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郗超微微摇头,轻飘飘的道:“猜测而已。哪有仅仅因为猜测就发兵的?再说,我今夜来管这件事情就已经是伪造了军令的。这种事情,我以前做了一次,于是乎丢了官职。如今又做了一次,估计就是牢狱之灾。若是如你所言,再领兵出城……那不单单是我这条小命,整个郗家都会受到牵连。”
“你……”因为愤怒的缘故,胖子的嗓音开始变得更尖,“怎么说那个小丫头也是你表妹,虽然平时偶尔行事霸道了些,但对身边之人终究是好的,更何况你们二人的关系还非同一般……”见郗超脸上仍旧是一片淡淡的神色,胖子有些恼怒的一挥手,身上的肥肉颤了颤,尖着嗓子道:“就算你不顾念你们二人之间的情分,你也想想这会稽城内城外的百姓。若是粮食不到,这会稽城会乱成什么样子?今夜的势头你也看见了,若是在闹腾起来,今夜这点行事就只是小打小闹了。到时候别说你郗超一人,怕是整个会稽城的百姓都会遭殃,你就忍心让这十数万人为了什么狗屁的阴谋,莫名其妙的死么?”
胖子说话说得快了些,再加上一腔怒气,如今不免有些气喘吁吁。
郗超淡漠的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这种事情,我不关心。”
“你不关心?”不知胖子是如何做到的,如今他脸上的两条眉毛竟竖了起来,“你要是不关心,你一直盯着这会稽周遭的沙盘作甚?”
郗超低眸看着眼前的沙盘,一时陷入静默。
“你门中的那位师兄呢?”郗超开口相询,问的自然是那柄秀气的小刀。
“他担心那小丫头出事,又说自己欠她一条命,一听说她有危险,就一个人先跑出城了。”胖子抬起敦厚的手掌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忙了一整晚,方才有那么大声的说这话,也让他有些微微头痛。
“哦。”郗超轻声应着,不知为何,心中竟似乎是安稳了一些,不复方才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忐忑。
发觉自己的心思,郗超不由得暗骂了自己一声犯贱,事到如今,竟还忍不住担心她的安危,在心中残留着那么一丝的渴望,渴望她可以告诉自己,那时那么做,是因为身不由己,无法选择。
暗自紧握了双拳,身体的微微战栗在宽袍大袖中看不大清楚。
而此时此刻,浑身正在微微颤抖着的人不只他一个,还有一位,在王府的后院。
“郎君,葛洪葛稚川还在王府前院给他们医毒,要不,要不……”海涛天看着梅三郎如今比平素更加苍白的脸,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扔到了烤炉上被烘烤,痛楚浸染了全身。
“没用。”梅三郎缩在厚厚的棉被中,全身都在轻颤着。
并不太大的屋内放了三个火炉,海涛天跪坐在梅三郎身侧,不停的在流着汗。但梅三郎裹在冬日盖的被子里,竟仍是一滴汗未出。
海涛天一直觉得,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就是这种苍白无力感,多少年了,每次帮主发病,他只是这样在一旁心疼的看着,却分毫帮不上忙。
“要是,谢家小娘子在这里多好……”心思烦乱,海涛天便有些言语无错。他双手的手指一直紧抓着自己的双膝,似乎对梅三郎的痛苦感同身受。
“终归不是一路人。”梅三郎用气声回答着。他觉得很乏很累,却又不敢睡着,因为他十分清楚,一旦睡着,这种如同被扔入冬日冰水的感觉,就会愈加汹涌起来,只会让他更为痛苦。
“其实,其实……”海涛天有些犹豫的措辞,“要是郎君和谢家小娘子之间多些情分,郎君你的病,也许就……”
“什么情分能把人拴一辈子?”梅三郎轻笑着道:“她最开始帮我医病,是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利益。后来,是因为她看在义父的面子上,把我当做是自己人。可是如今,我们已经走上了截然相反、甚至隐隐对立的两条路,又如何能够再同舟共济?”
海涛天迟疑了一下,道:“昨晚,我曾跟她说过……说郎君您对她是有意的……”
梅三郎微微愣了愣,旋即有些哭笑不得的道:“你太看轻了她,她不是一般女子,怎么会因为这些东西而有所牵绊。再说……我这辈子,是没有资格对任何人有意的……”
听出话中的自嘲之意,海涛天便觉心疼,刚想劝慰几句,就听外面有人道:“帮主,飞鸽传书。”
开门拿进,交到梅三郎手里,海涛天用询问的目光望向梅三郎。
“晋陵太守死了。”梅三郎将信放到一旁,双臂平静的缩回被子里,身体仍旧在轻轻的颤抖。他轻声道:“也就是说,晋陵那边,已经不可能派什么援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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