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智叔挨打之后怎么也想不通,他对我说:“我一不为私,二不为利,为的是不让组里的土地丟失,就为这我不但遭支书撤职,还挨打。儿子一怒之下砸了他家的格子又被抓走了,真是祸不单行啊!祸根就在王援朝那里,我要去告他。”我劝他消消气。他说:“这场官司不打赢,今后还不在人家胯下过日子。”没想到友智叔顾不上救儿子,第二天谁也没说,连自己的婆娘金桃也没说就走。
友智叔在县长途汽车客运站蜷曲了一夜,天亮的时候,他穿着皱巴巴的蓝卡中山服,拖着疲惫的身子,背着黄|色挎包,向县首脑机关大院走去。友智叔一上班就走进县政府大楼的大厅,却被门卫挡住,问清缘由后,让他去找信访办。友智叔只好又去信访办找沈主任。到了信访办,一位年纪很轻的工作人员说沈主任不在家,问他有什么事。友智叔就又把缘由说了一遍。工作人员记在一个本子上,说:“等沈主任回来告诉他,你回家等处理意见吧!”友智叔不耐烦了说:“我再回去又要挨打,我都60多岁了,不经打了。你们做点好事快些处理吧!你们处理不了,我就找县长去。”工作人员也不耐烦了,你这老同志咋这性急,处理矛盾纠纷得按程序来。”友智叔问:“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呀?”工作人员说:“我也不知道。”友智叔说:“我回去半路上被打死了,你们负不负责?”工作人员说:“我负不了这个责。”友智叔说:“找县长不让我找你们又拖着不办那我们只有上省城去告状了。”工作人员说:“那你就去吧!”
走出信访办友智叔心里乱遭遭的,领导机关咋都是这么办事呢?上级推下级。我这事推到乡里村里,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会遭到变本加厉的报复。乡下人常说吊颈也要寻大树,他决定到省城去。
从远山县城到省城有120公里路程,坐火车最便宜的一趟也要5块5。友智叔出来的时候身上仅带50块钱,他这趟出来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他想无论如何这次也要告出个子丑寅卯来。友智叔为了省钱,决定徒步走到省城去。友智叔走了三天半时间,第四天半夜他找到省城火车站。
听说这里是到省城上访者经常夜宿的地方。热天在站前广场铺上两张报纸就可以睡觉了,没有人管。冷天可溜进售票厅或候车室,在长条椅上靠一靠。人少的时候,还可以躺在椅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人多的时候,没椅坐也能找块空地坐一坐。这里遮风御寒,加上火车客运站离省委、省政府、省信访局都很近,只有八九站路,走快点一个多小时就可以走到。
友智叔走进候车室之前,在外面的小街上转溜了一阵,他想买两个红苕充饥,谁知一个小红苕要5角钱,比馍还贵,他只好花一元钱买了三个馍吃了,吃完后走进候车室。夜间候车室人很多,已经没有空位子坐了。他感到口渴,找到卫生间用嘴巴就着水龙头喝了几口水,出来后寻了一块空地,将一张报纸铺在地上,背靠着墙坐下来,眯上眼朦朦胧胧睏着了,他实在是太疲劳了。
天刚亮,友智叔就向坐在旁边的一个人打听去省政府的路,这个人不但告诉他省政府的方位,还为他画了一张线路图,这让他十分感激。
友智叔没钱搭车走到省信访局,已累得满头大汗。这时还不到八点,却已经有十几个人在那排队了。到八点半钟的时候,就有四、五十号上访者了。有工作人员出来挨个进行登记,有点像专家坐诊。登了记你就可以坐到一边去了,到时挨个唤。
唤到友智叔的时候,他走进第三接待屋。在一位30多岁的工作人员面前,他颤颤微微地从黄|色挎包取出状纸,递到工作人员面前时,满腹的委屈一下释放出来了。友智叔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哭喊起来:“青天大老爷啊!我冤啊!您可要为咱作主啊!”工作人员忙站起来,双手将他扶起,让他坐到椅子上把情况如实说来。友智叔用衣袖抹去泪水,开始伤心地诉说起来,工作人员姓方他认真地记录着。待友智叔讲完,方同志把状纸认真看一下,然后说:“徐友智同志,你的状纸我已经看了,马上给远山县委发电传,责成县委处理此事。半个月内,让他们把处理意见向我们汇报。我们一定督促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把你这件事处理好。你回去等待吧!”友智叔忧心忡忡地说:“我就在省里等你们的处理意见,我不能回去,人身安全都没有保障,我能回去吗?”方同志说:“那怎么行呢!你不相信我们吗?”友智叔说:“也不是不相信你们,反正我天天来问情况,问题解决了,有人身安全了,我就回去。我也不防碍你们的工作。”
第二天友智叔又去了省信访局,又找到方同志。方同志说:“哪有这么快呢,你还是回去等吧!”友智叔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第三天友智叔又去了省信访局,又找到方同志。方同志让他坐,然后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县信访办小朱。他们不由分说地把友智叔拖上吉普车,友智叔不停地挣扎着不肯上车,可他们连司机一起有三个人,友智叔累得浑身是汗也无济于事。他们就把友智叔拖回远山县信访办公室。
沈主任和曹书记已等在那里了,村治保主任徐唐进和我也在那里候着。那天吃早饭的时候,徐唐进来找我,说王支书安排他和我一起去县信访办把友智叔接回来。我听说友智叔找到了,心里一喜,就随徐唐进往县城赶。友智叔失踪有一个多礼拜了,就这一个多礼拜时间,友智叔瘦得脱了人形,灰白的头发支棱得像老鸦窝,颧骨突出,胡子拉茬,衣裤邋遢得不成样子,走路一跛一跛的。友智叔进门看见我们,脸上表情立即复杂起来。我看到友智叔忙上前打招呼,拉他在我身边坐下来。
沈主任埋怨道:“徐友智同志,你咋这么性急呢,我们正处理你的事呢,你就跑省里去了。”
友智叔争辩道:“找你找不着,找王县长又找不上,小朱又不能给我解决问题,我回桂花坪不是去找死。”
曹书记说:“打你的人还没查到,待查出后严肃处理,牵涉到谁就处理谁。关于那9亩田地的问题,没经县土管部门的审批是没有法律约束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写没写契约,就是写了契约也不作数。现在他还种着,虽然转租别人了,还是他的责任田是不?我们就别管他了。至于王支书种桂花坪原来黄二狗的田地,就按桂花坪组的规定,该怎么着就怎么着,由他们去处理。王支书我们批评他了,你孩子砸王支书格子的事,你老婆请木匠给修好了,你就回去好好种田吧!你也六十多岁了,别到外面跑。”
友智叔问:“我的腿被打跛了找谁?”
曹书记说:“你先到村医疗室治疗,等派出所破案了再说。”
友智叔又问:“派出所啥时能破案?案破不了怎么办?”
曹书记说:“别说不吉利的话,给他们一点时间吧!”
友智叔问:“王援朝凭啥撤我的组长?”
曹书记说:“你不是老早就说辞职不干了吗?怎么还想当这个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