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厌恶那华丽盛裹下的压抑,蹑着小步,偷偷逃离,顾不得那群嚷嚷的小鬼,还有那些莫名纠缠的眼神。四月尾,嫣红片片,花瓣飞离,风吹过那一树繁锦,谁的心会在这一片残骸里失了颜色。
我只想悄无声息回到我那屋子里,远离这复杂的纷扰,但是我觉得今晚似乎没那么容易。果然,人的直觉有时不得不信,尤其是女人的第六感。
蓦地,有人轻拍我的肩膀。
我转过身子,棱角分明的面容,是他,雀华的国主,他微微弯下腰,拾起凋谢的桃花瓣,细细拈在指尖,带着对人都没有的怜惜之意。原已不茂盛的桃花林,飘扬起漫天艳红,无数。他就这样立于我面前,轻道,“落红本是无情物,化做春泥更护花。母后曾吟诵。”
雀华国主,也是这般幻化的人物,黑衣随风而动,袖摆于红尘夜风下飞舞。
“雀华国主,找杜颜有何事么?”我静静看着眼前的男子,看美男已炼化的心潮纹丝不动。
他依旧身子站直,捧着妖冶的花片,墨色深瞳不见底,一身风流,却拒人千里。“神女不必诸多客套,此番跟来只为将母后留下的物品赠与神女,我辈皆无法破解其中奥秘。”
我接过他手中的三样物品:手机、信还有手枪。平静的,以我都没有想到的平静。“谢了。我会好好保管的。”
然后,一国之君在这花红遍地的丛林前跪下了,虔诚的,透过我看着某人般,低下单膝,跪了下来。
“岳眠若乃雀华国主,亦为五行御法之木离,命定雀华木离世代为神女所用,至死方休。”坚定的语言,像是在诉说最后生存的理由。
这一系列莫名的情况,瞬间让我乱了分寸,“不必不必,你先起来,至于你说的,你……让我想想……”都怪自己招惹的祸啊,若还有机会,我这多事的性格恐怕还是会沾染上身,哎。我抬腿准备离开,他也不留,淡淡说了句,“tiamo。”(意大利语,意为我爱你)
我再次惊得回转,“你说什么?”
“母后说,那是你们神女说‘再见’的意思。”说起他的母后那冰疙瘩露出不同一般的表情,甚至是深情。
落花,四零八落,散了一地。
我抬眉,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告诉这个痴情的人,“这句话的意思是我爱你,记住了。”言毕,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不忍心再看背后那堕入泥间彷徨悲凉的孤影,这份憔悴任我这眼拙之人也瞧出来了。
桃花冢,总是红艳遍野……
我匆匆跑回自己房里,气喘吁吁,来不及喝上一口茶水,就摊开雀华国主给我的东西。我发现玩世不恭的自己居然也会有些因为紧张、期待等等情绪止不住地颤抖,这封信里会写的什么呢,我握住银白色的手机,咬下唇,胭脂味袭上,抽出那封应该有些年份却依旧如新的信,某人日日捂在胸口的关系吧,我想笑,却笑不出来。
怪不得,他们看不懂,原来全是英语呵,费了好大的劲才翻译过来,目及末行,泪如泉涌,这是怎的女子,爱恨嗔痴,往昔飞扬,辞藻揉碎了情涤,捏成了迢迢捷径,领我走进她的故事……
我的心还是在一夜之间被震撼了,雀华国主——岳眠若与他的母后莫莫的禁忌之恋扰得一夜辗转梦里面,莫莫感天动地的眉眼间依然存着留恋,我的手心空有温度,却无法触摸她的气息、她的体温。这个白色的女子终于消失于幻境,乍然惊醒,泪早已浸透了衣襟,还未曾见过这个同是穿越的倾城女子就已告别,而这一别竟是一辈子。
唯有手机上仅存的电量维持离去女子的巧笑嫣然,“嘀嘀”声电量不足的警报声响了一会,屏幕转而陷入黑暗,指腹触及它,我释然微笑,归于枕旁,不再流连。
只要我记得一切就好,在心里知道就好,这是一个悲伤的秘密。是的。不能与人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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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一踏出门,已有人执落花在手间,拾起一地凌乱。
我抬眉,不语。
这个冰冷的男子在未大亮的天色中,轮廓愈显模糊。掠过他的身边,微微一个颦首,雀华国主平平淡淡地唤了句,“神女。”
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句并不响亮的话语预示着未来不离不弃、生死相随的守卫。
雀华国主岳眠若静候在我门外只为通报一声他有要事急需处理,完后便来找我,我望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那些曾说保护我的人儿都哪去了。柳、如花,一切成茫。
那个麻烦皇帝来召见我了,在这露水未尽的四、五月交界。
原本还有些忧郁懑烦的我无意听到那该死的男人说出那些话时,潜伏在身体里的不淑女因子瞬间又爆发了。
“皇上,您不会有些喜欢那个杜家三小姐吧?”女子温温润润却略带嘲意地问着。或许偷听别人说话是稍微有些不道德,但是那个被议论的主角不就是我么,我揉揉有点发痒的鼻子,凑进门边,俯身竖耳倾听。
“可笑!朕打死也不会喜欢她那样的女子……她,也能叫女子么?”单烙可恶的声音懒洋洋地抛出,随后只闻娇柔的轻笑声不断。
孰可忍,孰不可忍!
我一脚踹开了门,虽然还是胆小了点,没敢造成多大轰动,屋内果然是烙和云茴湘携手笑谈。眼尖地看到,烙手上系着几环赤色细绳,见了我投来炙热的目光,雾眼微眯美得不可方物。
那又怎样,长得好看那又怎样,虽心中气愤难平却仍假装平静走上前反手给了他之前的话语一闷棍,“颜儿来迟了,方才还真是不巧呢,有只公狗挡了颜儿的道,奴才们说是此牲畜不喜欢我这样的女子,可笑,他不喜欢我,难不成我会看得上他么?就算是白送我,我还烦他那股子酸骚劲!”
一口气说完,单烙、云茴湘脸上均是青了一青,明知我的话与有所指,但又不好发作,看得我心里叫一个快意恩仇啊。
单烙长长的头发顺着肩膀随意系于一起,垂在臂弯处,杏眼微微上挑,脸色不太好看,挣开了被茴湘双手裹住的腕,淡淡地站了起来,行于我面前,落坐在身旁。
我倒也不客气,瞥了一眼近在眼前的她,径自倒了杯香茗,牛嚼牡丹般灌肠了事。
“颜儿,在早朝前召你过来为的是一事。”那云茴湘也一步一摇轻点地地走至烙方向,我瞧得寒毛直竖,这样叫窈窕淑女,我还不若一辈子别当了吧,跟冤鬼缠身似的,“咳咳……今早雀华使者将镇国之宝赠与我朝,到时你别失了礼节才是。”
我盯看那“冤魂”,呃,不是,是云茴湘,兀自想着坏念头,待单烙不耐地咳嗽两声才把我远游的心思拽了回来,我搔搔头,“啊,颜儿知道了。”知道?知道什么呀?不就双手接一接不就好了么?瞎忙活。嘴上应的好听,心里实在一句没听进去。
见他没在说下去的意思,我捉了块茶几上的水晶芙蓉糕,尝尽了拍拍残屑,起身行礼欲走。这孩子忒无聊了吧,从前让我每夜欣赏活瑃宮,现下又上演鹣鲽情深这一出,心中有些微涩,身在异乡为异客,我终于品到了倍感孤独的滋味,好像一直以来我都是不断从别人的世界里离开,一个人走……
“颜儿”,他再次从她的温暖里挣出,从背后抓住我的手腕,回首看他,他的眸总浮现出困惑、探究等一些我不明了的情绪。“你怎会知道雀华国母的歌与诗?”他的皮肤真好,陶艺圣手也未必能揉出如斯平滑光泽的颜色,那罂粟般销魂的唇微启,迷煞众生的风景,惑了我的眼,于是那些错落的画面在我脑海里反复出场。
云茴湘垂于身侧,怨毒地望着我。
这好笑的局面,谁是谁的呢,弄得那么复杂。我从容地抽出被捉紧的手,我原不知,他握得那么牢,恰好又望见他手上那串红色细绳,好像月老的红线呵。谁和谁的红线紧牵,谁和谁的缘分就此错牵。
我和这个帝王,终不成结局。想毕,我淡淡一笑,“因为,我是神女啊。”
我宁愿永看不懂那些光怪陆离的神色,可以无须周旋在感情旋涡里。我,不想,不能知道。遂,坚定地转身、离开,迈出有些沉闷的地方,深吸口气,还是外边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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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我扯扯袖子、瞄瞄前面大叔的腰带、暗自讥笑那个又胖又矮的侍卫,不安分的东瞄瞄西碰碰。上回来这大殿还是第一次进宫时候了,狼狈的没时间细细观察这传说中权利巅峰的地方,精致是精致,美足矣,只是个人觉得如果能把龙椅漆成大红色会更恐怖,这样才符合皇帝天子的形象,改日一定要跟内阁大臣提提,然后单烙那张郁闷的脸要再次出世了。我暗自臆想,偷偷自娱自乐。
官员们见我一女儿家上了殿居然没有很诧异,他们着各色官服、配饰漠然伫立,虽都小小声议论,但我看到他们的眼神有意无意瞟到我这,其中带有各样情绪的注目礼。偶然与谁眼眸相交,对方忙不迭尴尬转身。我玩此游戏,乐此不疲。
随着几下绵长似回音的宣报声,殿堂上众人有默契的扑通扑通全数跪下,我傻傻立了下,见这阵式,立马也双膝触地,继续悄悄的雷达扫视周围情况,宽大繁琐的宫服勒得我浑身不自在,至于把那腰捆似麻花么,又不是那身后背抱枕、随时行房的民族,切。我微微扭了下疼痛的腰,认命地听着一声高过一声的通报。
这该死的皇宫怕不是一般的大,跪了半天不见单烙的人影,白白让一干人等待得花儿都谢了,原来这就叫威严,我甚觉可笑地撇嘴。终于,众卿家得到平身的恩准。当我已经直立,四周密集的人头还在慢动作般缓缓起。
我直直看向龙椅的方向,因晨花公公给我安排的位置离那尊贵之位不怎么远,我可以清晰看见单烙,甚至他的表情也尽数落在眼中。嬉笑怒骂的烙已不见,邪魅勾人魂魄的旖旎早就失在这偌大的皇宫宫殿。
他,那么近,那么远。
似曾相识,却有陌生如斯。
我怎现在才记忆起这个男人是操纵苍生的神,其实一直都不愿意承认而已。单烙似乎觉察到我那道不怎么含蓄的眼神,对我眨了两下眼睛,杏仁色的清澈眸子流转着柔和而明亮的光华,转瞬即逝。
我不敢再看他,反而有些反常的老实,将头死死垂下,盯着光滑可印照出自己模样的石板,兀自端详。他的笑颜却无声地埋在我心里,徘徊不去。直至旁边的胖老头低声叫着我,我刷地抬头,怎了?
花公公好笑地看我如梦初醒的脸,皮笑肉不笑地抽了抽嘴角,“颜卿卿主,请您到殿前来,雀华使者要将镇国之宝赠与天泽吾朝。”
我只好假假地带着一脸笑容,其实我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只好略显虚伪木讷地走上前去,长长的裙摆拖在身后,簌簌有声,撩起不少人的目光。那么瞩目的情况下,还是有些紧张。
雀华使者与我站在离龙椅下的阶梯交接处,黑衣锦服的使者袍子上锈着栩栩如生的赤红朱雀,啸傲于天,仅红黑两色并处于衣上,色彩骤现落差,耀得人闪了眼。使者见了我走上前,敬意无比地跪下身来,双手高举过头顶,“神女,吾白林代表雀华国向您献上镇国之宝——游龙雀华阵,请神女笑纳。”
一时间,殿里掐媚讨好声不绝于耳。随后,又是滞留空气般的静谧。
眼前也同使者身上一样的两色锦盒,系着红黑色彩绳,火雀图案乍是显眼,我双手接过,轻轻掂了掂,柔软的触感,感觉不到重量的几寸物品。这,就是他们的镇国之宝么。见他不起身,我微低身子,扶住他两臂,请他起来。
叫白林的使者深深看了我一眼,退了下去。那眼神,欲诉还休。
那一眼,颇让我摸不着头脑。
整个宫殿里宁静得只剩下底下官员们称颂天泽昌盛,皇上福与天齐的溢美之词。
攥着这个众人欲得的宝物,慢慢走回之前站的地方,那些人倒也识实务,一致地退开一些,让我能一眼找到原本的位置。我忆起莫莫在信里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完全与整封信无关的句子,她说:宝中有物。难道指的就是这个么?想着,手又收紧一分。绛红痣,所有人奇怪的眼色或者对待,一团乱麻的铺展着。这个迷局,谁人可解?
单烙半晌才出声,我再次看向他,姿貌端华,天子龙颜,若是在现代绝对是偶像剧的红人,青丝没有再闲散垂着,正色地挽在脑后,白玉般的鼻梁划出完美的弧线,我立于侧面,他坐于正中。我从不觉得自己是这些古人的臣子,而今却感受他的确是这方土地的主宰。这一不怒而威的样子,使我肃然起敬。
“今日天泽可得到如此珍贵的宝物,朕着实感到十分的高兴。但是,还有一件更大的喜事……”单烙习惯性的以指结弯曲敲击龙椅,说到这,不再扣击,环视他所有臣子,遂再开口,“雀华的蓝钥公主将下嫁于吾朝某臣子,朕以为这桩美事是两国交好的大喜事,而蓝钥公主亦是芳华绝代,这个人选,朕就做主决定了。天泽开国元勋司空家的二公子,司空拓!”
朝下官员纷纷各怀心思地叹息着……
而我的心里竟也起了一波不小的涟漪,这个名字,哪里听过?我欲深想,绛红痣开始燃烧般的疼痛,我按按太阳|茓,痛。莫名的疼痛。
“司空拓斗胆,请皇上收回成命!”殿上掷地有声的话语顿时激得所有人不敢置信,我也抬头想看看这不要命的小子是哪般容貌,细一听,天哪,是合欢树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