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一教主身形一变,立时便向下面打出一个掌心雷。只听咔嚓一声炸响,他的掌心吐出一团球形掌力,是气团,却发出光闪和烟火,直向下面十数个乐仁毅的虚影击打下去。
——打中了!正一教主的掌心雷打中了一个人影,那人影顿时炸散开去,地下泥尘飞溅!
可是,正一教主打中的是一个虚影。这虚影仍是乐仁毅的真身中分离出来的真气造成的。这是一种极为玄妙的巫术。是符箓派道教的不传之密。它和分身术不同,这不是元神体。
乐仁毅在每一个之字形的转折点打出一张符箓,利用符箓的透力、念力、聚力等法门中的凝聚真力法门,使真气团成|人影停留在打斗场中,蒙骗敌人的视觉和扰乱敌人的定力,以求真身发出致命一击,杀死敌人。
这等武功,功力耗损极大。
但乐仁毅为求胜算,不惜使出这种耗损真力的武功。他是孤注一掷了。
正一教主正待接连打出掌心雷,陡然听得几个正一长老大叫不好,同时他自己也觉得身后风声有异。他回头一看,只见乐仁毅纵起在他身后,只比他矮一丈左右,这距离使乐仁毅的长剑纵然加上剑芒,也刺不到正一教主,可是乐仁毅的左手却悄然又打出了他用以制住飞龙长老的那副章鱼套,那章鱼套只消套住正一教主任何一个部位,便能使正一教主的飞天武功身法失去平衡,他就可以施以剑法打击,一举杀掉正一教主了。
但正一教主的武功中有正一神龙飞天三十六式。
这是天下武林中最上乘最完美的飞天格斗术。
而且正一教主的功力,仍是当今天下屈指可数的前一二名修为者。
只见正一教主袖袍一拂,一股大力顿时将那章鱼套荡了开去,而正一教主利用这一点反弹之力,头往下沉,一式“神龙探海”式便往下面直射下去。眨眼间便将乐仁毅的偷袭化解得一干二净。
乐仁毅在正一教主身后几乎是同步纵起,他用的是灵宝派的绝世轻功凌云纵。这凌云纵可使功力只够纵六丈高的人却能纵起七丈之多,缺陷是变式单调,功夫耗损同样很大。
如今乐仁毅力道纵尽,章鱼套攻击又失了效,一个身子顿时往下沉了下去。乐仁毅这时只剩下最后一个攻杀正一教主的机会了,那就是以长剑抛手射出,以求最后一击。
乐仁毅脱手便将长剑向正一教主下钻的身形隔空掷去。
但十分可惜,天空是正一教主的领地。天空是飞龙的领地,是龙形形意武功的领地。在天空打斗,张天师有绝对的制空权。
正一教主一式“神龙探海”尚未使完,陡然间身形向上扬起,已由“神龙探海”的飞天之式变为了“神龙升天”的钻天之式。这一式又恰好躲开了乐仁毅的抛手剑击。
正一教主飞升上天,身形已在乐仁毅之上,立时又使出了“神龙滚云”的飞天之术,换成了正身正手,他立时在身法体势上都扳回了劣势——
正一教主双手连扬,咔嚓咔嚓两记掌心雷打出,两团球形真力团,烟火套着闪光,直向乐仁毅的头部胸部击打过去。
乐仁毅一命休矣——!
乐仁毅此时长剑离手,右手空着,左手却还握着章鱼套的尾端,他急促中扔了章鱼套,发出掌力,想要抵挡正一教主的掌心雷击打。
可是,他与飞龙长老格斗才罢,与正一教主决战时又连续为神魔大交泰幻影剑耗损真力,为凌云纵升空偷袭耗损了真力,这时两掌发出掌力,力度上比这正一教主起码弱了一半,加之真力外发造型上又大大不如正一教主的球形真力团。更主要的是,他在位置上处于打斗中的下面。所以,两人的掌力接实,只听一声炸响,乐仁毅顿时被反震之力震得向地上直砸下去。
这一砸下去,犹如一个大汉提着一个婴儿往地下砸一样厉害。
乐仁毅一命休矣,这一砸如若砸实了,那是一个不死亦残的结果。
正在此时,只见地下黄影一闪,一团黄影向上斜斜冲天而起,乐仁毅的身形也跟着那黄影斜斜飞升而起,如此一来,他纵然在与正一教主对掌时被掌力硬碰后的震力,震得直往地下砸去,却一下子变得不被砸了。那团黄影带着他斜斜向后纵起后,经过一段弧度不大的抛物线,力道化净后,落下地去。乐仁毅所受的不死亦残的一击,顿时就变得全无大损。他只呕了一口血,却没有落下更重的伤。
乐仁毅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比他略高的西域胡人,正从他的身后飘开,绕向落下地来的正一教主。
正一教主落下地来,看见一个西域僧人飘到离他五丈处站定。
正一教主一见这个西域僧人,顿感全身都不自在。那种感觉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以张天师这等武功和经辩修均数天下一二的高人,看见人向来倨傲惯了,就看见皇帝,也从没有感到不自在过。可他看见这个西域胡人,却感受到了这种不自在的感觉。如果不自在的感觉可以理解成不安,那么张天师又怎会不安?!
只见这个西域僧人身穿西域安陀会僧侣的三条坏色衣。印度气候炎热而冬暖,僧侣着衣少,规定了三衣或五衣制。三衣制规定不准用上色或纯色的布料缝衣,必须在新衣上缀上一块(或一条)另一种颜色的布,用以破坏衣色的整齐,所以叫坏色衣。三衣之下,这个西域僧人赤着双脚。但他的五个脚趾却并不象常年赤脚游方的僧人一般五指散张,而是闭合的既紧而又自然。他看去面目狰狞,只因他的额头上长了大大小小七八个浓疮。其中两个姆指般大的浓疮,竟长在额头左右方的上角,看去就如民间传说中的夜叉鬼。他剃成光头,他的脸上也很光滑,整个头胪上没有一根毛发或胡须,但他的脸实在脏得不象样子,看去起码有三年没有洗过澡或洗过脸了。
但这还不是这个西域僧身上脸上最叫人吃惊的。最叫人吃惊的地方是他面部的肌肉显得松散而浮肿。象他这种可以从正一教主张天师手下救走一个不死亦残的人的武功高手,是绝不应当肌肉松弛的。除此而外,他的眉眼鼻子嘴唇却也还算端正。只是人们一看他那满额头的浓疮和松散的肌肉以及细滑得全无一丝男子性的皮肤,谁都会反感,再也没有余心去看一眼他的五官是否端正了。
正一教主问:“你是何人?”
那西域僧人操着一口藏音汉语反问:“你问我?”
“对。本教主问你,你是何人?”
“我是西域人。”
“你姓甚名谁?”
“我姓大,名恩仇。”
“什么?”
“我叫大恩仇。”
“大恩仇?那是什么意思?”
“你连这也不懂吗?”那西域胡人瞪眼问道。“你从小没读过书吗?”那西域胡人说话的声调带了十足的娘娘腔,软绵,尖细。这与他的整个长相中带一种太婆相,皮肤白净,皮肉松弛,眼脸下垂,嘴角内收,虽然五官端正,但十足是一个掉了大牙的半老妇人的长相,十分吻合。
正一教主受了蹊落,不禁怒道:“你为什么要来乱搅场子?”
西域胡人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是正一教主,也是出家人,你不懂这个。”
正一教主想了想问:“西僧,你有度谍吗?”
“没有。”西僧道:“拿来没用。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谁也拦不住。”
“你以为本教主也拦你不住吗?”
“你——不行。”
“那好,让本教主抓你去官府拷问。”
正一教主说完,身形一欺,便向西域僧人一把抓去。这是大擒拿手中暗含神龙爪的拿法,这等神抓以正一教主天下数一数二的功力抓出,比闪电快,只怕乐仁毅不抢先机,在这一抓之下,就将全无扳回先机之力而挨打至死。
可是,正一教主一爪抓出,前面却陡然不见了人影。接着,怪事发生了,正一教主觉得肩头被人拍了一下,西域胡人在他身后说:“凶巴巴抓我干嘛?正一教主还缺皇家的赏钱用吗?”
正一教主一听,顿时骇得三魂七魄少了两魂五魄。他不但没抓住西域胡人,反被西域胡人绕到身后去拍了他的肩膀——而且那西域胡人怎么绕过去的,他作为武功天下数一数二的正一教主,竟然没有看见!
那西域僧是鬼?
那西域僧是比陆地神仙还厉害的鬼?
这等发生在大宗师戏弄小徒儿身上的事,怎么发生到正一教主身上来了?
这天底下究竟发生了什么怪事情?
正一教主沉默。他不动,他不是不敢动,是惊骇得忘了动。他心念电转,天下有什么武功可以与他抗衡?那身法又是什么身法?
乐仁毅也沉默,也骇得不知所措。他原先以为来撞龙虎山,十有*是一个死,只是已经十二年了,不来拜山,对不起他父亲死去的亡灵,所以死也要来。
龙虎山还有三个长老完好无损,此时更吓得六神无主——天师教主都被当小儿耍了,他们还有什么本事发音?
四周的数百武林人更是鸦雀无声。正一教主是他们心中的神——武功天下第一——隔二三十丈远将茅山阁皂山宗师搬来调去,还能不是武功天下第一?可是,如今武功天下第一的陆地神仙,成了这个来历不明的西域胡人的戏耍猴儿,还能叫他们说什么?谁又能说出一点什么?
正一教主不言不动,那西域胡僧站在正一教主身后,也不动。
正一教主沉吟半晌,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人的武功。那人叫千古一道,那人有一套神奇身法,叫“乾坤幻”。他长叹了一口气,背对西僧说:“阁下究竟是谁?”
那西僧声音尖利柔软,平和地说;“我不是对你说过了吗?我叫大恩仇。”
“那意思是不是你在中原有大恩要报也有大仇要报?”
“可以这么说。”
“那么,龙虎山于你有大仇。”
“没有。”
“那你为何要与贫道过不去?”
“没有呀——我没和你过不去呀。”
“你为什么要拍贫道肩头,当着天下人扫贫道面子?”
“不是你先要拿我去官府领赏么?怎么反怪我?”
“这倒也是。那你为什么要搅场子?要救乐仁毅?”
“这回又是教主错了。首先,那人不是乐仁毅。他是归有沫。”
正一教主猛然侧身,面对左边的乐仁毅和右边的西域胡僧,诧道:“他是归有沫?”
西僧道:“正是,他确是归有沫。”
乐仁毅诧道:“怪了!大师凭什么说在下是归有沫?”
西僧道:“何必装腔作势,你就是归有沫。贫僧说你是归有沫,你就是归有沫。贫僧在昆仑山的大雪山顶上苦修,虽说六十年足不出户,可中原有我派出的一百二十名高手探马。这中原可没有什么事瞒得了我。十二年前是有一个长相与你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在中原与你同时出现过,可那是你的母亲四幻圣女派人易容成你,在你遇到危险时,专门用来作你替身,助你脱身的。其实,归有沫只有一个,就是你。你就是归有沫。”
乐仁毅吓得跳了起来:“天下哪有这等事情?被你说得比真的还真!这是假的!这是强加!在下是乐仁毅!在下绝不是什么归有沫!”
西僧冷笑道:“你怕七彩神女*你?你怕神雾谷神雾仙子纠缠你,你怕花魔宫主伊人遍天下追求你?你更怕天下*为你而疯,闹得你帅侠归有沫日无宁时?”
七彩神女在远处说话:“大师说话怎么这样难听?天下从来只有男子*女人,哪有女人*男子的?”
西僧一听,仰天笑道:“笑话笑话,神女何必当真?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何必当真?”
他的笑声冲上天去,天上一朵好大的云,顿时四分五裂,刹时间飘散得无影无踪。
九宫山的这个丘陵谷地的大道一带,响起了上百声情不自禁的惊叫声。
武林人其实和女人一样,有太多的惊异和情不自禁——按套话还是叫有太多的大惊小怪。
正一教主诧道:“大师刚才说你在昆仑大雪山顶苦修了六十年?”
“是呀,这有什么不对?”
“你在中原有一百二十名高探?”
“是呀!飞龙长老就是贫僧的高探之一。”西僧说完这句,突然拍了拍嘴。“哎呀,这事怎么说得?嘿嘿!这嘴巴边上站岗的哪里去了?该打!该打!”说着西僧抬起手掌,在他自己的嘴角上轻轻拍了两下。
他这两下自己拍打自己,还真不要紧。要紧的是那边隔了三十丈远处的七彩神女的马车中,况大逵突然发出两声大叫。接着,况大逵从马车中跳了下来,满嘴是血,手中摊着几颗才从他口中掉下来的牙齿,大喊大叫:“有鬼!有鬼!”
响马王扑过去问道:“郡主驸马出什么事了?”
况大逵大叫:“有鬼有鬼!”他满脸恐怖,四处张望。
响马王受了感染,也恐怖起来:“鬼在哪里?究竟出什么事了?”
况大逵喊道:“我正打呵欠,忽然被鬼打了两下,牙也被打掉了,好痛好痛!”
况大逵正在喊叫,却听西僧大声说道:“天下武林人,今日到了五百四十二个。你这五百四十二人听好了,谁能说明白,这况大逵为什么成天呵欠连天,没精打采?”
没人回答。四下却响起了一片议论之声。
西僧又道:“谁能说明白?说明白了的人,我收他做半个弟子!传他三手武功。”
还是没人回答。况大逵为什么成天打呵欠,没精打彩?实在是谁也说不明白。况大逵不是武林十王之玉剑王么?不是练武之人么?为什么成天打呵欠?实在诡异极了!
西域胡僧大声道:“五百四十二个武林人,今日答不上不要紧,你们有本事的可去开封酸枣山上偷看。看明白了的,发一个武林贴,将况大逵成天打呵欠的原因公诸武林。我还是那个条件不变,收他做半个弟子,传三手武功。包他成为天下武功第五。”
一个武林人在远处大声问:“三手什么武功这般神奇?竟能成为天下武功第五?”
胡僧道:“一手气功,长他内力;一套步法,天下人打他不到;一招剑术,除了天下四个人,其余包赢,所以叫武功天下第五。”
又一个武林人大声问:“大师那一招剑术,哪四个人除外?”
胡僧道:“大恩仇先生我、正一教主、全真教主,还有就是这个归有沫。”
四周响起了一片惊叹。
一个武林人大声道:“大师言出必行,弟子探明了玉剑王打呵欠的原因后,大师可不能食言!”
胡僧笑道:“贫僧一言九鼎,食汝之言,岂不失了身份?”
玉剑王况大逵大叫:“大师为何要与在下过意不去?”
胡僧笑道:“龟儿子,我与你母亲相好,所以想为你治好那打呵欠的病。为你好,你怎不领情?”
这话占够了况大逵的便宜,况大逵再笨再软,也忍不下去。况大逵铛地一声拔出长剑,大叫:“在下与大师拚了!”他大叫拚了,其实拔出剑来,乱挥乱舞却不敢过来。实在装腔作势得可笑。
正一教主叹了口气道:“大师,咱们接着刚才的话说完。”
“教主请讲。”
“刚才你说乐仁毅其实就是归有沫?”
“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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