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洛知她是指桑虹,他横了心,当下朗声说道:
“愿不愿意在我,你们岂能强迫我?”
桑青面色本是白中透青,忽地脸一沉,更有似寒冰一般,冷哼一声,说:
“你敢不听话!”
周洛道:“凭什么我要听你的话?”
陡见银虹耀眼,几乎难睁双目,周洛跺脚疾退,就在寒气已然砭肤,眩目的白光巳逼近身来的刹那,忽见头顶飞落—片红霞,腰上一紧,他竟巳飞上半空。
同时,桑青冷语厉声说道:“原来是你!”一个银铃般声音说:“不错,是我。”
不错,是她。是陶丹凤!她音色真美,多好听啊!他再也忘不了的。
他已知是被陶丹凤的飞绸将他救出。他被抛上半空,腰上不松了,忙提气卷腿,落在一根树枝之上。
他迫不及待地往下一望,只见桑青身前,站着娉婷的陶丹凤。艳阳高照之下,一个白衣赛雪,一个红裳似火,一个冷若寒冰,一个艳若娇花,两个姑娘成了鲜明的对比。
面对着敌人,陶丹凤却仍嘴角噙笑,说:
“这位姊姊想是雪山桑姑娘,小妹陶丹凤失散了。”说着一礼,她右手托着的那叠红绸,山风拂动之下,更有如闪烁的火焰一般。
那桑青眼看将周洛手到擒来,突被陶丹凤救走,如何不怒?但她显然亦是心惊,只见她本已是白中透青的面上,更是青得发黑。
周洛却喜得大叫道:“陶姑娘,请恕在下昨晚不辞而别,现在已知误会了。”
陶丹凤眼睛一亮,说:“是么?那太好啦!”
周洛说:“我已见过六如先生,现下便是回来向姑娘致歉,咦!小心!”
原来那桑青不言不动,仍是在听两人说话。她听已听得明白,陡然冰魄寒光一闪,数十点亮晶晶的寒星已直取陶丹凤!
周洛一声惊呼,哪知陶丹凤并不在意,而且喜形于色,说:
“九公不知会多高兴,那太好啦。”她右手也微微一扬,只见红霞闪处,那数十点寒星近身便已无踪,而且眨眼间,那红绸又已整整齐齐叠在她掌中。
周洛喝了声彩,不料她这红绸恁神妙。却见她左手一伸,掌中莹光流动,说:
“桑姊姊,久仰雪山冰蚕为天下暗器之首,今日才得一见。咦,当真精巧之极,失落了岂不可惜,桑姊姊,你快收好啦。”
原来她掌中流转的莹光,竟是她飞罗所收下的冰蚕。
她说得极是诚恳,但桑青听来,却大不是滋味。只听她冷笑一声,陡见冰魄耀眼,寒光似幕,桑青在绕身银虹飞绕之中,厉声道:“我也久仰你飞罗了得,倒要请教!”
她适才无声无警,便发冰蚕伤人,出手已太歹毒,陶姑娘始终未存敌意不说,且好心送还冰蚕,她却羞恼成怒。眼前这两个姑娘一善一恶,更是天渊之别,周洛对这丹凤姑娘更是敬若天人。
说时迟,那陶丹凤显然也不相信自己一片好意,倒将她激怒了,一怔之下,桑青身法快如电闪,早巳欺近,蓦听噗刺一声响,红红一闪,裹着一条人影飞退!
两人身法都快得不可思议,看来像是此进彼退一般。其实桑青已在刹那间攻了三招,那陶丹凤在骤然不防之下,几乎不能招架!
要知雪山武学,无一不神奇至极,因长于阴柔,更令人防不胜防。
陶丹凤退身虽快,但桑青已如影随形。周洛已看出两人身法并不分高下,只是桑青借那浑身奇异的宝石所发出的冰魄寒光,能借光遁形,不但能令对方眩目难睁,对方也不易摸着她身形所在,是以对方武功便不在她之下,亦难胜她。
周洛对陶丹凤敬佩感激到了极点。他也是武林名门,如何看不出,又因想到这桑青武功在桑虹之上,而那陶六如一时尚且胜她不得,想这陶丹凤的武功必在她兄长之下,怎能是这桑青的敌手?
常言道关心则乱,他忘了这陶丹凤已得多九公传授武功,怎会必在她兄长之下。周洛心里一急,眨眼间,只见一红—白的两团光影流动,陶丹凤像是被桑青迫得闪躲避逃,那桑青这虽然只见冰魄寒光,不见身形,但红霞绕身的陶丹凤,身形却看得真切。
他不知陶丹凤因在陡然间不防之下,被桑青抢了先机,再者她良善仁和,不愿伤她,故尔一时只招架,而未还手。是以周洛看来,倒像是陶丹凤不敌了。
他心里一急,想道:“我武功还不是这桑青的敌手,不能相助,现下相距桃花坞巳近,我何不赶去知会多九公?”
他心念—动,见陶丹凤虽被桑青追得不住绕林飞退,但无险象,略略放心,忙高声说道:“陶姑娘,我这就去找九公前来。”
他想陶丹凤得知大援可至,必可沉住气对敌,也定能支持到九公来援。哪知他这—出声,桑青哪会让他脱身?陡见冰魄闪动,一片光波已然飞到!
周洛霍地—打千斤坠,咔嚓—声暴响,横枝立断,他身形也往下疾落,蓦见一片红霞横空飞来,恰好迎着从上向下罩来的一片冰魄寒光。周洛暗叱了声好险,头也不回,即向桃花坞飞奔而去。心知适才陶丹凤若来援稍慢,早被获遭擒了。
他心中又急,又惭愧。他枉是名门弟子,哪知连这桑氏姊妹出手也看不见,更遑论与人家对敌。
他一口气奔上了高岭,只见艳阳之下,桃林在山脚有似一片红霞,桃花坞已在眼前。
周洛飞身而下,仍由昨晚的出林之路而入,幸是一路无阻。他到了那犬齿交错的石山之前,迫不及待,正要呼唤,忽听多九公长长一叹,道:
“我知那臭小子是你门中之人,但你晚来一步啦。”
一人说:“他当真来过此地?”声带惊讶!
周洛大吃一惊,原来他已听出是师伯白头翁的声音,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哪还敢再出声。
只听白头翁急道:“九公,这小子去了何处?”
多九公叹道:“你听我说,先前我本不知,后来我发觉他身中冰蚕寒毒,竟能自解,想当今天下,除了纯阳真火,别种内家功夫,岂能解得?而除了我多九公和你们括苍派,想来也无人能将此纯阳真火练成。”
白头翁道:“敝派也只掌门人,才能传此十二神拳。”
多九公似乎愕然,道:“这小子年纪青青,竟是你括苍派掌门?”
白头翁忽然一声浩叹,道:
“我那师弟爱徒情深,想劝他报仇,竟不惜提前传他神功,传掌门之位给他,哪知正当要传位之顷,却变生不测!”
多九公蓦地一拍掌,道:
“我说这臭小子不敢承认是括苍派之人,定有难言之隐,果不出所料,却不知是如何不测?”
周洛刹时间,有如落到了冰窟一般,本来昨晚还是自己疑心生鬼,误却旷世奇缘,现在可不是误会了,这九公从师伯得知我逃走后,昨晚已见他性烈如火,他哪会饶我?而且师伯也寻了来,若再不赶紧逃走,眼前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骇得几乎双腿也发软了,但忽然想起陶丹凤现下在和桑青苦撑恶门,急待援手,心想就此逃走,陶丹凤有个好歹,他心何安?见脚下有碗大一块石片,急忙运指写上:
“即援陶姑娘,在正西。”
他内功已有造诣,石上划字,竟也有一分深浅,书好,立即抖手掷出,直抛出七八丈远,抛过屋子那边,不待那石片落地,立即拼命奔逃。
他知桃林中除屋后外,都有古怪,是以仍从来路奔到岭下,折而向北奔驰,幸是岭下草深林密,极易隐密身形,而且山风也大,树草婆娑摇曳,更不易被发觉。果然他翻过正北面的山岭,奔了两个多时辰,也未见有人追来。
这时早过了午刻,巳到了人烟稠密之处,周洛一打听,竟是巳近杭州了,不料两个时辰,竟奔了两百多里。他不但衣衫褴褛,而且浑身血污,简直连个乞儿也不如。适才问路,便连问了奸几个行人,人家都不理睬,而且远远避开,象怕被沾污了一般,后来碰到个好心的老人,慈祥地回答了他。
他这时真个是欲哭无泪,想到他幼年家门的显赫,想到在恩师的教养下,渐渐长成了个英挺的少年,不料才短矩数日,见到他的人,莫不远远避开。这也罢了,现下他更是无处容身,天下虽大,竟无立身之地。他躲入路傍,不由抱头痛哭一场。
其实今天若他在桃花坞时,不急急逃走,再听白头翁说下去,他郡会再飘泊流离,四处违命了。
原来白头翁对他师弟丁兆雄之死,亦是心下怀疑,他迟到了一步,未曾亲见当时的情景,但他素知周洛心性禀赋无一不佳,丁兆雄要传位与周洛,事前曾同他商量过,是以绝不相信,且周洛的出身来历,他所深知,他师弟对周洛有救命之恩,且知巳默认他为爱婿,而传神功,废长立幼,在武林来说,算是天大的恩典,周洛绝无弑师之理。
若然白头翁不是不相信,那日在括苍山中,岂会容他逃走,乃是想打听清楚再说。后来他与丁蕙兰将他追上擒住,亦命丁蕙兰不准伤害他,将他押回山去听他发落。其实白头翁北上,并非是追赶他,而是要往会稽去访甘棠老英雄。他知甘棠与丁兆雄是莫逆之交,当时又在场,得他一言,必可释疑,故尔一人北上,前往会稽。
果然那甘棠亦是心中大疑,白头翁同他见面一谈,更知必是有人嫁祸,可能是仇人所杀,不过诸般巧合罢了。
白头翁立谈了一阵,即刻回转,昨日早到了若耶溪,与丁蕙兰相谈,不料周洛竟逃走去了。丁蕙兰那时面孔红红,更有些慌张,白头翁竟没觉察。
原来白头翁返来之顷,丁蕙兰的大师兄早已发觉,刚刚将身形隐去。她被大师兄轻薄了一阵,正羞嗔不已,自不好意思说出与师兄同来。但告诉师伯,周洛乃是自悬崖顶上失踪的,即引白头翁到了那崖上。
白头翁一看,崖下潭那一边,乃是一片桃林,他认得是陶氏兄妹隐居之处,不由心中一动,心想莫非周洛逃入桃花坞去了,要知白头翁亦是江湖侠隐之流,与陶氏兄妹也有往还,故尔—见认出是桃花坞,当下即命丁蕙兰回山,他也退下崖去,从谷口寻来。
哪知他到了桃花坞,竞阒无人迹,他不知多九公也来此,且同陶氏兄妹也在追寻周洛,只得在坞中等侯。周洛返回桃花坞时,那多九公也不过刚刚返来,两人才谈得两句,白头翁以对长辈之礼见过多九公,多九公巳嚷道:“你来得正好,你门中可有个如此这般的臭小子?”
多九公性烈如火,一想到他好心要收周洛为徒,传他一身所学,不料他倒不知好歹,又因追了半天也未寻着,是以正一肚子气。
他两人以后的谈话,周洛巳听到了,不料他走快了一步,若然得知他师伯绝不相信他杀师,他将少受好些磨折危苦,不但能传多九公一身武学,他与陶丹凤必也会成了一双神仙眷属。
正是无巧不成书,世事莫非前定,他这一逃,竟又得了无穷奇遇,此是后话。
且说周洛在路边大哭一场,心说:“我周洛怎么这般时乖运蹇啊!”
他哭得正伤心,忽听马蹄声响,得得之声,来得甚急,他用手掌抹去眼泪,只见两骑马打南而来,马上是两个粗犷的汉子,浓眉大眼,都带有兵刃。
两匹马来得切近,前面一个说:“二哥,这里就好,这林子密,正好下手。”
后面那马上人说:“好,就是这里罢,那肥羊不过是个雏儿,还伯不手到擒来。”
周洛听得明白,立知这两个是翦径的贼子,忙一缩身,躲到一株树后。
不大功夫,已听蹄声入耳。南连林子口上来了一匹驴儿,周洛远远就瞧见驴背上是个黄衫女郎。
那驴儿矫健之极,跑得甚快,但那女郎在驴背上却又不见幌动。只见黄衫飘飘,眨眨眼,巳到跟前。
他看清了驴背的女郎,不由一怔,心说怎么这样巧,昨晚今朝一日夜间,所见的四个女子,都是国色天香!
原来这女郎不过十六七岁,在这一日夜间所遇到的四个奇女子中,乃是年龄最小的。但虽不及陶丹凤容光照人,不及桑氏姊妹玉洁冰清,却另有一种天真的美,正是意态幽花虽未艳,肌肤嫩玉巳生香。
这女子来到前面,周洛才一怔的刹那,那两个汉子突然拉刀跃出,喝道:
“小妞儿,站住!” 周洛怕两人伤了她,点地斜掠,他后发却是先至,两个汉子喝声不过才出口,巳抢到了驴儿面前。
那驴儿竟没半点惊慌,周洛虽未回望,却听蹄声戛然而止,驴背上的黄衣女郎亦未开声,倒把那两个汉子骇了一跳,同是一缩步。
但两人一见周洛是个年青青的后生,衣衫褴褛,哪把他瞧在眼里,一个喝道:
“小要饭的滚开,你想找死!”
他左掌一翻,上步横推,周洛早知道这两人武功平常,暗中运劲,兀立不言。那汉子手掌才挨着他的肩头,陡然间一股暗劲撞出,他魁梧的身躯登时飞起,真跌出七八尺去,才听他一声闷哼。
一旁那汉子一怔之后,叫道:“呸,连这么个小子也收拾不了。”抡刀就剁。
身后的那女郎突然啊呀一声,周洛巳凤点头,斜肩让过,脚下一绊,只听一声叭达,一声嗳唷,这汉子跌得更重,额头被碰破了,血流满面。
总算两人皮粗肉厚,马上爬了起来,周洛用手中刀一指,喝道:“凭你们这点能耐,也敢作恶!”原来他在斜肩让过的刹那,巳将那汉子的刀夺来手中。
两个汉子打了个哆嗦,才知道面前这个少年别看他年青,竟是个高人,膝盖一软,登吐跪倒。
忽听驴背上那黄衫女郎咯咯一笑,说:“瞧你们还敢不敢凶啊?”
周洛心说:“这姑娘当真不知天高地厚,今天要不遇到我,你这条小命怕不就完啦,总是年幼天真。”
当下喝道:“今天我饶了你们,从今后洗面革心,若再撞到我手里,哼!”他左手两指夹着刀尖,暗运真力,咔嚓一声响,手中钢刀登时断为两截,同时两手微向外扬,两道白光闪处,两个汉子已觉左耳一凉,同被他抛出半截钢刀削落!
要知括苍暗器独步武林,周洛所传的银梭,更是一绝,他这抛刀削耳,怎不如探囊取物,而且快如电光石火,不过是他话声才落的瞬间,跟着喝道:
“那时取你们首级,有如此耳,还不快滚!”
两个汉子如遇皇恩大赦,向林中抱头鼠窜而去,狼狈之极。
那黄衫女郎又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周洛转过身来,说:“你,不怕啊?”
女郎止住笑,说:“你把贼子打跑了,我还怕甚?”
周洛和她面对面,更觉这女郎美极,说:“姑娘,你去哪啊?”
她道:“我啊,远得很,终南山,你晓不晓得?”
周洛一怔,从浙江去终南山,隔着好几千里,而她是这么个年幼的姑娘?
他上上下下打量她,却瞧不出她有甚异处,衣着也普普通通,道:“你—个人?”
那姑娘一撇嘴,道:“难道我一个人走不得?”
周洛心道:“刚才要不是遇到我,你不是走不得了吗?想来她必有不得已的苦衷,值得她走这么远,我现下反正没去处,何不送她一程。”
心念一动,便道:“姑娘,我送你前往好不好?我也正要西去。”
那姑娘想是明白他的心意,忽然嘻嘻一笑,说:“好啊,只怕你跟不上我这驴儿。”
周洛瞧了她那驴儿一眼,只见那驴儿油光发亮,确是一匹健驴,但心想:我轻身功夫施展开来,能快逾飞鸟,还怕追不上你的驴儿么。当下微微一笑,道:
“姑娘放心,你只管在前走,我必定赶得上你。”
他巴不得快走,想此间乃是往杭州的大路,来往的武林中人必多,若被撞上,那可是麻烦。想着,不由又一声长叹,他现今不但无投奔之地,而且还得躲躲藏藏,不敢见人。
哪知那姑娘已一抖缰,说:“好,来啊!”
那驴儿四蹄迈开,快得似一溜黑烟,周洛不过叹口气的瞬间,窜出林去了,不由心下一惊,只因那驴儿窜得虽快,但平稳之极,黄衫女郎端坐如故,连上身也未见晃动,竟是得未曾见的神骏。
他不敢怠慢,飞步疾追,初上来时,还只保持十来丈的距离,不料追出了三两里地,他不但未能追上,反而落了后。
他简直不相信自己,凭他的轻身功夫,竟连个驴儿也追不上,当下吸了一口气,更将轻身功夫施展到了毫巅,但却却始终追赶不上。蓦听水声入耳,抬头一看,前面已是大江阻路,正喜那驴儿不能渡河,必要停下来,先前因起步较迟,待会可就不会输给它了。
哪知他这一错眼间,驴儿和那黄衫女郎,竟已踪迹不见!
这时他已赶到江边,只见岸边正有一支渡船离岸,船上也不见一人一驴。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登时怔住了,而左右江岸,又可望出老远,都不见人!
他正惊奇之顷,忽听蹄声得得,自身后传来,周洛回头一看,竟是那黄衫女郎,不知怎地会自身后而来?
周洛尚未明白过来,那女郎见他回头,早又嘻嘻一笑,只见她手中缰绳一带,驴儿忽地四蹄离空,有似天马行空一般,一窜几有十丈,她在驴背上回头叫道:“来追啊!”
他这才明白过来,不料这驴儿竟是这么神骏,从这驴儿,也想象到驴背上的黄衫女郎必是非常人。
他好奇心起,跺脚疾追,但他又晚了一步,一人一驴巳出去何止十丈,现下他又生了好奇之心,更非要追上它不可。
黄衫女郎催驴沿江疾驰,周洛紧追不舍。奔了约有—个时辰,渐渐已是山岭绵延,而且已是黄昏时候了,江面已越来越狭,黄衫女郎突然一勒缰绳,驴儿登时纹丝不动。
周洛这时奔得满头大汗,已是力竭,若非那黄衫女郎沿途早将驴儿放缓脚步,只怕早巳跟不上了,一见她停下驴,忙不迭纵身两个起落,眼看再一纵身,即可到地面前,那知这女郎忽又咯咯一笑,驴儿又象似天马行空,直向江心落去。
周洛啊呀一声,他闪电般想:“这驴儿再神骏,岂能飞跃过数十丈宽的江面!”果见那驴儿,跃出不过十丈,已向江中落去,是以一声啊呀!
不料就在这刹那间,忽见那女郎身躯似微微向上一拔,缰绳一带,驴儿便立时又腾纵出去了八九尺,待它往下落时,那女郎又拔身提缰,这样五七次,一人一驴早巳到了对岸。
周洛看得目瞪口呆,果如他所料,这女郎实有惊人的功力,适才她跃驴渡河,在驴儿下落之顷,分明是她将驴儿提起,一人一驴交互借力,才能飞跃过数十丈宽的江面,试想她要有多大的功力才行,心道:
“怎生我在近日中,竟遇到这么多奇女子,不但都这么美,武功更高不可测。”
那女郎已在江那边叫道:“怎不追过来啊?”跟着响起银铃般笑声。
周洛的豪气顿被激发,心道:“我虽不及你这般功力,但要渡过这数十丈宽的江面,却也难我不倒。”
当下折了手臂粗细的一根树枝,去了枝叶,抖手抛入江中,人也跟着提气纵落,那树枝浮出。江面,脚尖也恰好点到,全凭丹田一口气,施展登萍渡水功夫,树枝有如箭矢,眨眨眼已到了对岸。
虽说他这手功夫还不及真正的登萍渡水,但要知江面有数十丈宽,这般已是难得的了。周洛跃登岸上,那女郎喊道:“好!果然神拳功力,不同凡响。”
周洛惊道:“你……你……”
女郎咯咯一声娇笑,催驴又跑了,近处便是高山茂林,驴儿太快,眨眨眼的工夫,巳窜入林中去了。
周洛却楞在当地动弹不得,这女郎便是大有来历,也不能从他适才提气渡江上,瞧出身怀神拳功夫,显然他是早知道他的来历。
这一来,周洛更要探出这女郎的来历不可,皆因她极是天真纯洁,对周洛并末露出丝毫恶意,他也无恐惧之心,尤其是她这么年青,似比桑虹还要小两岁,功力却不在他们之下,有时他便有恐惧之心,也会为好奇心掩盖了。
他一面想,一面脚下不停,哪知树林太密了,早巳不见了人。初时他还循蹄声追踪,但赶了五七里,蹄声也听不到了。
周洛本来精疲力尽,适才渡江,最耗真力,这时他脚也拖不动了,更不要说追赶这一人一驴。
他此刻当然好奇心大炽,但已力不从心,而且冷汗直流,蓦地醒悟这是饥饿之故,原来他几乎又有两日夜未曾吃过一点食物了。
这一明白过来,更觉饿火如焚,忽然记起昨夜桑虹曾赠他雪莲之实,说食后可以数日不饿,心道:“我怎么忘了?”
周洛忙从怀中取出,那是一块小小的纱绢,包成一个小卷,轻如无物,但一取出,登时清香扑鼻。昨晚他是在惊疑惶急之下,是以桑虹赠他之时,竟忽略过去。
他打开一看,哪知竟是个小小的药丸,只有指头大小,但更觉阵阵清香,急忙吞下,忒是作怪,这药适才下喉,即将饥火压下,不但不感到饥饿了,而且登时觉出内力充沛之极。
周洛尚未发觉这雪莲之实的益处来,此刻他更觉那骑驴的女郎越来越奇,现下内力已充沛,他哪会怠慢,即刻跃起。
这一耽延,一人一驴早巳去得无踪无影了,心知再要追寻,更是不易,当下振臂一拔,他本想跃登树梢,本来前面一株树高有三丈,以他的轻身功夫,平日非全力一跃不可,是以他提气振臂,跺脚上拔,哪知他这一跃竞有四丈多高,登时脚下踏空。
若是平时,他只要卷腿飘掠,即可平平稳稳的落下,但这番大出意外,脚下一踏空,竟是手忙脚乱,直往下落去。幸是树林甚茂,快要落地之时,抓住了一根横枝,这才没有跌伤。
一时间,周洛惊得呆了,不知他的轻身功夫怎会陡然大增?但他马上悟出上适才吃了那雪莲之实的缘故,忙再纵拔腾跃试试,果然都在四丈以上,他这—喜,非同小可,不但饥饿巳解,轻功竟在无意中增加了这多,想到这雪莲之实竟有这般神妙,珍贵可知,而桑虹却以此相赠,心下好生感激,同时心道:“难怪桑氏姊妹轻身功夫那么神幻了,原来是这缘故。”
需知武功一道,到了相当境界,增一分也是不易,周洛若然要循正途练这轻身功夫,只怕再苦练二三十年,也不能达到这般境界,不料却在瞬息之间,增了这许多,心想再要遇到那黄衫女郎,可就不怕追不上她了。
他精神大振,想是他两日来得见了四个奇女子,现今遇到这黄衫姑娘,年纪最小,而适才渡江时,显示的功力,却是极大,是以也更加好奇,定要探出她的来历不可。
原来昨日夜里,多九公在说到那部武林宝典《上天梯》之时,曾说当今尚有两人,亦想取得,其一便是天帝辛璜,一是姹女金燕,他那时已紧记心中。他一见这黄衫女子知是非常人物,不由自主的已想起了这两人来,心想黄衫姑娘必是这两位门下无疑,不然当今天下,岂有这么了得的武功?
他即刻深入山中寻找,哪知但见一山比一山更高,放眼全是绵延不绝的山岭,黄衫女郎若不现身,何处寻去?
就在这瞬间,忽听西山有虎啸之声传来,那虎啸声一声紧接一声,不由心中一动。皆因此时已是月上西山,那虎夜啸,莫非是那黄衫女郎所在。
他自不惧虎,更不会替那黄衫女郎担心,即刻向那虎啸之处奔去。
虎啸之声不绝,但却甚是低沉,似不是被激怒时的啸声。他这时轻功大增,不到一盏茶时间,已登上西山之巅,只听那虎啸声便在下面,侧耳细听,仍听不出那虎是被激怒,但低啸之声不绝于耳。
他从树梢轻登巧纵,早见半山有个草亭,一支斑斓猛虎蹲地,望着亭中,作势欲扑,不断发出低啸之声!
周洛心知亭中必有人物,果然他绕到亭后,见竟是个女子卧在亭中,像沉沉睡去一般,不由倒抽了口冷气。心想这女子怎生这般好睡,虎啸于侧,她却酣然不觉,但奇怪那虎显然作势已久,却始终未扑进亭去。
他轻轻落在草亭之上,翻入亭中,用身子绷在檐下,快得像一溜烟,因是那睡卧的女子便在身下,相距不过七八尺,故而看得明白,也看得惊人。原来又是个绝色的美人,年纪却在二十以上,只听气息轻匀,果是香梦正甜。
亭外那虎蹲伏在二丈之外,只要一扑,这女子必然没命了,心想若不即时将虎击毙,要是它突然发威,就算有我在,岂不骇坏了她。
他心念一动,即刻将真气运行,贯于右臂之上,他想要不骇坏了这女子,那就只有施展师门护法神拳,将它遥遥一击而死。
原来周洛的神拳已练到五七成火候,相隔两丈,真力亦能透达,但他忽然想起日前在师兄面前曾立下重誓,他将护法神拳传师兄之后,今后绝不再用。
当下忙将真气卸了,心想现在要想不惊骇了这个女子,唯有设法将虎引开,引得远远的,然后将它击毙。
这一会工夫,那虎低啸之声,一声比一声更短,而且尾巴尾剪更得紧了,周洛不敢怠慢,即刻翻出草亭,往旁纵出,拾起一块拳大的石头,正当他扭身要向那虎抖手打出,哪知在这瞬间,出现了奇事。只见那虎正净扎着向后退,浑身颤抖,啸声也变作了哀鸣,但它像被什么无形奇大的力道困住一般,但见四爪乱蹬,沙石纷飞激射,竟退不得半步。周洛一回头,登对又被亭中的景象惊呆了!只见亭中睡卧的那女郎,正缓缓的站起身来,但两眼未睁,好像在熟睡一般,只是两手怀抱胸前,掌中外吐作怀中抱月之状。
他一见此状,立即恍然而悟,知道这女郎在练什么武功,那虎必是被她无形功劲困住。
早听那虎已不再是沉啸,而作困兽之吼,山坡上的沙石,被它四蹄蹬得四射,尘土弥空。
他虽悟出这女郎是在练一种奇绝吸大威力的武功,但心里还有些不相信,不相信世间有这样奇异,而威力大得能遥遥困住猛虎的武功?
忽见那女郎两眼慢慢睁开来,轻轻柔柔地说道:“去吧。”两手微扬,那虎正当挣扎之际,像突然放开了缰锁,又像被奇大的功力将它抛出一般,直投到山下去了,随着轰隆之声,断树折枝之声,那虎惨叫之声,相继传来,显然已是受伤了。
周洛被这景象惊得呆了。哪知更有令他惊奇的事,他虽然两眼瞬也不一瞬,不知怎地,那女子像是倦极了伸了个懒腰,竟在这眨眼间,失了踪迹。
他绝不相信这是幻觉,就算这女郎是幻,适才那虎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实。静静地看了半晌,末见那女郎再现身,便想向亭中走去。就在他才移步的刹那,忽觉身后吹来一阵幽香,周洛一回头,竟是亭中的女郎。
他骇然一退步,那女郎却对他微微一笑,轻轻柔柔地说道:
“你就是括苍派的传人了,姓周是不是?”
她微微笑,上上下下打量他。
周洛更是心头一震,难道她也知我蒙冤之事,不由自主连退几步,说:
“我……我……”
那女郎笑道:“原来你是个怯小子啊!”
周洛正想:这女子武功之神奇,真是不可思议,她要是也误信传言,以为我是弑师的武林叛徒,要对我下手……
他心中实是已然生怯,但被这女子一言道破,却不由横了心,暗忖:
“现今天下虽大,我已无存身之地,反正不容于武林中人,难逃一死,我刚不可坠了师门名望。”
当下一挺胸,朗声言道:“不错,在下正是括苍末学,周洛便是。”
那女郎又微微一笑,道:“这才像话,随我来啦。”
说着已移步向亭中走去。周洛一横了心,倒冷静下来,也能冷静地观察这个女子,却绝未发觉她有何恶意,只是她那微笑,笑得甚是怪异。他知自己的武功,还不及这个女子,若然反抗,不过自取其辱,便随她身后向亭中走去,心想倒要瞧她将我怎的。
那女子这次移步甚缓,尚未走到亭边,忽听—个细细地的声音说道:
“小娃娃,别怕她,只管大胆跟她来。”
周洛闻声回头,身侧身后,何曾有人,蓦地想起这声音其细如蝇,已明白这是传闻中武功上乘境界的千里传音,心下大是惊疑,不知这人是谁?自何处传音?偷眼看前面的女子已迈步入亨,竟似毫无所觉,忙镇慑心神,收敛起惊疑之态,陡地步入草亭。
就在这移步的瞬间,那细细的声音又在身边说道:
“她虽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女魔,但暂时她不会害你,只要你不违抗她,准保没事,记住啦,越是柔顺越好。”
周洛一面听,一面注意面前这女子,两人虽然相距不到五尺,但她仍无所觉。他曾听师傅说过,这千里传音的功夫,非气功登峰造极,不能施为,而要像这般两人相距这近,而面前的人毫无所觉,却又是气功的至高境界。心忖:“暗中这人是什么人,现在何处?”他不敢向左右前后探望,怕被面前这女子发觉。
那女子进入亭中,只见她伸掌平胸,往上一扬,陡然亭心的一块大石板巳应掌而起,现出个地洞。
周洛发现这地洞不觉奇,骇然地却是那石板有三四尺见方,五七寸厚,怕不有数百斤重,而她扬掌便掀了起来,更未见她运气贯劲,可见这女子的武功简直高不可测,骇然呆立在当地,一时不知所措。
那女子又微微一笑,仍是笑得那么怪异,又阴柔,又是横生媚态。说着:
“你来,这是你旷世机缘,只要你听话,我今后将一生功夫都传给你。”
说着,向他一招手,周洛立觉一股无形力道,自后冲来,身不由己,一头向那地道中撞去,那无形的力道虽然不大,但他绝不提防会自后撞来,是以立脚不稳,头下脚上,直往下落去。
幸是他自服了雪莲之实后,倍觉身轻,落下有十来丈,巳能提气踡腿,却在这刹那间,身子也同时被人托住了,赶紧单脚点地。
地道中甚是黑暗,不知这托他的是甚么人,但已觉出阵阵幽香,轻拂面上,心知这必是个女子,忙往后退,哪知地道甚狭,身后已是石壁。
陡听耳畔轻轻柔柔地说道:“瞧不出你轻身功夫这样好,我倒白担心了。”
周洛听得出是那女子的声音,又不由骇然,适才分明是他先撞下地道,那—刹间,这女子还站在亭中,不料她却是到了底!
他记起那传音之言,忙恭顺地说道:
“晚辈末学后进,轻功才识皮毛,前辈你过奖了。”
一言未了,忽见灯光一闪,数丈外,现出一个老人,若非他须眉白,直象个孩童般,身高还不满四尺。
老人掌着灯蹒跚行来,到了近前,才看出他不是矮小,而是伛偻着背,但他两腿两臂,细得却似皮包骨头。
那女子不待他走近,已吩咐道:“还不带路。”她话声陡然变得十分冷酷。老人呆滞的目光向周洛一扫,一言不发,慢慢转过身去,显然他步履甚是艰难。
周洛一面随后跟进,心下却在忖思那传音之言,心道:
“先前我以为这女子是武林侠隐之流,听信传言,现下才知不是。即使她得到传闻,这暗中传音之人既说她是“女魔”,那她绝不会以为我弑师,要对我不利,她引我来此,必有缘故。”
他心中虽恁在想,却又有些难信,皆因这女子秀美绝伦,话说得又是轻柔,实难相信她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女魔”。
正想间,已到了一间石室,周洛眼前陡地一亮,这石室虽在地底,但四壁锦幔低垂,陈设极尽华奢。老人到了门口,即侧身而立,周洛知是这女子的居室,不由踌躇,也站定了脚步。
那女子在他身后笑道:“进去啦,这地方可还好么?我每年难得到此一次,只好因陋就简。”
周洛眼中看,这室已是穷奢极华,她倒说是简陋,心想这女子长年所居之地,不知还要何等豪华?
这女子不但对他并无丝毫恶意,而且看来还象以礼相待,周洛大惑不解,忖道:
“我倒要瞧你将我怎地?”
当即迈步入内,那女子坐在锦床之上,命他在一个锦凳落坐,室中灯火辉煌。灯光之下,那女子更加明艳,好半晌,她却不言不语,盯着眼在瞧他,看得周洛脸上绯红。
那女子随抿嘴一笑,道:“我已知你的来历,你可知我是谁么?”
周洛道:“正要请教,在下年轻识浅,不识前辈高人。”那女子点了点头,道:“你虽不认识我,但你眼光却不错,其实别说是你,连你师祖谷云樵,也无缘能见我—面。”
周洛心下大惊,这么说,这女子是师祖一辈的人了,但她看来却才像二十许人!
陡然间,他记起前晚桑虹的话来,说当今武林之中,想取得那部“上天梯”的,除了多九公,雪山妙化夫人,和他师伯白头翁外,尚有天帝辛璜,和姹女金燕,莫非这女子便是金燕?
心念一动,忙不迭站了起来,躬身道:“前辈莫非是人称姹女的金老前辈?”
她还未答言,周洛已然肯定是她,桑虹说她驻颜有术,而姹女即是少女,她武功又这么高,不是她是谁?
果然那女子微微一愕,显然料不到周洛会认出她来。但她随即一笑,笑得好生明媚,道:“难为你认出我,你既知我是谁,也可知你福缘不浅了。这多年来,武林中人想见我一面也是不易。”
周洛躬身道:“晚辈拜见老前辈。”霎时间,他已忘了今晚传声之言,心想这姹女金燕乃是师祖一辈人物,武功又高不可测,那桑虹说到她时,亦无半句坏话,周洛是以这时只有恭敬之心。
姹女金燕道:“你知道就好。”她一言未落,忽见黄影一闪,未见人,先听到嘻嘻的笑声,说:“师傅,他来啦!”
来的正是那骑驴的黄衫女郎,一派天真烂漫。周洛这才知这少女是有意引他来此,难怪她武功也高得出奇。
他怔怔地望着她,心想全燕没有百岁,至少也有八十,但看来仍只不过二十许人,只怕这黄衫女郎年纪也不小。
只听金燕说道:“你回来得正好,天明你即带他上路,我还有事要小留三数日。”
那黄衫女郎嘻嘻笑道:“师傅,不用我带他,本来他要送我去终南山的啊,不然老远的路,不怕翦径的贼么?”
说着,眼望周洛,更是笑得浑身乱颤。
周洛脸上一红,姹女金燕巳道:
“你别打趣他了,其实他也是—番好心。”她在笑,笑得又温柔,又怪异,只听她继续说道:“你先带他去歇歇吧,明日好早早上路。”
黄衫女郎道:“是。”当下带着周洛,出了石室,那矮小干瘪的老苍头,仍掌着灯,远远站在秘道上,像是他一直守侯在此,见两人出室,立即迎了上来。
先前这怪老人目光呆滞,不料一见黄衣少女,顿时流露出柔和的闪光。
黄衣少女也笑得嫣然,说:“老伯伯,又要劳驾你啦!”
怪老人不言不语,嘴边流露出一丝笑意,但象哭一样,轻轻点了点头,便转身带路。
周洛一路留神,只见所经之处,秘道甚宽,但地上全是乱石,而且极其阴森,若非怪老人有灯照,甚难举步,而且曲曲折折,岩洞甚多,这外间和金燕那石室相比,真是天渊之别。
他一面留神,心中却在苦思,这姹女金燕的言行笑貌,莫不怪异之极,尤其是猜不透她命黄衣少女引他来此为何,去终高山作甚?
左绕右弯,约莫走了两盏茶的功夫,忽觉有风拂面,像是快到出口了。但这迎面吹来的风,腥气扑鼻,黄衣少女已掩着鼻子,说:
“好臭好臭,师傅的功夫不知几时才能练成。”
那怪老人无声地摇了摇头,黄衣少女又说:
“师傅这黄梁功练成,那时立于不败之地了,当今天下任何厉害的武功,也伤她不得,老伯伯,你说多好,那时只有师傅伤人的份儿。”
周洛心说:
“原来那姹女金燕练的是黄梁功,顾名思义,这种武功必是睡着练的,只看先前见她躺在亭中,象个睡美人般,却能控制住一只猛虎,可知厉害。听这黄衣少女说,她师傅这黄梁功尚未练成,但已有如此厉害,若是练成了,那还了得。她能在无识无觉中,无相无动拒抗别人的攻击,岂不是和地对敌的人,只有挨打的份儿。”
他越想越觉这黄梁功不但从未听说过,而且简直神奇得不可思议。
周洛自是不可问得,这时早到出口,只见那怪老人拂开出口处密垂的藤蔓,立即见到了月光,原来这时明月已升得很高了,怪老人巳吹灭了灯,更见月明如水。
黄衣少女道:“老伯伯,你带他去歇息,我去瞧瞧桑氏姊妹。”
说道,陡地双臂微振,风声飒然中,黄衣少女巳如飞鸟般腾身而上,身法快得出奇。
周洛大吃一惊,桑氏姊妹自是指桑虹和桑青姐妹,怎也来此了?
但他马上便明白过来,必定桑氏姊妹在宁蒙山中脱身跟踪追来,故尔也到了此间。
他望见一条黑影投向西北崖脚,瞬巳消失于乱石堆中,不由怔怔出神,心想听桑虹那晚提起姹女金燕的口气,两家虽然并无过节,但也无好感,象是从无交往,莫非这桑氏姊妹巳被困住或被获遭擒了么?
忽觉他的衣襟被拉了一下,回头看时,原来是那怪老人,对他点头示意。
周洛道:“老伯伯,你是要我走么?”
怪老人目光柔和,对他点了头,他是听黄衣少女这么称呼他,是以也如此叫。迄今他尚不知道怪老人的身份,更未听他开口说话。
忽地,先前崖上亭中,耳边响起的那传音,又在他耳边如蝇声细语:
“快随我来,我有话说。”
周洛大惊,说:“你……”
怪老人点了点头,细语之声又在耳边响起:
“别出声,他们都以为我是哑巴,趁她不在,我有话说。”
周洛忙应了声:“是!”
其实他此刻极是惊奇诧异,虽说黄衣少女称他老伯伯,但姹女金燕对他却言态冷酷,胜于仆佣,身份也不会高,更怪的是他瘦瘪干小,两腿两臂其细有如小儿臂腿,简直令人难以相信他气功精湛到了传音入密的境界。
更令他惊疑的是,若然这怪老人的气功恁地精湛,姹女金燕怎会对他那种态度?
哪知就在这刹那间,忽听虎啸之声传来,而且不只一只,似有数十只猛虎的咆哮一般,传来之处,正是那黄衣少女所去之地。
忽听怪老人急以传音说道:“快随我来!”那细如蝇语之声,透露出焦急之情。他传音未落,眨眼怪老人巳成了一条黑线,向虎啸之处奔去。
周洛心下大奇,忖道:
“凭那黄衣少女与怪老人的功夫,何惧猛虎,他这般焦急,甚是难解。”
心中在想,巳随后追去,饶是他现下轻功已大增,但起步之顷,怪老人已失踪迹,幸好那猛虎之声不停,不怕找不到他。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巳到了个狭狭的崖缝,此时虎啸之声已有似惊天动地,显然不下百十双猛虎在咆哮,而且那咆哮声中,不时听到有惨厉之声。
周洛听得有些毛骨悚然,要知若一两只猛虎,他倒也不不放在心上,但这么多虎,确实骇人。
但他此刻奇心大炽,又明知那怪老人是奔向此处来了,便大着胆,穿过那崖缝。
崖缝不过数丈,但狭处只能容一人通过,周洛到了尽头,早见前面是个死谷,约有一里方圆,谷中果有百十只猛虎,在翻翻滚滚,咆哮扑袭,只见尘沙漫天中,闪动着冰魄寒光。
周洛登时明白,这百十只猛虎是在向桑氏姊妹扑袭,这桑氏姊妹来此,他已从黄衣少女得知,只奇怪哪来这多猛虎?
就在他看清面前景况的刹那间,早又听得两声惨号,知是桑氏姊妹又杀了两虎,但那猛虎太多了。自四方八面不停地扑袭。他凝神仔细一看,虽是尘沙弥空,但虎是庞大物,是以看得明白,那扑近冰魄寒光的猛虎,莫不是未近寒光,巳被震退,但就地—个翻滚,立即又已扑出。
那冰魄寒光不停流转,只是仅能在三数丈内盘旋,显然桑氏姐妹巳被虎群困住了。
他心中立即起了个念头:“赶快设法救她两人。”
要知桑氏姊妹虽是为了追踪他而来,必要得而甘心,但两人对他并无恶意,不过为了一部武林宝典《上天梯》,且桑虹赠他雪莲之实,令他甚是感激,再说他怎能见危不救。
这不过是刹那间心中升起的念头,但马上就知那是梦想了,试想桑氏姊妹何等武功,尚且脱不出虎困,而且还有黄衫少女和那怪老人在此,自己岂能救得了人。
想到黄衫少女和怪老人,才想起这两人怎么不见?
他凝神向四外搜索,忽听虎群中响起尖锐的啸声,声音不大,但入耳甚是真切。
跟着虎群如翻江倒海一般,向东面拥去,也才发觉这眨眼间,那两团乍合倏分的冰魄寒光,已掠向东面,适才那尖啸之声,象是指挥虎群似的。
果然,那虎群滚向东面,周洛面前也更开阔了,发现那虎群空出之地,现出一个石堡,顶上站着一人,衣袂飘飘,正是那黄衫少女。
周洛心中一动,莫非这虎群是姹女金燕所养,虎群围困桑氏姊妹,是这黄衫少女指挥的?那尖啸之声便是她所发。
忽见一条黑影飞落黄衫少女身边,正是那个怪老人,似在拉她衣衫,阻止她指挥虎群围攻桑氏姊妹。
周洛相距太远,那黄衣少女说什么,听不到,虎群巳拥向东面崖下,这面空荡荡,石堡上的两人皆全神贯注在虎群中流转的那团冰魄寒光。当下不敢怠慢,即刻奔到石堡之下。
只听黄衫女郎道:“她们这不是作梦么,人巳到了我们手中,凭她们这点能耐,也敢来此劫人?”那怪老人摇了摇头,周洛知他是装哑巴,不会说话的,却不知他为何要阻止这黄衫女郎。
那黄衫女郎早又引吭尖啸,刹时间,群虎尽皆怒啸,跟着又是三五声惨号,显然又有三五只虎被桑氏姊妹打死了。可惜周洛现在石堡之下,那面的情形看不清楚。
随听那黄衫少女咯咯笑道:
“我们的虎儿便是伤她两人不得,累也累死她们啦,倒要瞧她们能支持多久。咦!老伯伯,那周洛呢?”
周洛赶紧一缩身,将背脊贴在石堡壁上。上面的两人看不见他了,但他也看不见上面两人。
便听黄衣少女急道:
“老伯伯,你怎么丢下他来此,他要是走脱了,师傅岂不怪罪?再说,师傅为了那部《上天梯》,多年来都未如愿取到手中,现在好不容易打听得取那宝典之法,将这周洛接来此处。你想,现今多少人在想得到这个少年,他即使不逃走,也要防人将他劫去,老伯伯,你怎么如此大意?”
黄衣少女显然心急之极,越说越快。
周洛恍然大悟,才知姹女金燕命黄衣少女接引自己来此,并要他前往终南山,原来也是为了这一部《上天梯》。
他心中登时无限反感,心道:
“历代女杰以毕生修为,留下来的这一部《上天梯》,原意本是修真练气,与事无争,现下群雄争夺,却皆为了那宝典中的武功,不过为逞豪强,岂不大失历代女杰的本意!”
更令周洛难过的是,目前群雄为了这部上天梯,巳展开争夺,而那晚多九公的话他巳听得明白,要取得这一部《上天梯》,非他不可,是以他现下巳成了这般人争夺的对象。
刹那间,他现今巳知的这些人,都涌上心头:他师伯白头翁放弃掌门人,亦是为了这部《上天梯》,可见他也不是为了光大本门,多九公倒是未存私心,但既知那部《上天梯》无法取得,妙化夫人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能到手,他又何必定要为这宝典奔走数十年?至于那雪山妙化夫人与这姹女金燕虽说都是世外之人,未曾与武林中人有何争端,但那晚听桑虹的口气,显然当今的这般世外奇人,都在互相顾忌牵制,皆因大家武功互有短长,谁也不敢为非作歹,若然其中任何一人得到了这部《上天梯》,就算他本人不会为恶,若一旦所传非人,那时武功巳无人能敌,天下岂不遭逢大劫?
要知周洛自家遭惨变之后,自己虽然投身武林名门,但心下时时慨叹,时时自问:练武功究竟应不应该?天下若无武术,他一家怎会遭到惨变?不论他师傅被谁杀死,种因亦是由武功而起,自无疑问,而他若不是投身括苍派练武功,又怎能蒙上不白之冤,害得他至今不敢见人,天下虽大,无立锥之地。
这不过是刹那间他心中的感叹,早听黄衣少女又在说道:“你还不快去找他,要是他不见了,小心师傅不饶你,这桑氏姐妹尚未擒住,我不能离开此地。”
随又听她一声细细地尖啸,跟着群虎怒啸之声又起。
周洛忽然心中一动:这乘氏姊妹时间一久,必无幸理。她们两人身法虽快,但猛虎太多了,只要落身又在虎群之中,稍一阻延,他处的猛虎必又围扑上去,何况还有这黄衣少女指挥。这桑氏姊妹也是要掠他之人,尤其桑青更是冷酷威逼,但那桑虹却好,赠他雪莲之实,更令人心感,我不救她,于心何忍?
他既巳明白了姹女金燕诱他来此之故,心知黄衣少女必不会让他涉险,唯今之计只有自己窜入虎群之中,黄衫女郎要救自己,必然将虎群撤离,桑氏姊妹也自然脱险了。
他打定主意才要绕过石堡,忽觉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周洛大吃一惊,回头一看,竟是那怪老人站在身后,不由心头一凉。原来这老人是知他在堡下,有他在身侧,他要救桑氏姊妹的计谋,岂不成了泡影么。
哪知怪老人在他肩头一拍之下,巳向虎群中的桑氏姊妹一指,同时耳边响起传音,说:“唯你能救这两人,快去!”
周洛不由一怔。这怪老人倒和他不谋而合,心下虽然奇怪他怎会帮起桑氏姊妹来,但也无暇多想,窥定桑氏姊妹被虎群围困之处,陡地一声长啸,振臂急拔,一跃四丈有余。
身后堡顶那黄衣少女惊呼声中,周洛已是第二个起落。那外圈的虎群已在脚下,周洛就落势,向身下窜过的一头猛虎背上一点,便又纵起,直往那两团冰魄寒光扑去。
此刻他轻身功夫大增,那虎群显然被桑氏姊妹伤了不少,只这两三个起落间,巳见到了十数只虎尸。是以认定桑氏姊妹,并未发觉周洛窜入。
眼看再有两个起落,即可赶到桑氏姊妹之处,哪知周洛认定脚下一虎,才向它背脊点去,忽然那虎群如翻江倒海一般,向后倒窜涌去,周洛登时脚尖点空,落在地上,立即有五只猛虎向他扑来,这一惊,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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