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渊笑了笑,却并不多说,只是道:“在我们尽水派还没有出现时,它就已经在了。”
侯飞云在他身边蹲了下来,伸手去碰那株小草,忽地用指甲一掐,却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吴渊一惊,慌忙抓住她手腕,看到她手上并没有出事,这才放心。
侯飞云仰头看着他,问道:“能不能吃?”
吴渊愣了一下,道:“据我所知不能。”
侯飞云哼了一声,转过头去,道:“不好玩。”
吴渊道:“这种草从外面看来没什么稀奇,但其中却蕴藏了万年的寒气,只是寒气内敛,难以化开。”
侯飞云哼道:“反正不能吃!——不对,你刚不是还说不知道这里为什么寒气太重的吗?”
吴渊道:“断魂草的寒气不可能外泄。”
侯飞云道:“确定?”
吴渊道:“确定。”
侯飞云站了起来,开始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嘀咕道:“真不知道是哪位祖师起的名字,伤心崖、断魂草,我们尽水派又不是写小说的……啊!”
吴渊奇道:“怎么了?……啊!”
一道灰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侯飞云战战兢兢道:“师父……我不是故意的……”
陆凌羽一拂袖,冷哼一声。
吴渊一拉侯飞云飞袖子,两人并排跪下,吴渊道:“师父,是弟子执意要带师妹过来,还请师父责罚。”
侯飞云背上微微冒汗,不敢抬头。
陆凌羽淡淡扫了他们一眼,道:“都起来吧,我今天还有事,没空管你们。”
侯飞云顿时如蒙大赦。
吴渊谢过,拉着侯飞云站了起来。侯飞云心中窃喜,咬了咬嘴唇,怯怯道:“师父,是什么事?”
陆凌羽平时居于山中,十年也不见得会出山一次,这次居然他们刚被抓到,师父就说有事,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运气,侯飞云欣喜之余,亦对这所谓的“事”很是好奇,想看看他们还能逃得多久。
陆凌羽淡淡道:“丫头,与你无关。”
侯飞云小声地哦了一声。
陆凌羽看向吴渊,道:“吴渊,你刚才说错了一些东西。”
吴渊一怔,道:“什么?”
陆凌羽笑了笑,道:“其实断魂草是可以吃的。”
侯飞云冲吴渊眨了眨眼。陆凌羽瞪了她一眼,侯飞云立刻低头站好。
陆凌羽道:“断魂草中蕴涵的不仅是万年的寒气,更有凄凉肃杀之意,伤心崖本是人间绝地,断魂草又岂会那么简单?”
吴渊不解道:“师父,什么意思?”
陆凌羽并没有回答,只是继续道:“所以想要化开断魂草内蕴的气息,只有两种办法。一是修为高深之士,将自身灵力侵入其中,便可将其气息融入灵力,只是这对自身修为的要求极高,并且耗时太长,一般来说,一小株断魂草,就要花上十到二十年的时间,而且这对自身修为并没有提升,所以几乎没有人愿意这样做。”
他忽地叹了口气,悠悠道:“其实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其中好处,远比苦修二十年要大。”
吴渊和侯飞云都默然不语,陆凌羽只是淡淡地接道:“另一种方法就简单多了,只要把它吃下去就行了。人的心头热血,自会将其寒气化开,融入自身血液。”
侯飞云又朝吴渊挤眉弄眼。
陆凌羽收回目光,扫过面前站立着的两位弟子,目光中骤然生出无尽威严,冷然道:“但是所有用此法的人,自身皆被肃杀之气所伤,纵有通天彻地之神通,亦活不过三年!”
天色渐暗,高处的风带着许些凛冽的寒意,从三人发间拂过。
陆凌羽的语调忽转为柔和,轻声道:“凡世间种种,皆是如此,凡有大利,必有大弊,有些规律,是谁也逃不过的。”
侯飞云无言,心中却一阵莫名的黯然。天色暗淡,只有一道紫灰色的光带伏在西天尽头,不复之前的漫天绚烂。
陆凌羽看了一眼天色,淡淡道:“你带丫头先回去吧。”
吴渊向陆凌羽行了一礼,偷偷一扯侯飞云衣角,当先走了下去,侯飞云小步跟上,二人一前一后下了伤心崖。
陆凌羽侧身回头,看着两道身影消失在参差错落的松林间,才回过身来,一步一步走到了伤心崖边缘,对那些无比珍贵的小草连看都不看一眼。
山风回旋,吹得陆凌羽一身灰衣猎猎而舞。暮色渐沉,襟袖飘飞的灰衣男子只是静静立在崖边,却似钉住了一天一地的沉沉暮色。
陆凌羽垂眼——脚下,是无尽的虚空。他双眉修挺,黑而深重的睫毛就这么垂了下来,睫下双瞳如墨——在这样俊朗的一张脸上,那一双眼竟深沉如许!
他深深地、深深地凝望着脚下无尽的山谷,雾霭重重叠叠地掩住了所有的景色,凄迷地洇开,依稀了所有的往事。
暮霭昏昏,他周身似有山风环绕呼啸,久久不散。岁月与往昔在山的尽头交汇,决然恍如百劫前那一袭嫁衣。
他轻轻地闭了一下双眼,身形飘起如一缕烟云,在苍茫暮色中悠悠远去,留下尽水山亘古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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