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云止和尚的药庐都是门庭若市。
玉家村的姑娘媳妇,知道这里有一个生得极俊、医术极高的和尚,便天天往药庐跑。时而又是筋骨疼,时而又是偏头痛,总有各种名目让云止忙得不可开交。好在这些女人虽然热络,毕竟知道他是侍奉佛祖的人,也不致太过逾礼。
苏寂住在后院,平素不出来见人,免得让和尚不好看。半个月前的一个夜晚,她满身是血地晕倒在和尚的药庐前,呼吸几近断绝,是和尚将她拼命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现在她伤势慢慢痊愈,知恩图报,好歹要为和尚做点什么吧?心思转了几转,便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
大半个月没有出门了,眼前陡然一片清新,看山是青,看水是绿,心情格外舒畅。掐指一算,还真是春天到了,风摆杨柳,云卷霞光,十分醉人的天气。
自玉家村西行十余里,便到繁华热闹的襄阳城。苏寂四处走走停停,停停看看,她生得美貌,一路上便得许多人侧目,她全不放在眼里,只管玩她自己的。未几,她便踏入了襄阳城最热闹的酒楼,华胥楼。
将身子一把攀在了柜台上,她冷冷扬眉,“你们家最好的酒是什么酒?”
掌柜的被她吓了一跳,闻言忙答道:“咱们华胥楼酿的酒那可是了不得的好酒!便说那‘追香’陈酿,可是御贡之物,年年都要进到宫里去呢——”
“那便来一坛‘追香’,给我封好带走。”苏寂不耐烦地打断掌柜的话。
掌柜眉头一跳,腆笑道:“姑娘此言差矣,这追香酿既要上贡,哪里还有存货……这追香酿是不卖的呀。”
苏寂皱眉,“既然不卖,你说它作甚?”
掌柜噎住。
“一坛。”苏寂抬眼,眸中光华尽绽,映着春日丽色,倒教掌柜晃了晃神nAd1(见对方仍是不答,她缓缓地将袖中的剑取了出来,“哐”地一声放在了柜台上。
掌柜这一下被吓得不轻,也不知这少女什么来路,竟似是个以武犯禁的凶徒。连忙唯唯诺诺点头称是,到后边拿酒去了。
苏寂静了静,将长剑复又收回,忽听闻身后一声嗤笑。
“原来是苏姑娘,别来无恙?”
她慢慢地转过身。
唤她的人正嬉笑无羁地望过来,手中提了一只酒壶,正要上楼去的样子。他长发散乱,衣衫陈旧,腰间松松垮垮地系了一柄长刀,刀柄上却镶嵌了一颗明珠。
她镇静地与他对视,不言不动,只是嘴唇微微白了几分。
那人仍是笑:“我听闻公子这半月来神思不属,四处寻人,难道是寻的苏姑娘不成?”
心念电转间,她轻轻一笑,眉眼仍是冷冽的,“燕少侠多虑了,我来襄阳,自是有事在身。”
“噢?”燕西楼眉眼一挑,“异地遭逢,幸甚至哉,苏姑娘可有兴趣楼上一叙?”
苏寂睁大眼睛,“这便不用了吧?我可有点忙。”
“忙着喝酒?”燕西楼笑得严丝合缝,却让苏寂愈加烦躁,但见他眼风过处,掌柜已拿了一坛追香酿出来,战战兢兢地看着苏寂。
苏寂深吸一口气,自怀中掏出碎银子,“啪”地甩在了柜台上,便抱起了酒坛子,径自出门去了。
“原来苏姑娘是看不起燕某的劣酒。”燕西楼笑吟吟地看着她离去,待那身影终于消失门外,他脸上的笑容也一分分地消匿不见。
仍是从后门偷偷潜入和尚的院落nAd2(院中一株梨树,结了满树沉睡的花骨朵,仿佛在等着春风来唤醒般,娇憨可喜。她执剑在树下挖出一个坑,将酒坛子埋了下去,复又封土填平。如是忙了许久,身上微微出汗,浸得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她将长剑随意Сhā在土上,便坐在庭阶上歇息。她自是知道今天走得有点远了,伤口发狠,心里不愿承认,实则已有几分盼望和尚赶紧回来给她敷药。至于那苦得要命的药羹,她是连想都不肯一想。
当和尚给自己敷药的时候……那目光十分专注,好似……是极温柔的。她侧着头,微微撅起嘴,他说美恶之念乃是非念,可是她偏偏觉得自己的背伤肯定很丑,她偏偏也不想让他看到的。
这心情之矛盾,她自己也没办法细想。只是有一点赌气般地想,自己身上……生得美的地方他看不到,偏是看到了最丑的,她觉得……很丢脸。
若是那人在身侧,一定会笑话她:“原来你也知道丢脸?我给你疗伤那么多次,怎么也没见你哪里生得美了?”
她恨恨地拔下一株杂草,望向天边。日头已经偏西,和尚该回来了。
思绪未落,云止已经迈步走入了院中。
袍袖飘然,念珠轻摆,他素来是这装束,不知为何今日却教她一怔。
他今日……眉目舒展,清朗安然,似乎有什么值得愉悦的事情。
而后,她便看见了云止身边的男人。
那男人也很是惊讶,看到苏寂,啧啧叹了一声:“苏姑娘,真是人间何处不相逢啊!”
云止语声清润,“原来你们认识。”
苏寂冷笑一声,燕西楼则笑得意味深长:“认识许久了。”
“那你们聊,贫僧去做饭nAd3(”云止说着,便去了厨房,徒留苏寂与燕西楼两人在院落里冷冷相对。
“你说有事在身……”燕西楼轻笑,“便是在这里陪和尚?”
苏寂冷冷道:“我在此处养伤。”
“养伤?”燕西楼眸光微动,“养伤怎不回去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