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张餐桌。
桌子很大,看起来,绝对可以围坐二十个人左右。
但现在,在餐桌旁,只围坐着六个人。
老实和尚、萧叹、陆地上、叶飞飞、骆白志,五个人一直都规规矩矩,端坐在那里。
因为少庄主王风铜,就一直端坐在桌边。五双眼睛,一齐看向王风铜。
六个人正襟危坐,静静的,谁也没有吭出一声。
王风铜的嘴里,的确没有吭声。此时,他伤心通红的两眼都冒出了泪花!
老实和尚等人却都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个感觉来得非常突然。
他们都觉得自己虽然是大男人,但身在这个王风铜的视线里,却犹如森林中迷了路的可爱白羊,偏偏又猛然撞见笑面凶虎。
王风铜看起来是在哭,本来不会对任何人的心灵构成任何威胁,可又怎么看都令人心寒。
即使窗外的阳光,正无比热情照射着身子,老实和尚等人还是没感到炎热,只感到心冷、体寒!
太阳,学会脸红了。
阳光在大地上无处不在,威力减弱了许多,一束束的都不敢暴力激射。在脸红的太阳下,老实和尚等人的额头,很快都冒出豆大冷汗……
他们坐在那里是为了等吃的,等着吃午饭。他们肚子都很饿,都准备着好好去享受诱人的食物。
现在,他们却觉得他们自己反倒成了食物,就是眼前那只阴森猛虎的肉食!他们在尽力抵抗煎熬,忍受着某一种恐惧,几乎只差一件事没做,就是开口喊“救命”!
没有人喊救命,因为王风铜忽然板起了脸,神色没再凄凉,所有人的错觉也消失了。
此时,老实和尚等人全在暗中吁了口气。
骆白志在叶飞飞耳边,嘀咕:“老庄主尸骨未寒,少庄主一定是伤心过度啊。”
王风铜两眼盯着桌子,在叫:“都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把菜端上来?这些家丁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他巡视了一番在座的众人,忽然看见骆白志和叶飞飞正在交头接耳,心头不由一动:他们在干什么?莫非悄悄的说我歹毒么?
无风起浪、杯弓蛇影,他心慌慌,怕自己早露了狐尾,接着杀机生起。
他的头脑在发热,眼中一寒,眼角一跳,有个念头在脑海冒出来。
(二)
菜一盘盘的总算端上来,各式各样。香气扑鼻,菜色都那么好看,看来每一道菜都非常的美味。
老实和尚很想赶紧就去吃,他认为菜一定要趁热吃,凉了就变味、不好吃了!
但他不是主人是客人,什么时候能吃,只能由那个请客的人。
老实和尚愁眉苦脸,在座的六人,可能就是他的肚子最饿。
王风铜微微笑了下,马上又僵住脸皮拍了拍手道:“实在荣幸,各位能够赏脸、光临敝庄,现在请各位慢用。”
慢用什么?桌上的午餐。慢用?没有人在慢用。
桌上没有米饭,只有菜和酒。这样的午餐,能填饱人的肚子么?
可老实和尚完全不管了,他拿起筷子便狼吞虎咽起来。
旁边,骆白志、萧叹、叶飞飞、陆地上四个人的吃相,都不比老实和尚好哪去。
王风铜冷着脸孔,看着五个人在使劲吃菜,接着便做了个动作――
他的右手,突然一动。
他早就从怀里摸出两枚铜钱,一直拿在手上。这时右手轻轻扬起来,铜钱发出“嗖――”一声,一下飞出去。
它们分开两个方向被掷向窗口,在窗的两边,都有个布帘子。
帘子被拢在边上,所以热情的阳光,才可以直射进来。
现在阳光不见了,不知怎地倏忽隐没不见!就象个怕羞的小女孩见到了生人,飞快跳到一边不见人。
那两枚铜钱,刚才分别射中了用来绑住帘子的两块红绸。红绸断,帘子散开,遮住窗口,老实和尚等人便两眼一黑。
一线阳光都透不进来了,房间里十分黑,老实和尚等人不能继续吃菜。
老实和尚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揣测着,有些不安……
他看着黑暗中王风铜坐着的那个位子,好象看到一头蠢蠢欲动的巨兽,偷偷张开血盆大嘴!
他完全猜不到将会发生什么,却绝不能坐着等下去。他站起来,冲到了窗边,想把布帘子重新拉开,见见太阳。
在太阳底下,发生不了什么肮脏事,可太阳不喜欢见他……
老实和尚才摸到帘子的一角,还没见到一丝光亮,就听到了一声惨叫。
一声绝望的叫!
――是谁在叫?他怎么了?
惨叫声,令老实和尚心慌意乱。他双手颤抖着,终于把窗上那厚厚的帘子,向两边拉开,阳光乍现!
阳光很刺眼,老实和尚差点见不到东西――
一个人本来身处黑暗中,却立时见到了阳光,自然忍不住就会闭上双目。
老实和尚没闭上眼,反而睁得更大了。他要仔细看看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惨叫的人是谁,现在又怎么样了。
现在,那个惨叫的人,已不再惨叫。惨叫的人现在的情形很不好,躺倒在一张椅上,无力靠在那里。
看上去,他全身没有任何活着的迹象。这个不断散发出死气的人,是骆白志!
骆白志死了,在他的咽喉有个明显的伤口,应该是剑伤,正不停往外汩汩冒着鲜血。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大了,直直盯着前面,充满了绝望,还有无尽的疑惑。
他瞪大了眼,也许是想瞧瞧凶手的样子,又似乎什么也没能瞧见。
疑惑――他实在想不出谁要杀自己,又为了什么才这样!
悲愤!见到骆白志死状的人,人人都心痛和愤怒。
房里其他的活人,看起来,都非常的伤心。王风铜反应最是强烈,怒嚎了一声:“谁杀了骆――”
突然,他停住了叫,像是发现了什么,恶狠狠盯住叶飞飞。
叶飞飞坐在那里,上身笔直坐着不动,在他的膝盖上放着剑。
一把剑,带着鲜红血液的剑!
这剑,难道就是用来割死骆白志的?叶飞飞惊惶不已。
他坐在那里,不敢动一下,吓得脑子都蒙住了。
刚才在黑暗中,他只觉得耳边生风,似乎有人跃向自己,又根本看不到什么。
接着他就感觉膝上一沉,眼前再一亮,最后王风铜就盯住了自己。
现在,不只王风铜盯着他,其他三个人也盯住了他。叶飞飞感觉口干舌燥,有话想说,又说不上。
他简直比“哑巴吃黄连”,还痛苦无奈。因为吃了黄连的哑巴,心里很清楚知道,自己究竟吃下什么,只是可惜哑了、说不出话来。
――一个能说话的人却说不出来,内心一定会比哑巴还痛苦。
――如果自己没做过一件坏事,却被人以为是自己做的,这是非常痛苦的。
叶飞飞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得罪了谁,居然要如此陷害自己。
王风铜飞身跳到他身边,指着血剑喝道:“物证在此,还有什么话要说?不会是想说你没有杀人吧?”
叶飞飞,舌头发麻。
老实和尚忽然道:“是的,他想说他没有杀人,因为他的确没杀人!”
叶飞飞看着老实和尚,眼中满是感激之色。
老实和尚又哈哈大笑:“少庄主也不想想,难道杀人者会把凶器拿出来给人看,来证明自己就是凶手?”
王风铜指着叶飞飞道:“天下确实没有那么愚笨的凶手,不过――他一定来不及藏好凶器。”
――刚才惨叫一过,窗口即亮。
老实和尚继续道:“我想真正的凶手,就是那个把布帘蒙上窗的人!”
王风铜还是指着叶飞飞:“那个人,也应该就是他!”
老实和尚:“非也。”
王风铜瞪住他:“那么杀人的是谁?就是你么?”
老实和尚不说话了,他觉得,跟一只乱咬人的狗没什么好说。
老实和尚无语,萧叹却说话了:“凶手就是你!”
同时,他用手指住了王风铜。
王风铜听了,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杀他?小骆还是我庄里的人呢!”
他被萧叹指着脸,感觉十分不自在。堂堂的少庄主,却被一个粗汉子用根手指直直指住,多多少少会感到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他平常颐指气使惯了,心胸狭窄;把袖子猛一挥,身子一移,避开萧叹的指向。同时,愤怒喝骂:“你这个粗鲁的野种,胆子够大,我是什么人?居然敢诬陷我杀人?”
萧叹立即就想到:王风铜是少庄主,他在这里要说一,庄里面就没人去说二。
只凭身份,就没人会相信他萧叹说的话,他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江湖闲人!
一边的老实和尚,忽然哈哈怪笑:“你为了什么要杀小骆,我们确实不知道,却知道杀他的人,一定是你。”
――他们到这来,本就是一条船上的,彼此信任。
王风铜在嘴角泛起丝不屑,冷冷道:“疯和尚,谁又相信你说的疯话?”
老实和尚继续大笑:“和尚平常没事做时几乎半梦半醒,说的话,十句倒有八句听不得,但和尚也有的时候没半句假话!”
王风铜,似乎被逗笑起来。
老实和尚也笑眯眯,就在这时候,萧叹突然动了。
(三)
萧叹的双脚在动,凌空踢向王风铜。
有人说,江湖中有个人,能飞在天上连续踢出九九八十一脚。这种功夫,当然比轻功“燕子三抄水”高明许多。
有人说,江湖中有个人,能够隔着一块豆腐踢向一头牛,结果是牛死,豆腐却没烂开。这种功夫,当然比内家气功“隔山打牛”厉害不少。
江湖传说的这个奇人,就是萧叹。眼前的萧叹,双脚连环在动!风无色,腿影奇快,也见不到。
王风铜完全想不到,萧叹的腿功是如此了得。他不得不动了,身影急快,同时使出鹤步狂叶掌。
他还在百忙中叫了声:“有话好说,先停下!”他想罢斗,他才一伸手,就已知道自己绝不是萧叹的对手。
萧叹并没停下,也没说话。
他的双脚交替舞动,腿影似慢实快,如一朵花在开放,倏忽就中了王风铜的胸口。
“砰!”随着响声,王风铜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好象死灰。他踉跄着往后直退,眼看要摔在地。
萧叹没放过他,飞身如箭,腿功再次发动。一件僧袍飘过来,挡住他的脚势,是老实和尚的外衣。
这件僧袍,阻下萧叹的脚劲。
僧袍看上去很绵软,没有变得坚硬,可见老实和尚并没有在里面灌注内力。但萧叹的脚,却好象一条鱼挣扎在结实的渔网里,怎么也逃脱不开。
萧叹站住了身子,疑惑:“和尚,你是怎么了?”
老实和尚还没说话,王风铜似乎缓过了气,跳身想朝窗外飞。
老实和尚把僧袍摊开,罩向王风铜。于是,王风铜就像萧叹刚才那只脚一样,不停在动,却是鱼在网中。
即使挣扎死了,这个网也不会破。
老实和尚点上王风铜的睡茓和哑茓,陆地上想了想,走到一边对着老实和尚招了招手。
老实和尚过去,陆地上道:“我突然有个想法,可以李代桃僵跟铁雨楼联络,得悉王鹤死因。”
他转过身,又道:“得先把他藏在一个地方。”
陆地上,指了指地上的王风铜。
萧叹在边上开口:“也把骆白志的尸身藏好吧!”
他打开了摆放在屋角的一个大箱子,指着里面:“这里放得下两个人。”
老实和尚突然皱眉:“可是,这个冒充者找谁?”
因为他们三个人的身材,都根本不像王风铜。
萧叹的眼睛,却已望向一直坐在椅上不动的叶飞飞。
这时,叶飞飞不知道在出什么神,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谁拍了拍。
陆地上正笑嘻嘻对着他:“叶哥们,为了武林正义,你得做件事!”
一听到“武林正义”,叶飞飞猛然豪情盖天,浑身血液在沸腾,握紧一双拳头,粗声道:“我一定会做。”
萧叹见他这么爽快就答应进入计划,难得的喜笑颜开了:“在鹤步山庄发生的,也该告诉你了。”
陆地上便说了这件事的头尾,怀疑王鹤非正常死亡。
叶飞飞道:“我觉得你们不该瞒到现在,因为,好让我有个充足的准备!”
老实和尚笑眯眯道:“你的身材很像那个王风铜,根本不用准备什么,只要带上这张人皮面具就行了。”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黄颜色的东西,正是一张仿王风铜面貌的面具!
叶飞飞拿过来摊开了看,忽然就悠悠叹了口气:“一个人,为什么经常不能去做自己。”
随后他往脸上一抹,化身为王风铜。
老实和尚摸出了一块瓷片:“这样做……哎,陆小凤这个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朱停留制声音的办法,谁也不知是否管用,陆小凤现在又在干什么?
第一章 杀猪
――少年偷王,司空摘星的故事。
(一)
有山,山下有人家。山下是一个小村庄,村子里面的人在欢庆着节日。
最热闹的那一户人家总是兴高采烈,不停放着鞭炮。户主,名字叫“张必发”。
这是一个新名字,户主原来的名字叫“张大发”。开张的张,发大财的大,发财的发。
但是张必发认为,不论大财小财,只要必然发财就是好事。所以他才把自己的名字“张大发”,改成了“张必发”。
这一会,张必发家的灯笼真亮,的确比月亮要亮……
一个小孩蹲在一条种满甘蔗的路上,安静地用手揉了揉一头乱发,然后又焦急地摸遍了全身,似乎十万火急。
“酒!”可是上衣和裤子,全瘪瘪的。
“我要飞。”呢喃声进入了大脑,这个小孩一阵心悸――啊!浪迹天涯,自由自在……
可惜无酒,此时无酒,此时不能飞。酒这东西――的确能给人腾云驾雾的快感。
小孩在怀念飞的时候……
“那儿的灯好亮,和月亮一样。”他有新发现,其实,那里是张必发的家!
“呜,呜……”张必发的家门前,正有一只猪在叫,听起来却像是牛――“哞!”
口很渴,小孩上唇紧咬住下唇。甘蔗叶子一片片,生得又挤又长又齐,像山,像海。这条路的两边种满了甘蔗,路的名字就叫“甘蔗”,除了种着甘蔗,还种满了麦子、番薯。
黑暗之中,孩子在摸索,抓到一把玉米苞子。
在抓到玉米苞子之前,他在地下挖出了几只番薯,也没洗,便想着要塞进嘴巴。终于吃到一点食物了――番薯已被嚼碎!
这小孩可以感受到,泥土在食物表面又苦又涩的味儿。如果现下有光线,他的嘴边,便见得到一堆泥块。
当双手拿着玉米苞子,孩子的心动,他不但困得要命,也渴得要命,还饿得要命。
这时,似乎有声音对他说:“这么做,对吗?”他放弃了可爱的玉米苞子,又准备找根本不值钱的番薯来充饥。
“我不能让别人劳动的成果得到损失,我不想做一只彻头彻尾的老鼠!”
后来这个很有骨气的人,回忆往事时候说了一句话:“那时,我只记得身上有张嘴巴,别的身体器官全无知觉!”
(二)
猪叫,如牛鸣。屠宰场上热气腾腾的,一只死猪被挂在一只木梯子上,绑得死死的。
高浪那些打下手的伙计们,个个忙得晕头转向。“大刚,快拿砖头!好家伙!”
猪侧躺着,似生非生,似死非死,犹有余威,做死前的挣扎。高浪挺立着树桩似的腰身,大手按在它的背部,一个砖头下去。
猪扇了两下大耳朵,眼看终于不行了。
大手松开!猪又突然想跳起,发了癫一般撒开四只蹄子,但它在空想,麻绳还是很牢固。
“都抄家伙!”高浪紧攥着砖,气呼呼的。大刚和阿六、阿八,连忙抓了刀!
“托”的一声闷响,阿六手里的刀子砍出去,不偏不倚落到猪脑门上。骨头发出碎裂的声音来,一股血水笔直冲向天。
高浪满意无比地笑着:这,就是他的得意门生!
“阿刚!肠子放明早再清理。”
“阿六,你过来,快点!把肋骨拉开……”
“哎!阿八,你拿刀来。”
张必发躺在太师椅上,这次杀生行动,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一根手指头。但是明天,他又可以捏着一只手的漂亮响指,并用另一只手上的两个手指,去好好感觉一番――银票的厚薄度了。
“杀猪,卖肉!发个财,大财?小财?”
云儿,有一些透明,月亮比自家的灯,更明更亮!蜡烛在笼中已快燃尽,得更换了。
一个仆人,听到了张必发的咕哝:“换灯!”他便服贴地跑了出来,照命令做事。
“阿六,了不起,刀法够准确!够狠!”高浪这时才有机会夸赞自己的门生,阿六不好意思地低头,刚才真险!要不是他在紧急的关头,一记“破风刀”,那一头不要命的猪再嚷嚷叫叫,惹恼了师傅,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大刚们又换来一桶放在灶头上烧得滚烫的开水,猪“扑嗵”发出一声响,沉重的躯体落入桶内,一股热水,笔直地往阿六脸门射去。
“大刚,要小心地轻放下去嘛!”阿六,侥幸以“燕子七八翻”逃脱魔水。
那边――张必发竟有一些迷糊了,不争气的眼皮,在调皮又好玩地跳动。他感觉到,有什么事情似乎还没有做完……
朦胧的感觉下,人犯困――“噼!”玲珑剔透的透明茶杯,一个不小心从他两根修长的手指间,猛跳出来。
“哇,我的妈呀!”张必发一蹦几尺高,睡意全消。在场的人,全部震住了。
张必发又一个“猴子摘桃”趴在地上,痛惜之色溢于脸庞,这可是几十两银子呐!那些杀猪的,却好像得意了起来,幸灾乐祸的。
不杀猪的,却真正有得懊恼了。
“放心,这不是正宗的景德镇产瓷杯!”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杀猪的人们茫然:是谁呢?张必发一斜眼见到了一个长发披肩、腮旁蓄满了胡子的少年。
少年蹲在地上,捡起一块碎片,在仔细瞅着。
第二章 鼻烟壶
(一)
世事,难预料。少年的心境,在此刻,比谁都要激动复杂。
因为,他现在得到的待遇好极了!他躺在红木的沙发上,左手捏着一棵剥皮的雪梨,右手捉了一条鸭腿。
“这是玻璃,不是瓷。”他仅仅说了句话,张必发就已五体投地了。
但他还是气愤不平:“摔掉的是钱,不是杯子,就是玻璃,也值二十两银子呢!”
“人有时候不该死心眼,大爷!你只要记得它是假货,就万事大吉了!”
假货!
“为什么不是真货呢?好让张狗人破点财。”张必发的仆人,每一个都垂头丧气了。好像他们“憧憬”得美好的心,一下就摔碎了,正好像刚才摔的张必发的瓷杯,碎了张必发的心。
“你知道正宗的玩意值多少吗?五百多两银子呢!”
张必发用心听着,不敢丝毫懈怠。
少年扔了梨核,狠狠咬了口鸭腿上的肉。
(二)
夜太黑,风凉凉。“臭小子,你又偷吃了?”
小村,老街,“陕西风味”饭馆的门口。在这家才开张几天的饭馆,门前趴着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人。
如果不仔细地去察看,会误以为,那是一条刚从茅坑里面跑出来的野狗。
“我没有!”
“臭小子!”一记耳光,响亮。
“我说没有就没有。”硬舔了十天冰冷石头的狗儿,似乎饿得又臭又硬了。
“这小东西――”又一声皮鞭响起。
此时站在少年跟前的,是一个厨房伙计,陕西人,跟他的老板是半个老乡。半个时辰之前,他讨好老板,还特地猫着身,溜进了老板的房间。
他在房里小心翼翼,贴上一张白色纸条:“王宝宝,我爱你!”王宝宝,就是他老板的名字。
他在外面,找了一个会写字的教书先生。运气很好,他碰到的,居然就是写“陕西风味”这块四字牌匾的人。
而这人八成喝多了黄汤:“各位,区区在下没有别的本事,只是写了一手的好字,为献上自己一份爱心,来报答在平时照顾自己的父老乡亲,我决定免费写字,到底有哪位需要我题的字?”
厨房伙计就要他写了“王宝宝,我爱你”六个草字。现在,这一张白亮亮的纸条,就粘在老板的床头钱柜上。
此时的饭馆老板王宝宝,确实有两位友好的客户,在等着她张开那张并不很大、却也不小,刚刚好,有时甚至还有一点可爱,可爱得有些象樱桃的小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