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西门吹雪一身白衣,身畔一柄古剑,坐在一棵老树下。
树长得很粗也很高,下面有很大一片树荫。
高空,一轮骄阳虽然在疯狂地放出热毒,却怎么也进不了这一棵树的底下。
西门吹雪,一直都静静地坐在那里。
死寂,这里简直安静得和一个少女的闺房一样。石像一般的西门吹雪,藏身树下,就如少女乖乖地呆在自己安全的闺门里。
――难道他怕热,在乘凉?
莫非,他其实是怕死,在逃难?
西门吹雪怎么可能怕死?他从来不怕被杀,因为他知道只有别人被他所杀。
无论怎么说,西门吹雪都不会怕死,现在他正是少年,一身都是热血。虽然他的脸总是冷冰冰,但是他的心中有ji情。
此时树下的他,正浑身散发着一阵杀气,浓烈得即将遮天蔽日。
他,看起来是想杀人!
一剑,就将对手斩于剑下!
也不是什么对手都可以死在他手里的,他看中的,只是有高超剑术的人。
曾经也有这么一段时间,只要是使剑的人,不管对方是不是高手,西门吹雪就想前去领教。
他希望在一番比试下,可以达到知己知彼的目的,增进剑法。
可是,在他的剑越练越快时,他对天下某些人手上的剑直接失去了兴趣。他才一眼看去,就已经象在看玩具,懒得再理,更谈不上去动手。
这是高明者的直觉!只有剑法高手,才必须正视他的挑战。
――不战不死,出剑才死!
西门吹雪看上的不是人,是剑。
他很喜欢看到对手被自己一剑刺死,更喜欢看到对手被自己连出几剑都死不了,因为,这正是他碰到了真正的高手。
他才少年,却已有了寂寞。这个寂寞,就象下棋,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下;说话,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说,没有倾听者。
无敌的寂寞!对手越强,他才越兴奋。
等到对手在最后倒了下来,鲜血喷出,殷红得夺目,飞快染在他的白色衣上,如红花一朵朵灿烂地绽放;他更开心!
血花,就是他的成绩。他喜欢穿白衣,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个――
红白分明,白如纸张,红的,是在说明他胜利。
无边寂寞,就象他师父关门。寂寞到头,是什么?
西门吹雪想起了师父的死,不败之路走到最后,只有自我毁灭。
关门的自杀,令他的心灵受到不小的震撼,使他对“不败”有了新看法――
没有人可以不败,不败在别人手里,也迟早要败在自己的手上。
他又困惑了,究竟怎么才是不败?
关门已死,西门吹雪就独自苦苦练剑,或者到处去找人比剑。他在探究剑道,千方百计要找出剑中不败的真理。
树下很凉快,西门吹雪身上没有出一滴汗水。
他身上的白衣如雪,一尘不染,令人感觉不到一丝人间烟火的气息。
西门吹雪,一直在散发无穷的杀气。白衣如雪,却到现在,也没有沾上对手的一点鲜血。
――他的剑上,有血!
杀气贯通一剑,令这柄剑似乎结成冰块,十分冷,似乎还冒出了冷气。
剑下有一只老鼠刚刚窜过去,背上少了一块皮肉,由于剑削得太快,也就没有流出多少血来,老鼠并没有感觉到疼痛,行动自如。
――西门吹雪从来不杀无名之辈,但在练剑时另当别论。
这只老鼠一出现,他就浑身透出了杀意。
他本来便很厌恶这种脏兮兮的小动物,此刻一见便无名火起,闪电般出剑,教训了鼠辈。
这只受了剑创的老鼠,溜进一个地洞,过了很久很久,才从里面传出来一声哀叫。
(二)
一家无名客栈的门前,只有一个人笔直站在那里。
其他人,都被他一身的剑气惊跑了。
――西门吹雪!
不管一个人是什么身份,只要也用剑,只要已成为西门吹雪的对手,就必须面对西门吹雪的剑。
别人是生是死,是病是残,西门吹雪都没有放在心上。
他的眼里只有剑!自己的剑,对方的剑。
他想杀一个用剑高手,就会立刻赶去杀,他喜欢。
如果他不高兴不愿意呢?
可就没有一点法子了,就算你把他所有的朋友都找来,在他的门口排队跪下,他也好像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
――西门吹雪,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客栈的门前,西门吹雪一身白衣,手中持剑,剑未离鞘。
他站在那里,知道现在一定已经有一个人要用一柄他从未见过的剑,用一种他从未看见过的剑法,来和他决生死于一瞬间。
――是他约这个人到这里来的。
这个人,无疑是一个非常有分量的人,这一点,是任何人都可以想象得到的。
因为,能让西门吹雪看上的,一定不会是无名之辈。张十八非常有信心,他对自己的力量和剑,都非常有信心。
他十岁出道,身经无数次死战,至今已经斩杀无数可怕的敌手。
夕阳西下,半个天红彤彤的,红如害羞少女脸上的胭脂,也红如剑下的鲜血。
一个人慢腾腾地出现在长街上,走向那家无名客栈。
――张十八!
他赴约来了,他并不是用轻功飞过来的,而是一步步在用心走。他步子踏出去很慢,慢得好象生怕自己的脚突然踩上一堆狗屎。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走得这么慢。
也许有人以为他怕死,因为他距离西门吹雪越近,离鬼门关也就更近。
只有张十八自己知道,他是在节省力气,他要把一切精力,都留在真正比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