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仁毅一行七人,本来是二豹五马,各有坐骑,如今金钱豹被大恩仇先生踢死了一只,乐仁毅父子二人便有一人少了坐骑。归义等人醒后,见少了一豹,直是追问,乐仁毅只淡淡笑说是放回太行山送信去了,倒也少了许多问答之辞。众人北上时,乐仁毅父子便共骑一豹,归义等人还是各自骑马而行。
行了不到十里路,只是快到大官道的大路口,一棵树上拴了一匹骏马。
豹儿一见,顿时欢声道:“父亲,天老爷知道咱们一伙少了一匹坐骑,送上门来了。”
乐仁毅笑道:“你快骑上他吧。”他口中这么说,心中却明白,这是大恩仇送来的,或者是大恩仇派人送来的。十分明显,他们一伙人的行踪,始终在大恩仇的武帝门的高人监视之下。大恩仇才是真正的武林皇帝。
豹儿掠下豹骑,解开拴在树上的缰绳,翻身上马,众人驰上大官道,向北行去。
中午时分,只见前面来了一队骑士,这队骑士服色杂乱,但却秩序井然。最前面两骑膘悍大汉,驭马走在官道两边,共举一面双杆横旗,旗上大书“武帝门”三个大字,后面的百骑武士,成三骑一排,跟在后面。在横旗与骑士队之间,有一个面色冷峻的青年剑客领队。
这个冷面剑客,乐仁毅是见过一次的。那是他在汉水边报讯说,七彩神女到了附近。
一百骑武士一见乐仁毅,立时下马,跪拜、参见,整齐得活象一个人。那参见的喊声也是整齐划一的:“武帝门属下参见主公!”
乐仁毅一见这一百骑士,其中过半都是武功在极流的江湖豪士,心中暗暗吃惊,不知大恩仇先生在何处挖出了这么多高手。
他坐在豹骑上,也不下骑,做作出一副倨傲的样子:“免礼!”
百骑豪士又是一声喊:“谢主公!”
乐仁毅问:“谁是主事?站出来问话。”
冷面剑客站出来作礼道:“奴才冷面郎君铁血剑,并不是这一百骑的主事,只是大总管临时吩咐前来为主公带路,去见主母。”
乐仁毅做过灵宝坛的掌门弟子,又做过万兽门的七世掌门人,于这些门派中的门槛是精通的。他问:“那么你在武帝门中地位高下如何?”
铁血剑道:“如以十层宝塔相比喻,主公你是塔顶,大总管是第九层,奴才便只是第四五层。就这么个地位。今后还望主公提拔。”
乐仁毅明白,在这条大道上,大恩仇将一切有份量的高手都用去保护陈梦月了。一是他乐仁毅不在大恩仇眼中,二是他的武功也不用高手护卫。在大恩仇眼中,天底下该只有一个陈梦月才值得他做出这种安排,皇帝老子与之相比,只是一堆养了一大群苍蝇的臭狗屎而已!
那么,大恩仇不是归有沫又能是谁?
但他就是不承认——那就暂且听之任之吧——天底下要穿的事总是要穿的。
乐仁毅问:“此地离陈姑娘所在之处还有多远?”
“只有十里地了。大总管恳请主公一人一豹,如飞而去,方能显出儿女之情。”
乐仁毅叹了一口气,双脚一夹,豹骑使从那排在大官道两边的百骑百人中间的空道中穿了过去。大恩仇太厉害了!这等说话,也只有他才想得出:“大总管恳请主公”——恳请?这恳请二字,他此时此地只能作命令理解!
乐仁毅想,既已形格势襟装了假,那就装到底吧。
他确实是如飞而去的。大官道上,因出现了这些武林豪士而使百姓纷纷躲避,因而空无一人。他的豹骑,比之千里马简直就只有更快,一奔起来,只见黑影跳跃窜进。片刻之间,一队人马出现在前面的大管道上。
一辆大马车骤然加速,向豹骑直驰而来。
乐仁毅的耳中钻进了一个声音:“赶快大呼月妹!”
乐仁毅一听,顿时明白大总管就隐藏在附近,正在监视着他的一言一行。
乐仁毅大声呼喊:“月妹!”
他口中这么喊,心中却在呸自己:“什么东西?下贱到这份上!这算人吗?还算武林豪士吗?还算万兽门掌教吗?还算武功天下第六第七位吗?你就这么怕死吗?豹儿及其它的人命又值得以你的自尊去换取吗?”
车门猛地推开,一个身穿华服而又素雅之极的女人从大雪车中扑了出来,直向乐仁毅飞奔而来:“归大哥!”
乐仁毅再喊:“月妹!”因为大恩仇叫他再喊。
陈梦月大喊:“归大哥!”
这场景还真动人:两个分别了十二年之久的恋人,如今重逢了,热情奔向对方,而且是在封建礼教之下,奔跑得如此热烈,外人怎么看得出其中的蹊巧?
陈梦月第三次大喊:“归大哥!”
乐仁毅的耳中第三次钻进了大恩仇的声音:“跳下豹去,将豹赶出大官道。畜生!你要吓着她吗?”
到了此时,乐仁毅想要不翻出去也不行了。他身子一弹,从豹背上窜了出去,同时口中发出嘘声,让豹骑自己回避开去。他一纵出就是六七丈远,他一着地,立即又向陈梦月直掠过去。
近了,陈梦月伸出了双手。
近了,乐仁毅伸出了双手——还是耳中有声音叫他伸出双手,叫他接住她、抱住她,说温情话。
天底下没有再比这奇特的恋情了!再没有比这更奇特的恋人相会了!
陈梦月投怀入抱,一把揽住了乐仁毅的脖子。
乐仁毅一把抱住了陈梦月的腰。他一直处于做戏状态,一直没有真正的激|情,所以他还有感觉——他后来连自己都觉得奇怪——他感觉到她的腰好细,细而结实,那是真正的Chu女的腰——古代的女子婚配在十三至十五岁,而陈梦月是二十几岁。一个真正的老Chu女。可是,她看去最多不过二十岁,面貌娇好,情真意切,因而整张脸极富迷彩。
“归大哥!你当真还活着!”陈梦月哭着喊叫。
“活着,活着。”乐仁毅感到不难答话,只要顺着谈就行。“我并没有死。我现在不是在你面前吗?”
“活着就好……归大哥,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被姨婆点子|茓道带回崂山。我不吃饭,我要死。姨婆没法,又把我带到泰山。我找过你,归大哥,我找过你。可我找不到。我一共去泰山找过你七次,一次也没找到。啊,归大哥,我真高兴!我本来以为你已经死了,可你终于还活着,还是那个样子,一点没变,只是皮肤变粗了。啊,归大哥,你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点也不给我捎个信?你就一点也不想我吗?”
陈梦月一个人揽着乐仁毅的脖子又哭又说,语无伦次,但所说的话极其情绪化,因而极其动人,连乐仁毅这等装过痴呆,后来十年苦练,从来没有接触过女人的人,也动了心——或许正因为从没接触过女人,而首次接触,却又遇到了天下最纯最真最热切的爱情,所以才动了心。
“想你,月妹,我想你,可是我武功低,我带信给你只会连累你,我与世隔绝,苦修苦练,为的就是出山报仇。如今好了,终于可以自立于世了……”
乐仁毅停住了,他说他终于可以自立于世了,那是他说漏了嘴。他真的可以自立于世了吗?他此时此刻已受制于人代人娶妻不就是大大地不能自主的表现吗?他默然了。
神雾仙子走过来,大声禀报:“奴才有请主公主母上车叙话。”
两人分开了,陈梦月这才发现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动了真情,乱了礼数,羞涩得满脸通红,她抬袖掩脸,那动作极为自然,使她看上去极象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秀发遮掩之下,手掌掩住了脸的下半部,只现出一双含笑的含羞的含情的波光流动的大眼,美极了。
“归大哥……啊,我失态了,你别瞧不起我……。”陈梦月小声说。
“不会,月妹,我怎么会瞧不起你?”
太湖碧剑波剑六娘子走过来,扶住了陈梦月:“山野间风大,请主母上车。”
陈梦月在六娘子的搀扶下走向大马车。
神雾仙子在她身后为她捧着彩拖。
十名少女悄然无声却又有序地进站两边待值位置。
乐仁毅吊后一步,陪陈梦月向大马车走去。
“归大哥,你来车中吗?”
“暂时不,我还要办点事。”
“好吧,你忙吧,只要看见了你,我就放心了。哦,马车中的那屋子一定是你叫人布置的了。难为你还记得丝毫不差。”
“月妹万勿多礼。你先歇着吧。”
陈梦月临上车时,她轻声问:“归大哥,我们去哪里?回家吗?”
“回家?”乐仁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时候,他耳中又钻进了大恩仇的声音:“四海为家,抒武林豪情。先去开封。”
乐仁毅忙说:“是的,会回家的,但我们要先去开封办点事。”
陈梦月惊道:“归大哥,要去开封找七彩神女报仇吗?”
乐仁毅叹了口气道:“是到清算的时候了。”
“七彩神女的势力那么大,归大哥你有把握吗?”
“今非昔比。月妹,你放心歇着吧。”
陈梦月一听说要去开封,顿时忧郁起来。七彩神女和况大逵在十年前泰山论剑结束后,正式成亲,婚后有几年就在开封酸枣山古堡中。如今“归有沫”要去开封,明摆着是要和七彩神女开恤。陈梦月作为武林儿女,原没将打斗甚至生死放在心上,可如今事关“归大哥”,她的爱之所在,反而倒担心起来。
陈梦月上了马车,就安静下来了。大约是久别重逢的激|情已经得到宣泄,大约是如今归大哥就骑豹行走在大马车外,大约是从今后再没有外在因素制约她,使她不能和归大哥同生共死——总之好安静地坐在车中,就象一个闺教极好的少女,既不干涉武帝门的事,也不摆武林皇后的阔,下人给什么,她享受什么,下人怎么安排,她就怎样适从。
豹儿和归义等人追上来,三百多人浩浩荡荡向开封行去。
从合肥——蚌埠大官道到开封,要经过蚌埠、毫州、商丘至开封。行程约七百里。
一支三百余人的马队,沿途走州过县,势必会引起官府注意。可亦奇怪,每逢路过州县,那州县的官府只令将城门紧闭,却并不派出官兵查问或拦截。看来,这中间一定又是大恩仇做了某种安排。冷兵器时代有两种东西可以左右一切:武功和银子。
大恩仇有天下第一的武功,自然可以威慑一切。
大恩仇有天下第一的武功,自然可以有各种方法获取大量的银两。
有银子便可买通地方官府。
这一年是仁宗延祐六年,皇太皇弘吉刺氏与其相好太师兼宣政院长铁木迭儿实行货币改革,将金银尽数封库,市面上以交子(即宋朝时起行于市的纸币)流通,寻常场合,很少看见大宗金银财宝。
以大恩仇的武功一夜间飞掠千里,去彼地国库取走千金万银或去大户人家偷走足量的金银珠宝,两来此地使用,简直就象咳一声嗽一般的随便。
大恩仇先生既有天下第一神仙般的武功,又有用不完的金银珠宝,天底下有什么事他办不到?
这天行了近百里。
黄昏时分,车马骑队宿蚌埠东北四十里外的一个小镇。
武帝门将镇上的旅栈全包了,住不下的人便强住大户人家的宅院。
有乐仁毅惮令不准骚扰百姓,镇上倒也安然。只是平白多出了百余酒鬼,这小镇却又史无前例地热闹了一夜。
武林皇后陈梦月被安置在小镇最大的客栈。很显然,客栈被武帝门的前行人员进行了改整,变得豪华而高雅。
陈梦月在六娘子和神雾仙子的陪同下带着二十名侍女住进了这间客栈。陈梦月一看见那华丽的房间,不禁又吃了一惊。她从被告知成了武帝门的主母那一天起,已经不知吃了多少惊。这房间使她又一次大吃一惊:临时挂起的壁毯,临时铺起的地毯,精制的香炉,似兰似麝的焚香,铜制的大床,床上的绫罗用品,站在房外听从使唤的婢女,这些全是陈梦月从未见过的。最使她吃惊的是房中不用烛台烛火,而是正中一粒四角四粒夜明珠,使房中的光线即亮又柔和。
陈梦月在桌边一坐下,便有人悄没无声地端上了晚宴。
“主公在何处?请他来一起用膳。”陈梦月问。
因陈梦月在崂山奇静门中用了十年素食,所以这时给陈梦月上的还是素席为主,适当渗进晕菜。主管陈梦月饮食的衡山素席王妙玉道:“主公有事要料理,他吩咐请主母先用餐,主公过一会才能来。”
其实,此时乐仁毅正在十里外的一个山谷中,与大恩仇先生席地对面而坐。他是被大恩仇先生以传音入密发令召去的。
两人席地对面而坐,乐仁毅望着易容为胖头陀的大恩仇,一语不发,等他说话。
而易容为胖头陀的大恩仇,却垂头闭目…似在入静,又似在瞌睡,更象在思索。他一言不发。
如此过了足足一刻时辰,乐仁毅如非内功修为已初入仙流,定力极高,只怕也会被这一刻时辰的沉默弄得毛骨悚然。
乐仁毅纵没毛骨悚然,却也内心惴惴不安。
四周静得出奇,连山风也吹得无声无息,最后于脆停了下来。树叶不动,昆虫不鸣,大自然变得一点天籁声音也没有。这使得山野变得异常诡异而肃杀。
大恩仇终于出声了,声音是以传音入密功夫说给乐仁毅听的,一点也没破坏宁静,大自然还是一点天籁之声也没有。
“陈梦月是归有沫活着时的唯一所爱。归有沫死了,这一点仍然没变。而陈梦月十二年如一日,归有沫活着,占满了她整个心,归有沫死了,仍然占满她整个心。她出家成了全真道奇静门的小奇静仙姑,就是为了归有沫。她是在为归有沫守贞。”
传音入密的话突然说出,又突然停止,然后又是好长一阵沉默。大恩仇一直垂首闭目,既使是在以传音入密说话时,也并没有改变那种跌坐姿式。
乐仁毅理解大恩仇的话的意思,既没提出问题,也没有发出命令,他无从接话,只好沉默。
大恩仇要说什么,他自然会说的。
又沉默了好一阵,大恩仇又以传音入密的方法说话了,这一次他一传音入密说话,陡然抬起头,睁开了双眼,一双眼睛精光暴射。
他说:“我当初大约是做错了事。或许我不该让你去冒名顶替归有沫。尽管你长得和归有沫一模一样,而且你又是归有沫的同胞双生兄弟,但你毕竟不是归有沫。你一代替归有沫去顶替归有沫的位置,事情就变得滑稽和荒唐起来。这对死者成了一种侮辱,对生者又成了一种欺骗。你变成了一个应该死去的人。”
乐仁毅立即以传音入密方式回答:“可是这一切是大恩仇先生你自己安排的,并不是我的意思。”
“我明白。我只是说应该杀死你,而没有说当真要杀死你。因为这一切确实是我逼你干的。我当初理解归有沫临死前喊的那句话,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使陈梦月姑娘幸福。我到山东梁山打听到她的下落后,我偷偷去过一次崂山奇静观,发现陈梦月姑娘过得很苦,不是贫困那种苦,也不是修行那种苦,是她对归有沫那种十二年如一日的思恋,那种十二年来一直还在心中假定归有沫还活着……那样一种心灵上的期盼之苦。我理解,归有沫如是活着,归有沫就拼了命,就自己吃尽人间苦楚,也会尽一切努力使陈梦月幸福的。”
大恩仇说到这里,又沉默了。
良久,乐仁毅叹了一口气。
大恩仇问:“你为什么叹息?”
乐仁毅答:“我心中的一个疑团解开了。”
“什么疑团?”
“我原来以为你大恩仇先生其实就是归有沫,或许你毁了容,所以不便去与陈梦月相认。现在我明白,我错了。”
“你什么地方错了?”
“大恩仇先生你如是归有沫的话,你是绝不会叫我去代替归有沫的。你纵然毁了容,你也可抓来医圣,让他为你做移皮修复。以你的智慧与武功,这天下没有你解决不了的事情。因此,你若让我去顶替归有沫,那就说明你的确不是归有沫。”
大恩仇笑道:“我本来就不是归有沫。你这狗才,以后少胡思乱想。你今夜就去陪陈姑娘共寝吧。”他骂人之后,突然冒出那么一句命令。
乐仁毅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我说你今夜就去陪陈姑娘共寝。六娘子禀报说陈姑娘此时正在受孕期,你今夜与她共寝,或许会让她怀一个儿子,那么,归有沫恩公就不会绝后了。”
“荒唐荒唐荒唐……!”乐仁毅连声说,一时忘了以传音入密说话,竟失声说了出来,说时还直摆头。
大恩仇出声喝问:“狗才,大声叫扯什么?什么荒唐?”
乐仁毅连忙又改用传音入密道:“原来大恩仇先生是怕归有沫绝后,要在下代为留种。此事万不可为,此事万不可为!”
“不可为也得为!归有沫与你同父同母所生,仍是你乐家的人。你乐家的事,莫非还要外人来帮忙留种么?”
“如此说仍然不可!需知此乃人伦大事,*之事万万不可为!”
“狗才!你不是已经答应过娶陈梦月为妻的么?”
“这个……”
“你既已答应娶她为妻,理当与她同床共寝,早生贵子,那容你这个那个的论个不休?”
乐仁毅沉默了,他怕一语不合,与大恩仇打斗起来,自己死了或逃走都是小事,可豹儿及其它人是打无可打逃无可逃的。他心中最怕的是连累别人被这半人半仙半魔的域外天魔杀掉。
“你在想什么?”大恩仇问,用的是传音入密功夫。
“没……没想什么。”
“陈姑娘长得很丑吗?”
“不不不!陈姑娘长得很美,而且美还不是她的迷人之处——”。
“什么是她的迷人之处?”
“纯……真……善……专……。”
“哦,你立即就感受到她全部的迷人之处了,——你这狗才?”
“大恩仇先生怎么了?”
“没什么,你回去吧,照我说的办。”
“这个——有几个地方,大恩仇先生此举考虑欠妥。”
“什么地方考虑欠妥?”
“第一,如若在下今晚就与陈姑娘同床共寝,这在陈姑娘来说,是她无法接受的,因为陈姑娘并非孟*人,而是贞操感极强的姑娘,不明媒正娶而与她共寝,那是不尊重她。”
大恩仇听后,顿时沉默了,然后他问:“还有什么不妥?”
“此去开封,只有四五日时间了。大战在即,大恩仇先生应当策划与七彩神女——黑袍帮——帝师集团的打斗方略。此时考虑陈姑娘的事,时机上不恰当。”
“那么,在我为归有沫复仇与七彩神女一伙开恤时,你内心是站在哪一方?”
“当然是要为胞兄复仇。”
“好,你回去吧。今晚不必去同寝了。但你得去陪陈姑娘说说话,叙叙旧情。”
“这个自然。”
“你回吧。”
“大恩仇先生何不一同回小镇?”
“我要做些安排。”
“可以告诉在下吗?”
“我要在十大护法中选一人易容为头顶长瑜珈结的大管家,我临时办一办燕山神君,干一点逗乐的小事。”
“燕山神君体形比你小得太多,你用缩骨法能做到吗?”
“能。你回吧!”
乐仁毅回小镇去了。他遵嘱去陈梦月的房间想陪她说话时,却发现陈梦月已经吃过饭早睡了。乐仁毅算了算时间,他和大恩仇一起呆了约半个时辰,加上其它耽误,不过一个多时辰,陈梦月应该是还没睡的。
乐仁毅走到床前,一看陈梦月那入睡后的呼吸,顿时明白她是被人用了使人沉睡的药物。陈梦月此时的武功内力修为,在江湖中也可算是初入绝流了,她如正常安睡,一是警觉性高,有人来了,并与六娘子说话,是绝不会不惊醒的;二是呼吸当深而悠长,她此时的呼吸却如一个功力不高的人一般,较浅而散,且嘴唇微张,完全不象一个内家高手。
乐仁毅回头望向守在一边的六娘子,只见六娘子垂头不语,而室内的四个侍女也同样垂头不语,乐仁毅明白了,这是大恩仇先生令六娘子这么干的,目的是不让他们多作交谈。
大恩仇要乐仁毅代替归有沫来使陈梦月幸福,让他来陪陈梦月说话,却又先令人下药使她入睡,明摆着是不叫他二人多交谈——这等矛盾做法,是为什么?
乐仁毅站在大床边上,一时间感到自己的处境实在是尴尬极了。当他的目光再停留在陈梦月脸上时,他突然发现,陈梦月原来长着一张极为耐看的脸——那张五官端正、额头秀丽的脸,原来充满忧思,如今因为找到了她的心上人“归有沫”,在入睡时显得很安祥,而在她心中积存了十年之久的思念之情,却还残留在双眉之间的眉心纹上。使这张秀丽的脸显得很富于情感之美。
六娘子在一边作礼道:“时间晚了,大管家有请主公,回营歇息。”
乐仁毅转身走出了房间,回到了他自己的营帐。
第二天早上出发时,乐仁毅来到车架前,突然发现身穿西僧僧袍、头顶长满了瑜珈结的大恩仇先生第二易容身大管家正坐在马车夫的位置上。以往为武林皇后赶驭的大马车的车夫王一鞭,却站在马车前,执着马缰。
大恩仇笑道:“武帝门大总管叩见武林皇帝。”他说叩见,却是既没下跪,简直连身子都没动一下。
乐仁毅也不介意,只道:“陈姑娘上车了吗?”
“大管家”道:“没有,她好象正等你去房中接她出来。”
乐仁毅盯住“大管家”看了一瞬,因为大恩仇先生易容本领实在太高,他一时不能确定这人是大恩仇先生说的十大护法易容者,还是真大恩仇先生公开易容身?但他从这个“大管家”说话的口气断定,那倨傲自持的态度,好象是大恩仇先生本人。
乐仁毅转身向容栈中陈梦月的房间走去。
陈梦月未动身,房中的设施还未折除。整个客栈中服侍陈梦月的一切杂役使女也还在站值。
乐仁毅还未走进房中,陈梦月大约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和杂役使女叩见他的见礼声,已经迎出了房门。
“归大哥,你来了!”
“是,月妹,该上路了。”
“那就走吧。”陈梦月说,挽起乐仁毅的袖袍,随乐仁毅下楼,向客栈外面走去。
“归大哥”,陈梦月一边走一边说:“我不习惯这么豪华和大排场的生活,以后你别这么安排了。”
“这没什么,你为我们归家吃了十二年苦,如今你该过些好日子了。”
“话是这么说,可我过不惯这种呼奴使婢的生活。你还是让我随意些吧。”
“以后你会习惯的。走吧,你上了车,他们才好收拾房间。”
出得客栈,走近马车,乐仁毅引着陈梦月向大恩仇先生走去。
大恩仇先生跳下车来,垂头抱拳见礼道:“武帝门大总管见过主母!”
陈梦月点头道:“哦,原来你就是大总管。妙玉仙姑时常提起你,称你是天下最为了得的奇人,武帝门的事,就劳大总管多辛苦了。”
大恩仇先生退后一步道:“属下为主母效力,万死不辞。主母请上车。”
乐仁毅道:“好叫月妹得知,大总管武功才真正是天下第一,而且武帝门中,上上下下的人,真正服膺的也只是大总管一人——”。
大恩仇先生打断了乐仁毅的话说:“可是在下服膺的,却只能是主母和主公,请主母上车。”
陈梦月笑了笑,向车门走去,临上车前,回过头道:“大总管,以后你提到归大哥和我时,请你务必先提归大哥。我在武帝门中,实在是无足轻重的。”
大恩仇一听,立时又垂下了头,作礼道:“是,属下记住了。”
陈梦月上车,伸手道:“归大哥,你来车中坐吧。”
乐仁毅道:“多谢月妹,只是我这金钱豹甚难驾驭,我若上车,只怕他伤了其余的人。我还是骑豹随车而行吧。”
豹儿不懂其中关窍,大声道:“爹爹尽管上车去坐,孩儿尽可管束此豹。”
陈梦月一听,顿时大惊:“归大哥,这孩子是你的儿子么?”
乐仁毅一听,连忙以传音入密功夫向陈梦月说道:“这是我当年逃命途中收养的一个弃婴,只是到现在也没告诉他这件事。月妹快上车,以后我再向你解释。”
陈梦月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六娘子这时走上前去,恭声道:“请主母进车坐好,队伍要出发了。”
陈梦月进了车厢,六娘子关上车门。
大管家坐上车夫坐,一扬鞭,马车慢慢启动,队伍出发了。
队伍顺着涡河的河边大道走,陈梦月所乘的大马车,本来是大如小屋,只能在大官道上行驰。可是造车的人设计得极妙,那车轮在车轴之间,可以任意外延和内收。内收后,车轮变窄,便可在—一般大道上行驰,只是稳定性差一些。这种情形下,十名大汉弃马步行,随在两边车侧,照顾马车行驰,以防向某一方倾斜。
出了小镇,行不到十里,只见队伍中走出一个和马夫坐上的大恩仇先生一模一模的西域和尚,也是头上长了无数个流了浓水的瑜珈结,马夫坐上的大恩仇先生望着走在车侧的乐仁毅,点了点头,身影一晃,便倏忽不见。那个易容成“大总管”的护法,一声不响地上了车夫坐,拿起鞭子,挥鞭驱马,继续前行。
这一切都是预先安排好的,交替在一声不响之中进行。而路上的武帝门人,却似全无所见一般,没有一个感到惊诧,更没有人发出异声。
乐仁毅心中叹息,这大恩仇先生实在了不起,将这成百上千武林人调教得犹如一人一般,换了他来,就根本办不到。
而马车中的陈梦月,此时一点也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六娘子和妙玉道姑,正在陪着她叼闲话。
大恩仇先生此时已在数里之外了。
他要去隐密之处,先易容成燕山神君,然后潜去开封酸枣山,行他所说的“逗个乐子”的事。而这乐子怎么个逗法他却没有告诉乐仁毅。
中午时分,队伍在一处山间埋锅造饭。
乐仁毅身处这三百多人的武帝门人之中,却活生生感到自己是外人,这些人尊他为武帝门掌教,其实绝对服从的是“大管家”大恩仇先生,他表面上是武林皇帝,也可以说,就是武林至尊。可他自己明白,他的武功其实比起“大管家”来,相差不以里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