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年四月末,逐渐走出政变阴影的秦国,开始大肆侵袭北方柔然,并占领了河套等草原肥硕之地。
不了解实情的人认为这是秦国正为南下而做准备,想在战前为自己建设好一个稳定的后方,并顺便借此举以练兵。
一时间,晋朝人心惶惶,朝廷下令,各地府兵制备数量扩增,奈何军费筹措不足,所能增加者极为有限。
正是因为如此,对士族阶层本就拥有的私兵,朝廷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开始往明朗化转变。甚至总有一些模模糊糊的消息从京中传来,一些“鼓励”“期冀”的字眼,渐渐被运用于私兵之中。
借着这股东风,各个士族都着手为自己的私兵“扩编”,但大多数都是点到而止,毕竟他们只希望这些私兵可以保护自己的庄园,花费太多的人力物力在其中,他们总会心疼的。
但也有少数士族下了血本,一掷千金,将私兵扩展到了惊人的数量。这其中以龙亢桓氏、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高平郗氏、吴县顾氏为最盛,五家中私兵数量最少者,数量也逾万人,又因桓温、谢道韫名声之重,投奔两家者更是不可计数。所谓天下云集响应者,便是如此之景状了。
而其他的士族,在见到这五家人如此紧张的反应后,便各起了些奇异的心思,还以为是他们这些人从朝廷中听到了某些不为人知的消息,所以才如此紧张的筹措起战事来。于是乎,所有的士族都开始效仿其行,甚至连一些家境殷实的庶族、富商,都开始重金招揽门客武士。这一时刻的这片土地上,似乎人人都成了孟尝君。
却也是因为这些人如此大的动作,一时间,但凡骨子里有些血性的人便涌起了故土之思。客居江东的人们,开始夜夜凝视着北方,为晚辈们说些并不真切的儿时记忆。甚至就连一直都性子怯懦怕事,极力不愿派兵北上的晋朝皇帝,都因为谢道韫的一句“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离别歌,垂泪对宫娥”而想起了自家那些不堪回首的史事。
据传,皇帝在骤闻此句后垂首不言,而后罢朝三日,将自己关在了祖庙之中。三日后,骤生了三千白发的皇帝陛下急召桓温入宫密谈,所谈之事,无人能知。
可虽然没有人知晓,却又人人都明白,这三千里江河,怕是将要变幻一番颜色了。
一时间,朝廷中人开始忙的焦头烂额,战和两派吵得不可开交。宰相门前的青石板不知被踏坏了多少块,尚书仆射的院子里成了菜市场。而真正的菜市场则更为喧闹起来,人们除了往常那般盘算自家的小日子,又开始盘算起晋朝的大日子来。
可偏偏就这样热闹了两个月后,秦国忽然传来向北方迁都的消息。晋朝朝中自然大哗,心想君若是就这样撤了,我们前两个月的准备与争吵,岂不是都打了水漂?
这时却有人猜忌起氐族人的奸猾,猜测苻坚只是想借此名目瞒天过海,而他真正的目的,是借着迁都的名义收拢国家军队,在晋朝麻痹时,再忽然调转枪头,铁骑突出。
有了担忧就不能置之不理,于是乎,朝中派出使团一行,借观礼之名,做查探之事。
这当然不是什么好差事,朝中为了人选一事,也是争执的昏天黑地。最终还是选定了久病初愈,并且辞官归隐一年多的郗超郗嘉宾为观礼官,并带三百兵士入秦。
不知内情的人以为郗家这是犯了傻,竟让长房嫡子做这种很可能没命的差事。当然也有不少人认为郗嘉宾此举,是明显的大义凛然、不顾生死之举,一时间赞叹之声多矣。
但真正知道实情的郗嘉宾,只将这件事情当做是一趟公费旅游。
“你过去可得沉得住气,别指着苻坚的鼻子大骂出口,那晋朝的脸可就会让你丢光了。”
看着郗超在那里收拾行李,谢道韫笑着调侃。
“这我可没法保证,我这么记仇的人,没准儿一个心血来潮,就想要从苻坚身上讨回几分公道。”
郗超虽然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调养,面色却仍旧有些不健康的白,原本就瘦弱的身子,更因此羸弱的几分。他的下巴变得愈发尖了,分明是已经行了冠礼的年纪,如今看起来,却仍是一副少年的模样。只有幽深的眸子依旧深邃,让人觉得可以万劫不复的陷进去。
一想起那时他中毒的样子,谢道韫仍旧是心有余悸的。但二人也算是因祸得福,旧日的心结在这一次奔波间化为乌有,如今再相对而视,便只剩下了珍惜与眷恋。
那时他昏迷了整整半月有余,整个人瘦到铁骨铮铮。可偏偏他第一次睁开双眼,却是看着病榻边的谢道韫轻轻一笑,说了句“你终是爱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