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我的好姐姐”芙蓉瞧红樱的模样有趣,掩了嘴笑道:“果然是在小郎君身边待的时间长了,竟把小郎君那护短的性子学了个通透”
芙蓉这么一句随口道来的话,却一下子触动了红樱的某根神经,她微微怔了怔,目光有些飘渺的看向烛光,幽幽的道:“是啊,他最是护短的。”
听得红樱这么说,芙蓉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刚想开口问“哪个他啊”,又想起去年小郎君因为红樱的事情,愣是将小娘子的一个手下撵出了府,不由得恍然大悟。此时再听得红樱口中的那个“他”字,果然是幽肠百转、意味深长了。
暗骂了自己一句“多嘴”,芙蓉急忙转了话题,问起红樱的身子来。
“其实你们不必小心翼翼的。”红樱没有回答芙蓉的问题,而是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
芙蓉愣了愣,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就听红樱微微一笑,幽幽道:“养病这些日子,我天天躺在这里,早就把事情想明白了。像咱们这些佃户家的女儿,命不好的,六七岁就得下田干活去。待得嫁了人,也不过就是换另一块天地做活,还要忙着自家院子、男人、孩子。若是再苦命些的,遇到男人是酒鬼,是赌棍,那便得自己扛起着一家的生计,还不知会遇到些多少难过的坎儿。就算是命数好些的,家境殷实点,终究也是忙忙活活的过一辈子,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吃上几回肉,更别提买好料子做衣服,买好胭脂打扮自己……
“我早就想明白了,能在小郎君身边伺候这么多年,这已经是我今生最大的运数了。什么做屋里人、抬举个妾的,不过都是往常胡乱琢磨的东西,如今说出来,也不过就是再惹人笑话的事情罢了。
“我是不再指望这些了。说白了,这都是一场梦,梦醒了,也就什么都没了。他仍是高高在上做他的少年英才,我便顺了父母的意,随便嫁个人,往后的日子愿意如何便如何吧。
“我那时候想的也太理所当然了。且不说他年纪小,还不懂男女之事,就算是懂得了……他如今可是最年轻的三品官人。去年的雅集上,出了那么大的风头,如今不知有多少大族差人上门说过亲事。万一真的定下了王家那样的大族,在别家姑娘进门之前,又怎么可能给旁的丫鬟开脸?那不是不给人家作脸么?
“哎又扯得远了,如今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我如今也无甚可想了,只想着临走前给小郎君绣个小玩意儿,全当是念想了吧。你们几个也是一样的,咱们女人,最终还是逃不出这命数,而命数这东西,说到底还不都是旁人给的?与其在这人费尽力气的争啊、夺啊,倒不如索性受了,管他天翻地覆的,认了便是,何必再去折腾什么?青杏儿姐说她一辈子不嫁人,我瞧着也只是一句空话罢了。却是在小娘子身边待久了,熏染了太多小娘子的执拗劲儿,不想认命了。我却是累了,知道命数这东西终不是咱们能斗得过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去斗,到头来遍体鳞伤的还不是自己么?”
这一大段话,红樱就这样娓娓道来,声音一丝起伏也无,就如同那演技极差的演员正机械般的说着台词。她看着闪动烛火的眼神一直有些木木的,像是魔怔了,又像是通脱了,蒙了一层雾气,让人看不清明。
芙蓉却是听得酸了鼻子,眼泪早就一滴滴的垂了下来,待得红樱说完,她才急忙低头擦了眼泪,硬撑了笑颜,道:“瞧姐姐这话说的,即便是姐姐以后嫁人了,不仍旧是住在这个院子里?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大家伙的生活又能比现在差到哪里去?再说管家的儿子却是不错的,即便姐姐你看不上眼,说一声,让人再去物色好的便是。不过是嫁个人罢了,这次可是连人都不必再伺候,这是好事情啊,怎么从姐姐的嘴里一说出来,却跟生离死别一般了?”
红樱闻言有些空洞的笑了笑,随意的点了点头,不知是答应了什么,亦或是回答了什么。
“安石公回来了”
外院里一声吆喝,在静寂的黑夜中传出老远,竟是让屋内的两人都听了个清明。芙蓉忙站了起来,向外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揉了揉略微红肿的眼睛,回头问道:“红樱姐,若是小郎君要过来看你,你见识不见?”
“不了,”红樱微微笑了笑,轻声道:“就说我已经睡了。”
芙蓉应声出去,屋内便剩下了寂静的一片。
外面闹闹哄哄的好不热闹,这夜行风重,芙蓉应该能够给小郎君准备好姜汤吧。
想到这里,红樱不由得自嘲的笑了笑。她微撑起身子,左手抬起微拢了,冲着烛火吹了一口气,房间便遁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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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就在想,想自己这样学习不好、交际无能、魅力零下的童鞋,以后怎么混饭吃捏?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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