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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狩猎

为了迎接南国使臣的来到,宫廷中不但筹备了两次晚宴,月末时还将有一次大规模的皇家出猎。天下人都知道,南国皇帝一直有着越过金河,吞并南北的野心,虽然登基二十年来从来没有从北国身上占到任何便宜,但谁也不知他那野心会在什么时候复苏,给两国带来新的战火——借着这次出使的机会,北国朝堂上下一致支持举行一次狩猎。

在众望所归的情况下,筹备了十日,皇帝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京出猎,随行还有南国使团。

皇家猎场位于珉山南侧,风光极好,背山面湖,丛林围抱。山脚下有一面澄净的湖泊,又名落霞湖,据闻傍晚时分彩霞倒映湖中,像是满天云彩落于脚下,故而得了这个好听的名字。湖以西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草木繁盛,是给女子狩猎的最佳地点。而湖以东则是密林,飞禽走兽不计其数。

时值四月春光极好,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正是狩猎的大好时节。

子虞在营帐中稍作休息,睿定已换了一身戎装进来,阳光为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边,本就俊美的容颜仿佛多了一丝异样的光彩。他屏退下人,静静地看着子虞,神­色­比平时沉稳,眸里却又藏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犀光。子虞抬头疑惑地望着他。他又淡淡一笑,化解了方才片刻的怪异气氛。

“今日你也要一试身手?”睿定看着她已换好的猎装,问道。

“是啊,”子虞款款微笑,“总不能辜负殿下两年的教导。”

北国尚武,连女子也不例外。子虞嫁入王府后,出入宫廷的次数多了,才知道女子随夫君出猎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还有好些妃嫔­精­通武艺,其中以太子妃最为出­色­,骑术箭术出类拔萃。这两年来,子虞也曾下了番苦心学习,睿定得了闲暇也指点一二。虽说还称不上­精­于骑­射­,但是十箭能中七八也非难事。

睿定轻轻握住她的手:“不要离营太远。”子虞不解,他已放开手,温柔说道:“今日是蓄意要像南国展示一下,不是小打小猎,离营远了说不定要碰上什么危险。”

子虞随意应了一声,又唏嘘道:“那可真没什么乐趣了。”

“狩猎又哪有什么乐趣,”睿定的口气有些飘忽,“不是打猎,就是被猎,没有其他花样。”

子虞微一诧,营帐外已经响起了入林的鼓声。

睿定回头仔细端详她的脸,伸手抚过她的脸颊,目光中蕴藏着几许深情。第二轮鼓音又响起,他像是有话要说,却也等不及了,稍整行装,出营带着他的卫士离去。

第三次鼓音响起,营外人声躁动,子虞走出帐外:原来是禁卫整装待发。

队伍前端的皇帝身着金­色­甲胄,映在日光里的万点细碎银光,让人不敢逼视。禁卫排列齐整,竟无一点杂音。直到皇帝一声令下,士气顿时高涨,拱卫着皇帝扬蹄而去,橐橐蹄声让大地都为之颤抖,威严凌冽让人为之赞叹。

过了一会儿,后妃中也陆陆续续有人出猎。子虞拿着轻弓,带着秀蝉和几个家将在离营不远的地方猎玩。赶猎的兵士早已经将猎物赶往草原深处,离营近处的动物又受到出猎动静的惊吓,躲得无影无踪,子虞绕了半晌,只猎到一只傻头傻脑的兔子。

等她回到营地,留守的卫士已走了一半。子虞环顾四周,觉得气氛太过安详平静,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妥。回营帐内休整了片刻,她心内的不安始终不能消散,便让秀蝉和几个下人去探听消息。须臾功夫秀蝉便跑了回来,神­色­也有些惊异,对子虞略欠身,说道:“王妃,皇后和后妃都已出猎,除了我们,没有其他留在营地里。”

子虞稍怔,又问:“欣妃和明妃也都离营行猎去了?”

秀蝉点头。子虞顿生警觉:欣妃生于南国不喜狩猎,明妃多年前曾在行猎中受伤损了嗓音,自此之后对狩猎深恶痛绝——是什么让这两个人一反常态。

坐着思索了一会儿没有答案,子虞决定亲自去一探。欣妃和明妃的营帐正好相邻,她过去走了一圈,果然瞧见只剩下几个留守的宫人。子虞叫住一个走过的卫士,问:“两宫的娘娘去了哪里游猎?”

卫士低下头,毫不犹豫地答道:“好像是去了草原。”

子虞点点头,心里的疑云层层叠叠地压了过来。

是什么地方不对呢?营帐毫无动静……是的,的确是太过安静了!

还有什么让她觉得怪异?回答,举止,还是口音?

子虞一刹反应过来:方才那卫士回话的口音近似南国,咬字吐音仿佛故意纠正,所以才让人觉得有丝别扭。

子虞被自己的念头惊吓住了,带着秀蝉匆匆回到营帐后,她询问那些探听消息的下人。他们只知道南国二皇子是在第二轮鼓音时和晋王太子一起出猎的,其余一概不知。子虞又问了营地的情况,几个随行宫女心细,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迹象和几个面生的卫士。

秀蝉已经猜到子虞道的念头,哆嗦着说:“王妃是不是多虑了,南国二皇子,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吧?”

“谁知道呢?”子虞稳住紊乱的思绪,说道,“就算他不是,南国的皇帝可是个虎狼之辈,就算有什么疯狂的行动,也不叫人意外。”

秀蝉又往帐外望了一眼,转头来焦急地说:“王妃快离开吧……禁军素来是认口令不认人的,现在不知道有几个南国人混了进来,留久必生变,还不如深入草原,去找晋王殿下商量对策。”

子虞心绪不宁,细想之下接受了这个建议,为了不惹人注意,只选了三匹矫骑。秀蝉主动请缨留在营帐,她对子虞说道:“奴婢留在这里做王妃的耳目。”子虞想起当年徐氏将秀蝉留在她身边曾说,此女外柔内刚,今日果然得到应证。

这日的天气晴好,万里澄空不见一丝云霭。子虞打马进入草原之前不由仰首望了一眼,可即便如此,日光仍照不透茫茫草原的每一个角落。在目所能及之处,草原几乎与天一般辽阔浩瀚,四野的塑风从天地四方席卷而来,长草在风中翻滚犹如巨浪。

子虞从未试过这样纵马疾行,袭面而来的风几次让她岔不过气,急如雷雨的马蹄声几乎要割裂苍原,她握缰的手不住颤抖,幸好藏在袖下无人得见的角落。

在两个卫士的引领下,他们渐渐接近草原的中心。

这一路上竟没有碰上狩猎的队伍,这让子虞深深忧心,只怕她已错过了最佳时机,让那些可怕的­阴­谋已经在草原深处变成了现实。正在她忧心忡忡的当口,草原的左边也疾冲来几匹马,一霎就到了眼前。子虞提缰停马,惊讶地看着看着眼前狼狈的队伍:太子妃带着几个随行女官,其中一个肩上还中了箭伤,箭羽已被折去,血水正从断枝的箭身上渗出。

太子妃在初看子虞的第一眼露出惊喜,可片刻就转为惊疑,她踌躇不肯上前,目光炯炯凝视子虞。

子虞只好先开口:“我来寻晋王。”太子妃目不转瞬地看着她,确定其中并没有异图后,才缓缓道:“晋王与太子入草原时就分开走了,我也不知去了何处。”子虞瞧太子妃面­色­,定然在狩猎时发生了什么事故,可她面露戒备,分明不想提及。子虞于是转头吩咐两个卫士护送伤者。太子妃连忙回绝。子虞却神­色­坦然对她道:“我在营帐瞧见了南国谍人,太子妃又带着伤患,还是留两个人守护的好。”

太子妃脸­色­转了转,她的随行女官毕竟不同卫士,在草原中显得用处不大,她想了又想,还是同意了这个建议。子虞还想继续寻找晋王。太子妃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目光终于一软,说道:“我来狩猎时,听人提及晋王去了西面,就是那里。”她往西一指,子虞便朝着那个方位奔驰而去。

没有卫士的指引,子虞很快就迷失在漫天无际的草原中,过耳的风声如唳,催促着她,不敢稍有停歇。她四下留心,除了风声便是马儿嘶鸣,草丛中没有一点动静,无边草浪层层叠叠地涌过,也没有露出半个人影,让她感到心慌意乱,眼泪不知不觉从眼角溢出,可一瞬就零落在风中,就像从未出现一般。

马儿不知跑了多久,子虞两腿在颠簸中早已失去知觉,就在她快要感到绝望的时刻,已经来到了草原的边缘,遥遥可望见一整列禁军在树林旁,她心中一喜,驰马向他们靠近。

禁军也发现子虞的靠近,可很快就发现只是一个女人,他们丝毫不为所动。只有一个身着金­色­甲胄的人缓缓走上前。子虞未看清他的面容,却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她急忙拉住缰绳,疾驰的马顿时受惊扬蹄。子虞早已力竭,身子一软便从马上栽了下来。

她的举动让众人受到惊吓,已有宦官上前来搀扶。只有当首那人不为所动,日光笼着他的身影,让他沉稳的面容如同上好笔墨描绘而成,波澜不兴。子虞挣扎起身子向他叩拜:“陛下……南国谍人……”话只说到一半,她目眩头胀,眼前昏暗,­唇­齿不听使唤地颤抖。皇帝像是要听清她说什么,又走上前两步。

子虞抬起脸,眼前一黑,慌忙中抓住了什么,冰凉沁骨,好像是甲胄的边角。

缓缓睁开眼,看见的是帐幔的顶,玄黑中勾勒明黄|­色­泽,百蝠图案盘踞其上。子虞无声地喘了口气,手摸索到床沿,想要起身,这一稍用力,手指都在发抖,四肢百骸仿佛不是自己的,酸麻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一旁立刻有人惊觉,举灯走到她的床边,温声劝道:“王妃刚才骑马太疾,身子虚弱,可不要乱动了。”

子虞在灯下看他,哑声道:“周公公?”随即意识到方才一切并不是做梦,又见他手中举灯,更是惊讶。慌忙问:“晋王呢?”

“小人是随侍陛下的,今日在出营时才见过晋王一眼,”周公公道,“不过照以往旧例,晋王应该是回营了。”

子虞看他平静的神­色­有些茫然,又听到晋王回营,脸上顿现慌­色­:“回营?可是南国的……”

“嘘!”周公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对她和蔼笑道,“王妃既已赶到这里,就已说明王妃是有大福之人,晋王无事,王妃也无事。”

子虞定睛凝视他,没有察觉到一丝伪­色­和推搪,这才稍稍心安,虽然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缘故,料想他也没有骗她的必要。她叹了口气,重新躺回枕上,忽然又想起一事,问道:“这里是哪里?”

周公公将灯放在她的榻前,答道:“陛下的随营。”

子虞一惊,重新又坐直身子,瞠目结舌。那神态让宫中的老人周公公都忍不住露出笑意,他安抚道:“随营只有一个,王妃且放宽心休息。”

这哪是说放宽就能放宽的,子虞坚持要起身,周公公久劝无效,便从外面取了件衣袍过来,又让子虞诧异的是,这是套绛紫的宦官衣物。周公公解释道:“王妃的骑装脏破,不能再穿了,随行的除了陛下的两套便服,只有这件了,幸好身形与王妃相差不大,还请王妃将就一下。”

子虞换上衣物,稍大了一圈,折起衣袖后,倒也不显的突兀。她来时发髻已经散乱,此刻长发垂肩,蜿蜒及腰下。随营中并无宫女,她只能随意挽起。这一番活动下来,手足才稍麻利了些,只是双腿酸痛,不是一时片刻能缓解的。

周公公等她换衣时早就离开。子虞细打量四周,掀起重帏,这才发现,她所处的不过是随营的一隅。不知是谁想出的主意,在营帐中垂一道帷帘,隔成两间。她休憩的一半不过是一塌一灯。而这一半还有坐塌和书案。

子虞见营中点着灯,便猜到天­色­已晚。皇帝素来喜好打猎,也时常有带着随营流连于草原山涧的惊人之举——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是停留在何处。

她很快就有了答案,有人撩起了帐帘,让珉山脚下的风肆意闯了进来。子虞回首,但见帐外珉山黝黑,山坡上挂着冰轮银盘,皎皎月­色­像是水银,随来人的步伐倾泻了一地。

子虞晃神的片刻,皇帝身着鎏金甲胄,披泽在月辉之中,缓步走了进来。

子虞默默向他跪拜行礼,他摆手示意让她起身。

帐中安静,又没有旁人,子虞的视线不由跟随着他。看着他坐在书案前,取了面前一本折子看。子虞原先在帐中观察的时候就看见了这本折子,原以为是无关紧要的才随意摆放,此刻见了皇帝专心致志的样子,才觉得事关重大。

灯火幽淡,皇帝的面容在灯影里模糊而朦胧。子虞瞧不清他的神­色­,却能猜到一定是沉静如水——这位帝王总是给人这种感觉。

她婚后往来宫中的次数也不算少,碰上皇帝的几次却都印象深刻。他宽厚而温和,仿佛没有任何事可以惊扰到他,所以宫中上下更加敬畏:后宫各位娘娘虽然心思难测,时间久了总能揣摩出一二,这位帝王长久如一日,反而让人难以琢磨。

皇帝忽然抬起头:“晋王妃。”

他音­色­醇厚,在寂静中却让子虞吓了一跳,她谨慎地回视他。

“左右无事,不如来下一盘棋。”他微笑着问。

子虞一整天都心事重重,没有想到皇帝会如此轻松,应道:“妾不­精­棋艺,恐让陛下败兴。”皇帝不在意的说道:“无妨。”

得了令的宦官很快就摆上了棋盘。说是棋盘,其实是画在羊皮上,方便携带。棋子是铜制的,镂着字纹,在灯火下泛着奇异的光彩。子虞原以为是围棋,想不到摆上的是象棋,心情从容许多。象棋在南北两国的民间也广泛流传,她十岁时就在兄姐教导下学会,并不会太差劲。

棋子按序排列好,各自试探了几步,然后就开始厮杀争夺。子虞发现,皇帝的棋走地并不主动,可每一步必有后招,往往她以为凌厉的攻击,就消弭于他抬手之间,毫不费力。与这样沉稳谋划的棋手下棋,无疑让人沮丧:偶有小胜并不让人感到快慰,偶有小失却会引得兵败如山倒。

又走了几步,子虞自觉无力挽回败局,不由轻叹。皇帝看了她一眼,随手拿起了卒,这步棋自过河后他从未动过。子虞心想他是不是又有妙招,于是聚­精­会神地看着。

皇帝却只拿起棋并不落子,轻轻一笑道:“所有的棋都有规则,唯独卒子让人可惜:过河就不能后退。”

子虞听得一怔,看着棋盘默不作声,皇帝已经把卒往前移了一步。这步出人意料,又让她犯难:吃了卒对整局帮助不大,不吃又觉得如鲠在喉,心有不甘。

她看着棋盘怔忪出神,皇帝也不急,神­色­淡定如深井静水。片刻过后,子虞才下定决心放过卒子,把­精­神放到了他的棋面上。

“放过卒子,”皇帝眸­色­黑沉,慢悠悠道,“晋王妃很有割舍的勇气。”子虞略低头,轻声道:“妾棋力不济,只能割舍。”皇帝笑笑无所表示,不徐不疾地下着棋。

卒到底发挥了大用处,在皇帝巧妙的安排下,一步步接近,直至吞了帅。子虞垂下眼,赞叹道:“陛下布局高明,妾万不及一。”

皇帝仿佛听惯了这样奉承的话,面­色­并没有明显愉悦,反而问道:“如果刚才不是放过了卒,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

不会,”子虞黯然道,“棋早有定局,不是卒,也会是其他的。陛下方才说卒可惜,受规矩所迫,才不得不走到这一步——不是卒影响了棋局,而是棋局决定了卒的走向。”

皇帝看着她,和缓说道:“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

周公公见皇帝尽兴,忙收下棋盘,换上两杯清茶。茶香袅袅,让刚才下棋带来的金伐肃穆扫荡一空,子虞用指腹慢慢摩挲茶碗,感觉到那一丝丝的温暖,渐渐蔓延到身上,她这才有勇气抬起头看一眼皇帝。

他的披风已经解下放在一旁,面容沉静,似乎在沉思什么。可在子虞抬眼一瞥的刹那,他就捕捉到她的眼神,淡淡扫了她一眼,忽然开口道:“晋王妃,今天你做了一件让我吃惊的事。”

子虞眨了下眼,微垂下睫毛,轻声说道:“妾纵骑冲入禁军,在御驾前失仪。”

“关心则乱可以谅解,”皇帝皱了下眉头,“可一时不察,失言就有可能引出灾祸。”

他的口气似乎并没有责备,子虞却胆战心惊,讷讷道:“妾确实在营帐处见到了南国谍人。”

皇帝呷了口茶,不置可否,搁过这话,又道:“你生于南国官宦之家,积于旧习,难道不曾念过故地?”

子虞的手一抖,险些将茶洒出。这一刹那,那些几乎快要模糊的幼时记忆一点点浮现,狠狠揪住了她的心,转念又想到,无论留在这里多久,别人始终记得她南人的身份,视她为异类。这么多杂而乱的念头缠住了她的思绪,让她在皇帝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子虞张了张­唇­,心怦怦乱跳——这个时候应该要表明忠心。可一抬头,从皇帝乌沉的瞳仁中看到了倒映的自己,那样苍白,那样无措。一滴泪水突如其来,从她的脸颊滑落。子虞忙用衣袖遮住脸。

皇帝似有些意外,严峻的神­色­露出和缓之­色­,挥手说道:“去休息吧。”

子虞拭­干­泪痕,依言退下,回到刚才休息的床榻旁,隔着帷帘听到皇帝吩咐“举灯”。不一会儿,淅沥桫椤的来往声不绝。子虞从他们的脚步声依稀分辨出是随行的内官。帐中忽然就光明起来,帷帘上也泛起幽淡的光。

她静静地躺着,心里悄悄数着数,一、二、三……数到后来连自己也记不清了。帷帘的另一头似乎又有人走了进来,脚步稍重,是卫士。压低了声音向皇帝禀报,子虞不想去听,耳边模模糊糊地飘过声音,渺渺真真,隔着千重远似的。她觉得不安,神思迷糊间翻了个身,皇帝沉和的声音从那一头传来:“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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