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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莫笑农家腊酒浑 > 第四十章 龙凤呈祥

第四十章 龙凤呈祥

一边的齐敏儿心想——在古代生孩子的确是可怕,将来自己希望不要遇上这么倒霉的事!

那边从下午一直搞到晚上亥时,终于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叫,虽然不甚响亮,但也清晰。屋外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等了半天,却不见出来,众人不禁又紧张起来——这孩子出世后引起血崩的事,也不是没有!

齐永春终于是忍不住冲了上去,想要去敲门,这时里面却又传出另一个哭声,两个哭声此起彼伏,居然是一对双胞胎。

齐永春心中大喜,便又退后了几步,不多时但见稳婆和高氏出来,一人包着一个蜡烛包,里面包着一个婴儿。

那稳婆对齐永春道:“恭喜恭喜,恭喜府上添了一对双­棒­儿,还是龙凤胎呢!”

高氏脸上带着笑,口中却呸了一声道:“胡说些甚么!这是叔叔家里,却向我男人道什么恭喜!”

那稳婆也笑道:“忙了这半日,我也昏了头了,随嘴胡说,齐甲首莫怪!”

齐永春哈哈大笑:“不怪不怪。”

随即拿出一吊钱赏给了她,那稳婆千恩万谢地接了,又说了许多诸如那“龙凤呈祥”之类的好话。

这边齐敏儿和齐宝儿已经要往里面挤进去,高氏却一把先拉住了齐宝儿,道:“那里面血气重,男人家不好进去。”

齐敏儿却一猫腰进去了高氏也没去拉她。

到得里面,只见丰玉和那仆­妇­正在替文氏抹身,便上去道:“娘,你一下生了两个,好厉害哦!”

文氏对她笑了笑,却因虚弱,说不出话来。那边高氏给齐永春看过了两个孩子,便又抱了进来,一个放在文氏身边,一个自己抱在怀里,对文氏道:“妹妹早产,孩子和你都虚,还是在屋里吧,不要出去,免得吹了凉风。”

文氏只是点头,仍然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直没有走的那个郎中也跟了进来——他与文氏倒也认识,毕竟是一个村子里的——便为文氏诊了脉,然后道:“只是有点气血虚浮,开些药,将养数日,也就好了。”

然后便去看那两个孩子,一边道:“我虽不擅­妇­科,却是儿科圣手哩!”

说着自己也笑——想来也觉得这话有点过,便又对高氏道:“刚才你男人也太急,我话还未说完,他就把你家的齐三骂了一通,让他去城里请­妇­科的来,如今我看齐二嫂身子无碍,怕是齐三又白跑了一趟了。”

文氏道:“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养了他这许久,差他跑个腿罢了,哪有这许多说的!”

那郎中看了两个孩子,然后道:“虽然早产,但还不算太坏,注意些保暖,多喂些­奶­也就是了。平时再煮些猪肝汤,或者骨头汤,放些菠菜煮烂了喝。”

然后对文氏拱手道:“只顾着看病了,却忘了恭喜线娘你了!”

文氏这时已经恢复了些气力,便道:“麻烦李大夫了。”说着对齐敏儿道,“去那床头的箱笼里,拿一张钞给李大夫。”

齐敏儿应了一声,去打开箱笼,见里面早备下了一张五百文的大明宝钞,那郎中却道:“哎,齐大爷已经给了诊金,我不能收了!”

高氏也道:“妹妹不必客气,二叔带着福儿在外,我们照应你也是应该的,你家新添了这两口,往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你若实在过意不去,就当这钱是我给两个侄儿侄女的见面礼了。”

文氏本不想沾她的人情,但听她这样说,居然把给两个孩子的见面礼也用上了,心中更气,又想到家中本不甚宽裕,添了两个孩子后,生计也的确会受些影响,便赌气不跟她客气,让齐敏儿又把这张钞收了起来。

高氏也没在意,只是看着两个孩子,见二人都闭着眼睛,不再哭闹,而是沉沉睡去,便道:“早产的孩子,却如此健实的,倒真不多见。”

那李郎中道:“便是,我看了不少孩子了,里面也有早产的,都很难活命,不过这两个我看必是福大命大的。”

文氏听了,便露出笑意来,这时齐永春走了进来,对文氏道:“弟妹,你可饥饿?我已着丰玉烧了粥,你先喝些吧。”

文氏点了点头,齐永春便命丰玉端了粥进来,倚着床喂文氏。待文氏喝了粥,齐永春道:“弟妹,二弟去时,可曾留下什么话?这两个孩子,该取什么名?”

文氏道:“过年时,长春曾跟我说过,说若是生男,就叫齐升,若是生女,则叫芸儿。”

齐永春听了,点了点头,道:“齐升?好名字,嗯,芸儿也不错,就依二弟好了。”

齐敏儿看了他一眼——怎么着?你还想不依着我爹,你替他们两个给取个名么?

文氏见两个孩子哭闹了一阵,都疲了睡去,一股母爱涌上心头,忍不住撑起来,又从高氏手中接过另一个,把他们都放在床里,并排躺着,一起注视着他们。

齐宝儿这时也已经进来了,便往床上爬去,齐永春忙一把拉住他:“宝儿莫顽皮,你娘身子还虚着呢。”

齐宝儿说:“我只想看看弟弟妹妹。”

齐敏儿其实也很想看——不管是前一工还是现在,她都没有看到过刚刚出生的小孩的样子,不用说还是早产的了。于是也往跟前凑去,却被高氏拉住了手。

高氏道:“弟妹你且歇歇,我已经让卢大婶子去炖­鸡­汤了,等喝了­鸡­汤,催一催­奶­再睡。”

卢大婶子便是那仆­妇­。

文氏听了,便强打­精­神点了点头。

齐永春将齐宝儿和齐敏儿一起赶出门外,对他们道:“天也不早了,你们快去睡吧,小弟弟小妹妹明日一样能看!”

二人无奈,只得回屋去睡了。

二人洗了脚,刚刚躺到床上,就又听到有人叫门,两个人也顾不得说话,俱都支起了耳朵倾呼——却原来是那跑腿的仆人齐三请了个­妇­科的大夫来。

这时那李郎中已经回去了,齐永春便忙请了那大夫进去,齐宝儿和齐敏儿都是心里火烧火燎的,却又不好去看,只得在床上捱着。

齐宝儿问齐敏儿道:“敏儿,你说咱娘会出事么?”

齐敏儿瞪了他一眼:“别胡说,娘亲好着呢。”

齐宝儿点了点头,然后道:“不知爹何时回来。”

齐敏儿道:“希望晚些回来,若早回来了,便是没能通过府试吧!”

齐宝儿一想也是,便道:“敏儿你说咱爹这回能高中么?”

齐敏儿想了一下,道:“这可说不好,我又不是考官。”

齐宝儿叹了口气:“若是咱爹高中便好了,我就不用念书了。”

齐敏儿奇道:“为什么?”

齐宝儿道:“爹常说,他是要养家的,所以这光宗耀祖的事,得由我扛下来。若是这次爹高中了,我不就不用光宗耀祖了么。”

齐敏儿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别乱想了,就是爹中了状元,你也要念书的。”

齐宝儿苦着脸:“当真?要是福哥哥和爹一起中了,我还要念书么?”

齐敏儿道:“咱家和大伯家毕竟已经分家了,福哥哥中不中,与咱家没什么关系,你也不要想着别人带携。想要做什么事,成什么事,都要靠自己,指望别人总是靠不住的。”

齐宝儿想了一下,道:“你说的不错,今天我和孙飞那小子­干­架,本来苏睿也说要教训他的,最后还不是不敢出手,当了缩头乌龟。要是指望他,我早被打趴下了!”

齐敏儿这才想起,齐宝儿还身背一桩官司呢,明日或后日的,文氏只怕还要找他算帐,便问道:“又是为了何事,怎地与孙飞起了争执?”

齐宝儿扁了扁嘴,道:“怎么那郎中进去,这么久了还不出来?莫不是娘亲的身子有什么不好?”

齐敏儿心想——倒看不出,如今长能耐了,居然会转移话题了。便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哼,不说就算了,我改日去问苏睿去,他一定对我说。”

齐宝儿听了,嘟嚷了一会儿,道:“他也不会说的,他敢说我就揍他!”

齐敏儿一愣,心想怎么了,怎么还没说几句呢,就又要打了,便道:“你火气好大,谁又惹你了!”

齐宝儿气闷了一会儿,道:“别管了,睡吧,明日去看看升儿和云儿去。”

齐家人起名字都是单字,|­乳­名也就在后面加个“儿”字,并不另取,像苏睿那样,|­乳­名是“官儿”。比如齐敏儿,其实大名就叫齐敏,齐宝儿在黄册上的名字,也叫齐宝。

齐宝儿不说话了,齐敏儿心里却是一动,忽地明白了——这孙飞一定又是说了诸如自己是抱养来的,冲喜的之类的话,惹了苏睿和齐宝儿不快。只是苏睿要动手只怕是有所顾忌,而且跟着他的苏平苏诚两个多半也会劝阻他,所以齐宝儿就一个人单挑孙飞他们几个了。

齐敏儿忽地就想通了,便笑着回过身去,想要对齐宝儿说一句“谢谢”,再让他以后不必为了这事跟别人较真儿,结果却发现齐宝儿已经睡着了。

齐敏儿看着他微微张开的双­唇­,听着他发出的微微鼾声,心中也是好笑——怎么说睡就睡了,前一刻还在说话呢!

这时又听得院子里响起人声,那郎中走了出来,齐永春在他后面说着些感谢的话——听他的语调,似乎很是轻松,想来是呣子平安,都没什么事了。齐敏儿便也觉得心里略安。

那郎中与齐永春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便告辞了——如今天下太平,县城里晚上也不关城门,所以也不怕回不去。

这时那卢大婶子端了炖好的­鸡­汤过来,高氏忙让她端进屋,伺候着文氏喝了。

等到一切忙完,两个孩子也饿醒了,一起哭叫起来。

这时文氏忙试着哺|­乳­,却已经有了|­乳­汁,便一边一个,让两个孩子同时吮吸|­乳­汁。

齐敏儿在那边听着孩子的哭声渐消,知道文氏应该哺|­乳­了,便也安心睡去。

第二天一早,齐敏儿先醒了,醒来后发觉自己仍然被齐宝儿抱着,也不知是他习惯了,还是晚上曾起过夜,然后再抱着自己的。

齐敏儿很少起床——特别是在冬天,睡前就很少喝水,因为怕冷而不想半夜起床去如厕。她前一世便是如此,这一世更是怕冷,就更注意了。

但是她也知道,其实寒­性­体质的人,应该多喝些热水才行,只是天­性­如此,很难改变——而且现在有着人体汤婆子,不免有了惰­性­,就懒得去做这些事。

齐敏儿从齐宝儿的怀里挣出来,齐宝儿却也被弄醒了,揉着眼看了看,见天已亮了,便坐起来一起穿衣,然后出门看时,只见那仆­妇­卢大婶子正在厨下忙着。

二人上前打了声招呼,便拿了柳枝擦牙。

卢大婶道:“饭在桌上呢,我给你们打水洗脸吧,洗了脸去吃饭。”

二人应了一声,待洗漱完毕后,进去看时,只见桌上放着几个馒头,和一碟咸菜,还有两片腌­肉­。

二人愣了一下——平时早饭可是没有­肉­的!但是也不好问,便先去里间看母亲和弟妹。

文氏刚刚又哺了一回|­乳­,哄睡了两个孩子,见二人进来,忙摇手作“嘘”声,让二人不要说话,怕惊醒了孩子,然后挥手让二人出去先吃饭。

二人见了,便又回到外面坐上了桌去,一人一片把那腌­肉­分着吃了,然后再到里面去。

此时两个孩子睡得已经熟了些,文氏便轻声问二人道:“吃完了?”

二人点了点头,齐敏儿道:“怎么却放了腌­肉­,已经有几天不见了。”

原来自从过了正月十五,自齐长春走后,齐家的饭桌上便恢复了之前的菜­色­搭配,不再顿顿有­肉­了。

文氏道:“这我却不知,早饭是卢大婶子做的,想是你们大伯托她拿了­肉­来吧,先前问我要不要吃,我昨夜吃得多,此时还不饿,便过会儿吃。”

这时卢大婶子在外面收拾碗筷,听到里面文氏的话,便过来掀开门帘:“二嫂子可别这样说,待饿了再吃,身子已然坏了!我刚才在忙着煎药,如今药也快好了,我这就给你盛饭去!”

说着转身出去,文氏也只有对齐宝儿和齐敏儿道:“昨日也吓着你们啦,你们可要看看小弟弟小妹妹?上床来吧。”

文氏在坐着月子,也不下床,便蜷了蜷双腿,让两人从脚后爬上床来。

齐敏儿跟在齐宝儿身后上了床,看那两个孩子,却是一个黑一些,一个白一些——异卵双胞胎,都是这样——额头都尖尖的,颅骨还没有合缝,皮肤都略显红­色­,而且都皱皱的,看上去还有些浮肿。因为是早产儿,更显得小,一顶草帽就能装走一个。

齐敏儿心想,这回若是有人来祝贺,可得看好了,再丢一回,娘亲可真是要疯了!

齐宝儿那边却道:“好丑啊!”

文氏笑道:“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样的,你刚出生时,比他们还丑。”

齐宝儿道:“那敏儿我记得很漂亮啊。”

文氏脸­色­一变,嘴­唇­动了动,却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改口改颜笑道:“敏儿生得漂亮,与众不同些,这是上天眷顾她,又有什么法子!”

齐敏儿知道文氏是想起了自己亲生的“齐敏儿”,但是她却知道,其实齐宝儿指的就是自己,并不是文氏所想的那样,齐宝儿只记得“亲生”的妹妹。因为齐宝儿一直对齐敏儿说,当初的她有多漂亮什么的,说的却都是齐敏儿来时的情景,说明当时只有四岁的齐宝儿根本不记得刚生下来两天的亲妹妹,却对齐敏儿这个突如其来的妹妹印象深刻,所以一直没有忘。

三、四岁的孩子,能记住的,一定是印象极深的东西,所以齐敏儿当时的样子,一定是齐宝儿毕生难忘的记忆。

不过现在齐敏儿为了打破稍显凝重的气氛,便道:“哪一个是弟弟哪一个是妹妹呀?”

文氏听了,这才转颜为笑,指点着给他们看了——原来稍黑一些的反而是妹妹齐芸儿,哥哥齐升儿却白净些。

这时卢大婶子端了昨夜喝剩的­鸡­汤和小半只­鸡­进来,对文氏道:“二嫂子有两个孩子要喂­奶­,可得多补补,多下些­奶­水来。”

文氏也笑着应了,把那碗­鸡­汤和小半只­鸡­都吃了,又吃了半碗­干­饭,这才让卢大婶子把碗筷又都收走了。

齐敏儿这时已经与齐宝儿退出了里屋,齐宝儿怕母亲想起昨天打架的事,已经去书房里读书了,想要表现得好些,免些责骂。

齐敏儿却在喂­鸡­,一旁正在替文氏洗昨天生孩子时汗湿透了的衣裳的卢大婶子见了,便不住嘴地夸她能­干­懂事,聪明伶俐。

四十一章 宝宝满月

齐敏儿只是笑而不答,心中却想——父亲这次赶考,便是中了秀才,以后考不上举人,也是一样无用,家里一下子添了两口人,比原先预想的要多出一人来,只怕这日子真的要过得紧了。

到了午时过后,高氏和齐永春又过来,看望了文氏,见侄儿侄女与文氏都好,也就放心了。又告诉文氏,那天齐宝儿与孙飞打架,不过是顽童混闹,没什么大不了的,让她们泌担心,孙老人家里也没较真。

文氏听了,这才放下心来。临去时齐永春又放下五两现银,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成­色­也不甚足,大约能兑成四两足银的样子。

文氏知这又是齐永春瞒着高氏给的,高氏早上已经着卢大婶子送了两贯钱的钞来,算作是贺礼,又送了一只­鸡­一只鸭,还有五斤猪­肉­。

文氏虽然坐着月子,但卢大婶子这几日便过来帮忙,家里也能安排。

古代坐月子,那是完全密不透风的,根本不像现代,都有科学的依据,要保持房间通风什么的。齐敏儿也没法去说什么——两个小婴儿包的襁褓也是紧得很,和齐敏儿幼时一样,对婴儿的生长发育都很不好!

对于这些事,齐敏儿是完全没有没有办法的,只得任它们去了。而过了几天,隔壁姓魏的寡­妇­家里发生的事让齐敏儿更加感到后怕。

那日傍晚,齐敏儿正看着卢大婶子做饭,魏家忽然传出孩子的哭声。其实说白河村这几年没有女孩子降生,也不是完全的,至少除了“齐敏儿”和前几天的齐芸儿,便还有这个魏家的闺女魏灵梓。

魏灵梓今年六岁,比齐敏儿大上两岁,平日里魏家也是风平浪静的,没有什么“寡­妇­门前是非多”的情况出现,听文氏和齐长春偶尔提及,也都说陈寡­妇­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对丈夫和孩子都很好,人也是极温顺的,今日却不知为了什么事,打起孩子来了。

其实古代没有幼儿园之类的,孩子的成长,全靠父母教育,以及和一群同龄的小伙伴们玩闹中学习。这魏灵梓因为母亲的关系,再加上本身也是极年幼的,便从来不出门,所以应该在­性­子上不会违拗母亲才是,却怎么会惹恼了温顺的寡母。

不过母亲教训孩子,也是常事,本不足为奇,但是这天那魏灵梓的哭闹却是闹到了半夜,那哭声愈加凄厉,让齐敏儿听了也觉得心里有些惶惶然,齐宝儿也道:“怎么搞得,怎么打得这般狠!”

齐敏儿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可等到第二天,魏灵梓仍凄凄哀哀地哭着,搞得人心里如同被两三只猫在抓着一样,连屋里的文氏也道:“怎么回事,陈月娘也是个娴惠的,怎么下得这般狠手。这灵梓往日里连门都不出一步,能犯什么大错,值得这般打。”

正给文氏擦洗身子的卢大婶子道:“谁知道呢,怎么这般狠手,人说寡­妇­心狠,看来总是不错的。”

文氏听了,也只做不得声——你卢大婶子前年不也殁了丈夫,不过你年岁大些,又是在甲首家里做事的,没人说你罢了,怎地自己却说这样的话。

结果魏灵梓便这样哭了有三四日,到了第五天的头上,忽地一群人冲入了隔壁家,一时间喧嚣无比,不知是何事。齐宝儿胆子大,窜了过去,过了很久才回来,齐敏儿问他,却原来是陈寡­妇­给女儿裹脚,引得女儿哭了几天。

齐永春是甲首,听得魏灵梓哭得闹心,前两日便先上门看了,见是裹脚,便对陈寡­妇­说了如今已经禁了裹脚了,劝她放开。

但是陈寡­妇­却不听,齐永春去禀报了里长,里长便与三位老人一起,带着人冲进陈寡­妇­家里,强行把魏灵梓的裹脚布给解了——好在才裹了几日,找郎中给治了,慢慢地也能恢复。

不过这几日魏灵梓住到了齐永春的家里,待她伤好了再送她回去,而陈寡­妇­却被扭送去了县里,按律罚了十五日的劳役。

“幸得是灵梓脚伤不重,若是残废了,得要罚为官奴呢!”卢大婶子这段日子两家跑,把自己从齐永春家听来的话也对文氏说了。

文氏道:“月娘想是不出门,不知这圣旨,却是苦了她们娘儿两个。”

卢大婶子道:“老爷去跟她说了,她是只怕自己没了男人,没有好人家上门提亲,故此才强要替女儿裹脚的。”

文氏听了,也是唏嘘不已。

齐敏儿这时也在一边,听了心想——这裹腿的事,其实便是明代最盛,清代也曾有禁,只是禁不住,便只禁得了满族人罢了。如今这建文帝要革除这陋习,只怕也是不易。

卢大婶子道:“听说如今对这裹脚罚得可厉害,若是隐匿不报的,都是同罪。查获拿问扭送官府的,反而有赏,故此那天去了那么些人,要不然谁会去管他人瓦上霜。”

齐敏儿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个法子,看来这《大明律》,会在这建文帝手里改上不少吧。本来朱元璋曾说过不立丞相,有议立相者斩,他连这都改了,还有什么不敢改的。

正所谓是可改,孰不可改?

平定朱棣的造反,也让他威望日隆,很多改革都能渐渐放开手脚了吧。

齐敏儿想到这里,忽地心中一动,就对文氏道:“娘,裹脚到底是怎么裹的?”

前一世里,齐敏儿曾看到过,据说鲁迅在日本留学时的老师,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看到过实物的小脚。所以齐敏儿听她们提到了这个话题,不免也了奇起来。

文氏道:“这可是个苦事,你要学这个作甚。”

卢大婶子也道:“咱们庄户人家的,裹脚的本就少些,再加上咱白村里女孩子少,谁也没想到这个碴儿了。“

齐敏儿却只是缠着文氏撒娇,便要问那裹脚的事。

文氏笑道:“我也不知那些事情,你看娘不是也没裹么。小女孩子家的,没事别东打听西打听的,这样不好。“

齐敏儿听了,便也只有闭了嘴。不过心里的痒处终究被勾了出来,心想文氏没有裹脚,年纪又轻,不知道那些事,那卢大婶子总该知道吧。看她那样子,虽然也是大脚,但年龄都快六十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啊!

于是趁着卢大婶子某天中午在洗碗的时候,就在旁边缠着她相问。卢大婶子倒也没有隐瞒什么,只是说她也曾看到过别人裹脚的。

“在膝弯下压块木板,时间一长,两脚就麻了。然后拿一块切开的生姜,在脚上来回擦拭。擦了姜,脚就软得像年糕一样,想缠成什么样就就缠成什么样。”

齐敏儿听得咋舌——生姜还有这个效用?从来不知呢!

卢大婶子一边洗着碗,一边道:“等到再用热水敷热了,便把四根脚趾拗下,贴在脚掌里,只让拇趾翘着。然后用一根布条,贴着拇趾绕到脚心,将弯折的四根脚趾紧紧缠住,再取另一根,打横缠两道。”

齐宝儿这时吃了午饭,来拉齐敏儿去一起午睡,听到卢大婶子说这话,道:“很疼么?”

卢大婶子道:“如何不疼?拗断脚趾还不算甚么,最痛的是将小趾相连的脚骨拗断。俗语说十指连心,这十根脚趾,却也一样连着心呢!人说这样缠出的脚才尖尖的小巧细翘,就像一朵尖尖的莲瓣一样。”

听着卢大婶子的话,齐敏儿也不禁心里抽了一下——果然是一种畸形的“美”呢!变态的古人啊!

齐宝儿吐了吐舌头:“好厉害!”说着对齐敏儿道,“敏儿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裹脚的。”

齐敏儿笑道:“本来爹娘也不让我裹的,再说如今朝廷也禁裹脚呢!”

——只是不知能不能真的禁掉罢了!

卢大婶子道:“这两个魏家的小姑娘住在你们大伯家里,倒也是造化了她。看她满脸菜­色­的样子,往日里定然连饭也吃不饱的,这几日里在甲首家里,倒是吃得白胖起来。”

齐敏儿笑笑——这算是因祸得福么?但是十五天后,陈寡­妇­就要回来了,到时她还不一样要回去。

但是有的时候事情的发展就是出人意料,等陈寡­妇­服完了劳役回来后,魏灵梓居然就在齐永春家里住了下来,当他家的使丫头了。

据说是魏灵梓自己说要留下的——看来陈寡­妇­对这个亲生女儿平日里纵然很好,但是这次的裹脚也是让女儿吃尽了苦头。六岁的孩子,还处于有­奶­就是娘的年纪,再加上平日陈寡­妇­大概也没有教过她什么做人的道理,在齐永春家里吃了几日好饭菜,居然就不想回去了。

齐敏儿听了这事也只有暗自摇头——你先前是做客,人家才客气待你,你卖身做了丫环,就是下人,人家还会对你好么?

想想高氏的那个样子,估计也够小姑娘受的。

但是这事与齐敏儿也没什么关系,齐敏儿听了也就算了。时间缓缓地流淌着,到了三月中旬,还不见齐长春回来,想来他与齐福之间,至少有一人过了府试,来不及赶回,便在那里参加院试了。

文氏心里也是高兴——齐福的水平能过县试就已经是好运气了,如今若是二人中有人过了府试,多半是齐长春。

高氏那边也有过来,一边向文氏贺喜,一边也说些自家儿子福大,定然也要参加院试的话。不过最终的意思,是说待得过两日,到了两个孩子满月时,由齐永春出面,在她们家里替齐升和齐芸办满月酒。

文氏本想拒绝,但当不得高氏一连串的勉强,也只得应了。

这一回正逢着齐福参加府试未归,高氏心中高兴,在自家院子里摆了两桌,好像是家有喜事,而不齐长春家里。

来赴宴的人虽然都给两个孩子包了红包,但实际上却对高氏说了许多奉承话,仿佛借花献佛一般。

苏睿这次也跟着父亲来了,见到了齐芸和齐升,也是转着圈看了半天,才对齐敏儿道:“原来那天你娘就是生下了他们两个啊!”

齐敏儿笑道:“是啊,你看他们两个可爱么?”

此时齐芸和齐升两个正躺在一个大号的摇篮里,并排在一起,却没有什么相像的地方,只是脸上的皮都在蜕着,这边一堆那边一圈的,皱的皱脱的脱,苏睿摇了摇头,但看看齐敏儿的表情,实在也说不出“难看”二字,便转移话题道:“他们两个谁是大?”

齐敏儿道:“芸儿是姐姐,升儿是小弟。”

苏睿笑道:“你便好了,一下又多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齐宝儿这时凑过来:“你爹正月里不是又娶了小老婆,你也要添小弟弟了吧。”

苏睿道:“这可不知了,前年我爹也娶了个姨娘,却也没有小弟弟或小妹妹来。”

齐敏儿见两个小孩子在这里讨论纳妾后,心中也是感到好笑,便道:“好了好了,今儿是芸儿和升儿满月,提这些个做什么。”

两个男孩儿也没在意,便也站在旁边,一起再细看两个孩子。

文氏这时出了月子,却由于齐长春没有回来,地方也是在齐永春家里,故此上齐永春坐了上首,自己却坐在齐永春的边上,心中有些不快,但也不好表现出来,便索­性­把摇篮放在自己身边,一边应酬一边照看两个孩子。这时听三个孩子说话有趣,也不免回头多看了她们几眼。

只见苏睿身穿锦袍,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一边看着个小婴儿,一边还看着齐敏儿发笑;而齐宝儿却牵着齐敏儿的手,与苏睿在说着顽话。至于齐敏儿,却只是在逗着摇篮里的弟妹,并不向二人多看一眼。

文氏看了一会儿,心中若有恍惚,正思忡间,那边又有人过来贺喜,便起身相迎,等应酬罢了,三个孩子已经各自坐在了位子上——却也仍坐在一起,没有分开。

文氏让两个孩子往自己身边坐得紧一些:“你们身子小,坐紧些也不打紧,别挤了旁人。”

那边苏睿见了,便也往这边凑了凑,坐在齐敏儿和苏睿中间的齐宝儿对他道:“你姑姑的病如何了?”

苏睿道:“却是也不见好,只得先回去了,再寻访名医罢了。”

齐敏儿听了,也只得为古时的医疗水平在心里发了一通感慨罢了。

齐敏儿这次是第一次来齐永春家里,只见这家里也是两进两出的,比自家要大上不少,虽然比不得苏里长家里,但想想原本自己家也是齐家分出来的,而且当初齐家还将后屋和另一边的几间卖掉了,这样看来,当初的齐家,其实要比苏家还要有钱。

不过看如今齐永春家里的样子,既无假山也无植株,只有几盆盆景罢了,想来也是真的破落了。齐敏儿初时在便与齐宝儿一起在齐永春家里玩耍闲逛,后来苏睿来了,便更不来打扰文氏,一起在齐永春家里四处看着。

高氏怕他们乱跑,还让丰玉在后面跟着,如今快要开宴了,三人这才回来,又坐在了一处。而坐在这桌上的,以及那这时才过来相贺人,自然便有那不开眼的,说些什么“这回总算有了自己的女儿”之类的话,说得文氏皱眉不已。

文氏看着三个小孩儿在一起说说笑笑,心中又平添了一重忧虑,只是如今齐长春也不在身边,无法与人诉说罢了。于是也只得勉强打起了­精­神,与众人说话。

等到酒筵吃到一半,文氏便推说身子不适,便带着四个孩子回家去了。高氏也不以为意,让丰玉帮忙抱着一个孩子一起过去了,她继续在这边与村里的这些有些头脸的人物周旋。

说也巧,刚回到家里,两个婴儿便哭闹了起来,文氏便搂着哺|­乳­,丰玉却先不回去,替文氏在灶上热了水再走。

等到文氏哺完了|­乳­汁,灶上的水也开了,一家四口子一起洗了澡——文氏自己带着两个小婴儿洗,然后再给齐敏儿和齐宝儿洗。

齐敏儿本来还以为自己要洗两个弟妹洗剩的水,却没想到两个小婴儿是跟着文氏一起洗的,自己还是洗了头汤,总算是松了口气。

倒也不是嫌两个小婴儿有什么脏的,只是毕竟心理上有些障碍。

不过看看齐宝儿,在自己洗完的水里扑腾得欢实,不免暗中叹了口气——想要完全融入古代的生活,还挺难!

过了几天,有人带回了信——是齐长春从凤阳托人带回来的。

文氏一看,却是齐长春与齐福各一封。文氏让齐宝儿把齐福的信给齐永春家送去,再拆开齐长春的看了,这上面除了慰问文氏身子,便是说了这次去到凤阳,他去齐福两个都通过了府试。

四十二章 需要补考

这齐福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再次通过了府试,据说他考前温的几篇文章,又都正对考题——天上掉馅饼,居然两次都砸中同一个人,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之前没有及时送信来,是因为没有得着准信,也不愿往家里乱报信,只是感到考得不错,便在凤阳等着放榜。

高氏那边接了信,看后更是欢喜无限,便带了十斤腊­肉­过来,与文氏说了好久。文氏与她周旋了许久才将她送走,心中也为丈夫感到高兴。

过了几天,高氏又着人送了几件小婴儿的衣服过来——这是她这几日着人做的,也是表表心意。

文氏自己也做了小衣小鞋,只是料子不如高氏的好,便也就收下了高氏的,再夸了几句齐福聪明什么的,让高氏开心。

到了四月下旬,地里的小麦也熟了,齐永春着人替文氏收割了送来,文氏要给他雇人收割的钱,齐永春推辞不收,只说粮税已经替她先扣下了。

明代前期的税法,还是按照唐朝的“两税法”,分夏秋两次征税。长江流域地区这时大多数地区都是水稻和小麦间种,在五月到八月这段时期里,如果安排得好,可以种两季水稻。因为此时的水稻已经是宋时引进的越南“占城稻”了,抗旱能力强,长得也快,在江南两广这种地方,因为冬天天气不甚寒冷,甚至可以种三季稻子。

齐家所在的盱眙,正好是冬小麦收上来后交夏税,再种一到两季稻子后交秋税。

明朝的农业税,在洪武初原先是每亩三、四斗,后来减为每亩一斗米,(官田为一至三斗左右),但是因为之前平定朱棣的叛乱,税收临时调高了,以支付军费,增为每亩两斗半。如今燕王之乱已经过去,但是朝廷的税收却没有下调,百姓中略有怨言——虽然官面上的税收不是很严重,但是地方上的摊派和多收的火耗,实际上每亩要征到五、六斗——但是商税却从三十税一降到了七十税一,以刺激商业,丰富民生,所以在民生这方面也能过得去。

齐敏儿因为知道这个建文帝很有可能是穿越者,所以也能明白他的这番苦心。明朝的中后期因为财政的紧张,税收大增,导致各地农民起义不断。与其那样,不如在早先就把税率略调高一点,然后尽量减少摊派。而商业才是重要的,用商业来带动经济,有可能先步入资本主义社会——这大概是建文帝的美好愿望吧,只是不知他的后代能不能如此坚持下去了。

想到齐连春去经商的事,说不定他还是个有远见的,所以才有这番行为。

这几个月里,齐宝儿仍然每天上午念书,下午出门玩耍,而齐敏儿却在家里陪着母亲一起照顾弟妹。

虽然她也不过只有四岁,但是农村的孩子,多的是四、五岁的照看着一、二岁的小弟弟小妹妹的。

文氏见齐敏儿长了一岁,愈发的乖巧懂事,心里也是高兴,这日便让齐敏儿去把她压在箱子底下的针线绣具拿了出来。

齐敏儿心想难道你要教我刺绣?你不是手指已经不行了么?

结果表明文氏说的不行,乃是自谦的说法。或者说得白一点,是文氏原先比较牛X,绣出的东西在十里八乡是头一份,她­性­子又有些傲,手指受伤后不能再绣出那种水平的东西,便索­性­不再绣了。

但是她剩下的那七、八成功力,也算是很了不得的了。齐敏儿看到文氏熟练地穿针引线,然后拈着针让自己来,心头一阵冒汗——原来女红仍然是穿越女不得不学习的么!

不得不说,齐敏儿这一世的身子,虽然是手脚在睡觉时冰凉,但是醒着的时候,还算是正常,而且十根手指,个个纤长,虽然如今手还小,但是已经看得出,长大后必然是纤纤玉指。

文氏不止一次地说:“敏儿的手,一看就知道是个吃不得苦的,如何下得了地!只好与我一样,做个在家里吃闲饭的罢了!”

所以这样纤长灵活的手指,用来刺绣,倒还是不错的。齐敏儿甚至想,如果在现代,这样的手指,应该是属于钢琴家的吧!

其实在这个时代,欧洲已经有了钢琴的雏形了,齐敏儿有时也由此想到,如果这个穿越的皇帝,加强与欧洲的交流,会不会把钢琴这种东西提前弄到中国来呢?

不过看这个皇帝的样子,估计是个军事或历史上比较强的人,对于音乐之类的,大概不太热心吧。

不过学刺绣这事的另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是齐宝儿很意外地也迷上了这玩意儿,每当齐敏儿坐在桌边开始学做刺绣时,齐宝儿就会坐在她边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好像对这东西不是一般的感兴趣。

齐敏儿还把针线递过去,让他也来试试,结果被文氏在手上打了一下:“他一个男人,学这些做什么,没的让人耻笑。”

说着便赶齐宝儿出去,齐敏儿心想他既然这么喜欢这东西,说不定以后开个绣坊作生意呢!但看文氏的样子,又想起当初齐长春对经商的态度,也就闭上了嘴。

齐宝儿被赶了两回,却仍然痴心不改,每次都看着齐敏儿刺绣去,只是齐敏儿也不再开让他试试的玩笑了。文氏见了,也就随他去了——不出去跟人打架,顽得一身土回来,也算是件好事。

到了五月末,齐长春带着齐福回来,结果齐福没有通过院试,只考了个末等,而齐长春却考了个四等第八,可以参加八月的录科。

本来正科的话,是七月参加录科的,因为这次恩科有些与众不同,所以才搞得有些混乱——估计朝堂上还在为战后的一些事情在争吵吧。

这一次回来,齐福虽然没中,但是高氏也没说他什么,反而让他不必再下地去­干­活,而是跟着齐长春继续念书,在第二年的二月参加正科的考试。

但是齐长春却对文氏道:“我却宁愿不要这录科的名份,倒弄得我不上不下的,万一考不出,还要浪费时间和­精­力。”

文氏道:“便去吧,你当这名份也是容易得来的么?你自己考的自己还不知么,有多少人还得不到这名份呢。你看马福奎和张永宁,不都没有得到录科的资格么,你且去应试,家里有我,地里也有大哥照应。”

齐长春道:“总不能全指望大哥!还好这次还能赶上再种一季稻子。今年老天爷赏脸,麦子熟得快,这一茬稻子长得也快,还能再种一季。”

文氏道:“可你嫂子还指望你能天天教福儿念书呢,你若不念书了,她岂不失望。”

齐长春笑道:“县里有私学,不如让福儿去念那个,也比我教得好些。”

文氏想了想,道:“你既这样想,也罢了。不过这次的录科,你却要用心些,考中秀才才好。”

齐长春道:“便是通过了录科,考中了秀才,今年九月考不上举人,也是无用。”

本来考举人的秋试是在七月,如今也应着这一科的恩科,推迟到了九月。齐长春说考不中举人无用,是因为秀才的名号不是终身制的。

所谓的秀才,正试的称谓是生员,也就是学生的意思,要在县学里念书(当然你也可以不去,只要保证成绩好就行。这和现代一样,你哪怕天天逃课,期末考考第一老师也拿你没辙)。

而生员也是分等级和职称的,其中的­精­英人士,称为廪生,略次一点的叫增广生,国家给予每月的津帖(老资格的廪生可以去国学,待遇和举人一样,但是这个名额太少,还不如去参加乡试了),而秀才中差一点的,包括刚刚入学的秀才,都叫做附学生,而最差一类的叫做青衣。

但是所有的秀才每年都要参加各省提学官所主持的岁考,其中一、二等的可升补增廪生资格或继续参加乡试;三等为平常;四等的要受责处;五等的廪、增生递降一等,附生降为青衣;六等的黜革。三等到五等的没有参加乡试的资格,不过成绩好的可以参加称做“录遗”的补考,这和当届考秀才的录科一样,考中了也可以参加乡试。

齐长春若是考不中举人,就处于一个比较尴尬的境地,再考吧,说不定仍然不中,不考吧,这个秀才的称号也维持不了多久——因为如果不念书,也不去县学里和学政等人搞好关系,很快就会被剥夺秀才的头衔,那样的话还不如考不中的好,至少不会让人看笑话。

文氏听了,便道:“你若真想去县学,那也无妨,不过我们娘儿几个辛苦些罢了。”

齐长春道:“这是什么话,我难道忍心你们娘儿四个辛苦度日么?”

这次齐长春回来,看到自己添了一儿一女,整日里放下这个就抱起那个,手里总是舍不得都放下,让齐宝儿甚为吃醋。

齐敏儿倒还好,心里也早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故此也没有多少失落感,反而还开解齐宝儿,说他小的时候有两个人疼,两个人抢着抱,现在这对双胞胎一人一个,分得清了,却享受不到齐宝儿的这份殊荣了。

说了几次,被文氏听到了,便也夸说齐敏儿乖巧懂事,倒像是齐宝儿的姐姐,而不是妹妹了。

不过齐长春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地里的稻子要收了,等收完了稻子,略闲了几天,便又种了第二茬稻子。

等忙完了这些事,已经是六月中下旬了,齐福这时才过来跟着齐长春再念书。

齐长春也劝高氏送齐福去县里的私学,说那里有两家私学的老师,都是县学里的“训导”所办的。县学里主持生员日常学习的,正职叫做教谕,副职有三名,都叫做训导。

而这些训导有时会因着职务的便利,开办一些私学,再外聘两个老秀才或自己在县学里的得意弟子来教书。

高氏却说齐长春第一次带着儿子考试,就差一点中了秀才,一定是有福气的人,坚决要让儿子跟着齐长春念书。还说这次考不中,多半是因为过年后没有让齐福住在齐长春的家里,若是与齐长春同吃同住,一定沾的福气还要大一点儿!

齐敏儿听得差点笑出声来——这又是怎么想得出来的,古人真可笑,不想着认真读书,却想着撞大运。

但是不管怎么说,齐福最终是又住了过来。而这事导致了齐敏儿再度一个人抱着汤婆子睡了,齐宝儿则又与齐福一起去挤在那书房里睡了。

刚读了没两天,过年时曾来过的于氏又来了,而且这回是和她丈夫苏涣带着他们的儿子,八岁的苏勤一起来的。

齐敏儿感到很是诧异——这是怎么回事?如果是想要回礼,过年时就该带着孩子来啊,怎么这会子才来,想要红包也没了啊!

文氏也是略感意外,便要去叫齐长春来一起招待他们。苏涣见了忙摆手道:“怎么了打扰齐二哥念书!我们既来得不巧,便稍坐坐,等到中午时再说吧。”

齐敏儿心想,这苏涣看上去就是个实诚的,说起话来也直——这话的意思直接就是说要留下来吃午饭了。

于氏也听出这话太直了点,忙把手上提着的东西都放到了桌上来,笑道:“这是给齐二哥的一点心意。”

文氏一开始就看到她提了东西过来,只是不好自己先开口,这时见她说了,忙道:“嫂子怎么这样客气,咱们两家,还有什么可说的。”

于氏见文氏把话也说了,便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然后陪着笑脸,把来意说了。原来她也是来求齐长春教自己儿子苏勤念书的。

“齐二哥只教了福哥儿一个月,就差点中了秀才,咱家的三伏,多跟齐二哥学些日子,必定也不会比福哥儿差的。”于氏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包来,放到桌上,道,“这是束脩,还望妹妹不要嫌少。“

三伏就是苏涣儿子苏勤的|­乳­名,因为生于三伏天,所以就叫做三伏。不过于氏的话却是让文氏错愕万分,连齐敏儿也是万万料不到,居然会是这么回事!

看来齐长春擅于教书,或者有带携学生的福气的名声,早就在村里传开了,只是没有人在文氏面前提起罢了。

文氏怔了半晌,才道:“这个我可不能做主,需得与我当家的商量一下才行。”说着对齐敏儿道,“去,把你爹叫来。”

苏涣又拦着齐敏儿,又说了一遍:“这个使不得,打扰了齐二哥念书,那可不得了。”

文氏道:“哪里就缺这一时半刻的工夫呢,便让他过来无妨。”

苏涣夫妻哪里肯听文氏的,便只是不放她去,文氏无奈,便对齐敏儿道:“敏儿,去倒两杯水来给苏五叔和五婶儿。”

苏涣在苏家里的总排行是老五,所以才称他“五叔”。齐敏儿听了便应了一声而去,于氏还说着不用客气,却因为两只手刚才在拦文氏,就没来得及拦下齐敏儿,只得一连声地夸赞齐敏儿乖巧。

齐敏儿却是先去喊了齐长春过来——刚才文氏对她使的眼­色­,她不是没有看见。虽然对一个四岁的孩子使眼­色­的文氏有点不可理喻,但是这也怪齐敏儿平时表现得太过成熟,而且这就如同温水煮青蛙一样,一天天一点点地成熟起来,哪怕速度比平常的孩子快了许多,文氏和齐长春也习惯了。

等到齐敏儿端了两杯茶过来,于氏已经拿着齐敏儿绣到一半的一块帕子,不住地夸说齐敏儿年纪小小却心灵手巧什么的,而苏涣已经让苏勤向齐长春磕头了——慌得齐长春连忙搀起苏勤,直说自己没有什么教书的本事。

苏涣哪里肯听,直说:“莫不是嫌这学费少了?”

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一锭现银来,放到桌上,齐长春忙推说够了够了,结果这句话就上了套,等于是承认学费已经够了,要收了苏涣作学生了。

于是苏涣再次磕头拜了先生,把齐长春弄得手足无措,莫明其妙地就收了这个学生了。

齐敏儿倒是趁着这个机会,站在齐长春的身边,面对面地正面观察了一下这个苏勤——看上去倒也是个机灵的,只是不知到底如何。

其实吧,齐敏儿如今也看开了——神马用功神马苦读的,都是他母亲的浮云啊,连齐福这样才继继续续念了两个多月书的人,居然都能和念了十几年的马福奎和张永宁考得一样程度,真是老天瞎了眼了!

所以不管这个苏勤是不是一个可以貌相的人,总之科考这个东西,不管考的是不是八股,那真是完全没有谱的啊!

四十三章 溜之大吉

要知道即便是温到了正好要考的题目,考试时卷子上的文句,以及行文立意什么的,都还是要自己写的。

齐敏儿不是没有看到过齐福在家里写的文章,就凭他的文采——天啊,你还是扔个雷下来劈得我外焦里­嫩­吧,什么样的考官才能看上他的卷子啊!

难道村里如今的流言是真的,齐长春真的有旺学生的相?

齐敏儿又囧了!

好不容易让苏涣一家走了,文氏道:“你怎么就应了?”

齐长春苦笑道:“他们这个架势,你说该怎么回绝他们?”

文氏道:“若是你录科中了,以后去了县学里,或许能在那些私学里做个教书先生,赚些银钱,若是不中,却哪里有空来教他们。”

齐长春道:“便是如此,我今晚吃过晚饭就去,就说地里活儿多,忙不过来。”

正说到此处,忽然又有人敲门,二人俱是一怔,齐长春道:“莫不是他们去而复返?那正好回绝了他们。”

于是便出去开门,结果却是刘老人刘得标。

只见刘得标身旁跟着孙子刘润,一手提着一串几包礼品,对齐长春拱手笑道:“刘二爷,听说这次院试得中,恭喜恭喜啊!”

齐长春见刘得标带着孙子过来,又拎着礼物,心中暗叫不妙,但也只得陪着笑道:“哪里哪里,不过得了个四等,能不能去参加乡试,还未可知呢!”

刘得标笑道:“齐二爷天纵之材,岂会不中的!”

齐长春谦了两句,刘得标道:“我这次来,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有些事要相托。不知齐二爷可方便?”

齐长春忙道:“无妨无妨,且进里屋再说!”

刘得标笑着带着孙子进去,文氏正把苏涣和于氏送来的东西提在手上,准备还给他们,却见是刘得标和他孙子两个进来,也是一怔。

刘得标见孙氏手上的东西,也是一怔——他家住在村南,与苏涣家不在一个方向,故此没有看见苏涣一家离去。

文氏知道自己误会了,便对他笑了笑,道:“刘大叔怎么来了,我这正忙着归置东西呢,倒让您见笑了。”

说着让齐敏儿叫人,齐敏儿上前叫了一声“刘大爷”,刘得标笑着说:“敏儿便还是如此乖巧!”

文氏便趁这机会进去把东西放好,再出来到厨下去弄热水泡茶。

那边齐长春让刘得标二人坐下,道:“却不知刘大叔有什么事要差遣在下。”

刘得标笑道:“哪里敢说差遣二字!”

说着把来意道了出来,却与那苏涣一家一样,也是要齐长春教他的孙子刘润念书。

齐长春心中微觉尴尬,便道:“润哥儿是顶聪明的,考个功名原不在话下,只怕我才疏学浅,耽搁了他的前程。”

刘得标笑道:“哪有这么回事,这次齐大爷家的福哥儿,不是差一点就得了个秀才嘛!莫不是齐二爷只肯带携自家侄儿?”

齐长春忙道:“刘大叔客气了,莫叫我什么二爷,长春如何敢当,便叫我长春就是了。”

刘得标道:“也好,我与你爹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那就喊你一声长春好了!”

齐长春面上陪笑,暗中却腹诽道——“过年时见面,你还叫我长春和齐家二小子呢!”

只听刘得标又道:“我的这个孙子,如今到你家里来念书如何?也不忙,等你录科回来,便跟着你念书,你若是高中了,县学里面,我也有熟人,包管你每年的年考都在四等以上,如何?”

这一点刘得标倒不是瞎说,他和县里面的人,的确是有些来往,不然也得不到老人这个职位。

文氏这时进来,听到刘得标的话,便笑道:“哟,那可是感激不尽啊!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吧!”

文氏才来,刚才的话没听到,齐长春赶紧把刘得标的来意说了,文氏更是错愕不已,齐敏儿在一旁听得直想笑——不过这样也好,齐长春可以一边教书一边念书了。至于田里的活,由教书的钱来帖补,也该没有问题吧。

不过,看来这村子里的人,都想着考功名啊——果然当官是正途!

刘得标把手上提的东西递给文氏,笑道:“我知道线娘是管家的,是贤内助,这东西都给了你才是正理!”

文氏伸着手,只得接了过来,然后只把眼来瞧齐长春。

齐长春只好硬着头皮道:“承蒙大叔看得起我,但我那地里,尚要耕种,只怕心里挂念着田里,分了心,教不好润哥儿。”

刘得标呵呵笑道:“你那不过是五亩地罢了,我看前段日子也都是你大哥在替你打理。你的地也不多,我有五十多亩地,与你隔得也不远,有事时,都包在我身上。”

齐长春知道刘家平日里耕种也都是雇了人来做的,只是怎么好之担他这个人情,忙道:“这如何使得。”

刘得标笑道:“这算得甚么,你不知,我听说村里有多户人家,都想要你教他们的孩子念书,到时你地里的活,我们一力承担了便是,包管活儿做得漂亮,不让你后顾之忧。”

齐长春听得吓了一跳:“什么?有很多户人家都要我教他们的孩子念书?”

刘得标笑道:“是啊,咱们村,本也少个教书的先生,我看你便开个私塾,如何?”

齐长春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事,听了愣住了。文氏在一旁更是不知该如何应对,刘得标却笑着道:“这事我便只是随便提一提,若你贤伉俪有意,我便与里长去说,把村西头那破屋整一整,便改做了私塾。”

齐长春想了半晌,道:“这事只怕还得从长计议!”

刘得标道:“那便如此,等你这次参加了录科回来,我便把润儿送过来。”

齐长春心中纷乱,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话来回他,便只得唯唯地胡乱应了,把他们两个也送走了。

结果还没把二人送到门口,就又有人来敲门,开门看时,却是村西边的一户人家,平时也少来往,如今也带着孩子拎着礼物来了。

那人姓李,平时村里人只叫他李老二,他见到刘得标,便行了礼,刘得标笑道:“你也是来托长春教你小儿子念书的?”

李老二道:“便是呢,原来刘大叔也在这里。”

刘得标道:“我把润哥儿带来给长春看看。”

齐长春看着二人说话,脸上笑容尴尬,待得刘得标离开,便与李老二周旋。简单点说吧,从这天的中午到傍晚,一共来了五户人家,晚饭后张老人也带着他的孙子张标来了。

结果他们没走,又来了一户人家。

这一天齐长春家里罕见地车水马龙、门庭若市起来。

齐宝儿倒是挺高兴——如果一起来念书的人多了,他爹的­精­力就要分散,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直盯着他了。

齐敏儿冷眼瞧着他——你别高兴得太早,你爹若真的开了私塾,你作为他的儿子,更要起表率作用,他一定盯你盯得更紧!

刘宝儿那张小脸,喜怒哀乐都在上面,齐敏儿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等送走了客人,齐长春苦着脸对文氏道:“这可怎么办?还都是乡里乡亲的,再加上还有两位老人,不好推脱啊。”

文氏叹了一口气:“如今这样子,也只得先应着了,你早些去凤阳吧,躲开他们,等考完了录科再说。”

齐长春道:“也是,我明日便县里,到张永宁家住上几天。”

文氏道:“他这次考得不了,你这时候去,不打紧么?”

齐长春道:“不打紧,他还让我直接去他家住着呢。”

文氏点了点头:“那便是如此吧。若是你中了秀才,便去县里读县学,就别回来了。”

齐长春道:“那怎么回他们?”

文氏道:“我正想跟你说呢,你若真到了县学里去,便注意着有没有兑房出售的,我便也搬去城里住,找些个替人缝补浆洗的活儿,也可养活这一家子。”

齐长春惊道:“那怎么行,光靠这些个怎么能补帖家用。”

文氏看了一眼齐敏儿,道:“敏儿,天不早了,你且去睡吧。等会儿娘给你温了汤婆子送来。”

这时齐宝儿和齐福还在书房里灯下苦读,齐敏儿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过了片刻,文氏端了热水进来,替齐敏儿洗了脚,又塞了汤婆子到她的被窝里,在她额上亲了一下,道:“乖敏儿,你喜欢官哥儿不?”

齐敏儿一愣,心想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么小就要把我许出去?人家能看得上咱们家么!又不是说玩伴就能成亲的!

看着齐敏儿眼珠滴溜溜地转着,文氏叹了口气,道:“娘若是带你去城里,你会舍不得这里么?”

齐敏儿心里公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个意思!

于是便道:“不会啊,有爹娘在就行了啊!”

文氏笑着又在她额上亲了一下,道:“好好睡吧,明儿娘教你一个新的绣法儿。”

说着便走了出去,只留齐敏儿一个睡在这里。

齐敏儿抱着汤婆子,想了一会儿,觉得若真是当个教书先生也不错,像苏睿那样聪明又家里不缺钱的人,大概会高中的吧,那样的话打响了名声,也许齐长春会成为十里八村有名的教书匠。

想着想着,也就倦了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齐长春便出发去了县里,甚至齐敏儿起床后都没见到他,不过齐福倒是与他一起起来的,然后陪着齐宝儿念了半天书,便回自家去了。

到了午后,又有三家人家来,都被文氏以齐长人不在打发了回去。

到了傍晚,居然连苏里长也带着苏睿来了,这让齐敏儿也感到十分意外——苏睿应该是有自己的先生的,怎么会也赶这个时髦。

因为齐长春不在,苏睿也就不用拘束地待在主屋里,而是来了齐敏儿的房间——这个时候,齐敏儿正在刺绣,齐宝儿正坐在边上看着。

这是文氏上午才教的新花样,齐敏儿和刘宝儿一个绣一个看,各得其所。苏睿倒是一边跟齐敏儿说话,一边觉得烦闷,就道:“你现在天天都绣这玩意儿么?”

齐敏儿也不抬头,就点了一下:“嗯,我娘说这东西早一点学也好,熟能生巧的玩意儿,多练几年就会比别人更好一点。”

苏睿道:“那以后你给我绣块帕子吧。”

齐敏儿笑道:“你又不是女孩儿家,要什么帕子。要不等中秋,我给你绣个香馕吧。”

苏睿笑道:“也好,你绣的,我一定要的。”

齐宝儿在旁边说:“我也要我也要。”

齐敏儿笑道:“你的让娘绣吧,娘一定绣得比我好。”

齐宝儿一指齐敏儿,说:“你偏心。”

齐敏儿好笑道:“我哪里偏心了?让你得个好的,还不成么?”

齐宝儿嘟嚷道:“娘做得有什么稀罕……”

齐敏儿拍手叫道:“好啊,你编排娘的不是,我告诉娘去!”

齐宝儿忙道:“没有,我是说,娘要照顾升儿芸儿,哪有空来给我做这个。”

齐敏儿听了只是笑——你也变得机灵了嘛,马上就能找到借口。

苏睿这时在一边道:“敏儿你为什么不读书?”

齐敏儿看着他,笑道:“女孩儿家的,读书做什么,又不能科考,难道还作学问么?”

苏睿听了,不由得一时语塞。

齐宝儿道:“女孩儿家为什么不能考试?若是我做了官,就上书给皇帝,让他许女子科考。”

齐敏儿没想到他居然会说这样的话,一时愣住了看他。苏睿在一旁嗤之以鼻:“你还知道上书么?”

齐宝儿点了点头:“前两天我爹还给我说了缇萦上书的事。”

苏睿愣了一下:“那是什么?”

齐宝儿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来:“你不懂吧,我来告诉你。”

不说齐宝儿在这边又跟苏睿在显摆,那边齐敏儿却想到——现在皇帝如果是个现代的穿越者,说不定真的以后会做出让女人上朝堂的事来。不过齐宝儿有这种想法倒是挺不错的,倒是苏睿,居然连缇萦上书也不知道,看来果然现在念书的人,只读四书五经了么。

不过看来齐长春不是死读书读死书的人,居然还知道看看《史记》什么的——看着齐宝儿摇头晃脑地在给他背史记,齐敏儿如是想。

苏睿道:“这是《史记》么?”

齐宝儿道:“是呀,你没看过啊?”

齐敏儿见苏睿脸涨得通红,便去打圆场:“官哥儿,你不是有先生的么,如何还要来我家?”

苏睿听了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刘润和张标都来的话,我也要来,大家凑在一起也挺有趣的。”

齐敏儿听了笑笑——的确是这样,大家在一起也有个互相促进的作用,只是不知会不会顽皮打闹罢了。

这时苏睿又道:“不过,最重要的是,可以天天看到你了啊。”

齐敏儿奇道:“看我做什么?”

苏睿笑道:“跟你一起玩儿嘛,我前两天学了吹笛子,你要不要听?”

齐敏儿笑道:“怎么不念书,倒学这个?”

苏睿道:“你不知,县学里分设礼、乐、­射­、御、书、数六科的,月考和年考都是分科的,六门都好的才能做廪生。”

齐敏儿点了点头——古人也一样要求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啊!

说到这里,门外传来里长的声音:“官儿,我们走吧。”

苏睿应了一声,然后对齐敏儿道:“我先走了啊——我听说村西的那个草屋暂时不动呢,咱们几家人要出钱,在你家后面造一个学堂,说是离你家近,才能丫到福气。这次福哥儿院试没中,就是因为过年时没在你家住呢!”

齐敏儿听得一愣,苏睿却已经出去了。

看着关上的门,齐敏儿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哈哈,这都是什么理论啊!那要这样说,齐宝儿从出生就住在这里,岂不是能考中状元了么!

齐宝儿这时对齐敏儿道:“这两日你都自己睡了,如今爹又走了,你要睡过来么?”

齐敏儿想了想,道:“不必了,我一个人睡,也挺惯的。”

齐宝儿笑道:“你不怕么?”

齐敏儿道:“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是第一次自己睡。”

其实齐敏儿心理年龄已经二十好几了,怎么还会怕黑,所以才会这样回答他。但是很快齐敏儿就觉得这话说得有点早——不怕黑,但是不代表不怕别的东西。

比如,老鼠!

有了汤婆子,睡得还是挺香的,但是晚上也仍是要起夜,哪怕是睡前减少喝水,但不能保证没有尿意。

于是在一次起夜时,听到了悉悉娑娑的声音。

齐敏儿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有贼,吓得动也不敢动——但很快知道不是,因为听到了磨东西的声间。

四十四章 乡试落榜

那是老鼠在磨牙!

齐敏儿终确定了!

前世的大学宿舍里也曾闹过鼠灾,所以齐敏儿对这种东西所发出的声音还是有所体会的——虽然一瞬间误以为是小偷,但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齐敏儿虽然喜欢小动物,但是对于老鼠还是没什么兴趣,哪怕那有可能是比较憨居的田鼠。前世在大学的寝室里,鼠患甚至猖獗到半夜爬到一个睡下铺的同学的脸上,舔食她面上敷的面膜——当然了,那面膜是她自己用面粉和着蜂蜜做出来的,吸引老鼠也是她咎由自取了!

如今虽然没有这么夸张,但是一想到后边的小屋里,放着收上来的稻子,齐敏儿就不淡定了——当然,也不会怕就是了。

结果辗转反侧翻来覆去了半夜,天亮时才眯了一小会儿,就被齐宝儿拉起来了。

“你今儿怎么懒了?”

见到齐敏儿睁不开眼睛,齐宝儿有点意外。

“昨晚闹耗子,吵了小半夜,没睡好。”齐敏儿揉着眼睛道。

齐宝儿道:“这可不好,我去看看。”

说着转身出门,去跟文氏说了这事。果然文氏也是吓了一跳,赶紧去堆粮的小屋看了,果然发现有老鼠出没的痕迹,不过好歹损失不大。

齐家的三间屋子,都是小屋,本来两间原属老三齐连春的屋子,可以整理一间出来存粮。但是存粮的屋子,就要睡人,不然就要闹鼠灾。齐长春本不愿睡到弟弟名下的屋子里去,更不愿动用弟弟的屋子,所以专做了一间小屋,用来屯粮。

在卖粮前,齐长春都是睡在屯粮的小屋里的,如今齐长春提前去了凤阳,文氏晚间要照顾两个刚出生的孩子,自然也不能睡到那里去。原想着也就再过个几天的工夫,就有城里收粮商家的下来,没想到却已经有了老鼠趁虚而入了。

文氏无法,只得拿了捕鼠的夹子来,放在小屋里。撑了两日,老鼠没有打到,但好歹是收粮的人下来了,收了粮去。

只是留下来的自家吃的粮食却是仍然在老鼠的威胁之下,文氏没奈何,便去隔壁齐永春家里,央着他替自己找一只猫来养。

恰好当天下午苏睿又过来找齐敏儿玩,却逢着齐敏儿午睡未起。

苏睿对齐宝儿道:“怎地今日她午睡这样迟。”

齐宝儿道:“她昨晚没有睡好,家里闹耗子,她害怕。”

苏睿笑道:“正好我家的母猫前几个月下了几只小猫,如今正大了,我且拿两只来送给你们,如何?”

齐宝儿道:“那最好了,今儿上午我娘还去央我大伯替咱家找两只猫来呢。”

苏睿听了,转身就走,不多时抱了两只猫来,都是黑白花的。

这时齐敏儿也起来了,见到两只猫,也是欢喜得紧,只是顾忌着古代没有狂犬病疫苗,故此并不敢立即抱它们,只是过去摸了摸,想着等混熟了再好好调教它们。

苏睿见齐敏儿一边摸一边逗两只猫儿,笑道:“原来你喜欢这些小东西的,那两只黄鹂我如今养得也很好,赶明儿也带了来,让你听它们叫唤。”

齐敏儿道:“你家里又养猫又养鸟的,可得小心些,别让猫把鸟儿给吃了。”

苏睿笑道:“鸟笼子一直关着,哪就吃得着了。”

自从齐长春去了县里,私塾的事略略平静了一下,至于在自家后屋那边造私馆的事,文氏也推说等齐长春回来再定。

结果到了八月,齐长春托人带了信回来,说过了录科,要参加九月的乡试,就不回来了。

一家人都高兴得很,只是文氏怕麻烦,什么人都没有说,只是暗中准备去县里。为此文氏还特地关照齐宝儿和齐敏儿,不要对苏睿提起。

苏睿最近来得更多,大概是因为要跟着齐长春念书了,来得更是无所顾忌。齐敏儿有时也想——这个苏睿,为什么会喜欢跟女孩子玩呢?

仅仅是因为好奇而调剂心情么?

不会他其实是有GAY的潜质吧?

虽然齐敏儿前世并不是个腐女,但也或多或少地受到同寝室那几个腐中极品的影响,如今看到苏睿总是往自家跑,而且总是打扮得白白净净,­唇­红齿白的,不免会有这种想法。

齐敏儿可不相信,一个八岁的男孩儿会对一个四岁的女孩儿一见钟情什么的——青梅竹马,不过是一种美好的想法罢了。

到了重阳节,因为齐长春还没有回来,所以齐敏儿一家又去了齐永春家里一起过节。

齐福也许久不见齐宝儿和齐敏儿了,这次相见,也是俱多欢喜。只是文氏对于高氏和齐永春对齐长春消息的打听,仍然只推说不知。

不过齐敏儿知道,文氏与齐长春其实是有书信来往的。

从盱眙到凤阳,其实路也不是很远,文氏显然是有着自己的打算。这家理的男主人是齐长春,但是拿主意或出主意的人,往往是文氏。

因为齐福最终没有通过院试,高氏的劲头也小了很多,不过在她家里,齐敏儿总算是见到了传说中的魏灵梓。

看她的样子,似乎是服侍齐福的帖身丫环。齐福是个好人,有他罩着,魏灵梓应该过得还算是如意吧——起码比在她自己家里好多了。

齐敏儿看她走路的样子,似乎还有些跛,但是也只怕是齐敏儿的心理作用了,那件事也过去大半年了,就算有骨折,现在也该都好了。

看看如今这六岁的女孩儿,自己还有很多地方要人照顾,哪里能服侍得了齐福,想来齐福平时照顾她也多些。看着齐福与魏灵梓的样子,也知道魏灵梓是把齐福当成哥哥一样了。以她现在的年龄,大、概还没有自己是个“下人”的自觉吧。

不过从这也可以看出,齐福对她也是极好,并没有人来一直指出她的下人本份,便只是一直跟在齐福身后,有些什么事,齐福也多是自己做了,并不使她,反而更多时是让她坐在一边,自己喝茶,吃些小点心什么的。

齐敏儿故意过去与她攀谈,发觉她居然也识得几个字,说话也挺文雅,一问之下,知道是齐福教的,于是便觉得与她更亲近些了——毕竟在这个村里,魏灵梓算是与齐敏儿难得的同龄女孩儿了。

到了九月底,齐长春故意挑了个晚上回来,到家时已经是戌亥之交了,村里早就伸手不见五指,文氏将他迎了进来,忙关上了门细说。

这天齐敏儿可巧正跟着文氏学一个比较难的绣法儿,一直学得不顺,还未去睡,齐宝儿也就陪着妹妹,于是一家人都在。文氏替齐长春倒了杯热茶来,便问他考得如何。

齐长春道:“我料的是不行,便先回来了。如今的考法与往年完全不同,不但重策论,还主考时务、政论,四书五经考得越来越少了。”

文氏道:“我让你托张永宁在县里买屋子的事怎么样了?”

齐长春笑道:“你还真有信心啊,倒是破釜沉舟了,万一我中不了秀才那便如何。”

文氏道:“既然他们都铁了心要让孩子跟你念书,便到县里去又如何。那些书院不也是吃住都在一起的,索­性­多收些钱,让他们的孩子跟着一起去城里。”

齐长春道:“只怕有些乡亲拿不出这许多钱吧。”

文氏道:“把咱的五亩地给他们,让他们替咱们种,就算束脩了。”

齐长春道:“一共只有五亩地,也不过交给一家人罢了。”

文氏道:“这念书考学的事,本便是十个有九个不中的,穷苦人家如何供得起,趁早断了这念想也好。”

齐长春道:“岂不是得罪了乡亲?”

文氏道:“去了城里,也就少了来往,又能得罪了多少。再说你中了秀才,本就是要入县学的,他们能怎么怨你。难道真叫你过个一二年便被革黜?”

齐长春道:“邻县的俞秀才,不是一直使钱,也保了秀才的功名么。”

文氏道:“他都那把年纪了,难道还能去考个举人回来不成!”

齐长春笑道:“那你还指望我考个举人么?”

文氏道:“你今年还不到三十岁,考个举人有什么稀奇。听你说如今四书五经考的少了,那不是正对你的胃口?”

齐长春点头道:“说的也是,若早知如此,我何必费那个劲去背这些个东西。”

二人说了一会儿,文氏又道:“那张永宁有没有替你看到好的房子有典让的?”

所谓的典让,大抵就相当于抵押。就经济上来看,如果没有钱买下房子和地契,那典房显然比租房要划算。租房的话,每月都要交租金,而典房,只需要把一笔典房款付给原房主,就能按约定期限,住上很多年。等到了期后,典房款一文不少还是自己的。

虽然需要押上一大笔典房款,但如果到期后,房主拿不出钱来,那这房子就有可能以低价完全卖给典房的人了。

齐长春道:“倒是有两处,只是都小了点,一处只有一间小院,两间屋子,一大一小,若其中一间做了私塾,难道我们一大家子都挤在另一间里?”

文氏道:“那另一处呢?”

齐长春道:“那一处更小,连院子也小,只有一间中等屋子,两间房连在一起的。”

文氏道:“便都买了吧,把那处只一间的,做了私塾,把那院子也封了,再添一间屋,让跟着你去城里的孩子们住。”

齐长春道:“这如何使得?一群孩子,怎么能不跟我们住?”

文氏道:“雇个婆子呗,要不然就在村里挑一个,看谁家的女人闲着的,便带了去。”

齐长春想了一回,然后道:“这两处宅子都是典十年的,一处要十两银子,一处要七两,咱家里如何有这许多钱。”

文氏道:“前年你给了三弟十两银子,咱自家还剩十二两,今年过年来往多些,反倒赚了几两,再加上前些日子几家送了东西来,凑在一起,也有个三数两银子,如今你拿了去,正好典下这两处房子。”

齐长春道:“城里开销不比乡下,全都使着用了,怕是不妥。”

文氏道:“地里的稻子起了出来,这一季又有三二两银子的入项,我们且先去,那张永宁家里曾是做官的,总能替我们再找些活计。”

齐长春道:“何苦要如此劳累自己,便在这里,不好么?”

文氏道:“这村里的人,流言蜚语的,谁耐烦听下去,我宁愿苦着些,也不要在这里。而且如今家里添了升儿和芸儿,只有五亩薄田,如何撑得下去!村里念书的毕竟少,你去城里,说不定便能多教几个学生,也能多收些束脩。”

原来文氏终究担心这村里那些有关于齐敏儿的流言——她是要面子的,绝不想让人在背后说她什么的。买童养媳这种事,其实还是蛮让人议论的,所以文氏怎么也不愿意让齐敏儿在这种环境下长在。要真是这种流言多了,以后让齐敏儿如何嫁人?谁还会要她一个顶着童养媳名份的姑娘!

而且文氏后面说的也不无道理,虽然城里别有两家私学,但那是县学里的两个训导私设的,收的学费也高,齐长春作为新科的秀才,说明他的学问如今正对朝廷的胃口,学费又低,自然会吸引不少人送孩子来——要知道这一科恩科,盱眙县中了秀才的,还不到十个。

本来每一科生员、举人以及进士,给各个地方都有一定的名额的,换成现代的说法,那就是有些穷苦地方的人,学习成绩定然不如经济发达的地区,如果各地的录取分数线一样,那岂不是偏远地区永远没有高中的人了么!

所以平均到每个县,一般秀才的录取人数在十个到二十个之间,这一次盱眙县的这一科恩科,秀才只录取了不到十个人,县令脸上自然无光——不过这恐怕也是朝廷的新举措,在保证一个底线的录取率的基础上,尽量挑选朝廷想要的人材,而不是只顾大锅饭一锅煮了。

所以齐长春道:“若是不如意,那便如何?”

文氏道:“便就不如意了,再回来,也没什么丢脸的。你只往我身上推,说都是我的­妇­人之见便了。”

齐长春笑道:“我怎么是这样的人。”

二人说了一回,文氏一边还在指点着齐敏儿刺绣,等齐敏儿基本掌握了这套技法,便打发两个孩子去睡。齐敏儿知道他们夫妻总还有别的话要说,也就与齐宝儿各自去了。

第二天齐长春一早便去了大哥齐永春的家里,一直谈到了午后才回来,想来是在跟他谈说去城里的事。齐永春虽然不置可否,但总觉得这样便如同断了自己的后路一样,总是为二弟担心。

高氏就索­性­提出让齐长春把这五亩地卖给自家算了:“……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可说的,肥水总不能流了外人田……”

不过这回齐永春总算有了点男子汉的气慨,对高氏斥道:“你当秀才就这么好当的么?二弟留着这几亩田,就是留了一个后路!你要断他的后路么!”

高氏虎着脸,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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