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只有我、杜霸天、还有大夫,进进出出几个服侍的丫环,杜颜的亲生娘亲像是不知晓此事一样,据说还是在佛龛里继续研磨,念经诵佛。
大夫伸出手指,总算说了一句算是有意义的问题,“杜小姐,你仔细看看,这是几根手指。” 杜霸天似乎也觉察可能会发生的事情,紧张地盯着大夫的手目不转睛。
我突然想起一个脑筋急转弯,也是关于手指与数字的问题,我不假思索,信口胡说回答道,“好像是五个,啊,不,不,不,十个?”
这位大夫与杜霸天面面相觑,他还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试试我能否看见,我当然看得见,而且之前也清晰瞧见大夫是比出了“二”根手指。
我笑了,假意什么都未曾见到般,冲着杜霸天顽皮地做了个鬼脸,撒娇道,“爹爹,怎么天黑了,连灯也不点上。让颜儿怎么辨得清数儿呀。”
杜霸天闻言,如遭雷击当场,脸色泛青,忧虑地和大夫互换眼色,像是怕刺激到我,只敢无声地比着手势。
我还是甜甜地笑,“爹爹,快差人把蜡烛点上吧,颜儿怕黑。”
屋子里的气氛紧张感急剧上升,原本在一旁忙出忙进的下人们,无一人敢说话,连呼吸都显得小心。
杜霸天看着我,样子是那般着急,好像真的担心我的慈父样子。
所有人都看着大夫,他只是站起了身子,摇摇头,“杜老爷,令嫒的身子骨底子原本就弱,加上近日的劳累,内在五脏六腑已然受不住了,而此次又遭受变故,老朽恐怕没有能力可以使杜小姐的眼睛重新恢复如常了。实在抱歉,令嫒的眼睛恐怕是……”
说了半天,我愣是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只是知道大夫也认为我是瞎了,并且对此束手无策。我心里很高兴,想着,不必装太久,一切就会顺着我的计划走下去。
我假意小声地哭了一会,杜霸天耐着性子安慰了良久。
半晌后,我才如梦初醒般说了句,“爹爹,我以前曾经差点死掉,却被一个妙手神医救了,前些日子,我还在翔都巧遇了他,不知那个高人还在不在城中。可不可以请他来为我医治。”
“好。”现在即使让杜霸天给我摘天边的星星,估计他也会一口应允,别说是找个大夫那么简单了。“颜儿,你是在哪里遇见的,我派人去寻寻。管家,过来。”
管家听到杜霸天叫他,恭敬地低首等待主子发号施令。
“管家,你记得告诉他,我已回杜府,请他一定要来治我的眼睛。柳大夫,他就住在城中的新龙门客栈。管家,你快去把他找来,好治我的眼睛。”我揉了揉眼睛,惶恐地恳求。
杜霸天使了个眼色,命他速去办此事。
我不再哭,也不再说话,画颜阁里顿时出现一种死死的静谧。
所有人都不动声色地看着我,等待我说要吃些什么,或者提些什么要求,可是我没有,只是假装睡过去了,静静地背过身, 等待那个眼角下冰蓝蝴蝶飞舞的男子,从天而将,救我离开。
如同,我与他的初见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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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多久,他跟着管家一同回来了。
我从来都未曾怀疑过柳是否会来的事情,有那么一个人,只要他知道我遇到什么事,无论是有多大的难处,有多少的心伤,无论他在天涯还是在海角,都会如期而至,走到我面前,对 我伸出手,温柔地说,“颜儿,我来了。”这个人,便是柳了。
柳易了容,平凡的面容,表情无波,他缓缓地低下头,检视我的伤,我清楚地看见他眼底那抹疑惑和疼惜,如同之前那位大夫的做法,柳循例诊疗般,一一看了,逐一听我诉说不适。
为我涂抹面颊上的淤红时,我感觉到柳的手明显的一僵,然后百般小心地为我上药,生怕一不小心又会弄疼伤口,他的水色眸子里盛载了满满的不舍。
我不能开口,我不能告诉柳,我根本没有瞎。屋子里人太多,我不好说,只能无奈地看柳有些愤怒、有些难过的纷杂莫辨的神色,我从来没有见过一向淡定的柳会一下子涌现出那许多的情绪,甚至并不掩饰。
风儿轻过,挑起他的长衫。
我没有注意周围的人在做什么,眼中只看到素白长衫被风微微撩起的柳,一身骄傲的白,我似乎可以看见很久很久以前,在山涧幽谷间,蓝色蝴蝶正在慢慢化做一位男子模样,不惹世尘,光芒如同皎月。
冰离,或者还是叫他柳,柳很美,亦美得哀伤。他是一个被弃了六世的人,为了起初那一句戏言,竟抛下神的本位,在轮回和情伤中兜兜转转。他是始终孤寂的人,一双宁静的水眸静寂如望穿了数度秋。
这个男子启唇,贴近我的耳朵低语,“颜儿,想要自由么。若要,就抓紧我的手。”
我笑了,把手交给柳,想起我和他从天泽国廉王府逃之夭夭那夜的情景,想起他说的“飞鸟论”。
杜霸天狐疑皱眉,看向我与柳的亲密举动。
我用更轻更轻的声音回道,“这次,可与上次不同啊,你看,我们能逃得掉么。”
柳亦笑,笃定地说,“能走多远,就让我们一起试一试吧。”
话刚落,外边响起了噪杂的惊喊声,“不好啦……着火啦……快来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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