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从工地回来后,金枝很少到我们家来了。她家分得的荒地也是花钱请瘌痢头阿三挖的。瘌痢头阿三帮她干了几次农活兴奋不已,“嘻嘻哈哈”到处乱说,说金枝喜欢上他了。原来都是土地帮他干农活的,现在只请我阿三了。一次在村口,油嘴老五逗他,问:“阿三,看没看见金枝的奶子?”
瘌痢头阿三装模作样地说:“咋没看见,那一对奶子又白又暄,让人晚上睡不着觉。”
刚好他老婆秋珍从村口经过。秋珍是通山县石门人,说一口的通山腔,性子火爆,却是一统药脾气,说了就了。人们喜欢逗弄她开心。油嘴老五喊住秋珍说:“秋珍,阿三说他看见金枝的奶子了。”
秋珍听后上前去揪住瘌痢头阿三的耳朵,问:“你个电灯泡,你没给金枝那骚货干几天活,你就看见她奶子了。再干几次活,你还不和她上床了。你老实交待,你和金枝上床没有?”
瘌痢头阿三双膝盖跪在地上,一双手抓住秋珍的手,“哎哟哎哟”地告饶道:“我是瞎编的,你千万莫信。她那东西这么多年长霉生锈了,那有你的好使。”
秋珍说:“你跟我耍嘴皮。我丑话说在先,你再帮她干活,我就把你那家业剪下来喂狗吃。”
油嘴老五乐得合不拢嘴,逗道:“那你自己不冇得用的了?我是不外借的。”
秋珍放下自己的男人去打油嘴老五,油嘴老五转身就跑了。秋珍这点好,说了就完了,不像一些女人小气,喜欢找女人扯皮。不过此后,再也没看到瘌痢头阿三帮金枝干活了。后来金枝也懒得找人麻烦,就让地荒在那里了。
一天,娘对我说:“金枝自从你回来后,一直没来咱家了,田地也荒在那里没种,春分都过了,再不种就要误季节。你抽空过去问问,看看有啥事帮她干一下。你不在家,她可没少帮咱家啊!”
我说:“好。”
娘又问:“金枝和那个孙干部咋样了?去年就听说那个孙干部调进城结婚了,金枝要不是成份不好就成功了。”
我说,“臣明都死上十年了,还没嫁人,真是亏她了啊!”
当晚我去了金枝家,在睡房里玉叶伏在小方桌上做作业,金枝坐在旁边缝鞋襻。金枝见我去了,忙起身到火房,说:“土地哥,稀客,快坐。”
玉叶热情地喊我一声“大伯”,然后对金枝说:“娘,我作业快做完了,做完了我就去睡觉。”
金枝说:“好,盖好被子,别着凉。”转身对我说:“土地哥,坐。”
我说:“站站就行。你还好吧?”
金枝笑着说:“鞋好,袜也没破。你呢?”
我说:“自从凤仙和谷穗走了,我就一直打不起精神,也没来看你。”
金枝说:“真没想到啊!我还常常梦见她们娘俩。这事搁谁头上都不好受。就像当年我一样。”
我问:“你家那地不种了?”
金枝说:“不种了。”
我问:“为啥?”
金枝说:“我又不会种。请人嘛,多有不便。寡妇门前是非多。我怕口水把人淹死了。”
我说:“还和从前一样我来帮你种,我不怕。”
金枝说:“算了,我不想在蚌壳岭呆了。”
听到金枝这句话,我忽然感到有什么贵重的东西要丢失了似的,心一下悬了起来。我忙问:“现在咋想到要走呢?这么多年了也没听你说要走?”
金枝反问道:“我留在蚌壳岭做什么?当一辈子寡妇?”金枝的反问问得我无言以对。金枝接着说:“本来,臣明死后我心中只有你,可你有凤仙,我就想找一个和你差不多的男人嫁了,可我没发现。后来通过别人介绍了孙大猷,我认命了,同意了。可共产党不让,我万念俱灰。再后来你成了富农分子,又没了凤仙,我真的想到要和你在一起过。可你平反了,还当了副队长,这一下又掐断了我在蚌壳岭唯一的希望。当然,我这也是异想天开,你绝对不会要我,你说我走不走?我这地主婆子,找不到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总归还是能找到的。”
没想到金枝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我毫无思想准备,心里乱糟糟的,一时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说心里话,我心里一直喜欢金枝,我也知道金枝喜欢我,可我不能对不起凤仙。我说:“自从凤仙睡床以后,我得了一种说不出口的病。我也不能害你啊!”
金枝问:“什么病?还说不出口。”
我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说:“真的说不出口。”
金技说:“你不说我已猜到了,是不是 ‘见花谢’?”
我说:“我得这病你咋猜到的?”
金枝说:“看你害羞的那样子我就猜出来了。我看过书,可以帮你治。”
我问:“咋治呢?吃药,还是打针?”
金枝说:“不吃药,也不打针,我试着给你治治看。哪怕治不好,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我说:“治不好我肯定不能和你结婚,我不想害你。”
“试试看吧”金枝说到这里的时候诡谲地冲我一笑。“今晚已经不早了,明天等孩子们上学了,你就到我家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