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我还没去乡政府找刘书记说退社的事,桂花坪就闹哄哄起来了。
第三天上午,我去乡政府路过刘家桥农业合作社门口时,碰上油嘴老五串起的桃花坪十多个社员,在社长办公室缠住王有富闹退社。有的说这农业社百日百工,人冇得休息的,又做不出事来,拖死人了,连亲戚都不能走。有的说把我的桂花树收去了,吃油盐的钱都没有了。还有的说干部打人多吃多占。有人甚至说入了社还不如劳改队,劳改队还能过一个礼拜天。几乎大家都反映收入减少了。王有富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忙对大家说:“退社的事需要得到乡党委、乡政府的批准,我得先去找刘书记。”闹退社的人都不让他走。王有富便叫民兵连长吴忠礼去乡里我刘书记。吴忠礼刚走,王有富一下子看见我了。忙拉住我问:“土地,是不是你叫他们来闹退社的?”
我说:“我不知道这事呀!这事与我无关。”
王有富说:“你帮我劝劝他们。”
我说:“我怎么劝?我一不是社队干部,二不是我叫他们来的。”
王有富问:“那你来干啥?”
我说:“我是去乡里找刘书记路过这里的。”
王有富说:“那你不必去了,一会儿刘书记要来。你们要退社跟刘书记说,他批,我没意见。”
大伙听说刘书记要来,有的吓着要走。油嘴老五说:“你们的胆粟米大,怕啥?土地也在这里哩!”要走的人又回来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刘仁森带着背枪的两个兵威风凛凛地来了,走进农业合作社办公室,开口就问:“谁要退社?嗯!”十几个闹退社的社员见这架势都不敢吭声了。
刘仁森又问:“王有富,王社长,谁要退社!”说完犀利的目光锥一般把在场的人扫了一眼,最后停留在我身上绕来绕去,绕得我的骨头发紧。
王有富面向大家说:“你们咋屁都不放了?刘书记来了,你们说呀!”
我没想到见刘书记是在这么个场面,既是碰上了他也不怕,便说:“我要退社。你曾经说过退社自由,我觉得入社后把人陷死了,有劲没法使。一年忙到头,收入远不如入社前。”
刘仁森说:“看来闹退社是你领的头?”
我说:“我没领头,他们来与我无关,不信你问他们。”
闹退社的人群中又没有人吭声了。油嘴老五看了看刘仁森和王有富,又看了看我说:“我们是自己来的,与土地无关。合作社确实没单干好,人累还使不上劲,到年终分配收入与往年比差远了。”
有几个人附和说:“是这样。我们觉得还是‘黄牛角,水牛角,各搞各’别脱。”
刘仁森问:“王有富,是这样的吗?”
王有富低眉顺眼地说:“是这样的。”
刘仁森又问:“他们都是些什么成份?有没有地主、富农?”
王有富说:“没有地主、富农,大部分是中农,也有贫农、下中农。”
刘仁森又问:“谁最先提出退社的?”
王有富说:“最先提出要退社的是土地,他前天晚上就找了我,我没同意。他就说要去乡里找你。”
刘仁森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他说:“不问不知道,一问就清楚了。闹退社的头子不就出来了,他就是中农徐土地。徐土地本来就应该是富农成份,虽然改成中农,仍然站在富农的立场上与人民政府作对。”
听到这里我的头都懵了,我退社咋就是和人民政府作对呢?
刘仁森继续说:“去年毛主席就说过,少数想退社的中农想走资本主义道路。他提出要向全体农村人口进行一次大规模的社会主义教育,批判党内的右倾机会主义思想,批判某些干部的本位主义思想,批判中农的资本主义思想和个人主义思想,打击地富的反革命行为。去冬今春,我们县资本主义歪风突出表现在闹退社、抵制粮食统购等问题上。这主要是一部分中农对农村社会主义改造抱着抵触情绪,留恋和向往资本主义老路。可以说一部份中农企图走资本主义道路,他们是农村资本主义自发势力的代表力量。这就需要我们对他们进行坚决的批判和斗争!”说到这里刘仁森将脸转向王有富,说:“王有富同志作为社长,阶级斗争这根弦绷得不紧,同农村资本主义自发势力斗争不力,所以出现这么多的社员闹退社。这个责任在你身上。前天是徐土地闹退社,今天就有十几户闹退社,照此下去,刘家桥农业合作社没几天就要散伙了。你说咋办?”
王有富忙说:“开个组长会请你在会上讲一讲。”
刘仁森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光讲有屁用,要抓住反面典型开批判会、斗争会,游乡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