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人,楚云儿早就出言回讽,偏偏这个石越,她却开不了这个口,只低着头默不作声,心里只觉得委屈,泪珠儿涌到眼眶里,却又要死死忍不住,不让它落下来。这么多年来在风尘里承欢作笑,要哭也只是暗里哭,她也是第一次忍不住在人前表露自己的情绪。
石越话一出口,猛地醒悟过来,心里其实就已经后悔了。这时见楚云儿这副模样,心里更是没了谱,他没什么对付女孩的经验,只好红着脸,一脸歉意地说道:"楚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有感而发……"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楚云儿更想哭了,可又觉得自己和这个石越也不过两面之缘,因此硬生生强忍住泪水,幽幽说道:"这不干石公子的事情,是奴家失礼。"
石越见她这样子,不由得更加过意不去,口不择言地说道:"不是,不是,是我不好。我本来是骂那帮书生的,我实在是无心之失,不过总之是我不好……"
楚云儿听他说什么"是骂那帮书生的",却不知是什么意思,依然只低着头含泪不语。石越愈发着急,红着脸,也不知道想些什么话来安慰她。无论如何,只是说不出来的笨拙--结果他干脆也就红着脸坐着,两个人真是"相对无言"了。
两个人就这么红着脸干坐着,一个低着头不停地弄着衣角,一个歪着脖子看着窗外。上来伺候的小二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一个个只觉得好笑。
这么坐了十来分钟,楚云儿已知道石越脸薄,可自己又实在难以开口。眼前这个人,比不得别人,自己没来由的就要腼腆几分。正胡思乱想间,见石越从怀里拿出一本小册子,轻轻放在她前面的桌子上,温言说道:"楚姑娘,方才我实在是无心之失。这本小册子是我平日没事写的词,也有三四十首,算是我给你赔罪吧。今晚我还有朋友醉了酒在车中要照料,就此告辞,改日我再来碧月轩给楚姑娘赔罪。"说完便听他"噔噔"的逃也似的跑下楼去。
楚云儿怔怔的待石越走了好久,才轻轻拿起那本小册子,小心翼翼的翻开,见上面的毛笔字写得难看无比,勉强也就像个字而已--不由得扑哧一笑。她书法妙绝,哪里想得到石越才高如此,字迹却如蒙童?又想起石越方才的窘态,自己的委屈,双手捧着那本小册子宝贝似的放入怀里,仿佛要连同一件女孩儿的心事一起收好一般。
楚云儿不知道,从这个晚上之后,她再也没有机会看到石越填词,而石越当时也不知道,从这个晚上之后,楚云儿最常唱的词变成了"石词"。而他虽然不再填词,也不再"借用"古人的词作,但是他"石九变"的外号随着歌女的歌声从汴京流传到杭州,从青楼传入了皇宫,便是连年轻的皇帝赵顼,也能唱几句"男儿心似铁,纵死亦千钧"。
辞了楚云儿,扶着唐棣回到桑宅之后,石越在黑暗中想了整整一个晚上。
如果没有发生变故,他又能耐住寂寞的话,他本来应当成为一个优秀的历史学家--他在历史方面的才华毋庸置疑。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改变,他来到了一千年以前的时空,如果说他还有人生的话,他也决定重新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