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留地刚分到手,社员就“大田里养精神,自留地上打冲锋。”泥蛋觉得这是得了小头,抹了大头,长期下去不行!他脑子一转,再出一招,把全村分成东、西两个作业组,开展竞赛。可群众照样干活不提神。没几天,他又把两个组划成四个组。后来,又把四个组划成八个组。这八个组,除两个组是邻居外,其余都是“父子组”、 “兄弟组”,真可谓“被窝里划拳——不掺外手”。这狗日的办事够大胆的了,连我都不征求意见。一次我问他:“你有些事咋不问问我?”他说:“问了你,你一反对,我还干啥?再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连累你。你也50出头了。”我生气地说:“我是谁?我是你爸!老子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经验没有,教训也值得你参考!今后凡大事你都得和我商量后再办。我说的意见你听不听我不管,但我得说出来供你参考。”泥蛋厥着嘴说:“今后再征求你的意见就是了。”
一个生产队分成了八个组,可还是心不宁,气不顺。兄弟俩常为出力大小争执,妯娌间也为上工早迟红脸。蚌壳岭怕是“寡妇死崽——没指望了”。不过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要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只有把田地分到各家各户。这也可以说是众望所归,可上级不允许这么搞,说这是搞资本主义复避,谁搞了谁就要坐牢杀头。我最担心的是泥蛋,“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要真搞你能把他咋办?这些日子我的心乱毛毛的。
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一天下午,泥蛋找到我,说田地都分到小组了,咋还有那么多磕磕绊绊,筋筋扭扭。想晚上找几个年岁大的人到老队长家坐坐,一起议议队里的事,请大家帮他出出主意。宵夜后,我去了友智叔家,他家已经坐满了人。有德三爹、纯英叔、三叔、瘌痢头阿三。泥蛋主持会议,他说:“今晚请大家来议事,主要议题是:田地分到小组了,还有那么多磕磕绊绊怎么解决?究竟如何搞才能吃饱肚子?德三爹,村里的事您看得最清楚,您说该怎么办?”
德三爹睁开眼盯着泥蛋,像是沉思在遥远的回忆中。良久才转动了眼珠说:“道儿是有,可也只有一条。”
泥蛋急切地问:“大爹,啥道儿?只要大家不饿肚,我们走。”
德三爹却不急,慢慢挠了挠稀疏的白头发,问:“51年时你多大?”
田蛋疑惑地说:“4岁。大爹问这干啥?”
德三爹说:“你那时还穿着开裆裤呢!土地改革把田地分到各户,种得多好啊!不信你问你爸。可好景不长,搞合作化就都收了。”
纯英叔用手擤了一下鼻涕,抹在椅脚上,说:“解放这么多年,只有在土改后和合作化前那段时期,一家一户种田地的年景最好,按田亩完公粮,没有人扯皮拉筋,也没有哪一家愁吃愁穿。”
德三爹说:“纯英说的没错,说句掏心窝的话,我就念想那段日子。我也一把年纪了,黄土埋到颈了,还真想过一回那样的日子。”
两位老人的话一下打开了大家的话匣。三叔说:“泥蛋啊,蚌壳岭穷得好多户揭不开锅了,为啥不划开单干呢?”
瘌痢头阿三两眼发亮,兴奋地说:“我的乖乖,要是分开干,咱日子就好过了。”
泥蛋疑惑地问:“大家的意思是说分田到户搞单干?”
除了我和友智叔外,其他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一触到单干的事,十分敏感,就像触到了炭火一般。这时瘌痢头阿三吃惊地说:“我的妈呀,搞单干是要打成反革命的。”
我也为泥蛋捏一把汗,忙说:“每人分3分自留地已经够冒风险了,分开单干搞不得。要不,还是像62年那样,实行定额包工,将劳动工分定到田块、地块,定到活路上,搞成定任务、定质量、定时间、定工分、定奖惩的‘五定’小包工。”
三叔听我这么说,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咳!就是这个单干太让人忌讳了。”
友智叔愣了半天问:“除开单干,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