小福呆在灶房洗碗。
张大娘如期在夜晚过来暖宝的家,两人在厅堂足足谈了一个时辰,尽管暖宝尽力竖起大耳朵,但是里屋的谈话她还是一点儿也偷听不到。
不过看到张大娘离开时满脸的笑容和小叔叔尴尬的神色她就知道这事很大可能能成!
之后暖宝也不敢去问张大娘事情的进展,因为之前找张大娘帮忙寻媒婆的事已经让张大娘告诫过小孩子不好管长辈的事,紧接着几天暖宝一直密切关注小叔叔,发现他做活的时候不时会走神,暖宝乐的在心底暗暗偷笑,这小叔叔总算开窍了。
五日过后,张大娘还没等到张德的回复,又亲自上门了。
“阿德,你告诉大娘,你是不是不满意这亲事?若真不愿,那也可以再相看一个,别怕,每家每户成亲都是这样,哪有一说就成的。”张大娘以为张德这么久没答复是因为不满意这户家境。
张德摇头,苦笑着说:“这家人好,只是嫁来我这要受苦,还是别耽误人了。”
张大娘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原因,“德啊,大娘是看着你长大,你现在不比以前,怎么会耽误人呢?这很多穷家汉都能娶媳妇,偏你就想这么多,世间上娶亲的难道都是富人?而且照我说,那闺女嫁来还是她的福气呢,往日一家挤在那小小的乌篷船上,吃喝带撒的,连薄田也没一分,那可真不是人过的
日子。”
张德有些犹豫。
“你看,她一嫁来,就有新房子住,还有三亩田,平日你们吃喝都足够了,再说家里多了个女人,你家还能再养一两头猪,再养多几只鸡,集日的时候就把鸡蛋拿去卖,日子过得还不和美?”
张德知道拖延也不是办法,张大娘说的也有道理,家里多了一个女主人,暖宝就不用每天煮饭洗衣,至于自己往后绝不亏待她,自己有的也绝对不瞒她,不遗漏她一分。
“那麻烦大娘帮我相看一回,如果那人真像媒婆说的会善待孩子,那就成吧。”
张大娘得了答复,仿佛已经看到往后张德一家人美满的生活,甚至再过几个月还能有小娃儿的出生,那才是热闹呀。她连说了三个好好好,笑着说:“那我明天就去浦口访访那家子,这事大娘一定给你办好!”
暖宝站在篱笆前看着张大娘脚下生风的走了,也笑的咧开嘴。
张德见暖宝笑呵呵的,羞怯尴尬的逃到后院砍柴。
春耕要开始了,张德下足力气在新买的田地里,这田地关乎他们一家的口粮,而且这还是他第一份上田,自然伺候的乐呵乐呵的。以前他也有过几分薄田,只能种些番薯和花生,那田种不出粮食,不值钱,在暖宝刚来的时候就卖了给暖宝治病。
忙碌的劳作似乎让他淡忘对亲事的恐惧,暖宝家的气氛随着春天的到来也一同变得更温馨和生机勃勃。开春可以养些小鸡,去年买的两只母鸡在过年的时候炖了吃,现在除了小乖,还真是没有生禽。小乖来暖宝家也有五个月,起初小小软软的身子现在已经变得肥大壮实,捣乱的程度也呈直线上升。
农历三月是农人不得闲的时候,张德的亲事也由此耽搁下来,张大娘从浦口回来后,告诉张德那家的闺女的确很能干,性子也温和,那田媒婆果然没介绍错,事成的时候一定得多给谢媒钱。
不过事情往往不按常理发展。
因为就在张大娘去找田媒婆答复的途中,她遇到一个从自称从隆庆城来的年轻妇人。那年轻妇人面容姣好,身姿卓越,梳着一个妇人专有的垂柳髻,五指干净葱白,大大方方的模样很讨得张大娘好感。
一问之下,对方竟是来找张德的,张大娘也顾不得去田媒婆家,忙调头为这妇人带路。
张德这时仍在田地干活,家里只有暖宝和小福,看见这突然到
来的妇人,两人都不知道怎么办。张大娘让自家的小儿子去田里叫张德回来,自己陪着暖宝招呼客人。
原来这妇人夫家姓钟,但相公早就去世多年,如今正是守寡之身。
张大娘和暖宝两两相望,都搞不清楚为啥一个寡妇走这么远的路来找张德。
小福眼尖,抱着小乖在院子玩,一下子就看见满腿泥泞,匆忙赶来的小叔叔,“小叔,有人找你。”
客厅内众人听到小福的说话声,纷纷转头看向张德。
张大娘的小儿子说的不清楚,只告诉张德,他娘让他快回家去,他心想今天不是张大娘去找田媒婆的时间么,怎么又突然到他家了。当他匆忙赶到家,却看见客厅里多了一抹明艳的身影,这杂货铺的钟娘子怎么来了?
钟彩心站起身,见到四个月未见的张德,脸色倒是比以前在码头干活时白些,人也有精神多了,她不禁笑自己今天这一趟是不是多事了。
“钟娘子,是杂货铺发生什么事了吗?来,先坐着,暖丫头,倒杯水来。”
暖宝自这妇人进门她一直好奇的看着她,还真忘记上茶了。“这就来……”
张大娘知道别人有事,自己识相的先走了。她可是发现这两人很熟络,也不知道阿德怎么认识的。
钟彩心缓缓坐下,环顾了一周,对着张德说:“你家也不是你说的那么旧,院子也弄的很好的。”
张德憨实的摸着后脑勺,“去年入冬前翻新的,现在比以前好多了。”
“刚听到他们说你下田了,你现在租种村里的田地吗?不再回去城里做工?难怪过完年也不见你来。”
接过暖宝递来的水杯,张德亲自端给她,“走这么远的路,先喝一口水吧。你就是看我没回去,所以来的?我现在买了地,不打算回去做工了,这样也方便照顾娃儿。”
“是啊,你不是说你一个人住么,见你没回来还以为你发生什么事了,不放心就来看看。”钟彩心一边说,一边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这就是你家的暖丫头?”
“对。那边玩儿的就是小福。”张德大声喊过小福,让她们一起来叫钟娘子。
钟彩心从荷包绣袋里拿出两颗小小的彩珠子,分别送给两人,“真乖,来婶婶给你们见面礼。”
暖宝和小福道谢后,小福摸着那颗小小的彩
色珠子,一边转一边对着阳光照,“真漂亮。叔叔,这婶婶就是小福的新婶婶吗?新婶婶真的会给小福好玩的,小福喜欢新婶婶。”
张德局促的脸红,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钟彩心拉过小福抱到怀里,温柔的问道:“小福真是一个乖孩子,你叔叔要娶新婶婶吗?”
小福睁着亮晶晶的双眼,“姐姐告诉我的,往后叔叔娶的新婶婶会很疼小福。”
暖宝连忙抱过小福,哄着她和小乖玩。
偌大的屋内只剩张德和钟氏。
钟彩心直直的望着张德,“阿德,你终于要娶亲了吗?”
张德感觉这话说不得,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说,沉默着没答话。
“回家四个月就要娶亲了,时间过的真快,我们都快认识四年了。”
张德心底也感慨着,四年了,刚去城里做活,就是在钟娘子的杂货铺搬东西,后来不时也找门路到码头搬运货物。
“阿德,记得以前我问过你为啥不成亲,你说你不想连累别人家闺女,现在你是看自己有钱了,所以就想成亲了?是啊,有钱不成亲难道等老了孤单一个人么?你这样是对的,只是我,我……”钟彩心说不下去,有些尊严需要自己留给自己。
张德错愕的凝视着面前这个女人,他一直没想过她会对他有情,况且她又是对每个人都客客气气,也照顾有加。虽然有时他对她的关心也会想偏,但是他只是想想而已,想她这样厉害又美丽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对自己有意思。
“我输就输在嫁过人,不然以前我肯定会告诉你我的心思,而且我知道你一直想着等生活好了才娶亲,不让媳妇受委屈,我也愿意慢慢让你了解我的心,只是现在,既然你过的好了,找个大黄花闺女也是好的……”
张德连忙摆手,“我不是一定要大黄花闺女,我没这个意思,你不要这样……”
钟彩心目光闪动,“其实,你一直知道我的想法吧?那你既不嫌弃我这身份,为何——你知道我不介意受苦,以前我受的苦你不也看到过,外人都说我衣着光鲜,你最清楚背后我费了多少心血。”
“你值得更好的。真的!像你这样就应该生活在城里,穿着棉衣绸缎,嫁一个识字文雅的人,那不应该是我。”
“呵”——钟彩心苦笑,“难道在你心底我就是贪慕
虚荣的人?为了彩衣美食,为了好听的名头,就嫁给文质彬彬的书生还是家财万贯的土地主?你怎么不知道我喜欢的是嫁一个知冷暖的实诚汉子,我这手不管是打算盘还是做农活一样能做的好,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谁才是我的良人!”
暖宝这时躲在窗外偷听,听到这段话直想跳起来大声鼓掌。但顾虑到被发现,她只能偷偷的在心底呐喊:这婶婶搁在现代就是一个自尊自爱的女强人,要的无非就是一个宠她爱她的老实人,自家的小叔不正是这一类型?而且她也不会仗着自己比男人厉害就看不起相公。不过,两个女的究竟小叔叔会怎样选择呢?
☆、蔡家女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噢!小农女上首页了,也上频道新人榜,月度榜,文字推荐。
这文不到三星期就有这个成绩~都是大家支持!
万分感谢!!!
晨雾薄薄的笼罩在黑暗的海上,暗灰的天空慢慢渗入一丝丝亮白,蔡大娘揉眼睛,该起了,旁边孩子爹仍在熟睡,眉头紧皱,不时“呼呼”的打鼾,这段时日累坏他了。蔡大娘轻轻翻身,替丈夫拢好被子,打开船舱门走向船尾巴洗漱。走近一看,大女儿早已蹲着漱口,“你怎地早起?再多睡会儿,今日你爹不出海咱家可以歇歇。”
“娘,俺又不累,做不得那城里大姐儿的事,早上趁着日头,先把三水的衣服洗好,不然明天没衣服替换。”蔡家大妮儿小心的用手指头沾了沾盆里的淡水,把头顶新长的嫩发顺到后面。
蔡大娘看着女儿轻柔的理发,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小女儿态,心里默默煎熬:女儿十八早到出嫁的年头,若不是自家拖累,娃娃都能抱上了,再留着真给留出仇来。早前田媒婆还上门来着,大妮儿做主要嫁给一个老男人,她和妮儿的姆妈还不愿,现在消息倒又没了,难道是嫌弃自家的妮儿不成?往日自己嫌弃别人,现在倒变成被人嫌弃,蔡大娘只想着要是田媒婆上门,还是赶紧答应为好。
今日男人们不出海,女人们都可以慢慢烧火煮饭,用饭后大妮儿的爹爹上岸补渔网,弟弟一水跟着伯父去城里卖鱼,二水则带着三水,四水沿着海岸捡螃蟹,捡海草。
大妮儿的祖父只有两个儿子,就是大妮儿的爹和大伯父,两人成家后每人一条乌篷船各自生活,祖父和姆妈跟着大伯父一起住,出海捕鱼的时候每次轮一条船,剩余的一条船就在靠在岸边给两家的女人孩子歇息。
姆妈带着大伯母来到小儿子的船上,大妮儿正在洗衣,看见长辈忙打招呼。
“妮子,那几个皮猴子又去撒野?下次一定得打一顿,不然多少衣服也不够。”孩子太多,衣服都是几个孩子换着穿,没有分谁是谁的,一旦烂了几个孩子就少件衣服。
大妮儿听了姆妈的话,笑着对答:“要是哪天不捣蛋,那定是衣服给弄破没得穿,出不了门。”
姆妈今日来也不是来聊家常的,和妮子说嘴后就到舱里找小媳妇。
“琴娘,在缝衣?”
琴娘放下针线,“娘来了!快坐!可不是,这过了一冬衣服也破洞了。”
姆妈看着那破的不能再补的棉袄,想到上次田媒婆给妮子说的人家,虽然年龄大了点,但家里有田地,人也不残缺,过得再不济也比自家好太多了,她们渔女一辈子都想找个陆地上的人家
,有房有田,再也不担心暴风雨和海潮,那可真是要命的事。
“那边可有消息?”姆妈挑嘴问道。
琴娘叹气,“没呢,也不知道人家现在是咋个想法。”
大伯母很乐意促成侄女嫁去张家村,她自己也有一个小闺女,以后侄女还能帮她介绍同村的人家,那两姐妹嫁到同个村子,有啥事也能帮上忙。
“娘,弟妹,要不俺们三个去访一访呗。媒婆说的再多也不比俺们亲眼看看。早前要出海没时间,现在可不正好!”
琴娘很早就想去访一访,但是姆妈没这意思,自己也不敢偷偷去。渔女一向被人认为不懂礼教,因为乌篷船窄小,一个舱就住几个人,还要放渔具啥的,大妮儿一直在船舱里搭个木板睡觉。现在既然大嫂提议,她乐的附和,“那娘和俺们一起去?”
“行,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去。这事是照着规矩来,别人知道也说不得什么。”
姆妈带着大伯母回去换身体面的衣服,琴娘打算跟大妮儿透透气。
“娘,姆妈咋走的那么快,风风火火的!”
“妮子,俺们等会儿就去张家村访访那汉子,晚上你把两房的饭都煮好,让你大伯父家的一道过来吃饭。”
蔡妮儿听闻脸红起来,“娘……怎么突然……”
琴娘握着闺女的手,“那汉子据说二十有二,还有两个娃,不去看看哪成?虽然人家家境比俺家好,但俺闺女是个勤快的,也不比别人低一头。虽然嫁过去就有新房子住,但也要是个会疼人的才行,听说岸上的人不同俺们,媳妇稍有不满就打就骂还不能还手,这事先一定得看好。”
“娘,就算打骂我也不怕,比起相熟的都嫁到船上,俺可是头一个嫁去岸上,有好就有坏,俺懂得这个道理。只要俺好好干活,不亏待娃儿,谁的心不能捂热?到时候我定把弟弟们都接到岸上去。”
琴娘还想夸闺女想得通,但一听最后那句惊讶极了,“妮子,你咋想的?嫁人后就是夫家的人,你不能顾着外家把夫家给得罪了。作死你哟,竟然有这想头!再说爹娘的孩儿还要旁人养?这话你休说,合该赏你个大巴掌。”
蔡妮儿低头,“难道俺过好日子,俺弟弟就要一辈子呆在船上?俺弟弟可不比旁人差一星半点,为啥?”
“你这妮子咋就这么倔!为啥?就因为这是命。这世
间不公道的地方多了,难道你还能一一掰正?蠢丫头,给俺收起你那心思,娘家也不用你操劳,好好过你的日子就好!”
姆妈穿戴整齐的在岸边叫,“琴娘,快些,这一去要两个时辰咧。”
“不说了,你自个儿好好想想。”琴娘扭了一下蔡妮儿的手臂,看见她吃痛的样子才觉得舒了一口气,合该让她痛痛,弟弟再亲也比不过丈夫,这妮子也不知道想什么。她咋教出个蠢儿来呢。要是她是个嫌弃丫头的,早就鼓励闺女把家私往家里扒拉,好帮衬弟弟。但她一直没这想头,也没教过她这样,哎,也不知跟谁学的!
两个时辰的路真不容易,特别是三月还没暖和,寒风一卷而来,吹的三人哆嗦不已。
从浦口一路往北走,经过不少小村落,二十来户聚集而居,这样的村子祖上多数从南方逃难而来,很是排外,不愿意和渔女结亲,但附近都是这样的村落,所以渔女绝大多数都是嫁给渔民。
走了一个多时辰,也就是半个时辰的牛车路程,三人终于走到仙桃县。
仙桃县是个小县,不比旁边的宁县富裕,因为宁县紧挨着隆庆城。平时爷们几个都是推着小推车把鱼送到仙桃来,或是划船送到海对岸的南边儿。
进了县,一路的街景热闹绚花了三人的眼,就算出海那日人再多,再吵也不比这繁华。难怪二愣子家的小鱼儿宁愿去做丫鬟也不回家嫁人。走出仙桃县,越过两个村,就是她们要去的张家村。
张家村的范围很大,三人一时不知往哪儿走,大伯母喊住一个过路的老奶奶,问明张德的住处,老奶奶指了一个方向,三人理好衣服,朝着那方向找去。
张德刚修的新房子在一众旧房子里很是显眼,三人经过的时候一下子就看到正在院子玩的小福,大伯母仔细看了院子里女娃的年龄,估计是其中最小的一个,于是向里面的娃子招手。
小福看见三个陌生人站在外面向自己招手,马上向侧面窗边的暖宝喊道:“姐姐!”
暖宝听到小福大喊,吓得激灵,马上从窗边弯腰溜出来,这时一个中年妇人站在门口,“小丫头,俺们路过,俺娘口渴想喝水,小丫头能不能给些水喝?”
这三个人一看就是农妇,黝黑干瘦,眼神清明也不像是坏人,“那婶婶来院子坐坐,稍等一会儿。”
大伯母笑着说:“那俺可不客气。娃子真乖巧!”又
招呼着后面的两人,“娘,弟妹快进来。”
暖宝在院子的墙边搬过三张小凳子,后接着去灶房盛水。
琴娘早在外面就观察着新房子,果然很新,院子也打理的很好,一点儿也不紊乱,后又看着两个干净整洁的娃,心想这张德是个细心的人,不是啥都不会的莽汉,至少把家和娃子都照顾的好。
暖宝端着三碗热气腾腾的开水出来。
姆妈接过热水,“这娃子真惹人爱,还给俺们热水,真是太客气了。”
暖宝笑笑,“没啥的,本来全天都有热水备着。”
大伯母接过话题,“丫头有□岁吧?真懂事,这么小就懂得这些,你家大人教的好!”
“小暖,外面谁来了?”张德的声音传来。
“是三个过路人,借口水喝。”
张德不等暖宝出声,就从屋里跨过门槛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钟彩心。
原来张德听到钟娘子的心底话,一时间心里乱哄哄的,有点儿高兴又有点儿不安,特别听到钟娘子掷地有声的拒绝嫁给书生或是地主,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搭话。这时听到外面陌生的声音,连忙借机走了出来好逃脱那令人不知所措的气氛。
三人也放下碗,同时往声音的来源看去,六尺高的个头,黝黑壮实的身躯,浓眉大眼,憨实的面容,这配上大妮儿可不正好?真真如媒婆说的是天作之合。
只是——
“婶婶!小福喜欢你送的珠子,小乖也喜欢,一直玩儿。”小福抱着圆滚滚的小乖,不断拿着珠子在小乖眼珠前左右移动,小乖被她引得发狂,汪汪直叫,小福乐呵呵的笑。
三人顿时注意起被张德身躯遮盖在后越发衬托得柔弱的钟彩心。
☆、钟娘子的应对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了很久,想写出钟彩心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决绝。
包括其中无数的小心计。
但是可能文笔不好,越写越把钟娘子写偏。
变成一个不择手段的女人。
大家无视偶吧~~要知道偶真的想把钟娘子写好的。
钟彩心迈着小碎步走到小福面前,微蹲身体,“小福,我们帮小乖洗澡好不好?你看,狗狗滚的全身都是灰尘,小福的新衣裳也脏了。”
小福看看自己的衣服,“婶婶,那小福也要洗澡吗?”
“婶婶帮小福洗。洗完还扎个小辫子!”说完还摸摸小福凌乱的包包头。
小福拍手,“好!我让姐姐帮我,她都不会。婶婶,你给我做婶婶吧,小福喜欢你。以后你也给小福洗澡,扎辫子……”
张德瞪了一眼还在说不停嘴的小福,可惜小福眼里只有面前的漂亮婶婶,一点儿也没有发觉小叔叔的不满。
张德自讨没趣,转向三个过路的人,问明白是咋一回事,吩咐暖宝看家,他又扛起锄头下地。
钟彩心看着张德越走越快,心知他是逃避自己,不过这么多年她也等得,也不在乎这么一刻。阿德注重孩子,她知道第一步肯定要讨孩子喜欢,趁着他不在,她要抓紧好好和孩子相处,博得她们欢心。虽然做这一切有目的性,但她年过二十膝下也没有一子,和孩子在一起也是真心觉得十分高兴。至于往后自己有了孩子,那也不妨碍自己喜爱这两个娃娃,莫说她们只是张德收养的,就算是张德前妻留下的孩子,她也乐意抚养,只要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妾,通房生的孩子就好。
她忆起以前过的日子,谁都认为她一个商户女能嫁给书香人家是她的福气。但谁也不知道内里她多少次咬断牙齿把苦泪往里吞。出嫁一年,婆婆逼着相公在书房日夜苦读,却责怪她生不出孩子,而后做主买个一个小丫鬟为相公红袖添香,丫鬟不到两个月就怀孕了被婆婆提为姨娘,她一个当家主母还要照料怀孕的姨娘。钟彩心知道,婆婆看不起自己出身,娶她只为了钱财,而丫鬟的卖身契也在婆婆手上,这么一个强势的母亲怎能容忍儿子被其他女人分薄了感情。而后相公中了秀才,越来越多的丫鬟出现了,丫鬟为了能怀上子嗣,各自不断引诱相公鬼混,在读书的辛劳和女人的压榨下,不到三年相公便撒手人寰。
相公死后,钟彩心禀明了父母,请他们接她回家。婆婆不愿这么一个生财工具跑掉,却又抵不住街坊的闲言,对她父母索取了一大笔钱财。她自知回家肯定会被街坊说闲话,为了不让双亲哥嫂被她连累,她把嫁妆卖了在隆庆城里开了一间杂货铺。
杂货铺每天要进货,卸货,肯定需要身强体壮的男人,她一个寡妇难免会被人说嘴,晚上也害怕被
地痞爬墙,日子过得心惊胆颤。张德的出现,彻底解决了她的难题。憨厚老实的他绝不会对她动手动嘴,每天埋头把货搬好,地痞看见他那孔武有力的身躯也不敢再撒野。
日子长了,闷头闷脑的张德彻底占据了她的心。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若不是这次碰巧知道他要娶妻,她也不会胆大包天的告白。既然自己喜欢,一定要主动争取,往日她不屑的心计,此刻竟变成她能否赢得良人的关键。
钟彩心让暖宝把洗澡的木桶放在灶房,灶房里一直烧着热水,相比房间还是暖的多。
回头发现那三个过路人竟不知何时离开了,她也没在意,关好大门抱起小福走向灶房。
洗漱后,擦干小福的幼嫩的头发,在两端头顶上各自扎了个包包头,耳后下半部的头发两边各扎了个粗辫子。小福穿着新衣一边跑,看着两旁的辫子也随着跑动飞扬起来,她快乐的围着院子跑了一圈,一头撞进钟彩心的怀里。因为跑动而红晕的脸庞嫩嫩的,就像一颗小桃子,钟彩心抱着小福情不自禁的在她脸上“叭”的亲了一下,小福也照着婶婶的动作,“叭”的亲回去。两人在院子里玩的不亦乐乎。
玩累的小福揉着双眼,钟彩心抱她回屋里睡觉,边拍打她的小背脊,边喃喃低唱。小福不用一会儿就熟睡了。钟彩心看见孩子睡着了,便出门想要打扫房子。
暖宝拿着针线在堂屋练习,她对于绣线的色彩搭配很不灵活,可能是她以前做木雕的时候讲究的是自然美,从不刻意为木料上漆,所以现在她绣图整体还可以,但是色彩方面就有些欠缺。
钟彩心看着小人儿认真的模样,也不打断她的手艺,径自走向灶房清洗。要说看一个已嫁妇人能否操持好内务,第一是检查灶房。若灶房干净,东西摆放整齐,那这个妇人就算品德有亏,也是一个好妇人,至少她让家人吃的好,干干净净不发病。
清理好灶房,又把小福换下的脏衣服洗干净,把空的鸡笼刷洗掉肮脏的鸡屎,把小乖的饭碗洗好,里里外外理过一遍,日头已经下山了。估计张德就快回家,钟彩心在灶房翻了一翻,找出贮存过冬的萝卜和吊在房梁上的腊肉做萝卜炖肉,再做一个烧土豆也就够四个人吃了。
张德一个人锄三亩地很费力气,不过尽管累他还是很高兴。想到七八月的收成,更是笑的咧开嘴。夕阳西下,回家路上他望着别家的炊烟,竟有种羡慕的感觉。
钟彩心把饭菜热在锅上,站来门前等候归家的张德。
路过的村民纷纷指点着,张德家何时来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钟彩心要的就是这效果,相信第二日村里肯定会传出流言,她算是拼尽全力一搏,输了便是毁掉一世的名声,这赌注可以换到张德的承诺吗?
张德老远就看到钟娘子俏生生站在门口,那婀娜的身姿映衬着背后的夕阳,真像妻子等待晚归的丈夫。他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摇摇头试图撇去这荒谬的猜想。钟娘子家境富裕,为人好,又长的漂亮,不少富商愿意娶她做填房。虽然自己是头婚,但家穷,带着两个孩子,日后只能委屈她在乡下做农妇,这怎么看都不是一门好婚事。
钟彩心看着张德边走边摇头,真是个呆子!她常常被他呆愣的模样惹的发笑,“阿德——”
张德听到钟娘子柔美的声音,不自觉快步向前,“钟娘子,你怎么还在这?”
钟彩心假装嗔怪道:“原来我竟是这般不受欢迎,那我现在走好了……”
“不是不是——哎!我的意思是这么晚了没牛车回去隆庆了。要不我去借辆车送你回去?”
“是不是我回去了,你第二天就要娶亲?”钟彩心见张德不说话,“你觉得我很不要脸对不对?”
“不——哪有,钟娘子怎么这样想……”张德连忙摆手。
“今日附近的村民都知道我在你家清扫了一天,若以后你娶的不是我,我在隆庆也呆不下去了。正好——我走了你也就开心了。”
张德想不到竟是这结果,惊愕的望着钟彩心。“你说,今日村民都看到了?”
“是!你会负责吗?”钟彩心停顿了一会儿,“若你不负责我也不怪你,是我自作自受。”
“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为啥你一意要嫁给我?嫁给我再也没有绫罗绸缎,从此要洗手做羹衣,你受不得这苦。”张德叹息。
“我只问你愿不愿意负责?”
张德怎能做那卑鄙小人,颔首同意。
钟彩心抿嘴笑道:“我做的事从不会后悔。你何时来我家求聘?”
张德听后涨红了脸,“今晚先送你回去,明天会请媒婆上门的。”
钟彩心得到准信,高兴的把锅里的热饭热菜端到桌上,四人温馨的
吃过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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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娘沉默着走出张德的房子,三人一路无语,直到走出村子大伯母才恨恨的说道:“想不到那汉子原就有女人,这是骗婚!”
姆妈皱眉,“这其中是不是有啥误会?若真有那田媒婆岂不是自拆招牌?”
琴娘想到自家的闺女,妮儿分明是对这汉子有心的,虽然没见过他的相貌,但听到媒婆说他老实本分,相貌也过得去,她就卵足干劲要嫁到岸上。若这次不成,真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嫁人。
田媒婆第二日得到蔡家的口信,被责问为何骗婚时吓的惊慌失措,她一直维持的好名头可不能坏在这事上。于是她关好门,心急火燎的找到张大娘,张大娘一听,就知道是昨天那个寡妇的事,说实话她也不知道突然怎么出现了一个寡妇,不过这事不能马虎过去,她带着田媒婆敲响了张德家的门。
张德昨晚连夜送钟娘子回城,接着又连夜赶车回家,回来时早已困的睁不开眼,一睡睡到天光大亮。
暖宝煮好饭食,等待小叔叔起床用饭。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开门后发现竟是满脸急色的张大娘和田媒婆。
张大娘一见暖宝,拉着她问道:“你小叔呢?”
“叔在睡觉呢,大娘有啥事吗?”
“快,进去里面再说。”张大娘替暖宝关好门,挽着田媒婆走进堂屋。
张德听到外面的响声,起床走出堂屋,看见来人是张大娘,想起昨夜钟彩心离别时说的话,“若后日之前不见媒人上门,那我就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不勉强你,到时候自会消失在你眼前。”这话吓的张德以为钟彩心被自己辜负要轻生,连连答应最迟明日就请媒人上门。
“大娘,对了,上次你不是跟我说有媒人介绍亲事的吗?我这正好有个人选,想请张大娘帮我提亲。”
“阿德,你不是中意那蔡家闺女吗?”张大娘心想不会坏事了吧。
果然——“那事就算了。现在还想求大娘帮我。”
田媒婆在一边觉得为难,虽然双方还是考虑阶段,还没同意,但男方有意在前,女方有意在后,都暗自相看过,突然杀出这么一个外来的女人,咋成事呢?
张德从怀里拿出半吊钱,“这先给媒人去提亲吧,要今日之内尽快办好。”
田媒婆见那半吊钱,既然
男方不乐意娶蔡家闺女,那自己也不能勉强不是,幸好不是退婚,她还是懂的如何应对的。
☆、小叔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了几章~再拖下去未免就超字数了~
有点匆忙~勿怪!
人选早就选好了,往后柴米油盐啥的~就靠几人慢慢磨合。
精彩还是不断的!!
钟彩心和张德告别后,在杂货铺休息了一夜,第二日连忙租车去边城。
自四年前起,除非过年过节,她不再轻易到边城来,这里有她不堪回首的过去,有一生无法磨灭的记忆,所有少女时代甜蜜的幻想都被无情的粉碎,伤心失望透顶的她想不到竟还有一日会踏足这里,告诉父母自己将要嫁作人妇。
钟彩心心情复杂的看着这高敞的门户,钟府两字依然新净,可她却觉得物是人非。
轻轻叩响了门环,里面守门的老头颤巍巍的打开门,一看便高声呼道:“大小姐!老爷夫人,大小姐回家了!”
钟彩心扶着兴奋的老头子,道:“陆伯伯真是不减当年,声音还是这么洪亮!”
里间的人听到陆伯的喊声,纷纷快步走出来。
“爹,娘!女儿回来了。”钟夫人走的过急,跌撞着被大嫂裴氏扶着。
“心儿……”
“娘,女儿不孝,惹得娘红了眼。”
裴氏笑道:“娘,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我们快进去吧,小姑赶车一定累极了。”
钟夫人抹干眼角的泪水,“是,看我呀,高兴的都不知道怎么哭了,心儿你很久都没回来了。快进来!”
待几人落座,钟彩心的爹,钟良贵问道:“心儿是不是遇到麻烦?若是就让你哥去帮你。”女儿孤身一人在市井做买卖,难免遇到不长眼的无知小人,他怕女儿好强的性子委屈了自己。
钟彩心犹豫了一会儿,看着家人着急的神情也不再害羞,“是我要嫁人了。”
众人想不到竟是这结果,讷讷的倒是安静了下来。
裴氏赶忙问道:“那是谁家的男子?住在哪儿?年龄多少了……”
钟夫人也着急,“是啊,心儿,你要给爹娘说清楚,哪能突然说嫁人就嫁人,爹娘还没给你相看过呢。”
“爹娘,这人我认识了四年,是个老实的农家汉,不是富贵殷实的人家,往后我也不会再做杂货铺,就跟着他在乡下过活。”
钟良贵一听,这样的泥腿子咋能做他的女婿,“不行!爹以前不是跟你说过不少好人家么?你千挑万选就选了这么一个人?”
“爹,若你真为我好,就该知道我为何不喜你挑选的人。你选的不是富商就是书生,我这么一个寡妇,别人不是为了家里的钱财求娶就是为了我的相貌,第一次我出嫁由你们做决定,于是嫁给了那么一户人渣,现在绝不能为了爹你的面子就毁掉我后半生!”钟彩心一提到前夫,心情顿时激
动起来,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刺。
钟良贵听了,心知女儿心底一直有怨恨的,未定亲时她曾经说过不愿嫁给书生,以后定会被人瞧不起,但自己想着这书香人家最爱面子和注重风骨,怎么也不会做出格的事,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那家人竟是那般模样。
钟夫人把手搭在闺女手上,“儿啊,你爹就是想你过的好,你别怪他。”
钟彩心湿着眼眶,“我知道,爹——对不起。我只是太激动了。”
“唉……那你给说说那男人是个啥样?”钟良贵问道。
钟彩心调整好心绪,慢慢说道:“他姓张,名德,家住张家村,今年二十有二,早前在女儿的杂货铺干活,现在家里买了地,以后会留在家务农。”说完又瞧了瞧两老的脸色,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说。
“咋啦?还有些什么不能说的?”钟夫人着急的问道。
“家里还收养了两个娃娃。”
钟夫人道:“这是怎的一回事?”
“去年发大水,那两娃娃的爹娘亲戚都给淹了,张德算是她们的远房亲戚,于是就把她们接了回家。”想着要劝服爹娘,还说到:“那两娃娃女儿也见过,是很乖巧的娃,和女儿也相处的好,爹娘不必忧心。”
“而且女儿就认定他了,今日他会请媒人上门,还请爹娘应允。”说完站起身想要跪地磕头。
裴氏连忙拉起小姑,“小姑这是做啥呢,若你愿意谁能阻挡你不成,先起来让爹娘想想。”
说着还留下堂屋给三人商量,自己去厨房吩咐做些小姑爱吃的饭菜。
“你说你让他今日来提亲?”钟夫人问道。
“是的。今日他应该会和媒人一起上门。”
“这不是该他长辈出面的吗?难道是你们私定终生?对了……刚你还没说他父母兄弟的情况。”
“他父母早就去世了,家里只有他一个,没其他人了。”
钟夫人感叹道:“说句难听的,这算是唯一一个好的地方了。没公婆没妯娌没大姑小姑,往后舒服多了。”
钟良贵指着妻子说道:“你这话哪能说出去呢,闺女就被你教的这么刚强,受不得委屈!哪家不指望多些兄弟姐妹好帮忙的,真是妇人之见!”
钟夫人撇嘴,女人想的男人永远不懂,内宅的事情可不是这么简单的,多几个妯娌小姑,再好的夫妻感情也经不得挑拨。
午饭时候,哥哥钟全敬听闻伙计来说妹妹回家了,自己也连忙回
去一同用饭。当得知妹妹的来意,钟全敬呲牙咧嘴的表示要好好相看这个未来妹夫。
用饭过后,两大家长齐齐端坐在堂屋里等候媒婆的上门。
早饭后,张德带着田媒婆借了一辆牛车赶往边城。边城位于隆庆城外的西北部,最为靠近夷国,驱车也要两个多时辰。
进入边城,张德问了过路人辗转找到钟府,这门被红漆油的发亮,门前的狮子石像更是威武,他以前知道钟娘子家是殷实人家,但从没想过住的是一座府邸。他站在门前良久不动,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求这婚事,自己是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田媒婆见多了年轻人害羞的场面,主动上前扣响大门。
陆老头把人引了进去,又尽忠职守的坐在门房里。
田媒婆发现院子栽了不少古木,心想这真是真正有钱人啊,不是几代家底丰厚的人家也没有这百年的树木围绕,不禁望了望身边的憨子,到底是啥引得这家千金甘愿下嫁?难怪不和蔡家结亲。
张德进了大门,早被一路而来的景色吓的想往回走,哪有留意田媒婆的好奇的眼神。
待到了大堂,经田媒婆的介绍,张德局促的拜见了钟彩心的父母和大哥。
钟彩心坐在以前未出阁的闺房里,忐忑不安的徘徊不止,害怕爹娘看不上张德,也害怕张德临阵脱逃,竟比出嫁还令人紧张不安。
大堂内钟良贵连连问了张德的家庭背景,营生之物,而钟夫人则问的细多了,问成亲后两人住哪,两娃娃是入在张德名下当女儿养还是当侄女养之类的问题。
等全部问题都回答完,张德脑门早就渗上一层薄汗。
既然双方都认识了解好了,田媒婆开始成亲前的准备工作,问女方拿了生辰八字,又查看了最近的良辰吉日,由于两地路途远,田媒婆当场查看了两方的八字,得出大吉的结论,又翻出挂历写了几个好日子供双方选择。
张德怕时间拖的越久,对钟彩心的声誉不好,选了一个最近的日期完婚。
是夜,张德留在钟府过夜,钟彩心约了张德在凉亭上见面。
两人相对无语,想不到再过一段时日就要变成夫妻,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钟彩心知道若她不说话,以张德的个性绝不会多说一句话,便率先说道:“你是不是怨我误了你的终生大事?”
“没有。倒是我误了你。”
钟彩心松了一口气,虽然她有足够的勇气做这先斩后奏的事,也感觉到这些年张德对自
己的默默维护,但他不说总是不安心。
“爹娘有和你说,成亲后我会跟着你到乡下种田吗?”
张德低沉的头顿时抬起,“你,你说的是真的?”
钟彩心攀过垂落的枝条,折了一寸,放在手里把玩,“嗯。我早就想过平静的日子。往日开杂货店是为了养活自己,现在既然有人愿意养我,那我何必开店受气?”
张德高兴却又勉强抑制脸上的笑容,“那以后在乡下生活就不能去听戏,也不能夜游坊市。或许还要吃窝头,穿布衣,带娃娃,下田耕地,喂鸡喂猪……”
钟彩心笑道:“你说什么我也答应,想这样吓唬我抛弃我是行不通的。不过我愿意与你过这日子,你也要一心对我,你能否做到?”
张德看着钟彩心坚定的眼眸,肯定的说道:“我能!”
农历四月十六,宜婚嫁,宜出门。
自从那日田媒婆上门,小叔带着媒婆消失了一日,第二日回家就宣布了要迎娶新婶婶的消息。暖宝在一旁为小叔叔高兴,早在偷听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新婶婶肯定是热情勇敢的钟娘子。因为以小叔呆闷的性子,若新婶婶同样不是个知情识趣的人,两人没有话题交流该有多闷啊。虽然日子可能过的平顺,但平淡的婚姻还是令人觉得遗憾。
过日子嘛,有苦有泪,有笑有乐,一辈子才算完整。若是一味追求安逸和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纵使缘深,奈何情浅。
成亲这日,不少村中兄弟都跟着张德去边城迎娶新娘。
暖宝想到现代的婚车贴满红纸和扎满花球很是美丽,于是她也拿出红纸剪了不少吉祥的花样子贴在牛车上,连牛角上也绑了两个红蝴蝶结。
张德租了一辆马车,还借了村里所有的牛车。一路上行人都看见一行六辆牛车整齐的跟在马车后,两旁的仪仗吹着乐器,热热闹闹的经过宁县。过了宁县,迎亲的男人们坐上牛车,新郎坐上马车,齐齐往边城驶去。
进了边城境内,各人下车照旧吹起唢呐,直到钟府门前。
钟夫人猜到这日女儿出嫁定会寒酸不少,毕竟姑爷家穷,也没有兄弟,不过自家女儿是二嫁,她也不说什么扫兴的话,高高兴兴的送嫁。当听到外面震耳欲聋的乐声,才发现姑爷原是个有心人,虽然做不出大排场,但也尽力给足了面子,那场面看的连钟良贵都很满意。
钟彩心哭嫁,拜别了父母兄长,穿着大红嫁衣握着张德厚实的手走向人生新的旅程。
☆、教与学
作者有话要说:这星期上佳作推荐啦!
全是姑娘们的功劳~撒花!
晚间众人闹足了洞房才醉醺醺的被自家婆娘拉着往家走。
暖宝让小福先去房里睡,自己把歪倒的桌椅扶正,用过的碗碟装到木桶里,残羹剩饭送给张大娘喂猪,吃剩的肉菜每人一份送给前来帮忙的媳妇儿,收拾良久院子还是一团乱。钟彩心等张德的兄弟走后,在房里换了便衣出来和暖宝一起整理。小叔叔被灌的烂醉,正在房里呼呼大睡,暖宝煮了一碗解酒汤递给新婶婶让她喂小叔叔喝,但愿小叔别错过洞房花烛夜才好,她偷笑着。
钟彩心看着小人儿累极还强撑着眼皮,不由说道:“今晚先睡吧,明日再做,可别累坏了。东西明日擦洗好再还也行。”
暖宝知道自己在外面刷洗肯定会吵着他们,点头应是,烧了一锅水擦洗身体后抱着小福这小暖炉香甜入睡。
第二日天亮了,暖宝要和小福拜见新婶婶,自然要早起。待出门才发现钟娘子早已经煮好早饭,正在清洗借来的碗筷。
暖宝示意小福叫人,两人朝着钟彩心齐喊:“婶婶早。”
钟彩心微笑,指着灶房方向,“瓦罐热着稀饭,锅里还有肉菜,别饿着先吃吧。”
暖宝让小福坐好,自己舀了两碗稀饭从灶间走出来,“婶婶,小叔叔呢?”
“他把借来的桌椅送回去,等会儿就回来。”像是想到什么,“等会儿咱们一起去还碗筷,顺便认认人。”
自来到这里除了张大娘,还没谁主动上门关照过暖宝和小福,所以她们对于村里人也是两眼一摸黑。现在有了新婶婶自然不同,她可以带着两个小人串门,结识邻里,做到乡邻友好相处,这才算是真正融入张家村。
暖宝吃过早饭就和新婶婶一起洗碗筷,借来的用具要尽早还,若太拖拉往后想借用就难了。临出门,钟彩心包了一袋喜糖,带了几个荷包才背着碗碟牵着两小出发。
碗筷是张大娘带着暖宝借的,所以暖宝负责带路,钟彩心每到一家总要给小娃子送上几颗糖果作为谢礼,农村人不兴太讲究,都是今日我借你的,明日你借我的,钟彩心此举倒是让很多小娃娃喜欢,不一会儿她们三人身后就跟着一堆吃着糖果的小屁孩。小福最高兴了,松开姐姐的手,回头很快就和小娃子玩成一堆。
而暖宝也有幸结识了几个相龄的女孩子,因为她们看见钟娘子细密繁丽的针黹,一同相约来日去她家请教针线。不得不说,这送礼虽然世俗了点,但
有来有往,却是拉近关系的好办法。
回到家小叔叔也刚从外面回来,钟彩心用葫芦装好一瓢子水给张德洗手,还体贴的为他整理掉落的碎发,小叔叔僵直身体,一动也不敢动。暖宝和小福看见如此,纷纷抱着肚子狂笑不止,钟彩心也扑哧一笑,“真是个呆子。”
张德“咳”了一声,指着两个小人儿,“你们两个笑什么,还不快去堂屋准备。”
暖宝和小福笑着跑开,钟彩心挨到张德身边,说完“呆子!”也跟着走了。
认亲仪式很简单,暖宝小福跪在蒲扇团上给小叔和婶子磕头,钟彩心夸奖两人乖巧懂事后送了两人各一个玉佛并且还亲自给她们带上。据说这玉佛在寺庙里开过光,能保佑娃子不受邪物侵体。暖宝握着小小的佛像,自私的希望这身体的魂魄能被玉佛阻挡,不再回来,她舍不得放弃这么快乐的日子呢。
用过午饭,四人要一同下田,因为前些时日为了准备婚礼大大拖延了耕种的进度,小叔叔一个人管理三亩地是不可能的,为了今年能吃上饱饭,大家都不介意劳累一些。
夜间暖宝给小福端好洗脸水,就被小婶子叫去院子聊天。
“暖丫头,过来坐。”张德正好踏进房间,钟彩心才说道。
暖宝不知道新婶婶找她谈话为啥要避开小叔叔,不禁望了望刚合上的房门。
“小暖今年八岁吧?”
既来之则安之,暖宝坐下答道:“过年后虚岁九岁了。”
“那小暖懂得真多……洗衣,烧饭,拾柴,裁衣,小福和你只相差了两岁,但她却一点儿都不懂。”
暖宝不满她诋毁小福,辩驳道,“不是的,小福还小,以后她懂的肯定比我多。”
“是吗?只是婶婶反而觉得,就算小福九岁也未必会懂其中一样。”
“才不是!婶婶刚来什么也不懂,怎能这样武断!”
“若小暖继续像今天那样,不许小福下田,不许小福自己倒洗脸水,你说她有一个什么都为她做好的姐姐,她还会有机会懂吗?”
她只是觉得小福还小,六岁还是幼儿园的大班生,要孩子独立也太早了吧?
“你看,隔壁的三丫也是六岁,她已经能帮家里看顾弟弟妹妹了,有时还要跟着大丫喂猪,跟着二丫捡柴,难道你认为小福比她愚笨?”
“婶婶和我也能把家里的事做好,小福也帮不上忙,不如……”话还未说完,就被钟彩心打断,“小暖是不是认为婶婶觉得小福吃白饭所以就拼命找些活给她干?”
暖宝连忙否认,“当然不是,我知道婶婶是光明磊落的人,怎么会做这事。”
“既然大道理你也懂,那你也应该明白,小福不能永远和我们在一起,往后她总会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娃,我们不可能凡事都替她办好——你也别说给她找个好人家就不用干活,先莫说找不找的到,就算找到那也定是要掌握这些生存的本能,人不能一辈子靠别人,靠外物,总该肚子里有些属于自个儿的东西,这些东西夺不走也忘不掉,就算未来遭遇到难题,那也不至于求救无援,你说呢?”
暖宝低声道:“那也不一定要现在吧,以后还有很多时间。”
“小时候吃苦总比长大闯祸好。以后再不能把小福当小孩子了,该学该做的要狠下心来。”
张德刚走出房门倒洗脚水就看见妻子和小暖面对面脸色凝重的端坐着。
“彩心,暖丫头惹你生气了?孩子一向听话,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钟彩心嗔怪道:“瞎说什么呢,在聊天而已。夜了,小暖也回去睡吧。”
暖宝接到小婶子的提示,“对,刚说完,真困!小叔叔也早点休息。”
“那彩心快去洗漱吧,我和小暖看看小福去,那丫头睡觉不老实。”张德打着哈哈。
钟彩心笑了笑,转身去灶房打水。
刚进房间,张德问道:“刚是不是……”
“不是!”暖宝打断小叔叔的话,这话真让他说出来无疑会影响和小婶子的夫妻感情,“小叔叔在想什么呢,婶婶刚和我说小福往后要抓紧学习的事呢。照我说,这婶婶真好!”
张德笑容变大了些,“快睡吧,不然长不高变小豆丁。”
这叔叔现在还学会开玩笑了!不过真够冷的,暖宝想。
钟彩心掀开被子躺在里头,看见张德还在椅子旁磨蹭,“呆子!还在发啥呆,快上炕来。”
张德对于刚才误会妻子的举动有些愧疚,听到钟彩心的话,马上吹灭油灯,脱了外衣睡到炕上。
黑暗里只听闻两人鼻翼的呼吸声,寂静中钟彩心转身抱住张德强壮的身躯,“呆子,
往后不许再怀疑我。这次就原谅你了,仅此一次,听到吗?”
张德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可惜钟彩心背对着看不见,高声应道:“好!”
一眨眼就过了半个月,新婶婶经常在溪边洗衣,在田里干活,去别家闲聊,很快就把村子的大小媳妇,未出阁的姑娘认识完,还建立起一定的人脉。村子里的人也知道张德娶了一个美貌善谈的媳妇。
经过多方取经,钟彩心明白在农家应该如何节俭,首先把菜田重新翻整出来种上日常吃的蔬菜,买了一窝小鸡仔和两头小猪仔。张德充满干劲的上山砍木头做了鸡栏和猪圈,连小乖也有一间小房子。春天蚊虫滋生,暖宝想在院子里种上驱蚊的植物,钟彩心知道后特意找自家大哥在商行寻找驱蚊草的种子,种子找到后,两人又觉得单单种驱蚊草不雅观,于是又买了些花种子打算在前院种上,到了夏天院子就是一片花海!小福觉得种花好看不中用,嚷着要留出位置种些果树来年吃果子,张德也一一满足了她的愿望,去山里挖出几棵酸枣子和柿子树种在院子的角落。
张家院子经过四人的一番折腾,已经大大改变了原来的样子,不过更显得生机勃勃就是了。
家里多了一位新婶婶,最明显就是暖宝不用下厨,不用洗衣了。不过她却变成小学生一样需要重新学习古代姑娘生存技巧。不用下厨却要每天站在灶边学习做菜,不用洗衣却要学习裁衣,之后新婶婶更是从箱子里翻出一本三字经教暖宝和小福认字,每晚读一遍女诫内训给她们听。
“虽然很多农村姑娘不识字,但婶婶希望你们能学会,让你们识字不是为了吟诗作对,附庸风雅,只是当你们走出县城的时候也能看懂招牌,看懂契约,不至于被人欺骗讹诈。”
“女子处在这世间本就不比男子容易,对此更是要约束自己,虽然你们不一定要照着女诫上说的做,但至少能读懂,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
☆、开水源
五月中旬,小麦开始进入灌浆期,由于新买的田地在山脚下,附近没有水道,而且天一直没下雨,张德急的嘴角生泡,连夜晚睡着也会发开口梦呢喃着怎么办怎么办。
麦子灌浆时期每家的青壮劳力都忙着伺候自家的田地,哪有空余时间帮助张德。借人手,借畜生实在不太现实。这时候就显示出家里兄弟多的好处了。张大娘虽然帮张德料理了娶亲事宜,但是对于张德娶了一个寡妇还是很有微词。其一,钟娘子是寡妇,而张德是头婚。其二,钟娘子看样子就不像是会做活的,难不成娶个女人回来供着?其三,钟娘子娘家太远,兄弟只有一个,张德没有兄弟姐妹帮衬,张大娘自然希望张德能娶个娘家亲戚多的媳妇,不然两人成亲了,过年连亲戚也没得走动。
所以知道张德农忙不够人手,张大娘又一次感叹钟娘子娘家不给力。
钟彩心虽然这段时日一直很努力适应农村的生活,但要她一瞬间像身强力壮的农妇一样担水灌溉麦田她也吃不消。
暖宝人小,除了在田地里拔些杂草也做不得挑水这个工作。
一家人除了懵懂不知的小福外都眉头紧皱。
“没水挖口井不就成了?”小福天真的说道。
“井不是随便能挖的,要底下有水才行。”暖宝敷衍道。这田地是他们生活的保障,要是灌浆的时候来不及浇水,麦子定会减产的。到时候缴完赋税,剩下的粮食也不知够不够他们一年的吃用。
“一定有水的,姐姐带我去看看呗,等我找到水,我们就挖口井。”小福抱着暖宝的手臂摇呀摇。
“傻瓜!水在地底下,你怎么找?而且若是找到水,那就不必挖井了。”不过她在家也无事,还不如去田里看看,小叔和婶婶每天都去溪边挑水,她虽然人小,但能挑一点是一点,总比坐着什么都不干好得多。
“小福,那我们把饭送到田里和叔叔婶婶一起吃。”
“好呀。我还要去找水呢。”
暖宝觉得小福说的是玩笑话,一定是最近拘着她在家她不耐烦了。也是,自从那件事后,小福的唯一玩伴二牛也被父母送到学堂读书了,小福虽然认识了新玩伴,但再也没有人像二牛一样心甘情愿供她驱使,对比之下小福更觉得二牛才是她的好朋友。至于赵小虎,暖宝突然想起,他也没有再来过她们家玩了,若不是她还记得那日赵小虎临去时怨恨的眼神,她会以为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不过他不来正好,要再发生些幺蛾子那就不妙了。
田间绿油油的麦子一片连着一片,除了远处的青山围绕,还真是望不到边。麦苗高度没过膝盖,葱葱郁郁的,可以想象七月
份的时候是怎么一场丰收的景象。
小福一到田里,就像鱼儿到了水里,欢快的跑来跑去,“小叔叔,小福送饭来了,快来吃呀。”
张德放下水桶,洗干净手,和钟彩心一道从田垄里走出来。
四人在树荫下吃过饭,又脚不沾地忙碌起来。
暖宝在树荫下铺好麻布,让小福在树下睡午觉,她提起水桶也去小溪边打水。既然挑不起一桶水,那搬半桶总可以吧?虽然很浪费时间,但她现今有的就是时间,能挽救一些麦苗也好。
三人全副身心用在挑水上,谁也没留意小福偷偷溜到田里。
小福避开几人的视线,沿着田垄的空隙一直往深处走,这三亩田有大半部分处在山脚下,小福低头一边走一边看,泥土都是干干的,还真是没有水呢。只是她就知道这田里肯定有水,至于为什么肯定,她也说不出来。
越走近山脚,滑坡下的碎石头越多,石头碍着小福走路,小福干脆一边走一边踢,慢慢清出一条小道。因为张德之前为了减少锄地时间,山脚下的杂草并没有被铲除,野草的高度直达小福的腰间,小福觉得外面没水,水肯定是被野草遮盖住,所以她拨开野草继续往前走。野草越来越茂密,甚至遮挡了小福的视线,脚下一个大石头横亘在她面前,可惜她看不到,悲催的小福被石头绊了脚,一下子跌在地上,压倒了旁边的草丛。
脚指头的痛楚让小福抽着气,“这该死的石头!让你绊我,我踢我踢,踢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