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圣历98年……
“啊——!!!”莎莉从床上猛地弹起来,额角挂着渗出的冷汗。她环顾四周,淡粉色的墙壁上挂着一个镶着绿翡翠边的圆形挂钟在机械地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靠门的书桌上摆着几个相框,其中一张就是她与梦中的金发女人与黑发女人的合照,她和金发女人笑得很灿烂,另一个则是被身后伸过来的一双小手硬是扯出了一个笑容。相框旁是昨天连夜赶晚的关于西塞罗的夏季植被以及新品种植物开发的管理计划书。
“是太累了吗……?”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拭去额上的汗珠,走下床,穿上床边的拖鞋,一边解开睡衣的扣子一边向衣橱走去。
同时,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人很暴力地一脚踢开。
“一大早就在学龙叫会被隔壁的人投……”
来人看到她脱到一半的睡衣时声音就卡住了,站在原地和莎莉大眼瞪小眼。
门边站着的是一个和莎莉年龄相仿的女孩,脸色明显的低气压过境,海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微微的愠怒,眼袋上残留着熬夜而形成的淡淡的黑眼圈,米色的肌肤因缺乏刻意的保养而显得有些没精神。而她本人此时因为刚入睡不足两个小时就被吵醒,所以发起怒来也是显得有气无力的。
“爱露,没敲门就进来时不礼貌的,何况还是用踢的……”莎莉转过头不理她,继续脱自己的睡衣。
“一大清早就发出惨叫声打扰别人十天来难得的一次休息时间的人没资格说出这种话。”
“做噩梦而已,倒是你,我记得昨天忒有说过让你在八点钟之前到休息室找她。”莎莉抬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时针指着“7”的位置。
随即便满意地听到摔门声和拖鞋踩踏着木质楼梯的声音,以及咒骂声。
莎莉换上便服,拿起梳妆台上的发带很随意地系了个下马尾,草草梳了一下刘海就走出门去了。
「我要改变这一切。」「必须改变。」
记忆里,卡麦尔总是这么说,脸上带着莎莉无法理解的凄凉,而这两句话她至今也没有能够理解,直至卡麦尔死去之前,她也没有被透露一二。
莎莉扶着“塔”边缘的栏杆往楼梯的方向走去。正对着“塔”的是首都克鲁塞伊斯,从“塔”的走廊上可以看到克鲁塞伊斯的全景。
克鲁塞伊斯的夏日清晨还是很凉爽的,没有夹带着湿气的闷热感。天空飘着几片云,被弱弱的风吹拂,缓慢地挪动着。中央广场上有稀疏的人影,鸽子从地上飞起,围着如林高楼打旋。自西向东看,除了高楼和绿树,还有三个相对比较小的广场。中间广场的正南和正北方向靠近结界的道路延伸到两个像是隧道的黑色洞口里,那是连接除克鲁塞伊斯以外其他两个城市的类似于隧道的入口。因为要建立一个国家,不能光只是在空中造土地(其实是格尔斐恩的王——圣光王担心万一大陆掉下去了上面的居民怎么办……),两位创世神——卡俄斯和耶和华就制造了一个独立的领域,选择一颗适合的星球,在上面继续发展其它城市。
她推开餐厅的门,餐厅很大,大约可以容纳五百人,一百多张木制圆桌整齐地排列着;天花板高悬着十几盏水晶吊灯,金灿灿的,抬头看的画可能会闪到眼睛;地板是用黑白波浪纹理的大理石铺成的,折射着灯光,也是有些刺目。餐厅里面没有多少人,只几张桌坐着人,其他人想必是在睡觉或外出了。夏季是工作的忙季,有工作的待在办公室里,没工作的跑去避暑,剩下的便是指令还没发下来也不愿外出的闲人。怕热怕闷的在春末就回到自己的领域,在“塔”深居不出的在这种炎炎夏日更加不会出门,那批游手好闲的往往会被创世神指派一些闲置了很久的任务(因为春天容易懒,秋天大丰收在家忙着吃懒得出门,冬天也是工作忙季,不过怕冷的和怕热怕闷的数目相同),还有就是直接管理格尔斐恩几大城市和部分机构的,夏假的旅游、休闲和间接导致的交通阻塞、空调风扇价格上涨、风景区环境问题……等等多得让他们忙不过来喘不过气的工作,抽空出来的可能###绝对小于百分之三十。
随便找了个座位正准备坐下时,大门的方向传来巨大的碰撞声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痛死了。”卡莎琳被神夜搀扶着来到莎莉的座位旁,额头微微凸起一个小块。
“看上去很痛。”斯潘林晃晃手中的威士忌,被莎莉瞪了一眼才悻悻地把酒杯放下。
“实际也是很痛。”玛欧琳揉着妹妹的额头,递给她一杯热咖啡。
“今天天气不错,不出去走走散散步吗?”莎莉啃着神夜端过来的一大盘###盘,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随便跑的话会被忒肢解的,还是继续待在这里吃东西养精蓄锐,不然休息时间一结束那个鬼就丢一堆工作下来,我可是一个星期只睡了十个小时。”斯潘林打了个哈欠,往窗口的方向猛地一指,天空已是乌压压一片,“而且这种变天比变脸都来得要快的季节随便出去的话只会增加神夜的工作量。”
“体贴女###是好事,但是斯潘你以后一定会变成妻奴的。”莎莉笑盈盈地放下刀叉,用餐巾擦擦嘴,站起身,“我去做餐后散步,忒找我的话就说我不在。”
斯潘林的指尖依旧指着窗外,“这种天气你想去哪里散步,外面的主域也是好不到哪去的。”
“祭祀嘛,当然应该去能够祭祀的地方。”
当右眼皮直跳不停的爱露达以半虚脱的状态推门进入餐厅时,整个大厅都静寂得死沉沉一片,众人表情复杂地进食或看着窗外,厨房领餐处的服务人员更是不敢出声,紧张地看着他们。
“才十二小时不见一个个就被美杜莎瞪啦?”爱露达拿着两份日式早餐走到斯潘林所在的桌子,“莎呢?她应该比我更早下来的。”
“十分钟之前已经到主域去做餐后散步了,记得吃完之后赶紧去找她,如果她感冒了那明天和你去多瓦夫的可就变成忒了。”神夜顺手拿起一个饭团,边咬边往外走。
爱露达打了个寒噤,“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才能休息一天还要继续面对她?!”说完便和两份早餐埋头苦干。
莎莉从海边走到丘陵上的树林里,最后走到不知位于哪个方位的海崖上,但是她的心情总是很烦躁不安。因为早上的那场梦吧,她这样想着。从多瓦夫的海崖可以眺望到亚玛克海的边缘,如果没有结界的话,甚至可以望到克鲁塞伊斯那三个公园的雕像也说不定。
「我要改变这一切。」
“连命都没有了,要怎么改变……?”莎莉苦笑着看著大海,“你要改变什么?要怎么改变?为什么要改变?这一切,你都不曾告诉我啊……”
“…………姐姐?”稚嫩的声音突然从身旁响起,把莎莉吓了一跳。一个黑发的小女孩抱着球站在她旁边,一双灿金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看得出神。
“怎么了吗?”莎莉感觉自己失态了,竟然没有感觉到有人在身旁。
“爱斯卡的发带不见了,姐姐有看见吗?”小女孩脸红地看着她,方才她走到这里时,还以为是看到了女神,玛非斯一向以神殿数量众多而闻名于三大陆,神迹以及神灵显身的事件也有不少,如果不是莎莉身上的当地人服饰,真的很容易认错。
“发带……被吹走了吗?”莎莉蹲下身子看着她。
“那个是艾斯哥哥送给爱斯卡的礼物,刚才爱斯卡想系头发,结果就被风吹跑了。”小女孩有些失落地低下头,“艾斯哥哥知道了一定会讨厌爱斯卡的……”
“艾斯是男孩子吧,作为一个绅士,他不会因为这样就讨厌一个淑女的。”莎莉笑着拍拍她的头,“姐姐和你一起找,一定可以找到的。”
“……真的?”小女孩开心地抬起头。
于是,莎莉和小女孩便在树林里翻找起来,两人越走越上。莎莉突然停住脚步。
“姐姐?”小女孩疑惑地看着她。
“爱斯卡到上面去,姐姐我在这附近找找。”莎莉指了指身旁的树丛。
“谢拉,你在吧?”莎莉转头看着树丛。
“有事吗?”树丛里传来略微低沉的女声,却不见有人出来。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初给你下指令了?”莎莉收起笑容,“是那个小女孩?”
“不是,”对方立即回答,“在医务室闷太久,出来喘口气。”
“就不怕你心爱的阿凪突然醒来?”莎莉笑道。
“又不是那个戏剧家的剧本,绝对不会出事,而且有神夜在,担心是多余的。”
“是是……对了,有看见一根发带吗?那个小女孩的。”
“应该在上面,弄完后记得快点回去,忒一大清早就在念了。”
一阵风过,树丛里便没有了声息。
莎莉把缠在树枝上的发带递给小女孩后,小女孩开心地给了她一个大拥抱,抱着球飞速地消失在莎莉的视线中。
太阳已经被大块的低低的云片遮住,从南方天边用来一片厚厚的淡灰色的雨云,远处的城市和村落上空已经下起斜斜的骤雨。雨云送来潮湿的雨前空气,时而有闪电把雨云划破,轰隆隆的雷声跟不远处的城市的喧闹声混在一起。雨云越来越近,风吹着斜斜的雨点落到她###着的手臂上,落到她发尖上。在雨幕下,她看着亚西亚海,眼前的一切都在这场雨幕中模糊不清,她心里的某个地方可能希望这样,一切消失在烟雨中,战火、亚纳尔、卡麦尔,还有最初的记忆,什么也不要留下……
“啊——真的下雨了,早知道就带一把伞好了。”她的右方传来一个男孩子的声音,他从草丛里走出来,他是一个浅蓝长发的少年,他深蓝色的头发因为雨水而贴在衣服上,不过就算如此,也掩盖不住那种秀气,衬衫中祼露的手臂显得他有些纤细。莎莉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把他和脑海里的某个身影模糊地重叠起来,一脸错愕。他也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拥有堪比爱神茜尔涅伦的美貌的女孩,看得有些失神。他们在落雨中这样无言地对视了许久,遗忘了时间,遗忘了雨幕。
雨越下越大,打在他们身上有些刺痛了。男孩回过神,拉起莎莉的手,一边跑一边对她说:“下雨了就不要站在这里,会生病的。”被拉着跑的莎莉清醒过来,看着拉着自己跑的男孩,满脸尽是复杂的表情。他们跑到一座废墟下面,那座废墟已经很残破,看起来像是为某位神而建造的神殿,如今只残留下几根柱子和勉强支撑着的天花板,满满的青苔依附在墙根上,爬山虎的枝叶缠绕着柱子,早已不复当初的辉煌。
“战神·列鲁斯……”她握紧拳头小声嘀咕着,他是这座神殿的所供奉的神明,和神灵族对立的神明。
男孩累得靠墙喘气,莎莉略低着头盯着他的脸。他们就这样一个注视这另一个,另一个在一个的注视下逐渐缓过气来。男孩抬起头看她时,她已经及时将视线收回,毕竟一直盯着人看会被人误解。
男孩禁不住这样的沉默,最先开口:“你……不是多瓦夫的人吧。”
“嗯?”她没想到有人会一开始就这么问说她。
“因为我没有在多瓦夫见过你。”他微微一笑,“多瓦夫我很熟,却从来没有见过你。”
“嗯,我是和家人刚搬到这里不久,不过我对这附近倒是挺熟的。”看着他的笑容,莎莉想起了今天的梦,在蓝发女孩面前倒下的人,竟和眼前的人拥有一样的面容。若不是因为早上的梦,这件事她也不会想起来的,想着想着,她便微微露出苦笑。
“果然,我说这么漂亮的女孩怎么可能在多瓦夫不出名呢。”男孩有些羞涩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