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嵩这时道:“大帅,既然这个月的饷银已经给付了,我们还是布置拔营的事吧!克复金陵是个大功劳,既然抚台有心成全,我们不能让给别人哪!”
白齐文气呼呼地说道:“你们全是在说胡话!法思尔得现在宁波驻防,他不把人领回来,我们怎么进军?请你杨大人转告李抚台,鄙人明日亲去宁波调法思尔得回营,待两路并成一路,我们再拔营开赴金陵去帮助曾九帅。请抚台放心,克复金陵这个大功劳,我白齐文是不会让给别人的!”
杨坊边起身边道:“白大帅能这样讲话,本官和方伯也就放心了。只要常胜军在金陵建立了大功,朝廷肯定会重赏白大帅的!本官就此告退,只要大帅把拔营的日子定下来,本官一定把下月的饷银送来!”
白齐文忽然笑道:“好吧,杨大人回去,就先把接送陆军的轮船租下来吧。还有,炮队的弹子已经用完,火枪的火药也要补充。这些全部备齐,等法思尔得赶到这里后,大队人马便登船开拔。这回,你们该满意了吧?”
杨坊苦着脸道:“白大帅,像火炮没有弹子、火枪没有火药这些事,您老应该提前向本官言明。轮船倒好说,交了银子就能租定,可弹子和火药,怎么能很快备齐呢?”
白齐文冷笑道:“你杨大人现在还讲这种话!你们要是把五十万两银子早早地送过来,这些事情还用你们操心吗?你们大清国的官也真是难做,常胜军的这个领队,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鄙人是不能再做下去了!”说完拂袖走出大帐。
杨坊忙对李恒嵩道:“李参将,你怎么还在发愣?快去把白大帅劝回来呀!抚台李大人征调常胜军赴金陵助剿,白大帅这个时候竟然摔起了印把子,这不是让本官难堪吗?”
李恒嵩无可奈何地起身尾追出去。眼见李恒嵩走出门去,杨坊小声对身旁的属员道:“这些外国兵,野蛮成性,离了外国人,谁统带得了啊!”属员都不敢言语。
杨坊站起身,一边拿眼睛往帐外张望,一边自言自语道:“这个李参军,也不知能不能把白大帅劝得回?”言讫又望,已是急得不行。
整整延挨了一刻钟,众人才见白齐文在李恒嵩的陪同下重新走进来。白齐文已不似先前的样子,他一进来就坐到原来的位置,盯着杨坊道:“杨大人,鄙人并不是要成心与你赌气,实在是你们太看轻我了。好了,以前的事情,我也不再提了。要杀敌,就要有火药和弹子;要到金陵去助剿,又要有轮船。我们到金陵是去拼命,不是去逍遥。我的话说完了,你们看着办吧!”
杨坊欢天喜地坐下说道:“这没的说!只要白大帅肯接着干,火药、弹子和轮船,都包在本官身上。大帅何时动身去宁波?给法思尔得发个快报不行吗?往返是很费时日的!”
白齐文道:“你们的驿站我信不过,我必须亲自去。我今晚就连夜动身。我的事情杨大人就不用费心了,我会料理明白的。杨大人还是回去抓紧办自己该办的事情吧!”
杨坊见白齐文没有留饭的意思,只得边起身边道:“白大帅言之成理,本官回去就办。大帅,从这里到宁波路上不太安宁,您老可要多带些人手,可不要着了长毛的道儿!”
白齐文站起身,冷冷地说道:“杨大人,不送了!”
官场的规矩
杨坊离开常胜军大营,先赶到松江城去会吴煦。吴煦正在布政使司衙门同署松江知府方传书谈论公事。杨坊一见吴煦,先匆匆施了个礼,方传书对着他施礼,他也不理,只管口里说道:“方伯,白齐文这个洋犊子他反了天了!他不过是个管带,竟然连我这个督带都不放在眼里!不是我抹下脸来狠狠训斥了他几句,他不定要作多大的妖呢!”
吴煦不满地望了杨坊一眼,这才缓缓地说道:“你这个人哪,真是做惯了康白度,连说话也是虚虚实实的。而你这个督带,敢训斥白齐文一句吗?”
杨坊瞪起眼睛道:“我是堂堂督带,是替皇上家管他的。训他算什么?把我惹急了,我还敢用板子打他洋犊子的ρi股呢!”
吴煦叹口气道:“你呀,还是坐下说话吧。白齐文同意去金陵助剿了?李合肥的札子可是又到了,你看看吧!”
吴煦从桌上拿起札子递给杨坊。方传书这时道:“二位大人有公干,下官就先走一步吧。”
杨坊埋头看札子,一旁站着的吴煦点一下头,方传书快步走出去。杨坊手捧着札子抬头说道:“方伯,白齐文虽然答应去金陵助剿,可他要先把在宁波驻防的法思尔得召回大营,这总要费掉十几天的时间。
白齐文还提出火药和弹子不足一项,让我们给他补足。还有租船一项,也要一笔银子。合肥催个不停,却没有提到租船和补足火药、弹子三项,这是什么意思?”
吴煦沉思了一下道:“这正是李合肥的高明之处。他明知道洋人不好得罪,自己不出面,却把难题推给我们两个,让我们两个受活罪!”
杨坊说道:“方伯,这件事,要不要去焕翁那里讨个主意?”
吴煦道:“不去向焕翁请教,你能想出好法子吗?还有,不是老哥说你,你老弟也要注意一下才好。不管怎么说,方传书也是个四品顶子的署府,他起身给你见礼,你怎么能这样拿大呢?你我虽位列三大宪,可出身毕竟不是正途。人家方传书虽是四品顶子,可却是两榜出身,是考取来的功名。官场不同于洋场,我们以前在洋场,可以不管官场的事情,可我们既然改道入了官场,就不能不讲官场的规矩呀!”
吴煦一席话,把个杨坊说得满脸的不高兴。吴煦又补充道:“老哥说的这些,你老弟也不要不爱听。不定什么时候,一些人发达了,踩到了我们的上头,我们到那时可就有的罪受了!”
杨坊仍努着嘴不言语。
两个人很快离开松江城,乘轿赶往上海的通商衙门。薛焕当日偏偏公事多起来。吴煦、杨坊二人到时,薛焕正在签押房和德国的一名领事谈公事。吴煦和杨坊被领到书房去喝茶;茶整整喝了三壶,薛焕还没有从签押房出来。杨坊等得心头火起,便央一位师爷去签押房打探动静。
师爷不久回称:“大人正在和英国的一名古董商人谈生意,一时半会儿下不来。”两个人就只好把帖子留在了桌上,告辞出来。
吴煦当夜便回了松江城,杨坊因为没有讨到主意,不肯就此罢休,便就宿在上海城内二房的家中,准备第二天再来见薛焕。
吴煦回到松江,当夜却没有回衙门,也没有回府邸,而是直接去了与他相好的一个姘头那里吃饭、落宿。
布院衙门与吴府上下,都不知道吴煦已返回城内这一节。白齐文就在这晚点了一千人马扑进松江城内;参将李恒嵩当时正在自己的房中喝茶,忽听门外人声嘈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步出门外打听,方知白齐文带人赶往松江城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