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您昨晚就没睡好,如今这车上也稳当,您多少睡一会儿。”海涛天张了张嘴,将话题转开。
梅三郎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只是偏了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轻声道:“她不单单知道我要做什么,甚至还很可能知道那些栽赃嫁祸的事情都是我做的,为何还是迟迟没有动作?为何到如今还没有来找我?”
这话语轻飘飘的,海涛天闻言却是猛然色变,跪坐的姿势即刻变成了扶手认罪的模样。他重重的冲着梅三郎磕了两个头,声音微哑的道:“郎君,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您别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梅三郎淡淡的笑了笑,听着车厢外面的喧嚣,有些莫名其妙的觉得心情很好。
“是不是有些好奇,这件事情明明你瞒的很好,为什么还会被我知道?”梅三郎没有卖关子,只是简单的自问自答,声音平淡中带着几分肃杀意,“因为这粮帮终究是我的,即便你手上的权势再大,这粮帮也只是我的粮帮。”
答案很简单,甚至简单的有些粗暴强横,可是海涛天听来却没有一丝怀疑,只是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表示自己的明了。
“记得小时候,娘亲特别喜欢带着我出来逛街。那时候我们就坐在牛车里,我就会趴在窗子边上,很贪婪的看着外面的热闹。”梅三郎没说让海涛天起来,海涛天自然不敢起来。而梅三郎也只是闭上眼睛,静静的听着街道上的喧闹,自言自语般的说着,“我也很喜欢跟娘亲出来玩,因为家里的院子虽然很大,可是来来回回的总是没有多少人,除了娘亲和我,就只剩下一个婢女姐姐。而且娘亲不止一次的吩咐过,要是没有她领着,就绝对不许出这个院子。所以院子的大门总是关着的,我在院子里却经常能听到外面的玩闹声,甚至有时候还有同龄人的嬉笑声,就总是很想很想出去玩。那时候小,一天到晚的只喜欢淘气,记得有一次,我真的没有忍住,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个梯子,爬出了院子。有两个小孩儿见到我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的问我是谁……”
说到这里,梅三郎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画面,不由自主的轻笑出声:“甚至那个比我大些的男孩儿,以为我是哪里来的小偷强盗,互犊一样的把身边的弟弟护在身后,色厉内荏的瞪着我,想用言语将我吓走。当时我太小,什么都不明白,甚至连他嘴里的小偷、强盗是什么都不懂,只是眼巴巴的看着他,想要跟他一起玩。那个男孩儿也很有趣,到最后竟然认定了我是小偷。可是他似乎又瞧我可怜,将自己身上带的玉佩香囊一股脑的全都塞到了我手上,还急匆匆的要我快些走,别被家中护卫发现了。”
梅三郎的嘴边浮现出极温柔的笑容:“我当时就问他,要是我把这些东西都拿走了,他要怎么向大人交代?他就很豪气的拍了拍胸膛,说没关系,就当是他玩闹时不小心全都丢掉了。可是这句话刚说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好意思的挠着头,指了我手中的一个漂亮的香囊,红着脸问我,可不可以把这个留给他,因为这是个很漂亮的婢女姐姐给他做的,他答应了要一直带着的。我就点头说好,他就很高兴的将香囊拿了回去,又急忙推着我从原路返回……当然是指爬梯子。我爬到墙头,正准备回自己院子的时候,就瞧见那个男孩儿正满脸严肃的对身后的弟弟说着什么,看那样子,应该是嘱咐他不要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之类的。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个男孩儿名叫顾澹,他如今有了个儿子,名叫顾恺之……
“可是这件事情到最后还是没有瞒住。我记得那天晚上,婢女姐姐哄着我去睡觉,我就偷偷的从怀里拿出那男孩儿送我的玉佩把玩。可是正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有个满脸冷色的男人忽然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面色发白的娘亲。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但也知道那个男人来者不善,便觉得有些害怕,怯生生的叫着娘。那时候的娘亲看起来十分伤心,她只是指了指身前的那个男人,让我唤他做爹……
“我那时候小,什么都不懂,也不懂爹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只是娘亲让我叫,我就叫了。可是那个男人听到我的这声呼唤后,面色更冷了几分。他几步走上来,夺了我手中的那块玉佩,问我这是哪里来的。我想起白天那个男孩儿,心想若说是他给的,恐怕会连累他受罚,于是我傻乎乎的告诉他,这是我捡来的。
“我不知道我说错了什么话,只记得那个男人看着我冷笑,然后又回过头去,对娘亲说了一句‘你养的好儿子’。就是这一句话之后,我和娘亲就出了那个院子,被送上了一辆牛车。刚出院子的时候,其实我还是很高兴的。因为外面很热闹,很多人,我很喜欢。可是娘亲却不高兴,一直在哭,婢女姐姐也跟着一起哭,于是我也高兴不起来了。不过这样的日子没有多久,因为很快的,有一天夜里,下了雪。
“雪很大,很冷,但是很漂亮。娘亲和一个我从没见过的男人说话,慢慢的又变成了争吵,到最后,我就见到那个男人抽出了腰间的刀,刺进了娘亲的胸膛。红色的液体开始从娘亲的胸口流淌出来,流到白白的雪上,很漂亮。我不大明白为什么娘亲要躺在地上,地上那么冷,有什么好躺的?只是娘亲开始用那样复杂的目光看着我,弄得我有些莫名其妙。我又看看那个男人,很久之后才知道,那个男人叫做舅舅……”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