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有意请谢道韫出仕早已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但谢道韫却一直都推辞不受。对外人来说,这样的结果只是让他们少了几许谈资,但对于桓温一派人来说,却等于是少了一份强大的助力,以及这份助力身后的整个家族。不得不说,这是一件极大的损失。
其实对于如今的朝争,谢家明显是身处其外的姿态。就像原来说过的,对于这些士族而言,什么人当皇帝,对他们的影响并不会太大。除非有人想要打破如今的平衡之态,否则大多数士族都会采取休养生息的手段,当然,不排除偶尔在某些家族之中,会有几个热衷于权势之人。但那毕竟是极少之数,即便有些乍露锋芒的,也难以改变这经过百年夯实的朝廷格局,难以将整个士族朝局改变的太多。
但若是有人真的想要做些什么,这从龙之功自然是第一位的大功劳。桓温是尽心竭力的想要将谢家拖到自己的阵营来,而摆出的大义也很诱人,那就是北伐。
权,谢家不屑。钱,谢家不缺。桓温倒是抓住了唯一对谢家长辈们有吸引力的大义,在他们面前展现了一副还于旧都之后的美好蓝图。
但很可惜的是,谢家的这些长辈们哪一个不是人精。他们只会捋着胡须、撵着酒杯的说些吃好、喝好,在朝局没有明朗之前,妄下哪一方的赌注都是不必要的,也是极度危险的。
所以桓温急着,谢家拖着,朝局乱着,战事蠢蠢欲动着。
知道二人将有一番长谈,司马兴男抬手遣走了身后众人。谢道韫也让四名护卫,带着那名仍旧有些神志不清的女子下去,为跪坐在自己对面的南康公主添了一杯酒。
“乡野小店的酒水也别有一番风味,韫儿在这里借花献佛了。”
司马兴男笑着接过,道:“我在这小村子里等了整整四日,这里的酒菜倒也吃了不少。虽然别有滋味,却也是有些吃的腻了。谢道韫啊谢道韫,你倒是让我好等。”
这位建康城中有名的悍妇果然与众不同,怕是今日踹东家门、明日砸西家窗的惯了,说起话来竟是如此直白透彻,有一说一,没有半分矫饰。这话虽中是责备之意,在谢道韫听来,却没有半分的不舒服。只让人觉得那话语中带着点滴的飒爽劲儿,便如同七月骄阳似火时的一道风,清凉可人。
谢道韫也不免微微怔了怔,旋即摇头笑道:“桓大将军倒是好福气。”
“啊?什么?”司马兴男没有跟上谢道韫百转千回的思路,半晌方才反应过来谢道韫说的是什么,不由得扑哧一笑,道:“你们谢家人是不是都一个模样?全都如同谢安石一般,一个个故作老成?你个小丫头片子才多大?竟然还调侃上我了?”
谢道韫闻言,笑着抱拳,说了两声抱歉。司马兴男倒是喜欢谢道韫这带着江湖气的一套,很是大方的摆了摆手,也不追究。
二人对饮了水酒,司马兴男却皱了皱眉,道:“这刘老六用这样的酒水对付你,你还喝得下去?瞧我一会儿不拆了他家的房子”
刘老六恐怕就是方才那店家,谢道韫闻言也不由得恍然,又忙摆手劝道:“可别。他以为我是那强抢民女的恶霸,能卖给我酒水喝就已经不错了,还能要求什么?再说,要不是他唤人去通知婶子你,咱们恐怕也没法见面了吧?”
“你说得对。”司马兴男笑了起来,“你聪明,这些事情我也懒得瞒你。你母亲回家省亲的消息传到建康,我就同元子(桓温的字)商量着过来了。只是得到的消息晚了些,我们一行人快要到华亭的时候,又听说你已经护送葛仙翁回罗浮山去了。我们又细细打听了一番,知道你还会回华亭,便索性在这条必经之路上住了下来,准备等你。
“你也知道,我若是直接上谢家或是郗家找你,难免被你那些个长辈拽着和稀泥。那帮子都是清谈的高手,一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让人连个Сhā嘴的地方都找不着。我听我家元子说过的,去岁在会稽时,他曾经想要去与你父亲详谈你出仕之事,却被你父亲拽着手聊了整整五个时辰。五个时辰啊元子晌午过去,出门的时候就已经入夜了。可怜他出门的时候迷迷糊糊,如同登云驾雾,直到第二日才想起来自己去谢府的目的,再细想想,竟是一句关于你的话都没说出口你瞧瞧,你那老爹一个人就能把人说成这副模样,我要是贸贸然的去了,还不得被人横着送出来?
“所以呀,我也想明白了,不能找你那些长辈,要找就直接找你。所以我就寻了这么个机会,多少突兀了些,你也别怪我、”
听着前面的话,谢道韫早就笑的不行。她是知道发生在会稽的那件事情的,当时谢奕把他轰到内院,让她不许出来,自己一个人拎着一个酒葫芦就跑到前面去会客。结果一会就是五个时辰,弄得回来之后嗓子都哑了,还是葛师调了润喉的方子,养了三日方好。
当时谢安笑的不行,说兄长竟然只讲了五个时辰就累成这样,若是换了自己,非得多过八个时辰才放人,骇的桓温不敢再登门才是。谢奕闻言就一脸的不服,哑着嗓子就要和谢安打赌,说若是下次桓温再来,就派谢安出马,若是说不到八个时辰,谢安就得去把会稽城内最红的清倌儿叫回家中待上一夜。
谢安闻言大大的翻了个白眼,脸不红心不跳,轻摇着手中的扇子翩然而去。留下谢奕恍然发觉弟妹刘氏就在自己身后,正笑意吟吟的看向自己。谢奕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回去之后还被郗氏剜了好几个白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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