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别人伤害自己的时候,咬牙切齿,可当自己伤害了别人时,却尤显得如此理所当然。我伤害了司空拓,而司空拓借我之手伤害了柳,最后柳的悲伤感染了我,那么,这一段复杂的关系中,到底是谁占了上风,谁输在最卑微的角落?
空气一下子凝结了起来,谁都没有先说话。
我直视他,想从司空拓的眸子里看到并非刻意的痕迹,可惜,他只笑,恶作剧得逞般微笑。
此刻,在我眼中,司空拓就像是妖魔,我不喜欢他的眼神,虽然他和柳一样,都是如花样的美男,都似乎能够洞悉别人的心迹,不同的是,司空拓更是将他人的弱点统统看穿,直指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不喜欢,我不喜欢司空拓把心机用在这些地方,就如同我不喜欢如此尴尬的境地一般,即使是无意的,也是伤了柳,突来的意外,叫人难以适从。
司空拓,他是智者,可是太过凶狠。他站在我的面前,衣摆随风飘扬,发丝翻飞,若有若无地勾唇笑,有着一丝嗜血之意。
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烛火,同此夜一样,映照出光和影子动荡不安的模样。
司空拓启唇,意有所指,冷然而讽刺地说,“若是从一开始便不想让别人知道,不如一直避开,也免了心伤,免了让不相干的人心伤,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我闻言,冷冷嗤笑,顿觉全身战斗的细胞全体苏醒,学着他那种口气回击道,“ 是啊。很多事情的确是藏也藏不住,倒也是没人想藏,但是如果有人想要利用这些,把回忆弄脏,那就真的太可耻了。”
司空拓久久不语,双眸中的神采全数褪尽,声音低低的,就像换心那夜梦中的他归至面前,所有的快乐、痛苦都化成了耳畔的清风,他说,“可耻的不是人,不是回忆,而是命运。”
他说完,兀自笑着摇摇头,笑得很苦涩,司空拓不再专横霸道地要我回答,唇紧紧地抿住,随即无声无息地转身离开。
我看着这样的司空拓突然心就静默了下来,心和它原本的主人离得那么近,而我却与七世的爱越来越远,我终于能够体会,原来他那种遇见我以后出现的、叫我不懂的表情就叫做悲伤,很凄凉很无望的一种悲伤,好像前路唯独剩下了漆黑一片,寻找不到希望,没有阳光,没有一线生机。
一瞬间,我觉得司空拓就像被遗弃在一片黑色里,忍受着某种我所不知道的折磨。
我愣愣站在原地,见他渐行渐远,心中疑惑却愈发扩大。
最终直到那对小鸳鸯拍拍我的肩膀,方才回过神来,万穗烨歪着头,状似惋惜地叹,“你们之间似乎怪怪的。”
“废话,你才看出来啊。”旁边的龙小玉鄙夷地朝天翻白眼,似在不屑自家爱人的愚钝。
想来也是,万穗烨也算是迟钝中的极品了,要待到事情即将无法转圜时才骤然苏醒,所幸的是,未曾错过。而这世间上还有更多的人还沉浸在自己的执念中,说是小舍小得,大舍大得,不舍不得,但真要人舍下,又谁真的舍得?爱,是心魔。那么,不如不舍,不如不得。
万穗烨和龙小玉,多么幸运。
“喂,龙小玉,你不是刚才还生命垂危么,现在怎么比我还中气十足?”万穗烨逼近她红润的脸蛋,细细研究,疑惑生在眼角。
龙小玉咋咋呼呼的声音立即小了下来,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状似又要昏厥,“万穗烨,我喘不过气来了……呜……”
万穗烨立刻拦腰抱起她,阴柔的脸上尽是急切,匆匆往院落的方向狂奔,这里徒留我一人。
临走,万穗烨转过头,正正经经地表情告诫我,“杜颜,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可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运气的。有时,失去了便是一辈子。”言毕,继续抱着龙小玉拔足狂奔,不再返身。
我感激地点点头,自然懂得他话里的含义。谁才是我最爱的人,谁才是我想一生相守的人。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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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柳的房门外,心中一阵慌乱。举手、放下,傻傻对着这扇门,期盼柳会发现我的到来,然后温柔地跟我说,“颜儿,怎么来了。”
可惜,现实与心中所想总是截然不同。
半晌,我鼓起勇气,反复默念想好的说辞,叩击了门。
没人应门。
门也未曾落锁,我轻轻地一推便开了,入眼一室冷清,幽幽的风像一条绵长的湖。看到柳失去了影踪,我顿时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坐在椅子上,一时失了方寸。
他会去哪里了?
蝴蝶谷。
一瞬间,我的脑中闪现这个地方,不假思索地朝蝴蝶谷奔去,一路上就像是迷失方向的孩子,甚至不晓得去了那里能不能探寻柳的踪迹,我的心在害怕,累积的恐惧让我更加手忙脚乱,原本的小跑在重重的紧张下,不由地加快了步伐,夜色,那么暗,心,那么荒。
终于来到了蝴蝶谷。
我来不及调整呼吸,稍稍环视一遍后,继续往深处跑去,也许,柳会在哪个隐蔽的角落,他不会丢下我,不是吗。就像他答应的那样,可是,我又何尝守了诺言,白天还言之凿凿地给他希望,夜间就无情地让所有破碎。
蝴蝶依旧没有愁绪地飞舞,漫天凝絮,今夜的柳树,几乎把所有的温柔都散了一地。
仍,找不到柳的踪迹。
许许多多成群结伴的美丽翅膀之下,我被迷了眼,月色几乎全无,只剩下它们陪伴着我,柳,柳,柳……夜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我只觉得这条路好长,没有尽头,正不经意脚下的风景,盘根纠错的树一下子将我绊倒在地,裙摆被扯破了,我狼狈地爬起身来,像是第一次摔成这样,犹如一个胆小鬼,揉着伤口,怯懦地在黑暗里流下泪水,那暖暖的液体不小心地涌入口中,苦涩的咸。
我抬头就忆起了,这棵树曾是我和柳一同躺过的地方,我和他曾在茂密的树下聊天,柳还对我诉说关于他的童年,他的痛苦。如果一个男人愿意把自己的儿时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一个人,那便证明,他对那个人毫无保留。而这个专心一志的男人,从我生命里以无痕迹的姿态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