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文学网 更新时间:2010-5-20 9:50:53 本章字数:2886
那姓李的急道:“房海宁前辈二十年前曾救过在下祖父一命,家父对他钦佩得很。家父曾听他提过自己有个小侄女,被他唤作烟儿。当年房前辈辞别家父,便说要回云山竹海看看自己那小侄女烟儿长大没有。我父亲便问道:‘也不知房小姐有什么喜爱的事物没有,在下想准备些送给房小姐把玩。’房前辈却道:‘我妹子夫家姓云。’我父亲道:‘云烟——好名字!’哪知房前辈脸色一暗,淡淡道:‘李兄日后切不可当着云山竹海中人的面叫她云烟。烟儿的名字你就当我没提过吧。’说完便飘然远去,我父亲思前想后也不知自己怎地就得罪了房前辈。”只见他面露回忆之色,又道:“云烟战胜公孙前辈后名满江湖,父亲便想这人会不会是房老前辈口中说的小侄女呢,若是如此,说不定可以从她那里打听到房老前辈的消息。救命之恩我岐山李家从不敢忘记,云烟一现,父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往云山竹海送了封信……”说到此处,众人已然明白,自然是云烟回了信来。岐山李家从这李姓男子祖父一代走镖起家,但走镖却是刀口舔血的活路,到了他父亲一代家底颇丰,李家便渐渐淡出江湖。到了这李姓男子这代,李家在江湖上可说是默默无闻。若非此人话说云烟,这厅中怕是连搭理他的也没几人。
这时,一人问道:“那这云烟年纪多大,用甚么武功,是何模样,李兄知道不知道?”
众人纷纷附和道:“不错不错,李兄快跟我们说所,她使的是什么功夫?”
有人叫道:“李兄还是先说她是老是少,长得如何才是正理。”众人哄然大笑。只见厅中之人越聚越多,大家七嘴八舌谈论着云烟与路行歌二人。这两人无论武功不分上下,具是神神秘秘之人。众人聊得兴起,更有好事之徒胡编乱造,那姓李的男子所知不多,答了几句,后来反而问得多,说得少了。
偏厅吵吵闹闹,大厅中不少成名老宿却皱起眉来,心道:“欧阳世家威名赫赫,德高望重,这些年轻人作客庄中,如此这般吵吵闹闹,实在是不懂规矩,大失礼仪。”有心人自是立令门下弟子不得尚离大厅,四处喧哗。有徒子徒孙在那偏厅中喧哗的宗主更是脸上挂不住,连忙着人将门人招了回来。
欧阳瑞见那边闹得不成样子,脸色一沉,起身道:“诸位英雄远道而来,欧阳家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多多包涵。请各位在厅中稍事休息,庄中仆役正在准备酒饭,酉时开席,大家可随意用些。今次决战天幕山的两位高手戌时便会到欧阳世家立生死状。届时各位自可亲眼目睹二人风采。”他说这几句话时用上了内力,众人只觉他的声音像在耳边发出的一般。欧阳瑞说完,内力差些的耳中仍是隆隆作响,霎时被惊得目瞪口呆。
厅中瞬时安静了下来,欧阳瑞环视四周,抱拳微笑道:“各位请用茶!”
众人忙端起茶盏说道:“欧阳二公子这话说得客气了!”“喝茶喝茶!”
那姓黄的大汉喝了口茶低声说道:“欧阳世家果然名不虚传,欧阳二公子内力深厚,年纪轻轻,好生了得。”
卢鹤见他找自己搭话,说道:“欧阳世家乃武林第一世家,点|茓功夫冠绝江湖,内功修炼自有独得之密。”
那姓黄的点点头,又说道:“原来决战之前高手必至欧阳世家立生死状确有其事。”
旁边一人接道:“这是几百年来保留下的传统,自第一崖第一次决战便是如此。欧阳世家受武林同道尊崇并非单凭武力,历任宗主德高望重、处世公允,族中子弟锄强扶弱、品行高洁。”言中尽是仰慕之意。
卢鹤微微一笑,转头望向门口,心道:“晋阳怎么还未回来?”
忽然,外面仆役大声报道:“仗剑宫赤松子先生到!”厅内霎时一阵骚动,有人起身便要迎出去,有人挺直了背脊引颈相望。
赤松子身背古剑,器宇轩昂,面带谦和微笑,边走边向众人抱拳问好,身后跟着八名仗剑宫弟子,六男两女,男的形容伟岸,女的英姿飒爽,一行人煞是夺人眼球。
欧阳瑞飞快地迎了上去,恭敬道:“先生与众师兄师姐长途跋涉辛苦了,请上座。”亲自将这几人引入上宾之位。那八名弟子齐齐还了一礼,待赤松子坐下之后,站在他的身后,却不上座。
赤松子温言道:“二公子客气了。”游目四顾,问道:“怎不见欧阳宗主?不知‘无尘先生’公孙引到了么?”
欧阳瑞答道:“家父正在处理族中几件要事,我已着人请他去了。公孙先生还没到呢。”
赤松子微微一笑道:“想不到护山三人中,倒是我第一个与众位英雄见礼。”顿了顿,说道:“我猜路先生与云姑娘也还没到吧?”
“正是。”欧阳瑞答道。
忽然一人从厅后迈步而出,口中说道:“赤松子先生,老夫可比你先到呀。”
赤松子朗声一笑,“原来是罗庄主,司徒先生!还有两位罗公子,陆公子夫妇。”罗景天一行人,均上前还了一礼。众人见四罗山庄的精英全都到了,罗景天与司徒寒江更是鼎鼎有名的高手,忙又上前见礼。此时厅中众人相互问候寒暄,一时间真是好不热闹。
这边凤飞飞与龙大少也随后走了出来,两人面带微笑,悄悄移到边上,低头小声说话,也不知凤飞飞说了什么,龙大少一愣之后,哈哈大笑。
欧阳瑞斜眼看见两人如此模样,心中大是不快,却又发作不得,一张脸拉长得又黑又臭。
罗景天被引入左首上座,前面一个位置空着,显然是留给“无尘先生”公孙引的,司徒寒江坐在他的下首,罗丹青面带清愁,一言不发,与兄弟和妹妹、妹夫坐在离罗景天几步之外。右首第一个位置坐的自然是赤松子。
厅中之人已各自回到座位,众人心知,只等欧阳念与公孙引到,这场英雄宴便要开席了。便在此时,从庄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焚琴煮鹤特来拜庄。”
众人一听“焚琴煮鹤”四个字,瞬间一静,偌大的厅中刹那间竟如静止了一般。大家面面相觑,罗家几人心中一懔,暗道:“不好!”罗丹青闻声脸色骤变,向来温润的双眼闪过凌厉之色,一怔之后,便端起手边的清茶,慢慢饮了起来。
欧阳瑞见众人慢慢看向自己,或又遥看庄外,努力压下心中惊惶,正待开口,只听一人淡淡道:“二弟,焚琴煮鹤驾临,我兄弟二人自当亲自相迎。切不可让人觉得我欧阳世家失了礼数。”这说话之人正是欧阳弘!
欧阳瑞大喜,两人并肩出迎。
厅中有好奇之人忍不住起身便要跟上去,只见风伯衣袖一震,将来人一挡,不卑不亢道:“各位稍安勿躁,我家大公子与二公子片刻便回。”说罢一挥手,便有仆役送上茶来。风伯扬手一送,只见那茶盏凌空而过,“突”地一声,稳稳当当地落在几步外一方小几之上,一点儿茶水也未溅出。众人喝彩道:“好功夫!”“厉害!”“这手功夫真是俊得很!”心中均想:“欧阳世家真是藏龙卧虎,看这人穿着打扮竟是下人模样,却又有如此身手!”
只见风伯面上毫无得意之色,退了一步,垂首站在主位旁边,默然不语。赤松子、罗景天几人也是不言不语,垂头深思。
慕城惊变
89文学网 更新时间:2010-5-20 9:50:54 本章字数:2951
赤松子忽然抬头,罗景天看他一眼,心中一动,凝神听了听,笑道:“欧阳宗主来了。”风伯闻言看向身后,几息之后,欧阳念果然缓步而出。赤松子、罗景天起身作揖道:“欧阳兄!”厅中众人一听,连忙收回望向庄外的目光,纷纷拜侯道:“欧阳宗主您老人家好!”
欧阳念当厅一站,不怒自威,微笑点头,对众人还了一礼,虽未说话,却自有一股威严。一抬手道:“请坐。”
此时厅外忽然传来车轮声响,只听“轱辘轱辘”之声由远及近,众人只见欧阳弘两兄弟走在前边,身后跟了两名身穿黑衣的老者。一人白面白须,神情忧郁,容貌却很是慈祥;另一人面色蜡黄,又高又瘦,神情甚是倨傲。众人心道:“这便是大名鼎鼎的焚琴客和煮鹤翁了。”只见那面色蜡黄的老者身后跟着一匹褐红色的老马,老马拖着的马车之中也不知装了甚麽东西。
待要进门,欧阳弘转身说道:“请二位前辈进厅中饮些茶水。”边说边做了个请的姿势。
那面色蜡黄的老者双目一瞪,摆手道:“且慢。来人共有三位,为何公子只请我与焚琴喝茶?”欧阳弘脸色不变,心里却恨恨道:“我自然知道你们还带了一个人,只是此人哪里容我说的?!老匹夫故意找茬!”
那白面白须的焚琴客向厅中扫了一眼,说道:“原来四罗山庄也来了,很好很好。”罗景天坐在厅内,听他说了这句,不由得心中一跳,与司徒寒江对视了一眼,又看向端坐主位的欧阳念。只见他眉头紧皱,叹了口气道:“远来是客,弘儿,快请三位进来吧。”
欧阳弘侧身一让,冷冷道:“有请三位‘贵客’入厅!”
煮鹤翁睨他一眼,笑道:“欧阳大公子所言甚是,车中这位确是贵客。”焚琴客闻言一笑,拉开车门,众人“咦”了一声,只见一名身姿娉婷的黄衣女子缓缓走了出来。
欧阳瑞脸色微变,焚琴客故作惊讶道:“咦,二公子认识这位夫人?”欧阳瑞忙道:“焚琴先生说笑了。”焚琴客了然一笑,也不与他多言,转头对那女子有礼道:“夫人,请。”那女子也不答话,冷冷地看了焚琴客一眼,当先走进大厅。煮鹤翁冷哼一声,跟着迈了进去。
那女子进门之后扫了厅中一眼,神色喜忧参半,目光在罗丹青处一顿,便又低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众人均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只听焚琴客说道:“此次各方英雄相聚慕城,实乃武林中的一大盛会。我与煮鹤闲来无事,也来凑个热闹。”
欧阳念眉头皱起,欧阳弘目露讥讽之色。
焚琴客微微一笑,对罗景天道:“适才瞧见罗庄主赫然坐于厅中,老夫便想,路行歌与云烟二人当真魅力非凡,竟能使罗庄主摒弃前嫌,与欧阳世家重归于好,不远千里而来,参加此次盛会。”
罗景天“呵呵”一笑,说道:“四罗山庄与欧阳世家南北相应,以前虽然有些误会,却也并非解不开的死结。各位英雄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天幕山,为的可不是重提四罗山庄与欧阳世家那点旧事。再说我两家早已解开误会,当年的事如过眼云烟,不提也罢。”
一直没有出声的煮鹤翁突然道:“事情可以不提,可是罗庄主与欧阳宗主难道就不想知道当年的新娘子欧阳莲生现在何处吗?”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有人问道:“当年从欧阳世家嫁到四罗山庄的新娘子在婚礼当天神秘失踪,两家出动精英,四处搜寻,此事在江湖中闹得沸沸扬扬。半年后欧阳小姐杳无音信,大家只道欧阳小姐必是凶多吉少。难道是欧阳小姐如今还在人世?”有人却想:“当年四罗山庄因为新娘子失踪,与欧阳世家梁子可结得大了。罗庄主刚才说,两家恩怨已经解开,难道正是因为那新娘子找到了?”
此时众人的目光齐齐聚在了欧阳家、罗家、焚琴煮鹤还有那黄衣女子身上,心思活络之人更悄悄打量那女子,暗想:“难道这黄衣女子便是失踪八年的欧阳小姐?”
欧阳弘盯着他,说道:“我听前辈的意思是您二老知道我家堂妹身在何处了?”
焚琴客“哈哈”一笑道:“嫡亲堂妹近在眼前,欧阳大公子竟会认不出来?可笑啊可笑!”
只听厅中“哦——”“啊!”惊讶之声不绝,众人立时齐齐看向一直默默站在边上的黄衣女子——欧阳莲生。
欧阳弘冷哼一声,说道:“这位姑娘进门之后便不声不响地站在一旁,若是我家堂妹,离家已久,此时终能回到家中,岂有不立即拜见亲人之理?况且我欧阳弘堂堂男子,严守礼教,岂能随意打量别个女子?”
煮鹤翁冷冷道:“焚琴刚才说了,这便是欧阳世家失踪八年的欧阳小姐。当年欧阳世家与四罗山庄大费周章寻找这名女子,此时人已站在面前,两家之人却毫无惊喜之情,即便毫无惊喜之情,为何问也不问?”嘿然道:“你们不问,老夫我就来问——你们在怕什么?”
欧阳世家与四罗山庄之人被他问个正着,罗景天心中大呼“糟糕”。
欧阳念出声道:“那位姑娘,请上前说话。”
莲生心中一颤,依言走上前去,抬眼望向欧阳念,眸中满是愧疚,带了惊惶。欧阳念目光深沉地看了她半响,突然沉声喝道:“不孝女,跪下!”众人大吃一惊,欧阳念这么一骂,自然是确定了这女子正是当年失踪的新娘子!
只听欧阳念怒斥道:“整整失踪了八年,回到家中竟一言不发,无视长辈兄弟,无视天下英雄,我欧阳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不孝子孙?今日各方英雄齐聚,老夫没功夫来惩处你。命你立即滚回静室面壁思过!此间事了,我再来惩治你这不孝女!”
欧阳弘立即道:“二弟,带堂妹进去吧!”
焚琴客了然一笑。
“且慢!”煮鹤翁上前一步,大喝道:“欧阳小姐婚礼之日神秘失踪,此后新郎罗公子更是八年未娶。此事欧阳世家难道不给出一个交代?”
欧阳瑞大怒,心中骂道:“好你个老匹夫,干卿何事?”
众人也确是好奇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罗家尚未答话,便有人大声叫道:“不错,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欧阳小姐这八年来到底到哪里去了?”“嘿,你没瞧见到她已作妇人打扮?怕是该叫欧阳氏了!可怜罗公子竟等了她八年?”……
罗景天心中好生为难,看向罗丹青,只见他面无表情,忽然站了起来。厅中众人见他起身,只道他立刻便要发作,慢慢静了下来,只听他徐徐说道:“大婚当日,罗某不知收敛,在新房与侍婢嬉笑调情,欧阳小姐好心规劝,”他叹了口气,用一种充满悔恨的语气道:“罗某却恼羞成怒,对欧阳小姐动手,将欧阳小姐打伤!后来欧阳小姐愤而出走,父亲知道此事原委之后,为了维护在下,便对欧阳家隐瞒了此事。”说罢低下头来,看似羞愧难当。
“啊,原来欧阳小姐竟受了这样的委屈……”众人交头接耳。有人更愤慨道:“大婚当日,竟当着新娘的面与侍婢胡闹,若是老子的女儿受了这等委屈,老子非要宰了那……那贱婢不可。”想来他本想说“宰了那新郎不可……”,眼见罗景天等人在场,便噎了一下,改成“宰了那贱婢不可。”
莲生心中大震,见他为了替自己解围竟不惜自毁名誉,胸中感动至极,心道:“你又何必如此?这番情意让我何以为报?”
十年之约
89文学网 更新时间:2010-5-20 9:55:18 本章字数:2894
梅木夫人却倏地出手,长乐自知不敌,只觉颈间生寒,心中骇然,暗道:“吾命休矣!”便在此时,只听破空之声响起,梅木夫人倏地收手,身子一转,一手抓了莲生,一手拉起扶摇翩然向后飘开。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定睛一看,只见一名身着大袖灰袍的男子立于厅中。长乐欢声叫道:“师傅!”身形一动,飞奔了过去。
路行歌一把将她抱住,朗声大笑道:“好徒儿!”话未说完,忽地闪身切到梅木夫人与莲生之间便要救人。梅木夫人轻声一笑,“路师侄,好久不见哪。”衣袖一震,轻飘飘地一掌击出。路行歌被她一隔,还了一掌,冷然道:“师叔好手段!”“刷刷刷”地猛然抢攻了三招,分别袭向她上中下三路。梅木夫人只作守势,连拆三招,姿态曼妙,口中却问道:“我那醉仙子师侄解了没有?”
路行歌眉头一皱,飘然后退,负手而立,摇头说道:“师叔的醉仙子果然是天下无双的毒药,行歌苦思不可解。”忽地展颜一笑道:“不知师叔为何要请云公子一家到梅木岛上做客?”
梅木夫人眼波流动,语音轻柔道:“云公子一家?师侄说的是欧阳公子一家吧?欧阳公子丰神俊朗,欧阳夫人莲姿窈窕,加之用药之术高明,如此人物便是天天看着心中也是欢喜,我自然要请他们到岛上小住一番。正巧扶摇也缺个玩伴,长乐若是一并去了既可与扶摇作伴,又可不与父母骨肉分离,如此安排,岂不甚好?”
路行歌微微一笑,只听她轻“咦”了一声,继续道:“路师侄若是有兴趣,自可与云烟一并前来,听说云山竹海风景宜人,也不知我梅木岛比之如何?正好可以请大家品评一番。”
路行歌嘴角微勾,目光轻柔地看向梅木夫人,宛若轻纱拂面,赤松子身后的两名女子霍地倒吸口气,目不转睛地望着路行歌,眼中尽是痴迷之色。厅中众人也是定定地看着二人,连呼吸都放轻了。
煮鹤翁冷哼一声:“邪魔外道!”话刚说完,只觉眼前人影一闪,耳边只听路行歌道:“邪魔外道又如何?”煮鹤翁内息一滞,立时便已被他按住了胸口膻中大|茓。路行歌这下好快,焚琴客正要相救,只听路行歌悠然问道:“你们当真要与我作对?”
焚琴客道:“路行歌,你偷袭得手,算什么英雄好汉?”
路行歌低声一笑:“你问问煮鹤,他刚才骂我什么?”
焚琴客一噎,路行歌转头向梅木夫人笑道:“师叔的醉仙子何不请煮鹤先生品评一番?”
梅木夫人眼含笑意,“嗯”了一声,右手一番,莹白的手掌中赫然一粒火红的药丸,惋惜道:“醉仙子炼制不易,扶摇却全给云烟服了,哎,现下我手中只剩这红尘寂啦。”瞟了焚琴煮鹤一眼,轻声一笑,嗔道:“路师侄,还不请煮鹤先生张开他的金口,我这邪魔外道的仙药自然要请煮鹤仙翁品评品评。”
路行歌大笑一声,右手在煮鹤翁下颚一拧,焚琴客大喝一声,一掌击去,路行歌大袖一挥,与他对了一掌,借力使力,忽地将手中之人往梅木夫人抛将过去,“师叔,煮鹤金口已开,你可要接好了。”
煮鹤翁嘴巴大开,庞大的身躯霍地划过空中飞了过去,梅木夫人忽然一手按住莲生,斥道:“师侄真是越了越狡猾了,竟跟我玩起了声东击西。”眼见煮鹤直挺挺地飞至眼前,右方焚琴又抢上来救人,美目中寒光一闪,右手食指中指一伸,又快又狠地Сhā向焚琴客双眼。
焚琴客大骇,只见那青葱般的手指倏地放大,自己前冲之势太急,急忙头向右一偏,但那两指却如影随形,刹那间已近在眼前,他双目一闭,心中又惊又骇,只觉得眼皮一痛,微感森冷。整个大厅寂静无声,焚琴心中突突急跳,哪知过了数息,梅木夫人却还没有狠Сhā下来,睁眼一看,却见赤松子侧身站在两人之间,语气中正平和道:“夫人久居梅木岛上,一入江湖便连施辣手,焚琴煮鹤二位先生虽有不对,夫人出手却未免太重了些。”
无极门的弟子眼见赤松子出面主持公道,便叫嚣道:“妖妇杀死掌门,请赤松子先生为我们做主。”
赤松子摇头道:“人死不能复生,在下人微言轻,怎敢做主?”又对梅木夫人道:“夫人今日已杀了一人,伤了罗家父子,重创欧阳家的子侄。请看在当年韩沧浪与仗剑宫旧日情谊上,手下留情,勿要再造杀孽。”
“也罢。”梅木夫人叹了一声,一脚踢开落在脚边的煮鹤翁,“这人我便饶了。”低头看向莲生道:“只是这人我定要带走,”柔声问道:“你可是要拦我?”
赤松子不由得看向了欧阳念。
长乐上前说道:“欧阳宗主,今日我娘亲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长乐发誓与这厅中见死不救、落井下石之人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欧阳念心中一震,正欲说话,欧阳弘几步上前,盯着长乐冷声道:“你又何必威胁家父?欧阳世家并非非你不可,欧阳云与欧阳莲生丧德败行,难道我欧阳世家还要护着他们么?若是如此,我欧阳世家岂不是要让天下英雄耻笑?家中子弟又有何面目行走江湖?”
欧阳念被他当头棒喝,心知再也不可心软,叹了口气道:“各位英雄,老夫管教无方,是以欧阳云、欧阳莲生兄妹相亲,犯下人伦大错。两人乃是家兄独子独女,若是杀了,老夫又怎对得起死去的哥哥?思来想去,老夫决定将这二人从我欧阳家族谱中除名,逐出家去,从此以后,这两人是生是死,与欧阳世家再无半点关系。”说罢看向欧阳弘又道:“天慕山事了之后,老夫将要闭关五年,欧阳世家一切事务交由我儿欧阳弘处理。”
欧阳弘上前道:“孩儿定不负父亲厚望。”面容一整,转身对梅木夫人道:“夫人刚才已经听到了,欧阳云与欧阳莲生二人与欧阳世家再无干系,夫人与他们的恩怨请自行解决。”转头对路行歌道:“路先生与云姑娘戌时便要在此立下生死状,不知云姑娘现在身在何处?”
路行歌环视四周,瞥过梅木夫人,淡淡道:“路某与云烟这次的比武怕是要取消了。”
“什麽?!”群豪哗然,不可置信地望向路行歌,各自交头接耳。
路行歌说道:“云姑娘身中醉仙子之毒,沉睡不醒。”言语中难掩忧心之色。说罢叹息一声,慢慢望向厅外暮色渐浓的天空,只见残阳若火,烧得如此凄美,令人心悸,路行歌眼中不甘、焦虑、不舍之情一闪而过,目光深沉地看向梅木夫人,低声说道:“师叔,此局行歌认输了。”
梅木夫人定定地看着他,眸中神色忽地复杂起来,喃喃道:“原来你待她竟是这样的好……”忽地低头看向莲生,“他待你也是极好极好的……”
长乐蓦地心中一恸,只觉得她的语气竟是那样的凄惶无比,让人黯然神伤,不自觉地往前踏上一步。路行歌反手一拉,低喝道:“长乐,收敛心神。”长乐一怔,立时站在原地,却忍不住柔声恳求道:“夫人,求您放了我娘,让我一家团聚吧。扶摇姑娘的毒是我下的,您要找人报仇找我长乐便是。可怜他们受尽苦难,求您放过他们吧。”
梅木夫人伸出左手,“房海宁的医书呢?”
长乐眼中一亮,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答应我了?”
尘埃落定
89文学网 更新时间:2010-5-20 9:57:43 本章字数:2857
此时天色已暗,长乐手持灯笼,还未走到东厢,便见西儿正从外院走进来。两人隔得远远地便瞧见了彼此。西儿脚步一顿,看了她一眼,又瞥开眼睛。两人相距七八步的距离,低着头,你不看我我不看你,沉默半响,却同时开口道:“我……”说完一顿,均是脸上发窘。
“你先说。”两人又是异口同声。话一出口,同时瞪大眼睛面面相觑,还是不说话。
就这么过了片刻,长乐与西儿嘴唇微动,差点同时第三次开口,忽然耳边传来路行歌一声低呼:“阿临,你醒啦!”
只听云烟“咦”了一声,声音有些迷惑地问道:“路行歌,你怎么在这里?”紧接着一声尖叫传出,“哎呀,你……你……你闭上眼睛,出去!”屋内一阵“乒乒乓乓”乱响,片刻后,只听云烟羞怒道:“路行歌,你还不闭上你的贼眼!”
长乐“扑哧”一笑,上前拉住西儿的手,问道:“你还在恼我啊?”西儿抿嘴不答,手上却不自觉地暗暗使力,反握住长乐的双手。长乐偏头看他,西儿慢慢与她视线相接,只见她的目光由清澈慢慢转为深邃,其中似有无数秘密,长乐一笑,最后只是一声叹息道:“我本想着若能一直这样,永远也不长大该有多好,却不想身边的人终是要长大的。”西儿微微皱起眉头,心想:“无论长大不长大,我一直对你好就是了。”紧了紧她的手,温声道:“我不恼你的。”说罢抬头向她一笑。
长乐看向他真挚的双眸,璀然一笑,目光温暖清澈,对他勾唇笑道:“你对我是很好很好的,这个我自然知道。”想了想,又有些尴尬道:“其实我也怕你恼我的。”西儿一听,心中欢喜,两人心中的阴霾霎时一扫而光,彼此又亲近起来。长乐想起萧漴毅那边,便问道:“我送你的葫芦呢?”西儿从怀中拿出葫芦,说道:“一直带在身上,总担心弄丢了。”长乐一听,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想借用一下,行不行?”西儿看了看葫芦,有些舍不得,想了想,答道:“既然是你送我,你要的话,就拿回去吧。”长乐见他这样大方,更是不好意思,说道:“是那皇帝要我拿葫芦给他看看,你若是真喜欢,我让他看完之后还给回来便是。”西儿微微一笑,俊朗非凡,正要问长乐为什么皇帝要看那葫芦,却被她拉着向屋中走去,只见她挤眉弄眼道:“走,先看看师傅和你姑姑去。待会儿我们一起去皇帝那里。”
两人推门而入,只见云烟斜靠在床上,脸色微红,宛如微醺,见他二人进来,声音有些虚弱,却关切道:“长乐,你没事吧?”
路行歌眸中带笑,看了两人一眼,出声道:“阿临,醉仙子才解,你该好好休息。”忽然伸手将她轻轻抱至平躺,又将被子拉至云烟下巴处拢好,动作竟有些笨拙,显然是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云烟呆呆地望着他,竟忘记了反抗。她中了醉仙子之后,脸上本就如醉酒一般嫣红,此时双颊更是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伸手一把将他拍开,窘迫道:“谁让你随便抱我的?”眼角余光瞥见长乐正在捂嘴偷笑,西儿脸色微红,见她看过来,忙瞥开眼去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心中更是大窘,瞪向路行歌,羞恼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路行歌不动,右眉微挑,问道:“阿临,你就是这样对救命恩人的?”
云烟偏过头去不看他,问道:“那你要我怎么报答?”
路行歌微微俯身,对上她的双眼,眼神慵懒,轻声一笑道:“报答?只怕我提出来,你却做不到。”
云烟早知道他是个极有魅力的男子,此时与他四目相对,近到两人呼吸可闻,更是觉得路行歌眉、眼、鼻、唇越看越是让人心动,神情更是难得的温柔。她心中如擂战鼓,想移开眼,却又怎么也移不开。路行歌见她目光潋滟的望着自己,微微一笑,声音有些揶揄道:“阿临,你在想什么呀?”
云烟回过神来,羞得脖子也红了,忙转头看向西儿与长乐,只见二人瞪大双眼好奇的看着他们,霎时恼羞成怒,越想越气,心中暗道:“我云烟虽然是江湖女子,但向来洁身自好,怎能被他如此轻佻地戏弄?”想到此处,“噌”地从床上坐起,猛地推了路行歌一把,对两小吼道:“你们还不帮我把他赶出去?!”话刚说完,只觉腰间一紧,右颊被路行歌轻轻啄了一下。
只听“啪”地一声响起,路行歌的脸上赫然出现了一块鲜红的五指印!长乐本来看得津津有味,这时也吓了一跳,只见路行歌慢慢收起笑意,也不理自己脸上的掌印,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云烟,屋中霎时变得异常安静。
路行歌本也有些后悔自己轻佻,但是脸上热辣的疼痛又让他胸中生出一股桀骜的怒气,他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看着云烟。云烟气得发抖,指着他颤声道:“你当我是什么样的女人,竟如此轻薄?!你以前从未这样过!难道我生病了就要任你宰割么?路行歌,你从前就没将我云烟看在眼里,总是戏弄于我,今日竟变本加厉,随意调戏!”说完之后,只见他眸中冒火,脸色越来越冷,云烟心中一阵委屈,眼泪夺眶而出,哽声道:“你出去,我再也不要见你!”
路行歌冷笑一声,霍地站起来,说道:“好,好,我这就让你看看我到底当你是什么人!”话一说完,忽地出手点了云烟的|茓道,一把将她抱起便往外走去。云烟惊骇,大叫道:“路行歌,你要做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路行歌笑容轻狂,睨着她道:“阿临,你再说话,我可就要点你的哑|茓了!”大步往外踏去。云烟大怒道:“你敢!”路行歌一笑,右手轻扬,果真点了她的哑|茓。
云烟见他满脸狂傲不羁,这才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忙看向长乐,用眼神示意,让她来救。路行歌让西儿寻出披风,为云烟轻轻拢好,目光缓缓掠过西儿、长乐,最后与云烟对上,说道:“阿临,跟我走吧,我们之间该有个了结了。”说罢走向屋外。
云烟言语不能,只得狠狠地瞪视路行歌。路行歌低头看她,目光忽地放柔,就那么静静地看她,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他突然开口对长乐道:“我先走一步,在天幕山脚等你们。”抱起云烟,飞快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长乐拉着西儿向萧漴毅住的院落走去,边走边说,语气无奈道:“他们两可真能折腾,你说是不是?”
西儿此时也看出了点眉目,说道:“若是别的男子亲我姑姑,恐怕早就连命也没了。路叔叔只是挨了一巴掌,所以我想姑姑说不定是喜欢他的。”
长乐笑道:“没被你姑姑一掌震死便是喜欢了?说不定我师傅是内力深厚才没被你姑姑给打死呢!”西儿摇头一笑,心中仍是担忧。
李源见长乐与西儿过来,上前迎道:“皇上正要派我去请姑娘和公子,这下好了,两位快些进去吧。”
长乐与西儿一齐进屋,庞丞业一见他们,便用一种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长乐,好像没有见过她一般。长乐微觉奇怪,瞪了他一眼,对萧漴毅道:“皇上,玉葫芦拿来了。”边说边把玉葫芦递了过去。
萧漴毅小心翼翼地接过,凝神细看。
长乐见他看得仔细,不敢打扰,向庞丞业问道:“将军,这玉葫芦有什么古怪?”
黯然销魂
89文学网 更新时间:2010-5-20 9:59:34 本章字数:2991
薛逸听了这句,脸色一变,满脸通红,眼中竟是羞怒之色。原来昨夜清风苑内,云烟眼也不眨掷出去的仗剑宫弟子中就有这薛逸。他见西儿凑在长乐耳边轻声说话,长乐一双妙目滴溜溜地围着自己打转,突然“咯咯”笑了一声。
薛逸心中暴怒,昨夜之事本来就是他生平奇耻大辱,现下居然又被眼前姓云的小子拿来说笑。众人只见寒光一闪,薛逸的剑锋已递至西儿胸前。长乐“啊哟”一声,怒道:“你这人好不讲理。”两人同时向后跃开,站定之后身子已被西儿拉到身后护住。
忽地青光划过,只听“叮”的一声脆响,薛逸的长剑被西儿震开。长乐自西儿背后伸头一看,只见他手中握着一支青翠欲滴的竹笛。竹笛避开剑锋,击在剑身上,虽然荡开了长剑,却也被震出了一条细缝。
薛逸心中大震,眼前的少年十岁上下,竟能单凭一支竹笛便震开自己的长剑!
西儿神色平静地盯着薛逸,右手垂下拢在袖中,只露出半截竹笛在外,长乐心中一动,伸手悄悄地摸向他的右手,一触之下只觉冰得吓人,吃了一惊,连忙从他手中抽出竹笛,紧紧握住他的右手,问道:“哪里受伤了?”
众人听她这样一问,均想:“仗剑宫果然名不虚传!”但见西儿神色淡然,又想:“这小子小小年纪处变不惊,颇有大家风范,云山竹海也真是了得!”
西儿对她微微一笑,看了看她手中的竹笛,轻声地有些懊恼道:“本是想送给你的……”
长乐心中一震,低头轻轻摩挲竹笛,那细细的裂纹好似她心中的一丝裂缝,有什么东西悄悄地缓缓地从那细缝中溢了出来。
西儿看向薛逸,瞟过他的长剑道:“薛公子若要再比西辞定当奉陪,只是在下得先找个称手的兵器。”
长乐与他再默契不过,声音清清脆脆地道:“这位公子既然是仗剑宫的‘大侠’,定然不会以大欺小、恃强凌弱。刚才他定是知道你怀中有这支竹笛,才会见你两手空空也不管不顾,挺剑刺你胸口。”她故作惊讶道:“啊呀,想不到仗剑宫不光剑术通神,还能未卜先知,卜算通神!”薛逸被她一阵挤兑,脸色涨得通红。
众人见她钟灵俊秀,口齿伶俐,语音抑扬顿挫,清脆悦耳,再见她旁边的云西辞神清骨秀,雅致温润,不自觉地对两人生出了好感。薛逸乃名门弟子,风度气韵本也不俗,只是与这两人一比,立刻落了下乘,加之他的确是以大欺小,挺剑直刺两手空空的西儿,在场诸人看向他的目光中便隐隐带了不屑与指责之色。
薛逸心中不忿,余光瞥见先前那丢失金叶子的黑衣汉子杵在人群之中,说道:“这位兄台的金叶子明明就是从那人的袖中落出来的,云公子却说不是他偷的。”撇嘴笑道:“不是他偷的,那是谁偷的?”
只听人群中有人悠然道:“从谁身上落下的就是谁偷的?”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说不出的讽刺戏谑。
薛逸脸色微变,抬眼望去,只见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那少年身量颇高,先前也不知怎的竟没人注意到他。
只见他懒洋洋地跺到薛逸面前,拉长了声调道:“原来大刀门的掌门令牌是薛少侠偷的。”那“少侠”二字咬得极重。薛逸双目圆瞪,只听“叮”的一声响起,一块玄黑色的令牌好巧不巧地从他衣袖中掉了下来。
薛逸大吃一惊,猛地退了一步,只听有人惊呼道:“哎呀,这不是大刀门的掌门令牌吗?!”众人立即围了上去,耳边却又听那少年道:“原来百花楼的紫宸环佩也是薛少侠偷的。”话刚说完,但见紫光一闪,薛逸身上又是一物落出。
只见一名女子飞快跃出,盯着地上的东西颤悠悠地叫道:“这……这是我们楼里的紫宸环佩。”“唰”地一声拔剑指向薛逸。
薛逸大惊,“唰”地一声拔出剑来,却是指向那少年,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这些东西我见都没见过,你是施了什么妖法将它们放在我身上?”薛逸心中惴惴,两人隔了七八步步远,他说自己偷了什么,就立即从自己身上掉出什么,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这情形实在是诡异到了极点。
那少年痞痞一笑,“我想想还有什么……啊,是了,还有侬城万芳楼晨燕姑娘的肚兜!”
薛逸一听,骇得猛然脱下那件带了大袖的外袍,只着绑袖内衫,好似如此一来肚兜便不会从袖中落出,当下面红耳赤地站在原地。
长乐“扑哧”一笑,只见那少年嬉皮笑脸地对众人作揖道:“误会,误会啊,在下话没说完,”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道,“还有侬城万芳楼晨燕姑娘的肚兜上个月被采花大盗偷走,嘿嘿,在下还没来得及帮她抢回来……”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再看向狼狈不堪的薛逸,顾不得仗剑宫的面子,齐声爆笑起来。
长乐笑得打跌,扯了扯西儿道:“你猜他是什么人?”
西儿看了看冯啸笑,又看向那少年,只见他趁着这当头冲自己与长乐精怪地眨了眨眼,嘴角一勾,在长乐耳边低声笑道:“我猜他便是空空门的少主道空空。”长乐点了点头道:“除了他,我真想不出什么人有这样的手段了。”
薛逸羞愤欲狂,电光火石间对道空空挺剑便刺。道空空身法灵动,他这几剑全落了空。
道空空一边躲避,一边哀哀叫道:“世风日下啊,想不到现在的小偷竟如此强横。”怪声怪气地叫道:“做贼的喊抓贼啊!”
长乐笑得打跌,指着他道:“不错不错,正是做贼的喊抓贼。”高声叫道:“贼老大,你可要保重啊!”她本是叫道空空,薛逸听来却是她讥讽自己,蓦地向后一跃,一掌扇向她面门,想打她一耳光,当做教训。
“住手!”几人齐声叫道。
长乐被西儿一带,腾空而起,两人并肩坐在一棵大树之上,低头一看,薛逸垂头丧气地站在赤松子身后,欧阳贤、凤飞飞、龙大少、龙二少站在树下正抬头看着他们。
欧阳贤抬手道:“长乐下来。”长乐不动,西儿随手摘了几粒又青又瘪的果子上下抛动。
凤飞飞上前道:“长乐,你师傅和云公子的姑姑正在山上等你们。我们特地下山来来接你,你要不要去?”
长乐瞟过赤松子,问道:“我师傅怎会请你们来接我?”
凤飞飞笑道:“你去问你师傅不就知道了。还不下来跟我们走。”长乐想了想,拉着西儿一起跳下。赤松子一言不发,脸色阴郁无比。
长乐走了几步,突然对道空空叫道:“喂,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道空空见她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心中透亮,笑嘻嘻地说道:“你还记得我?”
长乐晃了晃玉葫芦道:“这份礼可大啦。”眼睛往人群中搜寻冯啸笑。
道空空嘿嘿笑道:“他见给你们惹了麻烦,早就脚底抹油开溜了。现在不知在哪个地方寻觅宝贝给你们赔罪咧。”边说边笑嘻嘻地跟了上去。
赤松子带头走在前面,后面跟着薛逸、欧阳贤、龙大少、凤飞飞、长乐、云西辞、道空空。众人向后退开,自发地让出道来,艳羡无比地看着几人向第一崖走去。
几人沿山而上,越往上走山路越是难行,行到一处山涧,只见对面云雾缭绕,赤松子道:“过去就是第一崖了。”长乐见他不动,又见欧阳贤几人也是没打算过去的模样,问道:“我们不过去吗?”赤松子黯然道:“你们二人过去吧。”
黯然销 魂
89文学网 更新时间:2010-5-20 9:59:35 本章字数:3083
两人越过山涧,举目四望,只见一条羊肠小道直通山顶,沿路而行,又走了半盏茶的时间,穿过一处山坳,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云烟与路行歌背对他们,并肩坐在一块硕大平坦的山岩之上,路行歌正温柔无比地为云烟梳发。两人对视一眼,脸上皆是一片惊喜。长乐做了个“嘘”的姿势,拉着西儿悄悄向后退去。
路行歌笑吟吟地偏过头来看向他们,说道:“怎么来得这么晚?”
两人只觉眼前一亮,路行歌满目柔情尚未退去,笑容清浅,却带了灼灼光华,云烟也偏过头来道:“还不过来。”语气难得的略带娇嗔,面若芙蓉,眼波如水,眼角眉梢尽是娇羞之态。她本来就是个绝色美人儿,现在更是美得鲜活,让人移不开眼来。
长乐又是高兴,又是欣慰,西儿咧嘴一笑道:“姑姑,我是不是就要有姑父了?”
云烟咬了咬嘴唇,瞟了一眼路行歌,面色一正,说道:“西儿,你告诉姑姑,愿不愿意让他做你姑父?”西儿从小由她带大,两人亲若呣子,云烟对他的意见很是在意。
西儿见她温柔地看着自己,神色郑重非常,上前拉住她的手道:“姑姑,你与路叔叔有情人终成眷属,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同意呢?爹娘去世得早,你一手将我抚养长大,教我习文练武,待我尤胜亲子,孩儿只盼你嫁个如意郎君,一生一世平安喜乐。”他将云烟的手放入路行歌的手中,双目清澈真挚地看向路行歌,“路叔叔,姑姑孤独寂寞,每年你来,她心中其实是欢喜的,只愿你们从今往后相伴相依,再也不用分离。”
路行歌胸中一阵震动,定定地看着他,郑重地答道:“我答应你,与你姑姑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云烟泪眼盈盈,将西儿揽在怀中,轻轻拥抱,“我性子强硬,虽然从未责打过你,但也从不像你莲生姑姑待长乐那般温柔宠溺地对你,自你懂事起更是再也没有抱过你。你自小不光没有父母疼爱,连个同龄的玩伴也没有,我又事事对你要求严格,”抚了抚西儿的头,哽咽道:“你虽然才十岁,却早已学会替我打算,我……我觉得对不起死去的哥哥嫂嫂,竟让你这么小就要担起那么多担子……”
西儿抬起头,笑容温润如今夜的月光,“姑姑,以前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以后姑父也是我的亲人了,我俩再也不是相依为命,我们该高兴才是。”他心中实在是快活,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看向长乐,要是路行歌和云烟成亲,长乐跟着师傅,也会跟他们在一起。
云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长乐,只见她笑吟吟地站在山边,娇俏得像一朵还未绽放的山花,西儿看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欢喜。云烟忽地想到:“这样的女孩长大之后不知有多少男子会为她痴狂。”走到长乐面前,牵着她的手柔声道:“长乐跟我们一起去云山竹海,跟西儿在一起,好不好?”
长乐笑意微敛,看向云烟,轻声问道:“在一起?”云烟温柔笑道:“是啊,跟我们一起生活在岛上,”笑着瞥了一眼西儿,“等长大了,就跟我们西儿成亲,永远也不要分离。”
长乐瞪大双眼,猛地摆手道:“不行不行,我怎么能和他成亲?!”
云烟笑脸一僵,问道:“为什么?你不喜欢西儿?”此话一出,只觉得与西儿交握的右手一紧。
长乐不敢看西儿,只说道:“我爹娘还困在梅木夫人那里,我不能不管他们。”
云烟放下心来,说道:“我与你师傅自然会想法子助你救出他们。你娘亲与我姐妹相称,你还这么小,她和你爹爹又不能在你身边,我这做姑姑的岂能不照顾你?”
长乐抿嘴不语。路行歌暗中观察了半天,见她如此,已然明了长乐心中定然自有打算,便说道:“阿临,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来日方长。”对长乐问道:“你们怎会来得怎么晚,可是路上遇到什么事了?”
长乐何等玲珑,立刻明白路行歌这是故意岔开话题,免得大家尴尬,忙道:“师傅,现在徒儿已是大熙公主啦!”
路行歌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长乐便把之前在清风苑内与萧漴毅商定之事细细地说了出来。云烟听罢,愕然道:“居然牵涉到那么久远的事,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长乐苦笑道:“云姑姑说得对,到现在我仍觉得身在梦中。”
云烟叹了一口气,心中却想,长乐现下又有了公主的身份,西儿日后想要与她在一起便更难了。眼光不由得看向西儿,见他眉头微微皱起,双目定定地看着长乐。
长乐说完,问道:“师傅,你与云姑姑怎会突然就……就决定要在一起了?我还想着你们还得折腾一阵子呢。”
路行歌瞪了她一眼,“好你个没大没小的小丫头!”斜眼看向云烟,见她脸上又泛起红晕,牵起她的手,走到悬崖边,“阿临,我带你到这里,本来是想若是你不接受我的心意,我便成全了你,与你比试一场。哪知道我刚解开你的|茓道,你竟从这里跳了下去?!”
长乐与西儿吓得呆了,跑到崖边,崖底烟雾笼罩,深不可见。西儿抬脚把脚边拳头大的石头踢了下去,久久之后,崖底才传来“咕咚”一声,若不是几人皆有内力,耳力不俗,竟不能听到。西儿心有余悸道:“姑姑,你怎么……怎么敢跳下去?”
云烟幽幽道:“我一直猜不透他在想些甚麽,那时心中又是羞愤又是害怕,我气极了便想也不想地跳了下去。”看向路行歌道:“哪知他大惊失色之下,竟跟着跳了下来。”云烟心有余悸道:“我本是闭目待死,哪知眼角一花,见他伸长了手臂来抓我。那时却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他会跟着我跳下来。”
路行歌说道:“阿临,你这一跳吓得我心惊胆战。我也是想也没想,便跟着你跳了下去。是生是死,却也从未想过。”他凝视着手中的碧空绫,道:“我要不是用它缠住崖壁上的松枝,我们这次真是必死无疑。”
两人从鬼门关上绕了一圈,路行歌见自己逼得她寻死,心灰意冷之下抱着绝望之情对云烟倾诉衷肠。云烟心神激荡,回忆起两人相识至今,离别多,相聚少,路行歌除了性子有些高傲,对自己算得极好极好的,胸中一酸,柔情渐生。两人周周转转、曲曲折折,终于在这千万人神往的武林圣地天慕之巅“第一崖”情定一生。
长乐满心欢喜,柔柔地看着他们,山边一株杜鹃正开得热闹,花朵儿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娇柔美好,她轻轻抚着花瓣,呢喃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西儿微微一笑,摘下一朵杜鹃放在她的掌心中,握住她的手腕道:“长乐,跟我们去云山竹海吧。你若留在大熙,我会很想念你,一直一直想念你……”声音渐低渐迷离。
长乐怔怔瞧着他,心中越加柔软,又似有些酸涩,路行歌默默地看着二人,说道:“长乐,难道你不愿跟着为师?”长乐摇头道:“我放不下我爹娘,皇帝那边也不知他允是不允。”
路行歌朗声一笑道:“放眼天下,能教你克制住梅木夫人的除了我路行歌,还有何人?你便是待在此地,凭你一己之力,就能救得了你爹娘么?”又冷冷道:“若你盼着萧家的皇帝能帮你救回你爹娘,就更是大错特错。你好生想想,梅木夫人可会笨到等着皇帝去剿她的梅木岛?皇帝若有本事一击即中,救回你爹娘倒也罢了,若是贸然救人,惹恼了梅木夫人,她便再不用遵守十年之约,你爹娘该怎么办?!想你聪明无比,怎会这点道理也想不明白?!何况你心中记下了连梅木夫人也极其重视的医术手稿,你以为你爹娘安全回来之后,你们便能平静的生活吗?你没有一身精绝天下的武艺,又如何保你爹娘平安?”
唯别而已
89文学网 更新时间:2010-5-20 10:01:54 本章字数:2946
“见到公主还不下跪叩拜!”不知何时一群黑甲轻骑的人马已经将场中众人团团围住,只听“唰”地一声,寒光闪闪的箭尖已对准了众人,带头一位武士白衣轻甲,一声暴喝,不正是庞战。
众人回过神来,忙跪拜道:“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庞战右手一挥,只听“唰”地一声齐响,弓箭被收了起来,黑甲士兵们一言不发地盯视着场中众人,场面一时压抑沉闷。
庞战双腿轻敲马肚,“得儿得儿”地纵马上前,快到长乐面前时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公主万安!”
长乐先扶起风老先生,才对庞战道:“你起来吧。”
庞战轻振衣袖,长身玉立,英俊无双,对路行歌与云烟抱拳道:“庞战向二位道喜了!”
路行歌对他很是欣赏,笑道:“多谢庞小将军!”庞战微微一笑,看向长乐,似有话说。
长乐看着场中黑压压地一片人,轻声问道:“他们可以起来么?”
庞战扫了地下的人一眼,“呵”了一声,倨傲道:“他们得罪过公主,还有公主的爹娘,跪一跪也是应当的。”
风老先生摇头道:“公主,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可树敌过多。”
长乐点了点头道:“各位英雄请起!”
庞战淡淡一笑,右手一扬,只见四周的军人又举起了弓箭,他用坚硬如铁的声音道:“皇上有命,长乐公主乃本朝圣德安宁公主嫡亲血脉,若有人胆敢对公主不敬,立即格杀之!”
一众军人森然喝道:“格杀之!格杀之!格杀之!”
夜风呼呼吹过,只吹得众人心中一片冰凉,长乐虽然准了他们起来,众人却惧怕庞战的威慑,没人敢轻易起身。
庞战见威信已立,大声道:“起来吧!”说罢立到长乐身后,像只休憩的猎豹般,目光懒懒地盯着众人。
长乐见众人对自己虽然敬畏,但眼中难掩惊惧反感之色,想到自己终究是要闯荡江湖,对皇宫却是一点兴趣也欠奉,整了整衣袖,走上前去,道:“各位叔叔伯伯,各位英雄好汉,各位女侠。长乐久居山中,不太懂得人情世故,虽然得皇上恩典,认祖归宗,但是自幼受父亲教诲,挟威欺人之事万万不可为之。既然各位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便清楚我父母出自欧阳世家,也算得江湖人士。长乐年纪小,不懂事,却也常听人说:‘江湖事江湖了。’是以长乐一日在江湖之中,便一日只是个仰仗各位前辈叔伯女侠看护,闯荡江湖的少年人。若是各位每次见到我这后辈却要跪拜行礼,长乐真会羞惭得很。望各位以后见我莫要多礼,大家就当我是个家中有些地位的后辈便是。长乐在此先给各位前辈行礼啦!”说罢深深一揖。
众人心中一震,都微微升起了异样的感觉,心想:“那少年将军如此张狂,却对公主服服帖帖,可见皇上对她很是看重。更何况她还有路行歌这样的绝代高手做师傅,云烟又是她的师母,加上与欧阳世家的渊源,万万得罪不得。她能谦逊至此,屈尊降贵,与我等结交,实属难得。”却又不免觉得眼前的女孩处事太过“老到”了些。
长乐见众人面色稍稍缓和,朗声说道:“庞将军听命。从今往后,我若是行走江湖,江湖中的英雄好汉可不必对我行跪拜之礼,大家江湖事江湖了,江湖中没有长乐公主,只有普通人云长乐。你与众将士不可将此看作冒犯之举。”
庞战沉声道:“微臣明白了。”手一挥,众将士得命,训练有素地撤了下去。
众人这才信了她,霎时间对她好感倍增,加之军队已撤,便纷纷上前恭贺路行歌与云烟。
待众人散去,已是拂晓时分,长乐与凤飞飞、龙大少、欧阳贤几人分手,跟随路行歌与云烟一起往清风苑行去,风老先生也一并前往。路上西儿不知怎地,长乐几番逗弄,他却始终不理。到得后来,长乐连日奔波,身体疲倦,回到院中倒头便睡。睡醒之后,却听窗外“啪嗒”一声轻响,心道:“好你个西儿,终于开窍了!现在才来找我。”起身推开窗户,笑道:“云公子到底要气到几时?”忽地看清来人,长乐眉头一皱,说道:“原来是扶摇姑娘!”
魏扶摇美目瞥向旁边的院子,眼带笑意,细声细气地问道:“云姑娘跟公子吵架了么?”
长乐双眼一翻,似笑非笑道:“扶摇姑娘倒不如关心自己身上的毒解不解得了。”
魏扶摇横了她一眼道:“哎呀,人家随便问问。谁敢抢长乐公主的心上人哪?!”
长乐“啪”地一声关起窗户,一面换衣服,一面斥道:“什么心上人?不准胡说。你到底来做什么?不说我可就送客了。”
魏扶摇吃了个闭门羹,在外面恨得直咬牙,阴□:“你爹娘有信要给你。师傅差我来,随便将你答应给她默写的东西取回。你不愿见我便算了,我回去告诉师傅你毁约便是。”
长乐霍地一声拉开门道:“等等。我爹娘的信呢?”
魏扶摇得意地转身,定睛一瞧,顿时妒意横生。长乐一身淡青色罗裙,脚穿葱绿色的碎花绣鞋,眉黛如山,眼波盈盈,发髻未梳,却更显得弱质纤纤,惹人爱怜。长乐见她瞪着自己不说话,侧身打量她,不耐道:“魏姑娘,我爹娘的信呢?”
魏扶摇走上前去,仔细地看她的五官,长乐摸了摸脸,以为自己脸上很脏,皱眉道:“我才起,还没洗漱,你要我默书,得先等等我。”转身便走进屋里开始洗漱。
魏扶摇跟着走进屋中,坐在桌边看她洗漱,见她随随便便地抹了抹脸便急急走了过来,撇撇嘴道:“你怎么不梳头?”
长乐无可奈何道:“我不会。”
魏扶摇“咯咯”笑道:“哪有女孩子不会梳妆的?那你以前是谁给你梳的?”
长乐脸色一变,沉默不语。魏扶摇心思灵动,片刻间便想到给她梳头的一定是莲生,心中生出一股快意,说道:“是你娘亲吧?那真是好。我自小便是丫鬟给我梳头,现在我可比她梳得好了。”
长乐意兴阑珊,顺着她的话问道:“你的丫鬟现在几岁了?”魏扶摇笑道:“她前年十三了。”长乐算了算道:“那今年该十五了。那也算及笄了,你会让她嫁人么?”魏扶摇摇了摇头,诡异道:“她今年也是十三,怎麽嫁人?”
长乐抬起头来,问道:“她前年十三,今年怎么还是十三?”魏扶摇古怪一笑,正欲答话,长乐猛地站起来道:“她前年就死了?”魏扶摇看她一眼,撅嘴道:“算你聪明。”接着又有些得意道:“前年我梳头就比她梳得好啦。”看着她的头发,忽然兴起道:“我帮你梳发好不好?”
“不好!”门口一人闪身而入。
魏扶摇眼睛一亮,盈盈一笑道:“公子,你来啦?”
长乐看过去,只见西儿双眸又黑又亮地看着自己,站起来道:“云公子不是还在生气么?”
西儿低头不语,缓缓抬起头来,面露清风般的微笑,踏着晨光走到她的身边,轻声道:“我帮你梳发,好不好?”也不管她答不答应,拉着她走向房中的梳妆台,按她坐下。
长乐耳边只听他道:“哎,你别动,头发太多,我抓不住。”头上有时被扯得痛了,有时又被他挠得有些痒,望着门外的阳光,不由得有些恍惚。
荷叶田田
89文学网 更新时间:2010-5-20 10:04:57 本章字数:2897
暮春四月,侬城内外细雨飘飞,微风乍起,吹得花瓣飞溅,城内一片微雨花凋的凄清之色。
东南城郊夹道的柳树早是柳叶如翠,枝条垂湖,划出道道涟漪。
湖岸边柳枝一动,一条小舟缓缓滑向湖中,舟中响起一个清甜温软的声音:“小六,你快些上来,昨儿个我看到的那朵新荷,怕是今年这湖中盛开的第一朵哩。”说话之人手持双桨,驾着小舟慢慢向湖中划去。
“吴姐急甚么?荷花又不会变成花精跑掉。”被唤作小六的那人轻身一跃,稳稳地落在舟尾,进到舟中,悠然平躺,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懒洋洋地哼起了小调。
吴姐白他一眼,洁白柔软的手臂一挥,划动双桨,和着那小调唱起歌谣:“鱼戏莲叶东哟,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北哟,鱼戏莲叶南,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小六闭目微笑,感受着周遭斜风细雨,身下小舟一晃一晃地穿行在莲叶间,心中竟是说不出的宁静陶然。只听吴姐软软道:“哎呀,明明昨天就在这儿看到,怎地找不到了?”
小六嘴角一勾,“那荷花修成了花精,知道吴姐要来采它,早早溜掉了。”
“啪”地一声,吴姐一掌拍在他的大腿上,“小六子,快些起来帮我找找,今年的荷花酒我就要用这朵初荷来泡,若是找不到,那荷花酒不做也罢。”
小六腰杆一挺,弹了起来,正色道:“吴姐莫气,我这便帮你找去。”扯开了喉咙大嚷道:“荷花精哟,快快出来,这里有英俊潇洒,风流多情的六少哟……”上半身探出舷边,双手轻巧地往四周的莲叶拨去。
吴姐“扑哧”一笑,杏眸圆瞪,似恼非恼道:“小猴子,什么人不好学,偏生要学那油嘴滑舌的风流鬼,”一面说,一面去拧他的耳朵。小六一声怪叫,“吴姐饶命。”身子却是凌空一翻,堪堪在空中打了两个筋斗,从吴姐头上轻巧跃过,身子碰也没被她碰到,一落下,便从船头叮叮咚咚地跑向船尾,口中嚷道:“痛痛痛……”
吴姐回过神来,自舟中站起,腰板一挺,右手Сhā在腰间,美目圆瞪。小六叫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眼儿一转,作侧耳倾听状,“吴姐你听,有人打架哩。”
吴姐哪里信他,就要上前捉拿,忽地左面“噗通”一声,显是有人落水,小六眼珠儿乱转,得意道:“吴姐现在信了吧?”又催促道:“快划快划,咱们过去看看热闹。”
吴姐狡黠一笑,姿态曼妙地坐了下来,双桨压在脚边,用一口侬软的腔调道:“就不,谁让你装痛。”小六抬头望向打斗的方向,忙哄道:“好吴姐,我送你碧水青莲还不成么?咱们快去,晚了可就打完了。”
吴姐“咯咯”一笑,转身划动双桨,边划边唱,“鱼戏莲叶东哟,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北哟,鱼戏莲叶南,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小舟穿过层层叠叠的荷叶,只听得打斗之声越来越近,吴姐回头睨了小刘一眼,“小六子,你的耳力越加的好啦。”原来此间并无兵器碰撞之声,只听得掌风阵阵,想来打斗之人只用拳脚互博,难怪小六适才说了有人打斗,吴姐却也不信。
湖中荷叶密密麻麻,吴姐好似对各处水道了如指掌,打斗声虽在耳边,小舟却也穿行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才滑到近前。小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吴姐显然是位弄舟高手,双桨在湖中轻轻拨弄,小舟一声不响地往前划去。
只听一个粗哑的声音道:“三盘两胜,现下咱们虽然输了一盘,但是下一场定会赢回来。”
“好大口气!凭你们也赢得了我们师兄?”声音娇脆,说话的人显然是个女娃。
“嘿,我看那小白脸可没什么能耐,你看他瞧也不瞧你一眼,侬城如花般的娘子多不胜数,怕是早就被哪个迷得失了三魂七魄。”说罢嘿嘿怪笑起来。
吴姐听得眉头一皱。那女娃一声娇斥:“本姑娘今日定要撕烂你的狗嘴,”只听掌风阵阵,两边又交起手来。那女娃显然不敌,过得片刻便娇声唤道:“师兄快来帮我。”
旁边立即有人喝道:“说好一对一,难道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要反悔么?”
此时又有一个女声道:“崔师侄,既已定下规矩,你自当打下去,莫要胡说八道。”又低声道:“本门的脸子都被你丢光了。”这句虽然声音刻意变低,却也传到四周各人耳中。
那姓崔的女子又与对方对上几掌,小六侧耳倾听,只听一声轻呼,小舟前面的荷叶猛地抖动,看来是那姓崔的女子被人打下船去,去势太猛,眼见就要横穿荷叶压向两人驾的小舟。
吴姐飞快地划动双桨,想要避开,可是那女子实在是来得太快太猛,眼角一瞥,只见她已穿过荷叶撞向舟舷,若不阻止,小舟定会被她撞翻,情急之下,叫道:“小六!”
那女子本已闭目等待落水,听到这声轻喝,睁眼一瞧,一条小舟赫然就在眼前,只见舟舷边一名清俊少年青衣布衫,眸子灿若繁星,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飞撞过去。
“起”,小六右手在她肩上一托一拉,那女子上半身便因势一倒,小六俯身一探,将她来不及从舷边收起的双腿轻轻一带。这女子便半躺着,落入舟中。
烟雨早已停歇,阳光将灰蒙蒙地天空利落地划开,光线透过云层照射到湖面上,荷叶在日光的掩映下更显碧绿。小六背光而立,偏头打量舟里的女子,见她眯眼迷茫地望着自己,咧嘴笑道:“姑娘,你没事吧?”那女子怔然不语。
吴姐收起双桨,将她上半身扶起,看了一眼小六,问道:“她怎么啦?”
小六肩膀一耸道:“我怎么知道?”神色虽然轻佻,却蹲下身来伸手探向她的脉搏。
吴姐听得水声,侧眼看去,只见一艘大船开来。小六往那女子身上几下轻点,头也不抬道:“原来被人点了|茓道。”
“多谢小兄弟救命之恩。”那女子|茓道一解便俯身郑重行礼,眼角往小六面容偷偷看去。忽地脸上一红,原来这偷偷摸摸的一眼恰好被小六逮到。
小六眼珠儿一转,靠倒在吴姐身上,嘻嘻笑道:“姑娘莫要害羞,本公子英俊潇洒,风流俊朗,更难得是生性温柔,美人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侧头看向吴姐,讨好道:“美人儿你说对不对?”
吴姐嫣然一笑,小六神色一懔,正要弹开,忽觉右耳暴疼,满脸笑容垮下来,怪叫道:“啊哟,痛痛痛,我可不是大哥,吴姐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偏头对那已经看得目瞪口呆的女子挤眉弄眼道:“还不快救救本公子……哎哟,哎哟,吴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嘛……”
两人正自闹得不休,那大船上一人站到船头居高临下道:“崔姑娘,这第二局,是你们输了!”
“崔明珠师侄,你若是没事,就快快上来罢!”这说话之人自然是她的同门,这时连名带姓地叫她,显然对她已是不耐之极。
崔明珠垂头不语,心中悔恨无比,若不是她一时冲动,贸然与对方动手,第二局由门中高手出战,自可稳胜不败,自己也不用受这被人抛入水中的羞辱。
“请问恩公尊姓大名?”崔明珠走到舷边,回头问道。
君子西来
89文学网 更新时间:2010-5-21 2:51:08 本章字数:3495
艾少六与楚盛衣翻窗而出,翻窗之事对艾少六来说真如家常便饭,对楚盛衣来说,倒是头一遭。艾少六在前面越走越快,楚盛衣提了一口气,几步追上,与她并肩而行。艾少六心中一动,说道:“楚盛衣,我们来比比脚力。”遥看夜色中的湖泊,道:“看谁先到湖边。”当下发足疾奔,瞬间将楚盛衣甩至身后。
楚盛衣见她步伐飘逸灵动,心中暗赞声“好”,运转体内真气,亦发足疾追起来。
艾少六行了片刻,忽觉耳后生风,偏头斜眼一看,楚盛衣已在三步之外。两人又奔了一阵,楚盛衣已不疾不徐地与她并肩而行。艾少六双臂蓦地一摆,步伐忽而一变,由刚才的飘逸灵动变得诡谲莫测,忽左忽右,前驱后迎。楚盛衣眼中只觉前面是艾少六,左面是艾少六,右面也是艾少六,眼前到处都是她的身形人影。他心中一懔,想不到这洒脱灵动的朋友居然身怀这般诡异的武艺。当下运起仗剑宫纯阳一路的心法,心神一定,定睛一看,眼前只有艾少六负手背后,闲庭散步般往湖边飘行而去的身影。
楚盛衣心知今晚大意轻敌,艾少六年纪虽轻,来历却甚为神秘,一身武功更是罕有地诡谲多变。两人片刻之间便已奔至湖边,均是默默无语。
艾少六凝视湖中半响,回头道:“楚盛衣,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你要是还当我是朋友,今夜便什么也别问。到了适当的时机,我自然会告诉你我的来历。”
楚盛衣性子本就极淡,纵然心中对她有疑,听她这么一说,便更不会主动去问。
艾少六今夜赛脚力赢了大名鼎鼎的楚盛衣,心中亦有些得意,对他说道:“你等等。”拔足跑到湖边的船家那里,用最后一粒银瓜子换回一双船桨、一只火炉,领着他穿行在停泊湖边舟子之间,找到白天两人渡湖时用的那条小舟,拉着他跳入舟中,划动双桨,驾舟而出,“今夜月色正好,咱们垂湖夜钓,看我炮制一份荷叶烤鱼来济济咱们的五脏庙。”
夜风轻吹,涛声阵阵,楚盛衣抬头仰望天空,只见新月如钩,四周蛙声一片。艾少六慢慢划动双桨,“你听,有莲叶绽开的声音。”说罢手中双桨一停,闭目不言,凝神静听,任那小舟缓缓漂移。
楚盛衣先是一怔,随即学她闭目聆听。耳边“簌簌”之声不绝,天籁寂静,心中一片安宁,只觉天上人间,无限广阔,逍遥无极。
艾少六睁眼看向四周,面带微笑道:“每次看到这样的景色,我便觉得人生在世还有什么事值得自己郁结难过呢?天地广阔无垠,大自然会包容一切美好、丑恶的事物,在这岁月的长河中,我们也只不过是一粟罢了。”
楚盛衣心中震动,抬眼望向她,只见她含笑望着天空,容色无限美好,神色沉静安然,离她越近越觉得心中平安喜乐。心中忽地明白,原来自己今日一改往日的习惯,愿意与这素昧平生的少年观云饮酒、楼中品茶、比拼脚力、垂湖夜钓,正是因为欣赏她那一身自由自在、洒脱豁达之气,从前即便是走在人潮之中,也觉得孑孑而立,孤独寂寞,自己好似从未像今日一般心中感到自在安然,今夜只愿与她对坐舟中,任这小舟随波逐流。
艾少六从舟中寻出两支钓竿,半壶饵料,她与善妩常常泛舟湖中,垂钓要用的装备倒也齐全得很。她在钩上上好饵料,递给他一支,说道:“看谁先钓上咱们的晚饭。”手腕一动,钓线银光一闪,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度,“啵”地一声垂入湖水中。楚盛衣也学她,扬手抛出钓线。
两人静静地坐在舟中,全神贯注地盯着湖中上下浮动的浮标。过了许久,艾少六见鱼儿还不上钩,盯着水面哀叹道:“看来这湖里的鱼儿都睡觉去了。”楚盛衣神色淡淡地看向湖中,双目始终不离浮标,对她在旁哀哀直叫毫不在意,双目忽地一闪,手腕一抖,只见一条一尺来长的鱼儿被他拉出水面。艾少六欢呼一声,手中钓竿一扔,“咚咚咚”地从舟尾向他跑去。
鱼儿扑腾跳跃,溅得水花四散,鱼线崩得笔直,钓竿被拉成了一溜弓形。忽然,楚盛衣脸色微变,低声叫了声:“糟糕!”只听鱼线“噔”地一声响起,霎时断成两截。
眼见那尾狡猾的鱼儿就要落入水中,艾少六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钓竿,扬手一缠,剩下的半截钓线倏地自鱼儿鳃间绕了几圈将它紧紧缚住。艾少六捧着大鱼得意洋洋道:“看你逃得到哪里去?”
楚盛衣见她孩子气的举动,哑然而笑,整了整衣袖,坐回舟中。他取出白日里吹过的那支洞箫,呜呜吹奏起来。艾少六听着箫声,脸上露出欣然的微笑。他吹奏的乃是一曲渔家乐,箫声沉静平和。
炉火“啪啪”作响,艾少六摘了几片荷叶,碾碎了塞在剥去鳞片,掏去肚肠的鱼腹之中。不一会儿,烤鱼的香味飘出,艾少六从舟中寻出一些碎盐撒在上面,啧啧叹道:“好香好香。”
楚盛衣坐在舟头吹完一曲,闻到香味转身看过来,偏头望着烤鱼道:“看起来还不错。”
艾少六见他主动说话,心知他难得的心情甚好,笑着道:“何止看起来不错,吃起来更不错。”随手摘下一片荷叶递给他道:“你没用过荷叶做的碗吧?”
楚盛衣垂头看着手中的荷叶,微微摇头,只见半截烤鱼被递了过来。
艾少六见他接过却不动,催促道:“快吃快吃。”咬了一口手中剩下鱼肉,叹息道:“好吃!”
楚盛衣的脸上闪过微不可见的笑意,望着荷叶上的半截烤鱼道:“即便味道不好,看到你吃的模样,也觉得这是绝世美味了。”边说边咬下一口。
艾少六嘴上不停,边嚼边问道:“怎么样?味道不错吧?”满眼期待地望着他。
楚盛衣慢慢咀嚼,半响吃完一口,才答道:“不错。”想了想,在他期待的目光下又吃下几口。
艾少六吃完自己那半条,见他手中捧着的荷叶上还有一大半还没动过,摇头道:“楚盛衣啊楚盛衣,若是闹了饥荒,凭你这吃东西的速度,只会被活活饿死。”
楚盛衣将荷叶一推,艾少六见他食量如此之小,顿感诧异,顺手将两人吃剩的鱼肉鱼骨扔在湖中,在湖水中洗了洗手,问道:“你现在要回镇上去吗?”
楚盛衣正欲答话,忽然神色一懔,举目往远处望去,艾少六侧耳凝听,偏头对他说道:“有船过来了。”
楚盛衣目光淡淡地望着远处,不一会儿,只见一条大船穿过层层叠叠的荷叶,缓缓往这边驶来。艾少六凝神一看,笑吟吟地说道:“想不到是他们。咱们要不要避开?”
楚盛衣还未答话,船上已有人叫道:“前面有条小舟,转舵转舵。”艾少六划动双桨,与那条大船慢慢错开,忽觉小舟一顿,楚盛衣轻身一跃,刹那间已飘飘然落在了大船上。
“来着何人?”船上立即有人喝道。
“啊,是楚盛衣。”顿时一阵刀剑出鞘之声。
楚盛衣波澜不惊地立在船头,淡淡地开口道:“胡帮主,在下想向帮主打听一下,本门其他各位现在可还在船上?”
原来这艘大船正是白天艾少六与善妩上过的那条。只听胡庆道:“他们早就下船了。”旁边一人道:“不战而逃,我看仗剑宫也不过如此。”
楚盛衣双脚一动,四周各人如临大敌,眼也不眨地紧紧盯着他。哪知他竟又轻轻巧巧地跃回舟中。
艾少六见他神色淡漠,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操起双桨,摇舟往那条大船相反的方向驶去。
船上一人“呸”了一声道:“我道仗剑宫的楚盛衣多么了不起,咱们在海上遇到九个大熙人,倒有八个在说他厉害。今日白天他不战而逃,刚才又窝囊窝囊地跑掉……老子这就去提桶水来将他站过的地方洗刷干净,免得污了咱四海帮的地盘。”
胡庆站在船边望着小舟荡去的方向怔怔出神,心中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没有想到。
过了一会儿,那人提着一桶湖水“咚咚咚”地走回船头,双臂一甩。湖水随着他的动作“哗”地一声倾泄而出。众人只听得“轰”地一声响起,船头甲板上楚盛衣刚才站过的地方被那桶湖水一冲,竟破了个锅口大的窟窿。
“这……这……当真邪门儿了……”那人举着木桶目瞪口呆。胡庆等人的脸上均露出了骇然的神色。,
甲板上一片压抑地安静,只听“喀喇”一声响起,船舱舱门露出一条两指宽的细缝,舱中烛光流泻而出,只听一把清润的声音响起:“胡帮主,外面有什么事吗?”
胡庆回过神来,急忙跑到舱门前,答道:“没事没事,只是甲板坏了,云公子旅途劳累,早些休息吧。”转头打了个手势,船上众人连忙动了起来,各归其位。
君子西来(贰)
89文学网 更新时间:2010-5-21 2:51:09 本章字数:2973
胡庆心事重重地往船头走去,程三浅正在呼喝四海帮众修理甲板,见他走来,道:“师兄,楚盛衣这小子果然名不虚传,刚才露了这手,把蒋平他们都给吓蒙了。”
胡庆点了点头道:“十年前,我曾在慕城欧阳世家亲眼见到赤松子连番两次阻止梅木夫人大开杀戒。江湖传闻,楚盛衣是他唯一的关门弟子,最得赤松子喜欢。”
程三浅道:“看来这小子已得到了赤松子的真传。咱们四海帮常年做海上生意,来往于大熙与永国之间,你我久不回内陆,倒是小瞧了这些后起之秀。”
胡庆看向船舱,脸上露出敬慕的表情,道:“是啊,且不说楚盛衣,便是咱们舱中这位,也是非同小可的人物。”
程三浅也看向船舱,说道:“这次云公子不远千里从云山竹海来到大熙,也不知有何事要办?”
胡庆沉声道:“十年来,四海帮受公子一家庇护,畅行海上。这次不管公子要办何事,我们四海帮只要为他鞍前马后效劳就好。”
程三浅忍不住说道:“师兄,俺真想看看楚盛衣跟云公子货真价实地比试一番,也不知他们两人谁更厉害。”
胡庆何尝没有想过,口中却是斥道:“你休要胡乱生事。今天白天幸好楚盛衣不在,与仗剑宫的那场比试虽然最后得了个不输不赢,但是你心里清楚,且不说楚盛衣,即便第二场出手的是冯素云、聂青青两个女人,我们的赢面也不大。”
程三浅低声咕哝道:“若是云公子在,我们还怕什么,想当年在海上……”
胡庆打断他,冷哼一声道:“云公子可不是我四海帮的打手!”
程三浅心中不平,却也知道胡庆言之有理,举目望了望前方道:“师兄,要准备靠岸了。”
胡庆道:“天色已晚,我们先泊好船,今夜在船上休息,明日再上岸。”想了想,又道:“天亮后,你与蒋平去附近找个吃饭歇脚的地方。”
程三浅欣然应允,口中道:“吃了三个月的水上东西,满嘴都是海鲜味,终于可以吃点儿不同的了!”胡庆闻言,脸上也露出笑容。
艾少六与楚盛衣驾舟向北,沿来路往侬城驶去。小舟穿过层层荷叶,夜风一吹,艾少六身上顿感凉意,她缩了缩肩膀道:“楚盛衣,我们已经离他们很远了,你要不要回小镇里去,我可以送你。”
楚盛衣将炉火拨了拨,双目看向她,问道:“那你去哪里?”
艾少六笑了笑道:“我有一个姐姐,她住在侬城里,今天白天我还与她一道出来采过荷叶。今晚好冷,我可不愿在舟中睡觉,现在也该回去了。”
楚盛衣微微点头,右手放在唇边吹了个音调极其古怪,却又好听得很的声音。艾少六心中一动,只听他说道:“小六,你驾舟回去吧,不必送我。”
艾少六看了看黑黝黝地湖水、影影丛丛的莲叶笑道:“楚盛衣,你不会告诉我,你要脚踏荷叶回去吧?”
楚盛衣看她一眼,摇了摇头,抬头望向天空。艾少六见他神色淡淡地,想了想,说道:“要是你不嫌麻烦,干脆与我一起去我姐姐家里吧。”楚盛衣闻言看向她,只听她继续说道:“妩姐不同于一般女子,而且她家中藏有美酒无数,我们可以喝到过瘾。”
楚盛衣微微一笑,只听空中传来一声鸣叫,楚盛衣扬声唤道:“一吟!”
艾少六抬头看去,只见夜空之中一枚白点越来越大,片刻间一只巨大的白色大鸟便从空中飞了过来,盘旋在两人头顶上。
艾少六瞪大眼睛,盯着那只像仙鹤的大鸟道:“这是你们仗剑宫的琴鸟一吟?”脑中想起十年前路行歌在清风苑中与它斗得难解难分的景象。
楚盛衣向它招招手道:“白天我没有唤它出来,”脚尖在舟上一点,轻巧地跳到它的背上,低头对艾少六道:“你姐姐家里的酒,我有空再找你一起喝。”望向侬城方向道:“你快些回去吧。”
艾少六笑了笑,向他挥了挥手,说道:“那就后会有期了。”摇起小舟往侬城划去。
一吟在空中不断盘旋,楚盛衣望着小舟,见它越行越远,收回目光,伸手在一吟颈后轻轻一拍,轻声道:“一吟,我们也走吧。”琴鸟一声长鸣,振翅往碧水寺方向飞去。
艾少六驾舟北去,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回到侬城门外。此时城门早闭,她在湖边系好小舟,没好气道:“既然你有只大鸟当坐骑,为什么不愿送我一程,”看了看高耸的城门道:“好歹我不用花力气翻城门哪!”边往城门走去,边摇头念道:“楚盛衣啊楚盛衣,你真是不够朋友!”
快要行至城门前,她忽地折向东边走了一阵。眼前人影一闪,凝目看去,夜色之中竟也有一人快如鬼魅般地奔到前方,准备翻墙入城。艾少六心中一动,想不到除了自己,还有别人知道从侬城这处翻墙进去最是容易。她停下脚步,稳住身形,暗中观察那人。只见那人高高瘦瘦,动作极其灵动轻巧,脚尖点在城墙上悄然无声,攀爬跳跃时灵活得像只猫儿。
“原来是他!”艾少六心中一喜,悄悄跟了上去。
那人潜入城中之后便在街巷间疾步而行,显是对城中道路熟悉得很。艾少六心知他的能耐,不敢跟得太近,只见前方黑影忽现忽隐,若不是早知道他要往那里去,着实难以跟上。
过了一会儿,那人终于停下脚步,立在一家酒肆之外,门上挂了块匾额,夜色中只见“不醉居”三字在月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暗金的色泽。那人只站了一小会儿,人影一晃,去到门前,右手轻轻在锁上一拨。艾少六尾随而至,眼前黑影一闪,那人已悄然消失在门中。
艾少六走上前去,推了推门,心中更是没好气,暗道:“你偷偷摸摸地进去便也罢了,为何不给我留个门呢?”转到宅子东墙,一个纵身,翻墙而入。
艾少六此时也不急了,信步走在通往宅子后院的小路上,两旁蔷薇花开,粉色的在夜里看不真切,倒是白色的在月光下散发出淡淡光华,极是美丽。艾少六随手摘下了一朵,走到后院的小楼下。
这处小楼正是名满大熙的醉美人善妩的闺阁。善妩最爱酿酒,为了方便查看美酒成色,她便弃二楼不住,住在了与地窖相连的底楼。
艾少六悄悄来到善妩房间外,凝神静听,房中并无呼吸之声,心道:“妩姐又睡酒窖啦。”正欲去酒窖看看,耳边响起一阵微不可闻的脚步声。艾少六闪身藏入暗处,几息后,只见一人从酒窖那方出来,怀中抱了一人。艾少六一惊,凝神看去,原来那高高瘦瘦的人怀中抱的正是善妩。
他走到善妩房间门前,右手轻轻在门上一拨,房门立时无声地打开。房门未关,艾少六视线不离二人,穿过洞开的大门看向房中。善妩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窗户未关,月光正好从窗外照了进来,那人从床头拿来被子,轻轻的为熟睡的善妩盖上,立在床边神色温柔地看着她。月光勾勒出两人的轮廓,善妩沉静娇美,宛如一朵睡莲,那人身形高瘦修长,脸上的曲线流畅坚毅,鼻子挺直,面部轮廓在光与影的承托中显得格外深刻。
艾少六会心一笑,正欲转身回到房中,那人霍地转身看过来,人影一闪便已迫到她的身边,一双眸子又黑又亮,神采奕奕。
艾少六轻声一笑,将他引到院中,转身笑道:“大哥,你终于回来啦?这次偷到了什么宝贝?”
君子西来(叁)
89文学网 更新时间:2010-5-21 2:51:10 本章字数:3222
“我道空空出手,偷到的自然是好宝贝。”右手在身后一摸,变出一个一尺来宽的卷轴来。
艾少六接过,边展开卷轴边道:“大哥,你什么时候把这手变戏法的功夫教给我?”
道空空双臂抱在胸前,围着他转了一圈,眨眨眼道:“这变戏法的功夫乃是我道空空讨美人儿们喜欢的独门绝技。六少如此俊秀,若是教给了你,我日后在美人儿堆里可就要多一个对手了!不教不教!”
艾少六“嘻嘻”笑道:“大哥,你走之前要我扮男装寸步不离地跟着妩姐,若是有男子向他示好,便要想办法气走他。难道我扮男人扮久了,你真当我是男人?”
道空空看了看小楼那边,挤眉弄眼,佯装神色紧张地低声问道:“小六,我不在的这几天,可有男子向你妩姐表示倾慕之意?”
艾少六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道:“妩姐魅力惊人,倾慕者多如过江之鲫,六少我赶走了一批又一批!真是累得我腰酸背痛!”一面说,一面捶着自己的手臂、后背,心中暗骂楚盛衣不够朋友,留自己独个划船回城,划得腰酸背疼。
道空空立即上前帮他捶肩膀,口中讨好道:“六少辛苦了。”续又指了指他手中的卷轴轻快地说道:“怎么不看看我偷了什么宝贝?”
艾少六徐徐展开画卷,身子一僵,偏头看了一眼道空空,见他眼带鼓励之色,低头看回画卷,右指在画卷上轻轻摩挲,低声道:“多谢大哥。”
道空空咧嘴一笑,拍了拍他的头道:“罗丹青的丹青妙笔果然名不虚传,这幅你娘的小画我去四罗山庄取其他东西的时候,便随手顺了回来。”
艾少六凝视着画卷,这幅画显然是罗丹青从慕城回到四罗山庄后才画的,画上的莲生神态温柔慈祥。罗丹青捕捉的正是莲生平日里看向自己的神态。她又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收起画卷道:“罗叔叔是个难得君子,明天我就出趟远门去四罗山庄,将这幅画送回去。”
道空空说道:“你要把画送还给他,倒也不必去四罗山庄。明日碧水寺吊祭觉善大师,江湖各门各派都有派人前去。四罗山庄罗景天、司徒寒江,还有你那罗叔叔自然少不了。”
艾少六心思灵动,霎时想通了个中关键,道空空这大贼自是趁罗景天几人不在四罗山庄的时候潜进庄中偷东西,不由得好奇道:“大哥,你去四罗山庄偷的到底是什么?”
道空空坏笑道:“不可说,不可说!睡觉去咯!”凌空翻了两个筋斗,远远跑了开去。
艾少六含笑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垂头看向手中的画卷,心道:“看来明日得去一趟碧水寺了。”忽又想起了楚盛衣那张淡漠的脸,低声自言自语道:“怕是还要带上一壶酒去。”
朝阳慢慢升起,碧水寺下的小镇之中早已是一派繁忙景象。店小二开了后门,对门外送河鲜瓜果蔬菜的小贩叫道:“快些快些,从这里搬进去,楼里的爷们还等着吃早饭。”
小贩从车上卸下货物,“呵呵”笑道:“小哥,这几日要的货可比往日多了许多啊!”
店小二得意道:“咱们风鹤楼在这镇上可是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你没瞧见来碧水寺的大侠们,有头有脸的可都住在我们楼里。”小贩一脸敬慕地点点了头,手脚利落地把河鲜瓜果蔬菜从后门搬了进去。
而此时,四海帮的程三浅、蒋平正站在风鹤楼大门前。蒋平东张西望,一脸兴奋道:“程大哥,咱们有好多年没回过内陆了。真想不到大熙国随便一个小镇,一大清早就会这么热闹!”
程三浅“嗯”了一声,心中也有些欢喜,抬头看向风鹤楼高高挂起的招牌道:“咱们一路上问了好几个本地人,都说这家酒楼最有名气。走,先打点好吃住,等师兄和那位贵客到了,吃完饭还能四处逛逛。”
两人走进风鹤楼,店小二笑脸如花,上前招呼道:“两位爷,可是要在咱们楼里用饭?”
“不错。咱们还要住店,你快去腾出十个房间来,我们帮里的兄弟随后就到。”程三浅边打量店中陈设,边答道。
店小二陪着笑脸道:“爷,您看,咱们店里昨日便已客满了。今日各路英雄要去碧水寺吊祭觉善大师。爷要是等得,过了晌午,肯定会有不少人退房,到时候再订也不迟!”
程三浅当下有些踌躇,蒋平看着大堂内渐渐增多的江湖人士,在他耳边道:“程大哥,咱们不如先订下吃饭的地方,你看,大堂里的人越来越多,晚了怕是连吃饭的地儿也没了。”
程三浅侧头看去,当即对店小二说道:“好,你先去安排一桌饭菜,我们要在这里吃饭。”店小二应声而去,程三浅将他唤住道:“你们这里有没有独立的雅间?有的话,你给我们安排一间。”店小二想了想,道:“今早好像空出了几间,小的这就去给爷安排。”
蒋平见他走远,向程三浅问道:“程大哥,为何还要订雅间,咱们吃饭可从来不讲究这些。”程三浅瞪他道:“我们不用,船上的贵客也不用?这是今早出门时帮主特意交代的!”
蒋平“嘿嘿”笑了两声,跟着程三浅大步踏进大堂中。两人坐下不久,蒋平忽然看着西北角的楼梯,低声道:“程大哥,是仗剑宫的人!”程三浅心中一懔,目光随他看去,只见薛逸、冯素云、聂青青、崔明珠四人正从楼梯走下来。
蒋平摩拳擦掌道:“程大哥,咱们要不要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程三浅心中想起胡庆千叮万嘱不可再随意挑衅仗剑宫,便对蒋平沉声道:“帮主还在等着我们。你先回去,带帮主过来。”蒋平年轻气盛,程三浅怕他惹事,索性先打发他回去。
蒋平道:“程大哥,我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在此?”
程三浅瞪着他道:“帮主派咱们先行打点吃住,你赖在这里不走,是要饿死大家么?”只见仗剑宫几人已坐下,说道:“仗剑宫好歹是名门正派,只要我不惹他们,难道还怕他们不讲道理,拿刀剑砍我?”在他肩上一拍,催促道:“快去快去。”
蒋平看他一眼,终是听他的话,说道:“程大哥,你小心点,我这就去请帮主他们过来。”转身往外走去。
太阳升起,四海帮的大船帆已全部放下,静静地停靠在码头边。胡庆立在船尾,抬头看看天色,叫住旁边的一名帮中弟子,道:“沈淳,你去看看云公子起了没。”
沈淳是个精瘦结实的年轻人,长了双一转起来就显得格外机灵的好眼,他的皮肤是常年出海晒出的古铜色,听胡庆这么一问,咧开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指了指岸边,笑道:“云公子早就起来了,说要上岸走走。帮主,你瞧,云公子在那边。”
胡庆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人身着广袖青袍,负手立在湖边,正低头看向湖中,也不知在看什么。晨风徐徐吹来,湖中莲叶轻轻摇曳摆动,胡庆见他大袖轻飘,袖中紫光一闪,自言自语道:“难道那就是楚妃?”口中对沈淳道:“你叫大家收拾一下,待会儿我们就下船进小镇去。”一面交代,一面走向岸边。
“云公子,昨夜睡得可好?”胡庆走到他的身边问道。
云公子一笑,如春风拂面,“多谢胡帮主关心。昨夜睡得还好,有劳四海帮众位兄弟照顾了!”
胡庆望向不远处山腰上的碧水寺道:“云公子自云山竹海不远千里而来凭吊觉善大师,这番情谊真叫人敬重非常。”
云公子道:“胡帮主叫我西辞便是。在下只是代替家中长辈前来凭吊。十几年前,在下的姑姑与姑丈均曾与觉善大师有过数面之缘。今日故人已逝,两位长辈不能亲自前来吊祭,心中终是有撼。”他的声音温润清雅,宛如玉石相击,说话时神色淡然雅致,双眸漆黑深邃,说到“终是有撼”时,一双修眉不自觉地微微一皱。胡庆不闻他叹息,却觉得这眉间一皱已皱出无尽的唏嘘感慨之意。他十年前第一次见到他,之后十年间每次见到他只觉得此人风姿更胜往昔。而这位神清骨秀,风姿翩然公子正是云山竹海的云西辞!
君子西来(肆)
89文学网 更新时间:2010-5-21 2:53:10 本章字数:3853
胡庆道:“路先生和路夫人乃当世高人,十年前,天慕山大战变成天慕山大婚,不能目睹一场百年难逢的武功比试,不知让多少英雄扼腕叹息。”
云西辞双眉微微一皱,胡庆立即惊觉此话不妥,对云山竹海而言,两人大婚确是天大的喜事,忙转开话题道:“云公子久居海外,我四海帮也常年盘踞海上,对武林中的事情倒是久不闻而生疏了。这次回到内陆,我才知这十年来武林中青年才俊层出不穷,前几日,就是云公子恰巧上岸办事,离开大船之时,我们遇到的仗剑宫的楚盛衣便是其中之一。据闻他的剑术深得赤松子真传,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云西辞低头盯着水面,心不在焉道:“赤松子前辈乃仗剑宫第一高手,剑术通神,既然大家如此盛赞楚盛衣,想来他的武功定当不凡。”
胡庆“呵呵”一笑道:“仗剑宫乃江湖正道第一大派,若论声势威望,也只有雄踞慕城的欧阳世家可与之相比。”
“哦?”云西辞眉毛轻轻一挑,偏头看了一眼胡庆,视线又转向水中,声调格外平淡地问道:“不知欧阳世家这十年来有哪些青年才俊扬名江湖?”
胡庆见他面带微笑,两眼专注地望着水中,好奇道:“云公子一直盯着水中,在看什么?”
云西辞一怔,站直身体,转头微笑道:“胡帮主,你看这可是金鱼?”手指指向湖中。
胡庆看了他一眼,上前一步,站在岸边,顺着他指着的地方看去,只见两尾金橘色的鱼儿优哉游哉的在水中游弋,“头大身小,双目大如蚕豆,尾部散开形若三叶芝草,果然是金鱼。只是此鱼只在淡水湖泊中才有,云公子久居海外,云山竹海四面环海,是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鱼呢?”
云西辞摇头道:“我没见过,只是……”顿了一顿,望向远处的莲叶淡淡道:“只是听一个人说过罢了。”言罢晒然一笑,又问道:“胡帮主刚才还没有说完,不知道欧阳世家有那些青年才俊扬名江湖?”
胡庆见他兴味正浓,答道:“欧阳弘从上任家主欧阳念手中接过欧阳世家执掌大权后,将欧阳世家打理得有声有色。他与欧阳瑞两兄弟自是不用多说,早已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欧阳世家新一代的才俊中,最出色的要算是欧阳弘的女儿欧阳灵灵了。据说,她的功夫早已胜过欧阳瑞、欧阳贤这两位长辈,更有传闻,连他的父亲欧阳弘也不是她的对手。真可谓是少年天才!在年轻一代中,声势直逼仗剑宫的楚盛衣。”
“原来是她啊!”云西辞怅然若失,叹了口气低声道。
胡庆脑中灵光一闪,笑道:“我倒是忘记了,云公子小时候与那欧阳灵灵还有过一面之缘啊!”
云西辞双目一闪,微微一笑,也不答话,盯着水中那两尾金鱼好似入了迷。
胡庆见他如此,招来一名帮众,道:“你去寻个陶盆来。”不一会儿,那名弟子抱了个青花瓷罐来,道:“帮主,只有罐子。”胡庆接过看了看,道:“行了,你去吧。”走上前,看着那两尾金鱼,对云西辞道:“云公子若是喜欢,可以抓来养在这罐子里,他日带回云山竹海圈养。”
云西辞站着不动,胡庆以为他不知如何下手,右手一探,倏地抓向水中。他是捕鱼的老手,这一抓更是用上了巧劲,只见一条金鱼活蹦乱跳地落到瓷罐里,他待要抓另一条,那鱼儿往水下一潜,霎时逃得无影无踪。
云西辞心中暗叹,他不动手,便是在观察两条鱼的动静,只待他们游到一起,便可一举抓住,哪知胡庆贸然动手。
胡庆盯着水面大皱眉头,正要叫人拿网来,却听云西辞道:“一条便够了,胡帮主不必劳师动众。”伸手接过胡庆手中的青花瓷罐,不经意间眼角瞟向水中,面上露出欣喜的微笑,忽然出手,一掌拍向水面。水花飞溅,只见空中橘色的光芒一闪,另一条金鱼在空中又跳又扭,只听“啵”地一声响起,堪堪掉落到他手中的瓷罐之中。云西辞一手揽着瓷罐,另一只手又凌空击出一掌,只见四周乱溅的水花倏然而落掉到湖中,湖水微不可见地轻轻一荡,片刻间便又平静无波。
“好掌法!”胡庆眼露精光,大声赞道,“这可是飘云掌法?”
“正是。”云西辞答道,抬头只见一人自远处飞快地奔来。
胡庆看向来人道:“沈淳,有什么事?”
沈淳道:“帮主,蒋平大哥回来了。程副帮主在镇上的风鹤楼打点好了吃住,只是仗剑宫的人也在那里。蒋平大哥请帮主快带人去,免得程副帮主落单吃亏。”
胡庆与云西辞对视一眼,云西辞嘴角一勾,道:“仗剑宫也在?那风鹤楼岂不是会非常热闹?胡帮主,我与你一道去看看吧。”
胡庆得了这厉害的强援,心中大喜,连忙对沈淳道:“你去请几位舵主立即准备,我与云公子先去风鹤楼,你们随后过来。”
两人一路疾行。云西辞走得匆忙,手中的青花瓷罐也没来得及留在船上,胡庆见他一阵疾奔之下,面色如常,整个人如闲庭散步一般。眼角瞥见他揽在怀中的青花瓷罐中的湖水竟半点震荡也没有,心中暗暗钦佩他轻功了得。
云西辞脚步忽地一顿,立在一家酒楼前,道:“这便是风鹤楼吧。”
胡庆抬眼看去,风鹤楼外车水马龙,进进出出的十有八九是江湖人士。云西辞打量了四周一眼,见不少人也正向他们二人看来,当先一步跨入酒楼之中,胡庆连忙跟上。云西辞脚步一顿,故意慢了两步,胡庆正好擦过他的身边,只听他用极低的声音道:“分开坐。”
胡庆一怔之下,只见他加快脚步走向大堂一角落座,不及细想,抬眼便往大堂中扫去。这一看之下,心中又是一惊,程三浅面色通红地瞪着仗剑宫薛逸等人,冯素云斜眼冷冷地盯着他,面带讥嘲之色。薛逸的目光却看向了刚刚进门的云西辞,神色惊疑。
胡庆几步上前,程三浅余光瞥见他,霍地站起来道:“师兄……”
胡庆一摆手,沉声道:“坐下再说。”
程三浅瞪着冯素云道:“仗剑宫欺人太甚!我程三浅虽然技不如人,但是我四海帮乃大熙水上第一帮,怎能容他人侮辱轻贱?”
胡庆道:“他们说了什么?”
程三浅咬牙道:“说咱们是水贼。”
胡庆心中大怒,四海帮做海上生意,最恨的便是在海上靠打劫为生的海盗,这些人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被大熙内陆之人称为“水贼”的便是与海盗没什么区别,在水上做恶的恶人,他们都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恶贼。
云西辞坐得虽远,两人间的谈话却听得真真切切,不禁也皱起了眉头。
胡庆起身,走到薛逸几人面前,朗声道:“四海帮常年在海上行走,做的都是正经生意,‘水贼’的名号是万万当不起的。在下自西一路而来,倒是常听人说起雁泣山盗匪横行,这些山贼有男有女,各个身背古剑,咦,那装束倒是与在座几位像得很。”
“胡说八道!”冯素云拍案而起,长剑出鞘,倏地往胡庆胸前点去。
胡庆向后一跃,从腰间抽出一对银钩,“当”地一声,两人兵器相交,胡庆右手微微发麻,左手银钩探出,钩向冯素云手肘,心中暗道:“这女人好生厉害!”
冯素云一声冷笑,手腕一翻,长剑一荡,胡庆右手上的银钩“当”地一声被她击飞而出。冯素云得势不饶人,剑尖往他右手手腕点去,正要得手,眼角瞥见那只飞出去的银钩竟像长了翅膀似的冲她直直飞来,破空之声煞是惊人。
冯素云急急往后一跃,胡庆听得破空声响起,眼角瞥见银钩飞来,便知是云西辞这强援在助他,心中忽地大定,只待银钩飞至身前,右手一抄,又将银钩收回手中,揉身而上,口中喝道:“再来!”
冯素云心知此人功夫与自己差得甚远,只当他倚仗一手奇异的抛接银钩的手法,却不曾想到有人暗中相助。心中暗道:“只要他不抛出手中银钩,我便不用怕他。”长剑一挺,不与他手中的银钩相交,直往他身体点去。
胡庆这套钩法乃是四海帮前人依据平日里捕鱼时的钩法创成,想那鱼儿溜滑至极,钩子自要快、准、狠才能将它钩住。冯素云修炼仗剑宫内功心法多年,内力远胜于只会横练外功的胡庆,这下不敢与他兵器相交,便无法用内力震开他的双钩。两人只靠剑法钩法克制对方,一时间竟也缠斗得难解难分。
胡庆心知自己本就不敌,能斗到这个份上早已是难能可贵,胸中豪气陡升,双钩使得越加凌厉,冯素云缚手缚脚,这下输了气势,便呈节节败退之相。
薛逸忽然出声道:“师姐,使盲剑。”
冯素云闻言双目一闭,众人大惊,暗道:“银钩凌厉,她忽然紧闭双目,难道是因为久战不下,愤而欲死?”
胡庆舞动双钩,双钩化作两道银光,直往她握剑的右手击去。冯素云长剑一递,只听“当”地一声,胡庆手中银钩又被她荡了回来。他向后一跃,惊觉冯素云此次倒是分毫内力也没有用,只是长剑位置放得太好,借力打力,自己的银钩正好送上去给对方荡开。
冯素云并不追击,长剑横在胸前,双目仍然紧闭,口中道:“胡帮主,我不用内力,你只管用你的双钩攻来。”
她这么一说,胡庆倒是有些怯了,眼见她眼也不睁却比刚才更加厉害,目光不由得往云西辞看去。
云西辞眸中利芒一闪,霎时恢复到平日里温润无害的神色,微微一笑,对他轻轻点头,心中却陡然升起借胡庆之手破了仗剑宫这盲剑法的豪气来。
君子西来(伍)
89文学网 更新时间:2010-5-21 2:53:10 本章字数:3005
胡庆身子一侧,双钩互击,左右两手分别从两个刁钻的角度攻向冯素云,心道:“双拳难敌四手,我看你如何闭着眼睛破我这招!”冯素云闭目不动,待到双钩递到身前半尺,长剑微抖,“当当”两声响起,双钩又被她以极快极准的手法荡开。众人见她招招后发先至,闭目而立,自有一番威仪,无不屏息而视,心中暗赞不已。
胡庆心中焦躁,却看出她使这套剑法只用剑招,不出内力,旋即揉身而上,双钩点、戳、捞、钩,使得虎虎生威。冯素云长剑轻挥,双目紧闭,混不在意他那狂风骤雨般的攻击,只听“当当当”的响声不绝,一柄长剑划出道道银光。
胡庆久攻不下,对方更是闭目与他相斗,胜负之分早已明了。他本不是死皮赖脸、胡搅蛮缠之人,心知再斗下去,自己非得颜面扫地不可,正待撤招退下,却见冯素云双目陡然睁开,长剑倏忽而至,眨眼间已至胸前。胡庆大惊之下猛然后退,冯素云冷喝一声:“着。”胡庆胸前衣料立时被剑气冲开一条口子。
众人齐声惊呼,眼看胡庆就要被长剑穿胸而过,均觉冯素云出招太过狠辣。
薛逸叫道:“师姐,小心!”话音未落,只见胡庆凌空飞起,冯素云还未回过神来,一只修长的手已经轻轻地压在了她的长剑剑身之上。
冯素云心中一惊,临危不乱,手腕一翻,长剑霎时往那只手削去。来人屈指一弹,正好弹在剑身之上。“叮”的一声响起,剑身一阵抖动,冯素云右手发麻,险些握不住手中的长剑。她心知对方内力胜于自己,连忙撤剑回护,冷冷地看向对方,目光一接之下,心中猛然一震,脑中霎时间想到四个字——俊雅如玉!
云西辞往后退了一步,双手低垂,负到背后,徐徐说道:“得罪了!”
那边胡庆已安然立在程三浅身旁,两人与厅中众人一样,均是目光炯炯地盯着这方。
薛逸起身上前,看着他的面貌,迟疑道:“敢问阁下可认得云山竹海的云西辞?”
云西辞微微一笑,“薛大侠,十年前你我曾在天慕山见过一面。在下自云山竹海而来,想不到刚上岸便遇到了故人。”
薛逸心中巨震,云西辞的能耐他最清楚不过,十年前他不过十来岁,便以一支竹笛挡下自己的长剑,十年过后,他的武功自是非同小可。今日只看他这屈指一弹之力,就可知他的功力有何等深厚。拱手道:“公子西来,薛逸今日得见,幸何如哉。”
厅中响起阵阵轻呼,“啊,原来是云山竹海的!”“真的是他!”“就是那个云岛主和路先生的侄儿?!”……
云西辞轻轻浅浅地笑了笑,拱手还礼,又对冯素云道:“不知仗剑宫的各位大侠可否看在在下的薄面上与四海帮各位化干戈为玉帛,不再刀剑相向?”他心知四海帮终是斗不过仗剑宫,自己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便希望两方不再争斗,免得四海帮日后遭殃。
冯素云盯着他道:“云公子刚才使的是什么功夫?”
云西辞坦然道:“第一招是飘云掌中的‘乌云压顶’,第二招是大拂|茓手。”边说边轻轻比划。冯素云目光闪动,待他比完,思索片刻后道:“云公子这两招均是以内力克制对手,若以剑招而论,仗剑宫至少有十种招式能够反制。冯素云拜在公子手中,只当学艺不精。若要比拼内力,我掌门师兄,或是师侄楚盛衣当可与公子一较长短。”
她这番话既是承认云西辞胜于自己,却又只道他是以内力取胜,若是仗剑宫有人与他内力相当,自可用剑招获胜。
云西辞怎会不知她话中有话,但他自小便被云烟教养,向来对女子多了一分尊重怜惜,当下只是微微一笑,也不与她计较。只是几次三番听到“楚盛衣”这个名字,心中开始有些留意。
冯素云见他荣辱不惊,听了自己的话,只是一笑罢了,整个人始终恬淡闲雅,好似天塌下来也自这般从容不迫,气度真与常人不同,叫人见之心折。她看了一眼胡庆与程三浅两人,终于说道:“我与他们二人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既然云公子开口,那就看在云公子的薄面上不再计较罢。”说罢转身坐回桌边,神态很是高傲,好似给了四海帮天大的面子。
程三浅双目一瞪,霍地立起,胡庆一把将他拉住,面无表情地看着仗剑宫几人。
云西辞转身走向自己的位置,却瞧见一名少女正站在桌边睁大眼睛一脸好奇地看那青花瓷罐中的两条金鱼。那少女见他走了过来,向后一退,坐在他旁边一桌,同桌的还有三个年龄稍大的女子。只听其中一人道:“丹萍,快坐好吃早饭。”原来那桌正是百花楼的伍锦玲等人。
叶丹萍边吃饭边在伍锦玲耳边轻声道:“娘,那两条鱼儿真漂亮。咱们回去的时候也找几条来养,好不好?”
云西辞听得真切,微微一笑,低头看向青花瓷罐里的两条金鱼,双目放空,有些出神,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先是勾唇淡淡一笑,忽地脸色变冷。
便在此时,门外一阵马蹄声响起,只见一抹湖蓝色的身影当先而入,径直往厅中走来。来人尚未走近,已有人叫出:“啊,是欧阳世家的大小姐!”
云西辞闻声猛地抬头看去,只见那身着湖蓝色衣裙的妙龄少女直直走到仗剑宫薛逸几人面前,盈盈一拜道:“欧阳灵灵拜见众位前辈。”她的声音清脆好听,容貌明丽秀美,众人均想不到这位名气仅次于楚盛衣的年轻女侠竟生得如此花容月貌,不少年轻少侠已然砰然心动。
薛逸几人自是与她寒暄一番,聂青青与她笑语言言,两人关系显然相当亲厚。欧阳灵灵目光轻轻扫过四周,在云西辞身上停住,怔愣片刻,忽地猛抽一口气,道:“你是……你是云西辞?”目光又往他四周看去。
云西辞收回放在她脸上的目光,淡然道:“欧阳姑娘,十年不见,不知姑娘过得可好?”
欧阳灵灵平复了心情,答道:“原来是云西辞公子,想不到你竟从云山竹海来了大熙。”眼睛一转,奇道:“她怎么没跟你一起?你们不是向来形影不离么?”她口中的“她”自然是说长乐。
云西辞怫然不悦,冷冷道:“这是我云山竹海的事。”抱起桌上的青花瓷罐,转身欲走。
欧阳灵灵大失面子,娇声喝道:“站住。”
云西辞挑眉看向她,道:“欧阳姑娘还有什么事?”
欧阳灵灵与他没什么交情,一时倒也答不出来,只得道:“云西辞,你来大熙意欲何为?”
云西辞轻声一笑,偏头看她,声音上扬道:“这也是我云山竹海的事。”
欧阳灵灵冷哼一声,道:“十年前,你我二人本有一架没打,今日正好来个了结。”话音甫落,纵身而出,手指往云西辞身上点去。
云西辞怀中抱了青花瓷罐,身子微侧,欧阳灵灵一指便点在了瓷罐上,只听“喀喇”一声轻响,青花瓷罐“哗啦”碎成碎片,里面装的湖水倾泻而出,两条金鱼自半空中坠向地面。
云西辞袖袍已湿,抬臂一卷,将两条金鱼卷入袖中,纵身一跃,人已闪向门口,口中问道:“哪有清水?”掌柜伸手一指,结结巴巴道:“后……后院……”
云西辞直奔后院,欧阳灵灵飞身疾追,众人也跟着跑向后院,不愿错过这场定会精彩无比的比试。
叶丹萍对伍锦玲道:“妈,那位公子的心肠真是好得很,你说对不对?”足下一停,忽然叫道:“哎呀,楚公子回来了。”
君子西来(陆)
89文学网 更新时间:2010-5-21 2:53:10 本章字数:3387
伍锦玲为了照拂叶丹萍已落在众人之后,此时听她一叫,猛地看向门口,只见楚盛衣不紧不慢地踏入大门,正往这边走来。她几步上前,道:“楚公子,欧阳世家的欧阳灵灵正与云山竹海的云西辞在后院比武,仗剑宫的几位大侠已过去了……”
楚盛衣闻言看向后院,微微偏头低声道:“云西辞吗?”
叶丹萍自他进来便脸色微红的偷偷看着他,听到他低声说了这句,鼓起勇气,轻声答道:“就是那个云山竹海的云西辞。”
楚盛衣抬头看她一眼,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后院。叶丹萍被他看了一眼,心如鹿撞,秀里秀气地开口道:“那我们快去看看吧。”说罢低头看向自己脚尖,害羞到了极点,哪里有半分江湖女侠的模样?
楚盛衣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说道:“走罢。”当先往后院走去。
叶丹萍又惊又喜,抬头看向伍锦玲,微笑道:“娘,快走。”
伍锦玲见她眼波流转,两眼放光,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担心。楚盛衣是出了名的淡漠,不知为何,今日好似亲和得多了,却不知他是对自己的女儿另眼相看,抑或只是无心之举。
叶丹萍只因他一句话便欢喜无限,他日若是不能得到他的爱恋怜惜,岂不是要失望透顶,如堕地狱,这“情”之一字也当真害人不浅!
三人未到后院,便听到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云西辞与欧阳灵灵正在后院一块空地上交手。两人各出奇招,云西辞双掌翻飞,欧阳灵灵以欧阳世家点|茓手法相迎。
楚盛衣初时只是站在人群最外一层,不知谁人将他认了出来,一声轻呼,群豪慢慢退开,让出一条道来。叶丹萍与伍锦玲跟在他身后一步开外,随着他慢慢走到了人群前方。
“盛衣,你回来了?”聂青青眼角瞥见他,忙走到他左手边道。冯素云和薛逸亦欣喜地走过来,冯素云看着正在比试的云西辞与欧阳灵灵,道:“盛衣,你看他们二人谁输谁赢?”
楚盛衣摇头道:“两人都没有尽全力,这场比试恐怕没有什么输赢。”
他声音不大,身边几人却都听得真切。叶丹萍问道:“楚公子,他们为什么不尽全力?”
楚盛衣微微皱眉,没有说话。崔明珠突然出声道:“我师兄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那两人心里在想什么,叶姑娘这话问得好生奇怪。”她见叶丹萍跟着楚盛衣过来,面上难掩欣喜之色,站的位置又挨得楚盛衣极近,心中嫉妒,乘势抢白一番。
叶丹萍涨红了脸道:“我……我也只是随便问问……”
伍锦玲道:“丹萍,崔姑娘是楚公子的师妹,她既然说楚公子猜不透别人的心思,自是有她的道理。你休要多言,乖乖站在这里看他们比试便是。”崔明珠的话由她转述一遍,立时变了个味儿。崔明珠瞪她们母女一眼,急忙对楚盛衣道解释:“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
楚盛衣恍若不闻,两眼专注的看向场中正在动手的两人。崔明珠见他冷漠如故,心中又是幽怨又是委屈,忽然觉得即便是他对自己生生气也总比现在视而不见得好。想着想着忍不住迁怒于叶丹萍,狠狠地瞪了她几眼。
叶丹萍与她只隔了楚盛衣,被她瞪得怯了,悄悄看了楚盛衣一眼,低头往旁边走去。伍锦玲看得大摇其头,叶丹萍生性善良腼腆,她堂堂百花楼主,手下巾帼帮众上百,偏生养了个如此胆小的女儿,心中却是恨不起来,只得对她更加疼惜。
叶丹萍离楚盛衣远了些,心中却是闷闷不乐,又走了几步,抬眼一瞧,右前正是后院打水的水井,井边放了一只大碗,碗中游动的正是云西辞带来的两条金鱼。众人被两人打斗吸引住了目光,倒也没人顾及这两条鱼儿。
这边欧阳灵灵飞起一脚踢向云西辞手肘,云西辞向右一侧,左手自下而上一扬,想要掌击她的后背。只见空中紫光一闪,一物从云西辞扬起的左手袖中忽然飞出,欧阳灵灵大吃一惊,只道是云西辞忽发暗器,两人本就离得极近,欧阳灵灵深恐闪避不及被打中,右手一掌击出。
云西辞待要抓回那紫色的东西,被她掌风一扫,一避之下,只见那物事已划过长空,往围观众人中的一名少女直击而去。
伍锦玲惊声叫道:“丹萍,小心!”
叶丹萍刚刚捧起大碗,想仔细看看那两条金鱼,忽地听到伍锦玲惊呼,抬头只见紫光凌空袭来,吓得呆了,猛地闭上了眼睛。
便在这惊险万分的时刻,她腰间一紧,身子被人一带。众人叫道:“啊,是楚盛衣!”
叶丹萍猛地睁开眼睛,眼前便是楚盛衣俊美忧郁的侧脸,她心脏狂跳,只觉得这一刻身边的一切都化为虚无。
崔明珠跺脚叫道:“师兄……”欧阳灵灵闻声看去,双目亮了起来,纵身一跃,闪到两人身前。
楚盛衣见危机已过,便隔袖将叶丹萍往她怀中送去。欧阳灵灵扶住她的肩膀,眼睛往她脸上扫了一圈,说道:“姑娘,站稳了。”说罢放开她的肩膀,朝楚盛衣走去。叶丹萍被人推来带去,脚下不稳,慌乱间手一滑,装着金鱼的大碗便直直往地下掉去。
云西辞一把捞回那紫色的事物,眼角瞥见大碗掉落,人影一闪,将它险险地接住,移动时带起的气劲却袭得叶丹萍站立不定。他眉头一皱,见她脚下踉跄,左手袖袍轻挥,轻轻一带,手掌稳住她的后背,待她站稳后放开手道:“姑娘,你没事吧?”
叶丹萍脸涨得通红,忙退了一步,道:“没……没事,多谢云公子!”
伍锦玲快步上前将她拉到身边,对云西辞感激道:“多谢云公子!”
云西辞微笑点头,看了看碗中的金鱼道:“我在大熙居无定所,带上它们也不方便,就送给姑娘吧。请姑娘好好饲养它们。”
叶丹萍小心翼翼地接过金鱼,欣喜地点头道:“多谢云公子!”
伍锦玲对楚盛衣道:“多谢楚公子仗义相救。”声音却没有先前热络。她对楚盛衣推开女儿心中有些怨气。
楚盛衣淡然道:“伍楼主不必多礼。”
欧阳灵灵站在他的身边,偏头说道:“楚公子,雁泣山一别已有半年了,想不到在这里能遇见你,你与诸位大侠明日也要上碧水寺吗?”
楚盛衣“嗯”了一声,崔明珠抢上一步,对欧阳灵灵道:“欧阳姑娘来此不也是为了凭吊觉善大师?”语气颇有不善。
欧阳灵灵面色一正,径直走到薛逸面前道:“薛大侠,不知灵灵明日可否与仗剑宫的各位一同上山?”崔明珠被她晾在一边,心中不忿,目光看向楚盛衣,只见立在原地,目光忧郁疏离,虽在人群之中,却好像不自觉地与众人划开了距离,孑然而立,孤独神秘。她心中多想看看他笑起来是什么模样,只是他素来淡漠,便是对同门师叔师伯也是客气有礼,冷冷淡淡。
这边薛逸还未开口,聂青青已说道:“师兄,灵灵孤身独自前来,同咱们一路上山,相互也有个照应。”欧阳灵灵向她投去感激一笑。
薛逸心道:“欧阳大小姐武功高强,欧阳世家威名赫赫,哪里用得着我们几人照应?说来说去,这位大小姐还不是为了跟盛衣同路?!”他笑了笑,道:“师妹言之有理,欧阳姑娘就与我们一齐山上吧。”
欧阳灵灵笑颜如花,看了一眼楚盛衣,道:“那就打扰了。”转头对云西辞道:“云西辞,你我的比试还没分出胜负,你刚才袖里的是什么暗器?”
云西辞道:“对欧阳姑娘,我还用不着使用暗器。”
伍锦玲问道:“敢问云公子,欧阳姑娘提到的东西,是不是楚妃?”
此话一出,众人目光齐齐看向他的低垂的衣袖,低声议论道:“啊,是紫竹楚妃?!”“稀世奇珍啊!”“真有楚妃吗?”“听说楚妃水火不侵……”
云西辞面色微沉,淡淡道:“只是一支竹笛而已,正巧做它的材料是楚妃。”众人只盼他拿出竹笛,云西辞却转身对胡庆道:“胡帮主,我有事要办,先行一步。诸位多多保重。”
欧阳灵灵走上前道:“云西辞,我知道她与你总是在一起,你帮我转告她,欧阳灵灵在碧水寺恭候她的大驾。我视她为最重要的对手,还望她不要让我失望!”
云西辞脚步一停,冷冷道:“她十年前就离开了我……们,欧阳姑娘有什么话要带给她,见着了她亲自说去罢。”
碧水青莲(壹)
89文学网 更新时间:2010-5-21 2:53:11 本章字数:3078
云西辞从风鹤楼出来,心中好似哽着一口烦闷之气,想不到刚从四海帮的大船上下来便遇到了欧阳灵灵,她虽然高傲张扬如故,只是那眉眼实在太像长乐。他刚才本也不想出手,只是看到欧阳灵灵那张脸时,心中又忍不住想要惹些牵扯。
信步走在小镇的市集上,不少侬城少女含羞带怯的打量他,云西辞恍若未觉,脚步一停,抬头只见前方一家酒楼,他还未用早餐,腹中有些饥饿,便不紧不慢的走了进去。
大厅中几乎已坐得满满当当,这几日碧水寺下的小镇中到处都是携刀佩剑的武林人士。云西辞手无兵器,一身装束文雅清俊,倒是更像富贵人家的贵公子,小二见他进来,忙招呼道:“客官,您是吃饭还是住店?”
云西辞心想,一直住在四海帮那里倒是有许多不方便,自己已入大熙,还是自己安排住宿得好,遂看着他,微笑答道:“先用膳。劳烦小二哥再为我安排一间干净点的房间。”
小二一怔,来这里吃饭住店的客人大多是粗豪的江湖人士,脾气大得很,这几日他们一干下人伺候得战战兢兢,生怕得罪了哪位,大刀“唰”地一声就会当头劈来。其中倒也有几位公子哥,只是高傲得紧,虽然言语中没什么责难,但是眼神动作是骗不得人的,瞧不起他们这些下人。眼前这位公子气度不凡,一看便是出身名门的人物,说话却是温和儒雅,彬彬有礼,让他好感倍增。
云西辞见他盯着自己有些愣神,轻轻咳了一声,小二惊醒过来,笑容真诚道:“公子放心,小的这就为您安排去,定会安排得妥妥帖帖。小的名叫孙禾,公子若有什么需要,招小的去办便是。”云西辞微微一笑,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递给他道:“那就多谢小二哥了。”
孙禾见他出手如此阔绰,又惊又喜。过了片刻,孙禾亲自端了早餐过来,殷勤道:“公子,请用。”
云西辞提起筷子,正要开动,只听旁边一桌有人拍桌冷声道:“小二,为什么他比我后来,你却先上他的饭菜?”孙禾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大……大爷息怒,小的这就去厨房给您催催。”
云西辞放下筷子,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衣劲装的汉子神色不善地盯着自己。小二见那大汉粗豪强霸,怕他吃亏,急得手足无措。云西辞将面前还未动过的饭菜轻轻一推,对那黑衣汉子道:“这是小二哥刚才送到的,我还没有动过,阁下若是不嫌弃,便先用吧。”
那黑衣汉子嘿然一笑,毫不客气地把饭菜端了过去开口大嚼,边吃边抬头问道:“小子,这里到处都是江湖豪客,你这公子哥儿样的人物还是早早回家得好,免得刀剑无眼,伤到了你。”想了想又提醒道:“洛水附近有一票盗匪,专做杀人越货的歹事,我看你出手阔绰,回家的路上请几个保镖吧。”
云西辞觉得此人虽然说话有些无礼,心眼却挺好,随口问道:“阁下从哪里来的?”
那人看他一眼,简洁道:“雷波城。”
云西辞挑眉道:“雷波城将军府庞家?”他的印象中也只知道雷波城有个极出名的庞家,庞丞业乃家主,庞战是将军府的少主人。将军府虽是官家,行走江湖时却严守江湖规矩,从不以官威压人。
那人心中一懔,停下筷子,盯着他问道:“你又从哪里来的?”
云西辞微微一笑,声音不高不低道:“在下自云山竹海而来。”
“什么?”那黑衣汉子嘴巴大开,指着道:“你……你是云山竹海的……的?”他“的”了半天“的”不出来,只听云西辞接口道:“云西辞。”
云西辞眸中带笑,觉得眼前之人表情有些滑稽,“在下云山竹海云西辞。”
那人呆了片刻,起身抱拳道:“在下将军府沈修平,大家都叫我沈三。”瞥了眼旁边呆立的小二,汗颜道:“这个……这个,刚才在下失礼了,云公子莫怪。”小二被他一瞥,惊觉自己该去张罗饭菜,对两人福了一下,转身去了。
云西辞抱拳还了一礼,说道:“原来是沈三爷。不知道吴四叔还好不好?”
沈修平“呵呵”一笑道:“云公子记性真是好,当年吴老四从慕城回来便一个劲地夸赞你与公主殿下。咱们大将军和小将军也是对两位赞誉有加。”他见云西辞表情有些古怪,想了想,低声问道:“云公子,在下有件事情想向你打听打听。”
云西辞看他一眼道:“沈三爷想问些什么?”
沈修平忽然觉得他的神色有些冷漠,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问道:“众所周知,公主殿下乃是路行歌路先生唯一的弟子,路先生自从跟路夫人成亲之后便长居云山竹海。我家将军早就想去探望公主殿下,嘿……嘿……奈何路先生太过厉害……十年来,公主殿下每年会写一封信跟皇上报平安,可是信中所述太过简略,皇上与将军心中有些挂念担忧,公子与公主殿下向来交好,是以今日在下机缘巧合下遇到了公子,便想打听一下公主殿下在那里过得怎么样。”
云西辞不动声色道:“沈三爷说她每年都会写信给皇上?”
沈修平点头道:“是啊。若非如此皇上怎会放心让公主在外十年?”
云西辞敛目低声道:“原来如此。倒叫人放心得很啊……”
他的声音虽然很低,沈修平却已听到,他奇怪道:“难道公子不知道这件事?”
云西辞眸中一闪,微微笑道:“沈三爷,我与她男女有别,姑姑与姑丈分开教导我们。自我成年之后,其实见她的机会也少了。她的事情自然不会全都知道。”
沈修平点了点头,钦佩道:“路先生和路夫人考虑得真是周到。”抬头却见云西辞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沈修平心中一颤,被他看得背脊发凉,忙低头刨了几口饭,抬头再看,云西辞含笑看着自己,目光温润,眼神清澈。此时小二送来了云西辞的饭菜,云西辞看了看菜色,招手道:“沈三爷与我同桌吧。”
沈修平摇头道:“我这就吃完了,还有正事要办,下次再与云公子一起吃吧。”
云西辞不可置否,笑了笑,对身旁的小二道:“沈三爷的饭钱记在我的账上。”
沈修平从怀中拿出一块碎银,递给小二道:“这怎么好意思,该是我请才是。”
云西辞举臂轻轻一挡,劫下碎银,道:“沈三爷客气了。”边说边把碎银递回沈修平手中。
沈修平低头一看,那块碎银忽地变成了骰子大小的椭圆银球。若要捏扁它自己也能做到,只是要做到银球表面光滑,大小刚好够握在手心,又要想云西辞那般使得轻描淡写,当真是难得很。他边把银球揣回怀中,边看向云西辞,心中隐隐觉得这位外表温文的公子,也许不若他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
沈修平离开后,云西辞要了壶酒,静静地坐在桌前独酌,脑中响起欧阳灵灵与沈修平的话,“她怎么没跟你一起?你们不是向来形影不离么?”“云西辞,我知道她与你总是在一起……”“公子与公主殿下向来交好……”“十年来,公主殿下每年会写一封信跟皇上报平安……”
他提起酒壶斟满一杯,盯着杯中美酒,心中冷嘲:“他们全都说我与你总在一起,可是这十年来你在哪里?你每年都要写信给皇帝,十年来却半点音讯也不给我……”他胸中悲愤难平,可是喝酒却仍是喝得极雅,酒杯粘唇后待酒丝慢慢入喉,缓缓饮下。这种喝法如同让一丝火苗从唇上渐渐烧入胸中,又涩又痛。他右手举杯贴在唇边,双目忽而柔情,忽而冷冽,终是叹了口气,放下酒杯,握住袖中用楚妃做成的短笛,指尖在笛子上轻轻划过,垂头低声喃道:“忘我实多,忘我实多。”
碧水青莲(贰)
89文学网 更新时间:2010-5-21 2:53:11 本章字数:3787
此时,酒楼外一阵马蹄声响起,伍锦玲翻身下马,对身后的人说道:“李香主、谭香主,我们今日就在这里歇脚,明日再上碧水寺去吧。丹萍,你快过来……”
“娘,我们为什么不在风鹤楼住下?”叶丹萍声音有些委屈。
“风鹤楼早已客满。”伍锦玲顿了顿,道:“欧阳家的大小姐明日要与仗剑宫的人一起上山。欧阳世家与仗剑宫皆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大派,各自行事自有安排。今日仗剑宫并未邀请我们百花楼众人一起上山,我们又何必厚着脸皮跟上去呢?”她看了一眼叶丹萍,将她拉到身边,低声道:“娘知道你的心思,只是我看他对你也不见得有多好,我们女子要找个对自己好的人才是正理。你懂吗?”
叶丹萍低头不语,伍锦玲知她犯了傻劲,叹了一声,道:“傻孩子,娘是过来人,你眼中只有他,可是我看他眼中什么人也没有。也罢,只要他一直如此你还是有机会。走吧,先去吃点东西。”
这四人走进厅中,伍锦玲还在与叶丹萍低声说话,那李香主忽然道:“楼主,那不是云西辞云公子吗?”
伍锦玲闻言看去,眼中一亮道:“果真是他。”心中一动,率先走上前去,道:“云公子,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你。”
云西辞微有醉意,扭头一看,起身道:“原来是众位女侠。”微微一笑,道:“云某尚不知该如何称呼各位?”他在风鹤楼走得匆忙,伍锦玲等人虽然谢过他救命之恩,他却不知道她们的名字。
伍锦玲见他谦然有礼,微醺之下,有一种异常摄人的魅力,暗道:“此人单凭容貌气质便可以与那楚盛衣平分秋色。”口中答道:“在下百花楼楼主伍锦玲,这位是我楼中的李秀敏李香主,谭尚香谭香主。”目光看向叶丹萍道:“亡夫姓叶,只留下丹萍一个女儿,今日多亏云公子仗义相救。”
云西辞道:“伍楼主客气了。”
伍锦玲问道:“不知云公子明日是否也要到碧水寺去?”
云西辞道:“家中长辈对觉善大师仰慕已久,这次我从云山竹海出来,本来也要到这里拜见大师。觉善大师既已去世,明日我自当上山祭拜。”
李秀敏道:“云公子从云山竹海不远万里而来,这份情意倒也不比寻常了。”她二十五岁上下,眉目清秀,咋看之下让人觉得颇为精明。
伍锦玲点了点头,道:“云公子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若是不嫌弃,不如与我们一道上路,倒是可以相互照应。”
云西辞心想,四海帮与碧水寺并无交情,明日定不会上山祭拜,自己初来乍到,还真如伍锦玲说的“人生地不熟”。江湖中人十有八九他是不认识的,届时免不了要找人询问,若与伍锦玲等人同路,这些事情正好可以问她,便答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有劳伍楼主多多照拂了。”
伍锦玲大喜,连忙着人将百花楼的食宿与云西辞的一道安排了。几人当即约定明日一早便上山去碧水寺凭吊觉善大师。
当夜月明星稀,欧阳灵灵正往风鹤楼后院走去,眼角瞥见墙边人影一闪。她心中一动,悄悄跟了上去。
那人如一抹鬼影般从小镇的街道上倏忽而过,片刻间便来到了碧水寺的山脚下。欧阳灵灵见他身法高明,便远远缀着,待到那人停下,她急忙一晃,躲在山脚一块巨石之后,双目借着月光悄悄看了过去。
那人面如冠玉,身若修竹,负手立在湖边,忽然轻喝道:“出来吧。”语调冷漠淡然,不露半点情绪。
欧阳灵灵轻巧地跃出,慢慢走过去,边走边道:“我适才还在想,谁的轻功那么好,原来是楚盛衣楚公子。”偏头问道:“楚公子为何半夜至此?”
楚盛衣侧身而立,双目看向她,淡淡道:“欧阳姑娘不也夜半至此?”
欧阳灵灵笑了笑,道:“我是跟着楚公子来的,楚公子早就发现我了吧?”
楚盛衣叹了一声道:“欧阳姑娘早些回去休息吧,在下只想独自在这湖边想些事情。”他抬头看看了天上的明月,正是十五月圆,月光照得湖面满是银辉,夜风阵阵,莲叶随风摆动,湖边一阵凉意袭来。
欧阳灵灵看了看山上的碧水寺道:“明日还要上山,楚公子该早些休息。”楚盛衣默然不语。她走上前去,离他近了些,语气温柔道:“更深露重,楚公子这样立在湖边,小心惹了风寒。”
楚盛衣眉头微皱,欧阳灵灵见他不动,心中有些气恼,走到他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湖中的莲叶,直呼其名道:“楚盛衣,你有心事吗?”
楚盛衣看了她一眼,心中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月夜湖边的欧阳灵灵倒是让他想起了小友小六,他从一开始便“楚盛衣楚盛衣”地叫自己。
欧阳灵灵见他看向自己,目光与往常的冷漠疏离不同,多了几分温和,不像平日里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心中霎时有些欢喜,也顾不得劝他早些回去,面上微红,踌躇片刻后开口道:“若是楚公子不嫌弃,以后别叫我欧阳姑娘,直接叫我灵灵吧。”说罢面色通红地低下头去。
两人间顿时一片静默。欧阳灵灵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了片刻,楚盛衣那特有的淡漠的声音终于响起:“欧阳姑娘乃名门淑女,在下不敢直呼姑娘闺名。夜深了,在下不便相陪,姑娘请回吧。”说罢转身往碧水寺走去。
“你!”欧阳灵灵猛地抬头喝道,“楚盛衣,你……你要去哪里?”
楚盛衣脚步一顿,“在下若是与欧阳姑娘一起回风鹤楼,定会有损姑娘名节。今夜我去碧水寺暂住一宿,欧阳姑娘自己回风鹤楼去吧。”
欧阳灵灵羞恼交集,听他最后一句,却想原来他是为了自己的名节着想,心中恼怒稍歇,虽然很想像今夜一般一直跟着他,但心知不可能,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之间。
楚盛衣半夜上山,不愿打扰碧水寺的修行侍者为自己开门,便从后门悄无声息地翻进寺中。他昨日白天便到碧水寺中去过,对这处的情况也算得上了若指掌。后院早就空出了客房若干,只待明日各方江湖豪杰上山,便一一安排有需要的侠客住宿。他打算随便找间屋子住下,明日一早悄然出寺,再从正门正大光明的进来,自可以人不知鬼不觉地在此休息一夜。
楚盛衣脚步一顿,忽闻一阵莲花香气飘来,他鼻尖微蹙,这股花香清新淡雅,若有似无,闻着让人心神安定,神气清明。他闻香而行,无声无息地穿过数道拱门,那香气始终若有似无,每每他觉得就要找到,却又遍寻不得。
过了片刻,他正想放弃,耳边传来“喀拉”一声轻响,如非在这寂静之夜,加之他耳力非凡,决难听到。他抬头看向房顶,身子一闪,眨眼间隐藏在转角黑暗处,双眼一眯,无声无息地看着一人从房顶如落叶般飘然落下。
只见来人身形瘦小,落地无声,动作如猫般灵巧。楚盛衣只从身形上看,倒一时不知他是男是女,他见来人四下看了看,立在原地片刻,忽然向西边走去。
楚盛衣敛气凝神,悄悄跟在后面,片刻后眼前豁然开朗,一池莲花刹那间闯入眼中。他心中微动,只见满池莲叶,唯有一朵莲花悄然绽放在月光之下,静定美好,莲香若隐若现。原来刚才闻到的香气正是它散发的。
池边人影一闪,只见刚才的那个人黑衣蒙面,静静地立在池边,正自看向那朵莲花。楚盛衣见他四下观察了一阵,沿着莲池来回走了会儿,忽然脚步一顿,倏地飞身而起,脚尖轻点莲叶,往那朵绽放的莲花掠去。
楚盛衣此时哪里还不明白这人乃是前来盗取碧水青莲的偷儿,飞快地从怀中摸出一粒银瓜子当做暗器激射而去。
盗莲之人正要得手,忽然耳边响起破空之声,他身子一侧,脚尖一点,忙从池中跃回池边地上,转头看向楚盛衣隐身之处。楚盛衣背光而立,他向前跨了一步,脸部仍隐在黑暗之中,来人看不真切。
两人隔了十几步远静静对视,那人轻哼一声,忽然飞掠而至。楚盛衣只觉眼前一花,来人便已掠至身前三步距离,右掌斜劈,手未至,掌风已到。楚盛衣向后退了一步,全身隐入暗处,左掌一引,将他掌力卸下,招式忽变,以小擒拿手拿他右腕。那人被人卸了掌力,心中便知碰到了高手,不待他小擒拿手招式使老,片刻间变换了七八种掌法、指法、拳法,楚盛衣一一拆卸,从容淡定,却也猜不出来人是何方神圣。
他们在黑暗中对打,只听掌风响起,两人均是闭口不言,如此近身肉搏,招数又都是精巧凌厉,比之用刀剑相斗又是另一种惊险刺激。
过了片刻,两人仍是僵持不下,楚盛衣见来人似乎想要脱身逃走,出手更是凌厉。来人被他缠住,忽然招数一变,只使一套掌法,比适才花样迭出的招数更是厉害。楚盛衣心中暗赞此人掌法精妙,忽地使出了仗剑宫的绵掌。绵掌出掌无声,来人似乎一惊,不知楚盛衣如何出招,招式略缓,看来是想守株待兔,后发制人。只是楚盛衣又怎会给他机会?他左掌递出,只待触及来人,便掌力发出。楚盛衣忽觉左手触及一处柔软,心念电闪间立即收掌,耳边已传来来人一声轻呼,“哎呀!”同时凌空劈来一掌。
他往左一跃,右臂却被掌风扫到,闷哼一声。这一跃,他便立在了月光之下。
“啊!是你?!”只听来人一声惊呼。
楚盛衣一听,定定地看向阴影处的那人,迟疑道:“小六?”
碧水青莲(叁)
89文学网 更新时间:2010-5-21 2:53:12 本章字数:3506
“你怎么会在这里?”艾少六拉下蒙在脸上的黑布,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楚盛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看向艾少六轻声道:“你是……”
艾少六脸上飘起一丝红晕,干咳了一声,打断他道:“楚盛衣,你还没回答我。”她看向碧水青莲,口中说道:“我进来前还确认过这附近没人,你、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楚盛衣又看了看她,低头思索片刻后,答道:“我也只是才来。”他慢慢走到莲花池边,淡淡花香袭来,他偏头瞥了一眼她一身夜行衣,“那小六呢?小六为何此时会出现在这里?”
艾少六眼睛一转,走到他身边,伸手向青莲一指,偏头笑道:“我来采莲。”心道:“若是他放我一马那就最好。”
楚盛衣道:“碧水青莲乃碧水寺三宝之一,你不该……”
艾少六不待他说完,笑道:“楚盛衣,天色已晚,你何不早些回房就寝?今夜凉风习习,月明星稀,我想你定会有个好梦。”
楚盛衣目光柔和地看向池中的青莲,淡淡道:“好梦易醒,不如观莲赏月。”
空气中奇香扑鼻,艾少六叹了口气道:“我这辈子最不喜欢的有两件事……”
“哦?”楚盛衣闻言挑了挑眉。
“我一不喜欢跟莫名其妙、无冤无仇的人动手;二不喜欢跟自己的朋友动手。前者无聊,后者伤感情。”艾少六顿了顿,看向他道:“今夜我一点也不想做伤感情的事情。”
她的目光真挚清澈,楚盛衣与她双目相接,心中一动,道:“我今夜既然在此,便不能眼睁睁的见它被人盗走。明日祭拜觉善大师之后,仗剑宫人便会回去。明夜小六若是再来,我不再拦你。”
艾少六笑逐颜开道:“当真?”
楚盛衣微微一笑,“当真。”
艾少六双目一亮,叹道:“楚盛衣这是你第二次笑了,”她打从心里为他开怀感到欢喜,微笑着低叹道:“真好真好。”她当他是朋友,便希望他不要总是那样忧郁。
她连说两个“真好”,声音低回婉转,楚盛衣听得出她真心为自己展颜感到欣慰,心中忽然觉得温软平和,心中不知名的喜悦一丝丝一点点悄然无声地溢出来,他抓不住那种感觉,这时只觉得有个像艾少六这样的朋友确是一件妙不可言的好事。
艾少六心情大好,她心知自己若与楚盛衣动手,大家半斤八两,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她向来不喜欢麻烦,若能不与楚盛衣这强大的对手对敌便能取得碧水青莲又何乐而不为?
两人今夜不再有交手的理由,双双站在莲花池边,池中莲叶田田,好似又回到了昨夜湖中放舟夜钓之时。艾少六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她看向那朵青莲道:“越看越觉得它美,再看下去我都舍不得摘它啦。”
楚盛衣听她话中似有去意,身子一蹲,盘膝而坐,随手拍了拍身边的,抬头道:“小六为何一定要摘它呢?”
艾少六见他如昨日自己在山边招呼他同坐那般动作,欣然坐到他的身边道:“碧水青莲的奇香与众不同。我家大姐想要用今年第一朵酿坛青莲酒。昨日我答应了她为她取得,今夜只得来一趟碰碰运气,想不到竟真让我遇到了。”她说话的时候神态十分生动,说到最后微微带了点得意,嘴角一勾,双目乌黑灵动,眸中带了盈盈笑意。
楚盛衣依稀记得她提过自己有个姐姐,便顺着说道:“青莲酒?你家大姐倒是个雅人。”
艾少六听他称赞善妩,心中高兴,笑道:“这是自然,我家大姐是个玲珑剔透、慧眼通神的美人儿,倾慕她的男子从侬城排到雷波城也排不完。无论你曾经喝过多少美酒,无论你以后会喝多少美酒,你只要喝过她酿的酒,便再也忘不了那种味道了。”
楚盛衣思索片刻,问道:“你家大姐姓善?”
艾少六露齿一笑,看向他揶揄道:“呵,想不到妩姐那样出名,连楚盛衣楚大侠也晓得。”忽而狡黠地对他眨了眨眼道:“楚大侠若是愿意到我妩姐家中作客,妩姐说不定会舍得地窖中那几坛岁寒三友。”说罢不知想到了什么,捂嘴呵呵笑了起来,一副机灵精怪的样儿。
楚盛衣见她如此,面色微沉,轻斥道:“小六休要胡说。”
艾少六见他一本正经,更是笑得东倒西歪。楚盛衣轻哼了一声,作势就要起身,艾少六忙拉住他的衣袖,强作正色道:“我向来胡说八道惯了,楚大侠莫恼,楚大侠莫恼!”
楚盛衣斜眼看她,只见她强忍笑意,目光却万分清澈,好似一弯清泉,一副生怕自己走的模样,他这才又坐了下来,却静默如初,不再像刚才那样多言了。
艾少六双手撑在背后的草地上,微微勾着嘴角望向空中的明月,懒懒道:“楚盛衣,明日事了你来我家作客吧,我请你喝最好的酒。”
楚盛衣正要回答,却听她道:“你得把你的琴鸟给我坐一坐,我见你坐在上面可真是飘然若仙。”楚盛衣听她说得有些无赖,心中好笑,淡淡道:“一吟若是愿意让你坐在它身上,我没什么意见。”
艾少六下巴一扬道:“那就行,不瞒你说,我对动物最有法子,你的琴鸟定会乖乖地让我坐在它身上。”她一跃而起,低头看着楚盛衣道:“天色不早,我要回去了。明夜子时你在这里等我,不见不散。”
楚盛衣目送她消失在院墙之外,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对明夜之约有些期待起来。
这日,各方豪杰陆陆续续往碧水寺进发,欧阳灵灵一早便到仗剑宫下榻的地方等候,聂青青见到她只说楚盛衣彻夜未归。欧阳灵灵想起昨夜的事情,便想打听一下,聂青青道:“楚师侄向来独行独往,他的事只有掌门师兄清楚。我们很少约束他的。”欧阳灵灵大感失望,心道:“你们这些师叔师伯当得忒也窝囊。”却也知道,像楚盛衣这样的人不是一般人能管束得了的。各人收拾停当,仗剑宫薛逸、冯素云、聂青青、崔明珠与欧阳灵灵便一同往碧水寺行去。
几人行至山脚,只见百花楼伍锦玲等人正自前来。欧阳灵灵定睛一看,只见云西辞不近不远地与众女子同行,她有些了然,心想原来云山竹海此次派他出来也是为了来此凭吊觉善大师,只是为何长乐没与云西辞一并前来,叫她有些想不通。她又哪里知道长乐早与云西辞分开,十年未见!
众人行至碧水寺前,仗剑宫与欧阳世家都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薛逸几人常年行走江湖,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已有人上前寒暄问好。欧阳灵灵秀丽无双,在江湖中年轻一辈中名气与楚盛衣不相上下,加之二人又都生得一副好相貌,是以上前对她寒暄问好的人竟比仗剑宫的几个前辈还要多些,其中更是不乏年轻才俊。一时间碧水寺山门前热闹无比,伍锦玲等人正好被堵在了后面。
百花楼的李秀敏眉头微皱道:“楼主,你瞧这些人堵在山门前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谭尚香看着前面汹涌的人潮,无奈道:“也不知要堵到什么时候。”
伍锦玲瞥见一直落在自己身后的几名男子堪堪从人潮中挤了过去,她们几个女子自然不能学他们那般与一众男子推挤。她正愁眉不展,暗恼碧水寺待客不周,旁边云西辞道:“伍楼主,在下去前面看看吧。”
伍锦玲心中一喜,抱拳道:“那就劳烦云公子了。”
云西辞微笑点头,抬眼看了看前面黑压压一片人,足见一点飞身而起,攀上了山壁。只见他衣袖飘飘,如一只大鸟般几个起落便飘然落在山门前一小块空地上。
众人见他自空中飘落下,片刻呆怔后,只听欧阳灵灵朗声道:“云公子倒是来这里显摆武功来了。”
云西辞近前才见是她,嘴角一勾,道:“哪里哪里,若非欧阳小姐迟迟不进大殿,山道被堵得水泄不通,在下也不用飞身而来。”
旁边的碧水寺的修行僧人忙上前道:“欧阳姑娘,众位大侠,这边请。”原来众人久不入寺,这僧人早就心焦忧急。但见山下堵得一塌糊涂,他早就想请众人快些入内,云西辞一说,他哪还有不乘势而为的道理?
云西辞见他对自己行了一礼,面上带了十足十的感激,微微点头道:“有劳小师傅了。在下等着同伴上山便会入寺。”欧阳灵灵瞪了他一眼,与众人一道陆陆续续地往寺中走去。
过了一会儿,伍锦玲等人终于进到山门,但见云西辞负手立在山门前静静地等着她们,脸上带了温雅十足的微笑,顿时觉得眼前这位公子风度十足。伍锦玲看了一眼正在东瞧西看的叶丹萍,心中却想:“云西辞真比那冷冰冰的楚盛衣好上一千倍,傻女儿却一心想着那个冷漠的男子。”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
碧水青莲(肆)
89文学网 更新时间:2010-5-21 2:53:12 本章字数:3620
众人进入大殿,只见碧水寺上下诸人无论老少都着一身素白。各路英豪虽在山门前不大收敛行径,但进了这寺中,便被肃穆的气氛感染,各个拘谨恭敬起来。
欧阳灵灵与仗剑宫几人进得大殿,她扫了殿中一眼,正与一人视线相接,她几步上前道:“罗庄主,您竟亲自前来了。”来人神态威严,正是四罗山庄庄主罗景天,他微微点头道:“欧阳兄还未出关么?想不到灵灵年纪轻轻便代表欧阳世家来此,你父亲可好?”
欧阳灵灵道:“爷爷还未出关,他把爹爹也招了进去指点武功。二叔本要跟我一同前来,只是三叔在慕城出了点事,二叔只得留下,派了我来。”
“哦?”罗景天奇道,“欧阳贤世侄出了什么事,在慕城内竟要你二叔也去处理?”欧阳世家在江湖中可谓数一数二的大派,欧阳氏久居慕城,在当地的声势更是了得。欧阳贤在自家地盘上出事,罗景天自是大感惊讶。
欧阳灵灵略有踌躇,看了看周围低声道:“此处不便多言。”罗景天目中精光一闪,微微点了点头。此次四罗山庄与罗景天同来的还有陆世远,他在旁边听得两人对话,接口道:“听说欧阳小姐的点|茓功夫已练到了第四品,欧阳世家年轻一辈中品级最高,功力最纯。”欧阳灵灵微微一笑道:“比起爷爷和爹爹,我还差得远呢。”
陆世远心中一凛,她话中之意自是现今欧阳世家除了现任宗主欧阳弘与前任宗主欧阳念之外,她的功夫是最高的了。他禁不住仔细打量面前的少女,心想:“这女子也不过十七八岁,怎会如她自己所言那般厉害!少年人心高气傲,目空一切,言语间想来有些夸张了吧!”斜眼瞧见罗景天只是含笑而立,却不接话,心中顿时明了。
欧阳灵灵哪里猜得到他心中那些转来转去的小心思,眼角瞥见一人进了大殿,面色一沉,暗道:“她怎么来了?!”
只见一名美貌少妇翩然进殿,她虽是一身素服,却难掩娇俏妩媚之姿。她一脚踏入殿中,已有人上前寒暄道:“凤姑娘也来了,怎不见龙大少一起?”这美貌少妇正是原凤天门的门主凤飞飞!她与双龙帮的龙晋阳龙大少八年前终于修成正果,喜结连理。而凤天门与双龙帮在两人婚后便合并为“龙凤门”,龙晋阳为门主,龙二少、凤飞飞、许商位列坛主。两帮中的主要人物在合并后或走或留,留下的便任龙凤门中的各路香主。凤飞飞心思灵动,龙晋阳为人沉稳大气,夫妇二人这八年来用尽心思,终于将龙凤门发展江湖第一大帮。
当年欧阳瑞对凤飞飞心存爱慕,后来却被龙大少夺得美人归,他与龙大少因此事素来不合。龙大少夫妇与欧阳贤交好,龙大少与欧阳贤更是拜把兄弟,而欧阳贤又因当年欧阳云一家的事情与欧阳家两个兄长心生间隙,是以当年慕城变故之后,欧阳贤对龙凤门比欧阳世家还要亲近些。
凤飞飞与众人一一见礼,她进门不久便瞧见欧阳灵灵与罗景天等人,她素来不喜欢欧阳家这位要强好胜的大小姐,走到几人面前沉稳道:“罗庄主,这许多年不见,您风采依旧呀!”她眉间一挑,眼波流转,看向陆世远道:“陆公子的女儿今年已有五岁了吧,若是长得像母亲将来定是个大美人,若是长得像父亲,不知会有多么聪明俊俏。”陆世远与罗紫妍二人成婚后头胎生了个女儿,夫妻二人和庄中众人对这孩子宠爱有佳。若是凤飞飞夸他其他的,陆世远还能淡然处之,一提到他这女儿,他便不由得双目一亮,露出喜悦的神采,口中连忙称谢。罗景天亦笑呵呵地对凤飞飞说了不少赞美之言。
凤飞飞长袖善舞,欧阳灵灵片刻间被三人凉在一边。她心中不快,趁着三人谈话间歇,对罗景天与陆世远示意自己得离开片刻,心中记挂着楚盛衣,便匆匆走回仗剑宫薛逸几人那边。
聂青青对她招招手,随意问道:“灵灵,与罗庄主和陆世兄谈了些什么?”
欧阳灵灵正没好气,避而不答道:“聂姨,楚公子怎么还不来?”此时众人被招呼前去焚香祭拜,欧阳灵灵便边走边说道:“等会儿公孙前辈就要来了,楚公子再不来,惹得公孙前辈对他没了好印象可就不好了。”她口中的公孙前辈正是与欧阳念和赤松子齐名的三大护山高手之一“无尘先生”公孙引。公孙引为人低调,长年跟随师兄觉善大师修行,极少踏足江湖。江湖传言若非早年应允了担任护山高手一事,他早就随师兄全心修行,不问世事了。
聂青青正欲说话,只听有人轻呼道:“楚公子来了。”抬眼一看,那眉间染了轻愁,神色淡漠地穿过人群朝这边走来的不是楚盛衣又是何人?
欧阳灵灵见他满身萧索,虽然心知他从不给自己好脸色,却忍不住上前问道:“楚盛衣,你……你昨夜去了哪里,还好吧?”
楚盛衣看她一眼,淡淡道:“随便走走。”说罢走到薛逸几人身旁道:“众位师叔,盛衣来晚了。”崔明珠道:“师兄,你可回来了。”楚盛衣点了点头。
薛逸看了看灵堂前上香的队伍道:“走吧,快到我们了。”冯素云与聂青青面色一整,并肩跟在他身后,崔明珠飞快地站在楚盛衣身旁。欧阳灵灵便落到了后面。她心中有气,却又不好发作,仗剑宫众人站在一起乃是天经地义,她适才被楚盛衣冷冷淡淡地回话,现下也拉不下脸来贴上去站在他身边。
崔明珠心中得意,忍不住瞥了一眼身旁的楚盛衣,只见他容颜俊美,神色淡漠。自己少有机会能离他如此之近,手臂甚至能感到他身体的温度。她开始胡思乱想:“原来师兄不是冷到骨子里……终究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又想:“若是有一天师兄能只对我一人温温地笑,那该有多好!”
几人走到灵堂前依次上香拜祭,众人一看来人是仗剑宫和欧阳世家的人,均想觉善大师德高望重,两派各派高手前来凭吊,真是给足了碧水寺的面子。有不少人却暗自摇头,公孙引迟迟没有出现,现在仗剑宫和欧阳世家的人到了,他仍不出来相迎,也不怕得罪了他们。好事者更是不再压着声音,轻讽道:“见公孙先生一面不知会不会比上第一崖比武还难。”
薛逸等人与欧阳灵灵上香完毕,自有碧水寺内的小童引他们坐到早已备好的坐席中。
几人刚刚落座,后堂中走出两个人来。前面一人立定后声音低沉道:“各位江湖朋友不远千里而来凭吊觉善师兄,公孙引在此先谢过了!”他四十来岁,肩宽身长,脸型瘦长,生了一双眼角微挑的凤目,顾盼间甚有威势,殿中众人片刻间安静下来。
公孙引面色微沉,神色肃穆,眉间带了沉痛之色,缓缓说道:“觉善师兄临终前将碧水寺托付给我……”众人心道:“觉善大师去世之后碧水寺内威望武功以你为最,他将碧水寺托付给你自然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事了。”
“碧水寺虽不是什么武林大派,但是寺中仍有不少潜心修行之人。师兄去世后,在下接替他管理寺中众人,需得全心投入与寺中之人一起修行。不瞒各位,在下其实早就有了退出江湖的想法,今日江湖英豪齐聚一堂,正好宣布这个消息。”
此话一出,众人惊讶无比,殿中霎时炸开了锅。罗景天与陆世远也是脸色微变,陆世远叹道:“想不到公孙先生真要退出江湖。”罗景天道:“公孙兄早年痴迷武学一道,这十年来听闻他转而投入修行,我只当他是受了觉善大师教化影响,陶冶性情,却没想到他竟会退出江湖!”
只听有人问道:“公孙先生,你若是退出江湖,护山高手之职该由何人接替?”众人立时目光灼灼地看向他,护山高手之职乃是无上荣耀,不知今后何人可以接任。
公孙引显然早就考虑过,立即答道:“这事还需与欧阳先生和赤松子先生商议一番,在接任者确定之前,我仍是护山高手。”说罢淡淡地瞥了一眼众人道:“各位若想上第一崖,在我还未卸任前,随时可来找我比试。”顿了顿让出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那人,说道:“云山竹海的云西辞公子适才已与我订下比武约定,也不知他是否是我卸任前的最后一位挑战者。”
此话一出殿中有片刻的静默,几息过后人声猛地爆开,“他要挑战公孙先生后上到第一崖夺取天下第一的称号?!”“云山竹海的人又要来挑战护山高手?”“云西辞?十年前与路行歌成亲的那个云烟的侄儿云西辞?”……
叶丹萍瞪大双眼看着从公孙引身后现身的云西辞呐呐道:“娘,刚才云公子不见了,就是去找公孙前辈挑战么?”伍锦玲震惊之下无意识地点头道:“是啊……应该是了……”谭尚香道:“云公子年纪轻轻……”她话虽未说完,但是百花楼众人都明白她的意思,云西辞年纪轻轻,又是一副温文尔雅的贵公子模样,对战公孙引只怕赢面不大。众人虽未直说,心中所想却与谭尚香一般无二。只是单单有资格挑战三大护山高手,且得到护山高手应允比武,便已是十分了不起了!
云西辞对周遭一切恍若未闻,目光缓慢的扫过殿中众人,只见有人好奇、有人疑惑、有人兴奋、有人幸灾乐祸……各人万般表情尽收眼底,唯独没有看到自己心中想要寻得的那道目光,眸中闪过失望之色。
碧水青莲(伍)
89文学网 更新时间:2010-5-21 2:53:13 本章字数:4177
忽地有一人从人群中跃到云西辞面前抱拳道:“云公子既然要挑战公孙先生,那定是有过人的本领,在下大刀门门主祁勋,想要向云公子讨教几招!”
云西辞见四周众人立时兴奋起来,看了看祁勋,心道:“此人不足为惧,只是此例一开,百千英豪想要挑战就来挑战,岂非让人心烦得很!看来今日只有以武立威,才可免去诸多后患。”他沉吟片刻,说道:“在下今日上山一来为了祭奠觉善大师,二来为了邀公孙先生订下比试之约,未曾想过要在此处动武。若是祁门主有兴趣与在下切磋武艺,我们下山后另寻个地方如何?”
此话一出,有人面露失望鄙夷之色,心想:“这翩翩公子哥儿是不是怯场了?”有人却想:“这云西辞虽然年纪轻轻,却也知情懂礼,进退有度。”
祁勋心中一凛,殿内设了灵堂,在此动武的确是有失礼数,他眼角瞥见外面大片空地,右手一指,道:“我们去外面打过。”不待云西辞回答便向外面走去。云西辞皱了皱眉头,见公孙引不反对,便不紧不慢地走到空地之中。
祁勋大刀一扬道:“来了。”“唰唰唰”三刀虚点云西辞上中下三路,他虽是出言挑战,但也不敢小觑了云山竹海的云西辞,一出招便存了试探之意。云西辞微微一笑,飞身而起,在空中一个转折,忽地跃向祁勋背后,下坠时一手便捏住了他颈后大椎|茓。大椎|茓乃祁勋练刀命门所在,他做梦也想不到一招间便被对方拿住,登时全身发麻,大刀“哐当”地一声落在地上。云西辞在他肩头一拍,脚尖一点一勾,大刀嗖地飞起,他顺手抄起,旋身转到面色惨白的祁勋面前,双手捧上宝刀道:“得罪了。”祁勋一怔之下劈手夺刀狂奔而去。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暗自心惊。冯素云低声嘿然道:“云西辞真是好手段,一招就点出了祁勋的命门,现在人人都知道他命门所在,今后他怎敢再行走江湖?”
崔明珠问道:“他怎么会一眼便看出祁门主的命门在颈后大椎|茓上?”
薛逸道:“云烟与路行歌均是武学大家。云西辞自幼家学渊源,若是这点本事也没有,他又怎敢初出茅庐就来挑战护山高手?!”
聂青青若有所思道:“十年前师兄在慕城见过云烟与路行歌,他们真得有那么厉害?”
薛逸道:“当年两人比武变成成亲,轰动武林。大家千里迢迢赶到天慕山,可谁也没见过两人动手。两人都先后打败三大护山高手。欧阳世家的护山人欧阳忆更是被云烟打得重伤吐血,最后只得请神医相子寒前去医治。后来欧阳忆去世,说不定就是因为那次受伤之过。”
云西辞立在空地中央,神色淡定,目光湛然,一派俊雅风流,薛逸看着他道:“十年前我倒是与他交过一次手,那时他才十岁上下,便以一支竹笛挡住了我手中长剑。”
云西辞转身对公孙引道:“今日公孙先生定有不少事情要办,我与先生比武之期改日再订如何?”
“也好。”公孙引目光闪动,他本也是想借由祁勋的挑战试试云西辞的深浅,云西辞一招制敌,手段高明,让人顿觉深不可测,“云公子若不嫌弃请先在寺中住下,比武之约明日再议。”
午时将至,上山拜祭的江湖人士陆续不断。一大早就上山而来的一干人等被安排至后殿用午膳。碧水寺中客房不多,来人大多在山下小镇中订了客房,午膳之后便有不少人准备下山回去。
日到中天,山门前忽然一阵马蹄声响起,只见八匹通体乌黑的骏马瞬间奔至寺前。最前面一人当先下马,动作干净利落。后面七人翻身下马,动作比起那人毫不逊色,显然是常年在马背上的活动行家。
八人黑衣劲装,神色肃穆地步入灵堂。焚香拜祭完后来到后堂,公孙引问道:“阁下可是飞骏牧场的韩大管家?”
那八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个汉子躬身道:“在下韩诚,久仰公孙先生大名。我家主人听闻觉善大师去世,派在下代表飞骏牧场前来祭拜。”
公孙引见他们八人面带风霜之色,显然是马不停蹄地一路赶来,心下感激,说道:“韩堡主有心了。我与韩堡主和韩夫人已有二十年未见,两位不知可还安好?”
韩诚道:“主人身体康健,只是夫人……”说到此处脸上带了愁色。
公孙引道:“韩夫人当年闯荡江湖时与在下交好,韩管家有什么话大可直说。”二十多年前,韩夫人阮歆乃是名满江胡的侠女,外号“流水小剑”。她剑法奇高,性格独立大方,为人豪爽,虽是女子,行事却不拘小节,行走江湖时与公孙引交情颇深。后来,阮歆与飞骏牧场的韩千家成亲,焚琴煮鹤还曾闹场,最后事情不了了之。当年公孙引还亲自前去参加了两人的婚礼。阮歆嫁给韩千家后便退出江湖,二十年来公孙引还是首次听到她的消息。
韩诚沉吟片刻,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在下此时前来也是有要事要与公孙先生商议。”他屏退同来的七人,踌躇片刻后对公孙引道:“主人与夫人夫妻情深,夫人自从嫁给主人之后一直无所出,主人虽然一直想要子嗣却也不肯为了这个原因纳妾。五年前夫人请到神医相子寒为她看病,相神医不愧为天下第一神医,主人与夫人按他所说方法调理之后果然很快怀上了孩子。可惜……可惜这第一胎到第三个月时就滑掉了。”
公孙引见他停住,不便接口。韩诚重重地叹息一声,继续道:“主人与夫人当时难过得要命。夫人性格坚毅,说道:‘既然能够怀上第一胎,便能怀上第二胎,我就不信我不能为韩家留后。’”他说到此处有些不好意思,阮歆一介女流说出这等话来,已是有些惊世骇俗了。
公孙引不以为意,笑道:“这话倒合你家夫人的性子。”
韩诚见他如此,放下心来,更是少了些顾忌,说道:“后来夫人细心调理自己,果然在三年前又怀上了第二胎。主人欣喜若狂,却更加不敢怠慢,请了塞川境内最好的医生、产婆早早住在家中。夫人也知自己怀胎不易,日常起居饮食更加小心。这孩子终于平平安安地活到临盆之时,可惜……”他说到此处脸上浮现出不忍之色。
公孙引心中一沉,问道:“这孩子竟没有保下来?”
韩诚哽咽道:“可惜这孩子一出生便是个死胎!”
公孙引脸色也有些沉重,叹了口气道:“他们夫妻二人遭此连番打击,心中不知会有多么伤心难过。”
韩诚道:“不光如此,产第二胎时夫人难产,险些死在生产之时,偏生这差点要了夫人性命的孩子还没能活下来。”
公孙引吃了一惊,顿时更为阮歆感到可怜可叹。韩诚轻咳一声,面带崇敬之色道:“主人自那次之后再不舍得让夫人冒险为他怀胎产子。主人乃韩家独子,夫人见他如此便更是下定决心要为韩家留后。主人平日里虽对夫人千依百顺,这件事上却硬是不肯答应。后来夫人没了法子,只得差我去青崖谷恭请神医相子寒。那年,我从塞川草原赶到青崖谷中,却见谷中房舍早已成一片废墟。我在谷中留了一夜,第二日来了一位少年公子,我本以为他也是来求医问药。但见他在谷中转了一圈,听说我是来寻相神医的,便对我说道,青崖谷早已被人一把火给烧掉,在那里是等不到相神医的。当时我便想:‘既然你已知道相神医不在谷中,又为何要来这里找他呢?’我话虽未问出口,那位少年公子却好似看出我的疑问,告诉我说,青崖谷虽然不在了,相子寒却没死。我见他风神俊秀,年纪轻轻却直呼相神医的名讳,待要问他是哪派门下,他却已闪身出谷了。”
公孙引道:“五年前相神医的青崖谷一夜之间被人烧掉,此事轰动江湖。你们久居塞川,少理江湖中事,不知此事也属正常。后来去谷中寻他的人一直都有,那少年想来是其中之一。”
韩诚道:“好在相神医安好无事,在下两年前终于找到了他。他听了我家夫人之事,便立刻随我去家中为她诊治。”他虽然将寻访相神医之事一句带过,但相子寒行踪飘忽不定,为了寻他定是花了无数人力物力,这句清清淡淡的话背后不知包含了多少风霜困苦。
韩诚殷切的看向公孙引道:“相神医为夫人诊治之后开了一张药方。我牧场中珍稀药材不计其数,唯独缺了这贴药中一味重要的药引。”
公孙引心思一动,道:“若是这味药引在我碧水寺中,但凡我能做主,自会倾力以助。”
韩诚摇头道:“公孙先生误会了,药引不在碧水寺中。”
公孙引这下有些糊涂了,问道:“那大管家的意思是?”
“这味药引虽然不在碧水寺中,但是要取得这味药引却非要请公孙先生帮忙不可。”他俯身跪下道:“请公孙先生看在与我家夫人多年的交情上略施援手……”
公孙引眉头微蹙,将他扶起道:“韩大管家请起,要我如何帮忙请直言。”韩诚行此大礼,可想而知此事相当不好办。想那飞骏牧场虽在武林之中不是什么大门大派,但因做马匹买卖,在大熙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巨富。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供飞骏牧场驱使的高手也是不少。韩诚现下求到自己面前,显然要办之事乃穷财力也难办到的极大难事。公孙引虽是当是高手,但也自知飞骏牧场倾力而为也没办成的事情,自己凭一己之力多半也难以办到。他打定主意,此事虽不贸然应允,却也要尽力而为。他命人准备膳食,两人便在屋中一面用膳,一面细细商议起来。
云西辞被公孙引着人安排在寺中客房,等到傍晚用了晚膳还不见公孙引找自己商议比武之事。他又在房中等了一个时辰,眼见天色暗下,便推门而出,问明方向,朝公孙引住的地方信步走去。
此时正当暮春时节,晚间凉风习习,空气中一缕清香暗自浮动。他鼻尖微蹙,闻香而去,走了一会儿,一池莲叶印入眼帘。当夜明月不出,只有几粒寒星嵌在空中,云西辞借着暗淡的星光隐约瞧见池中正自盛开一朵亭亭玉立的青莲,鼻尖清香便是从它那儿散发而出。他抬头看天,叹了口气,明月不出,四周越来越暗,再过一会儿,那朵青莲也要看不真切了。
他在池边静静地立了一会儿,天边一朵乌云飘来,那依稀的几点星光霎时也淡下,四周漆黑一片。云西辞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便在此时,十几步外的西北角传来一声轻响,他身形一动,立即隐藏在池边树丛之间。哪知来人耳力了得,“咦”了一声,轻笑着悠然道:“楚盛衣,你来得可真早呀!”
碧水青莲(陆)
89文学网 更新时间:2010-5-21 2:53:13 本章字数:3103
云西辞心道:“原来楚盛衣约了人在此。”正要出声解释,却见那人呼地一掌攻来,语音轻快道:“上次在湖边比脚力你输给了我,今天咱们再比拳脚!”
两人相距了十多步,按说这掌的劲力到云西辞面前理应是强弩之末,哪知对方扬手时却未发力,飘至云西辞身前五步时才内劲一吐,刹那间一阵凌厉的掌风袭向他的面门。
云西辞心中暗道:“好狡猾!”双唇一闭,斜斜劈了了一掌,两人掌风相交,只听“碰”的一声,双双向后退了三步。
四周光线暗淡,云西辞眯眼看去,只依稀瞧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听声音此人年纪不大,刚才与自己对了一掌,却毫发不伤,刚才她又提到比脚力曾赢过楚盛衣,功夫自是不弱。云西辞与她对了一掌,暗暗佩服她内力也甚是了得。他一路上总是听人说起楚盛衣如何厉害,两人虽然在碧水寺附近的小镇酒楼见过一面,后来又在碧水寺中再次遇到,却从未有过交手。今夜来了个曾与楚盛衣一较长短的神秘人,云西辞顿时起意想要试试自己的身手比之如何。他虽没有争强好胜之心,但是十多年来总是独自一人默默练武,与他对招的先是云烟,后来又多了路行歌这样的绝顶高手,他在这两人面前自是败多胜少。他既已起念,便故意闭口不言,任对方继续当他是楚盛衣。
他故意轻哼了一声,此时乌云已去,他右手一扬,做了个请的动作,料想已对方的功力应当看得到。果然,对方见他如此,轻声一笑道:“楚盛衣,你可要小心啦!”语毕倏地攻过来。云西辞适才领教了她的内力,这下正好试试她的掌法。两人双掌翻飞,使得皆是飘逸灵动的路子。云西辞怕她一下子便瞧出自己不是楚盛衣,不敢上来就用云山竹海的飘云掌法,更不敢只用飘云掌法,而是将平时所学江湖中各家各派的招数随意使出。
对方“咦”了一声,揶揄道:“楚盛衣,想不到你竟也是这么狡猾,不肯用你仗剑宫拿手的掌法跟我过招,尽使些乱七八糟的招数糊弄我!”云西辞听她虽然说着责怪之言,却是语带笑意,想到她说自己招数“乱七八糟”,脸上不由得也露出一丝微笑。
两人你来我往,不多时便已拆了一百多招。云西辞越打越觉得对方狡猾,自己这“楚盛衣”不肯显露真功夫,她便也学着自己东一招西一招,同样只用平日里各门各派常见的招数。两人均是遮遮掩掩,不肯使出真功夫,这样一来,便成了比较谁能将这些平平凡凡的招数使出新意来。云西辞机变聪明,悟性奇佳,几十招后自认与今夜所遇之人相比要稍逊一筹。对方变招之快,应变之伶俐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他向后退了一步,收回收掌,笑道:“阁下高明,在下佩服之至,不若就此罢手交个朋友可好?”
对方“啊”了一声,大吃一惊道:“你……你不是楚盛衣?”
云西辞见自己一句话便使对方惊异,心中顿时有些得意兼好笑,压下心中所思,歉然道:“在下无心冒犯,请阁下勿怪。”
对方沉默片刻,“咯咯”一笑。云西辞心中一动,暗道:“她果然是个女子。”心思有些浮动,适才她那笑声让他觉得莫名的熟悉,心中顿时有些烦躁。耳边只闻对方悠然道:“你这人倒是有点意思。既然你不是楚盛衣,那又是谁呢?”
云西辞道:“在下云山竹海云西辞。”言罢只觉对方呼吸骤停,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直觉她被自己的身份惊到。云西辞不以为意,每次自己报出家门,众人反应多是如此。只见对方上前一步,好似要看清他似的。云西辞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两人孤男寡女黑夜在此,刚才一直比武还罢了,此时若然走得太近,着实不太妥当,便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对方正要跨出第二步,但见他向后一退,顿时脚步停了下来。
“听闻云山竹海的飘云掌法飘逸轻灵,乃当世一绝,云公子乃云山竹海的传人,这套掌法定是会了?”
云西辞道:“此乃我云家家传掌法,在下自是会的。”
“那好,在下儿时机缘巧合也学过一套飘逸轻灵的掌法,今夜云公子在此,正好可以请云公子品评品评,看在下使得好是不好。”说罢也不待云西辞回答,一掌轻飘飘地便向他拍击而去。
云西辞耳听掌风,随意抬手一隔,心中却是大震,刚才这招不正是飘云掌法中的“云过于空”。对方见他怔愣不动,嘻嘻笑道:“这招云过于空我使得好不好?”边说边又一招“白云孤飞”拍击而来。
这套掌法云西辞自小到大不知拆解过多少边,只听掌风便身子、手臂自发腾挪拆解,四周光线暗淡,对方瞧不见他此刻骤然变化的脸色,云西辞心中激荡,是她,是她,这世上除了她和姑姑,还有哪个女子会使这套飘云掌法?!她的声音变了,说话的语调却仍如十年前轻快悠扬,她为何会在这里,为何会将自己认作楚盛衣?!
楚盛衣!
云西辞心思烦乱之极,刹那间忽觉气血翻涌,他强自收敛心神,面沉如水,长乐啊长乐,这十年来你会不会过得太好?!
乌云慢慢飘散,星光依旧,蓦地一丝月光破云而出。
“小六!”只听一人沉声唤道。
“你来了?!”云长乐语调很是轻快。
云西辞心中一凛,刚才心神大乱,竟没察觉有人闯入。明月升起,光线明亮起来,他心念电闪之下已猜出后面来的人是谁,顾不得看他,他抬起双目,直直看向正与自己交手的云长乐!
云长乐见他凝眸看向自己,心中一震,面前这个正用一双冷瞳打量自己的男子与十年前的那位温润如玉的男孩好似有些不同!她心中不由得有些发慌,她认识的云西辞总是温文尔雅,待她亲切温暖,他怎会用这样冰冷锐利的目光盯着自己?她手臂一颤,云西辞冷哼一声,猛地扣住她双手脉门。她身体一僵,眼角瞥见楚盛衣面色一沉,就要过来相救,忙叫道:“没事!他不会伤我!”
云西辞心中顿时百味杂陈,云长乐抬头对他一笑,道:“西儿,你不记得我啦?”双手轻轻一动,想要脱开他的禁锢。
云西辞双手一紧,斜眼看她,说道:“你是何人?我听那位公子叫你小六,在下认识的人中可没有一位叫小六的。阁下是否认错人了?”
云长乐一愣,见他面色微冷,双目波澜不兴的盯着自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暗想:“难道我样貌变化太大,西儿一时间认不出我来了?”她看了一眼楚盛衣,心道:“可是我若说我是长乐,公主的身份可就瞒不住了,以后行走江湖大大的不便!”
楚盛衣见她看向自己,又见她被人扣住双手脉门,沉声对云西辞说道:“云公子,在下楚盛衣。不知在下的朋友何事得罪了公子?”
云西辞对他疏淡一笑道:“这是我与她的私事,楚兄还是不要Сhā手得好。”转头对云长乐微微一笑,温声道:“小六说是不是?”
云长乐眼前一亮,心道:“这才是西儿的笑容。”心中一喜,转头对楚盛衣道:“我跟云公子有些误会。”她看了看自己被扣住的双手,毫不在意道:“楚盛衣,你不用担心我,我明日再来找你。”
云西辞看着楚盛衣微微而笑,也不说话。楚盛衣看了看两人,对云长乐淡淡道:“既然如此,你自己小心!”说罢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往客房走去。
云长乐目送他走远,仰头打量云西辞,笑吟吟道:“你肯认我啦?”下巴一扬,目光从他额头看向自己头顶擦过的下颚,说道:“想不到十年未见,你竟长这么高……”
云西辞双目黝黑深邃,神情高深莫测,他一语不发,忽而一笑,如春风拂面,清雅非常。云长乐心中一动,正要回他一笑,只觉腕间一股大力袭来,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故人相见(壹)
89文学网 更新时间:2010-5-21 2:53:14 本章字数:3847
云西辞揽过长乐,低头静静地看她,只见她双目紧闭,双颊因为刚才一番打斗微微泛起桃花色。她的五官已经长开,比起小时候显得更加清雅秀美。云长乐刚才被他突然发出的内劲一冲,疼得眉头微微蹙起。云西辞右手探向她眉间,想要为她抚平皱起的眉头,手指刚碰到眉心却蓦地一颤,缩成拳头。他目光执拗地抿唇看向她,片刻之后,终是伸出手指将她眉心轻轻揉开。
云长乐轻轻呻吟一声,眉间慢慢舒展,脸上露出清浅的笑容,好似昏迷之中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云西辞见她睫毛轻颤,片刻间就要苏醒,空出一只手,抬臂飞快地点了她的昏睡|茓。他轻哼一声,又看了看她那在睡梦中更显无辜的睡脸,手臂将她的身子紧紧一搂,轻飘飘地纵身越墙而出。
此时月至中天,云西辞抱着云长乐如鬼魅般行在山路间。他忽地停下脚步,只见右面一片森森密林,折向而去。如此又行了半个时辰,两人渐进密林深处,云西辞眼角瞥见一处平整的草地,走上前去,将怀中的云长乐轻轻放下。
云长乐平躺在草地上,面容平静温和,她身材像欧阳莲生,一副弱质纤纤的模样。云西辞见她这般模样,心中怜意渐生,正想解|茓,却想起她素来精灵古怪、诡计多端,再想起十年前她才答应自己不会离开,转眼间便不辞而别,消失不见,不由得心生怨气,冷哼一声,盘腿坐在旁边,闭目休息起来。
林中传来几声夜枭啼叫之声,在这静谧的林中显得尖利无比。云西辞猛地睁开眼睛,定定地看向躺在地上的云长乐,见她睡得正熟。此时夜枭又是几声啼叫,云西辞心中更是烦乱,右手随便捡了几块小石子,震袖一挥,林中瞬间归于静谧。
他自知现下无论如何也是静不下去,便站起身来,在原地踱来踱去。低头看向云长乐,一时想到:“若是她醒来又要离开那该如何是好?”一时又想:“这般无情无义之人,我施计抓住了她又该如何惩治?”踱了片刻,又想:“她本就与我只是萍水相逢,那时大家都还小。小孩子说得话,我又怎能当真,怎能因此就记恨她十年?!”却又马上否定道:“十年前,她哪点像小孩子?!既然答应要留下,却又转眼间毁约,把你孤孤单单地抛弃在云山竹海,云西辞啊云西辞,你怎能轻易地就原谅她?”……
一阵夜风吹来,云长乐轻轻哼了一声,云西辞脚步顿时停住,埋头只听她轻声喃喃道:“冷……”他想也不想脱下外袍就要搭在她身上,忽然手间一顿,恼怒地看着她,又把就要搭上去的外袍提起。云长乐|茓道被点,无法运功抵抗冷气,眉间慢慢蹙起,无意识地身体侧翻,卷成一团,双手放在胸间,头颅埋在胸前。云西辞轻轻抚了抚她的额头,蹲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外袍搭在她身上。外袍犹自带了云西辞的体温,云长乐手指轻轻一拉,将外袍掖了掖,压在下颚,安然睡去。云西辞缓缓坐下,见她如此,幽幽叹了口气,眸中神色渐渐柔和起来。
云长乐一夜好眠,直到耳边响起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才幽幽转醒。她忽地从地上跳起,转头瞧见云西辞盘膝而坐,双目正慢慢睁开,他的双眸黝黑深邃,眸中却没有十年前的亲切和暖意。云长乐怔怔站在原地,喃喃道:“原来我昨晚不是做梦。”
她满心欢喜,一步跨上前去。云西辞身形一动,蓦地起身向后退了一步,冷冷道:“姑娘是谁?男女授受不清,还请自重!”
云长乐眼中带着欢喜的笑意,说道:“西儿,我是长乐啊!”
云西辞挑眉道:“我明明听到楚盛衣叫你小六,难道小六不是你的名字?”
云长乐道:“艾少六是我的名字。我……”
云西辞打断道:“姑娘既然已经承认自己是小六,那又怎会自认长乐,难道一个人还有两个名字不成?”
云长乐这才发现他言辞之间竟是咄咄逼人,全无故人相见的欢喜之情。云西辞见她不说话,怔然地望着自己,袖袍一挥道:“你无话可说了?”
云长乐见他面色微沉,心中又是失望又是内疚,她心想:“我理亏在前,今日就算西儿打我骂我,我也要默默受了,只要消了他的怒气才好。”于是吐吐舌头,顺着道:“既然你不认我是长乐,那也罢了。你要叫我小六那就叫我小六好了。”她心想:“‘长乐’这名字太过有名,我用会以前的名字也正因不想太过招摇。你不愿认我作长乐,那也正好。”
哪知云西辞一听,心中大怒:“好啊,你连自己是长乐也不承认了!”他却不想若不是自己硬要逼她,她又怎会如此。云西辞道:“好。你敢冒充他人,我今日就教训教训你。”说罢便一招擒拿手攻向云长乐。
云长乐向后一跃避开他,两人瞬间换了三招。云长乐大叫道:“住手,我不跟你打。”身体向后一飘,手掌一错,堪堪避开他的擒拿。云西辞道:“由不得你。”手中不停,使出大拂|茓手,想要点她|茓道。
云长乐狡猾无比,见他使出点|茓手法,便知他想制住自己,连忙运起轻功往林间蹿去。
云西辞猛然想起当年她与司徒寒江一场比试,哪里容得她奔到树林之间,一招“风吹排云”拍击而去。
云长乐大叫一声,被击得斜飞而去,“咚”地一声倒在地上,吃力地看向他道:“你,你……真打我!”
“长乐!”云西辞见她倒下,吓得大叫一声,狂奔过去,将她抱起,连声唤道:“长乐,长乐……”他伸手探向她脉门,只觉脉象散乱不堪,暗想:“我只用了五成功力,怎会将她伤得如此严重?”
云长乐疼得直抽冷气,说道:“你到底是认我了?”
云西辞见她目光盈盈的看着自己,眼中满是期待,慢慢地点了点头,柔声道:“我昨夜就认出你了。我刚才只是生你的气才装作不认得你。”
云长乐道:“所以你就打我了?小时候你对我那么好,怎么长大一见面就下这么重的手?”说着又痛得“嘶”了一声。
云西辞更是内疚,忙说道:“我没有想到你连我五成功力也受不住,本以为你能避开。”
云长乐低头不语,云西辞道:“你伤得有些重,咱们先下山给你抓药治伤,其他的事等你伤好了再说。”说罢抱起她就要往山下走去。
云长乐轻声道:“西儿,十年前不辞而别是我的错,我本就想只要你消气,哪怕是打我骂我,我也毫无怨言。哎,我自小便随心所欲惯了,连爹娘和师傅也管不住我。我若是做了什么事惹你不高兴,只盼你多多担待,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云西辞脚步一停,低头看她,说道:“长乐,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会惹恼我的事?”
云长乐心中一惊,没想到长大后的他竟是这样敏锐,她不敢看他,游目四顾道:“有那么一小件。”
云西辞脸上不带半分情绪道:“你说吧。”
云长乐看他一眼,忽然从他的怀中跳下来,小心翼翼道:“其实……其实我伤得也没有那么重……”
云西辞静静地立在原地,云长乐本想他会生气或是恼怒,哪知他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忽然低头叹了口气道:“你又骗我……我却总是信你。”
云长乐见他神色黯然,几步上前抓住他的衣袖道:“你刚才不认我,我才施计骗你。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你莫要生气,好不好?”
云西辞沉默片刻后开口道:“若要我不生气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云长乐理亏到了极点,点头道:“什么事?”
“一个月内你得听我的话。若有半分违拗,便随我回云山竹海。”说到此处顿了一顿道:“回云山竹海专心练武,直到打赢我才能离开。”
云长乐踌躇不答,云西辞冷冷道:“你是信不过我,怕我害你,还是你信不过自己,担心自己打不过我,永远不能出岛?”
一夜已过,此时朝阳初生,他远望山下渐渐热闹起来的小镇,叹道:“岛上生活虽然比不得这花花世界精彩,我却也在那里独自过了十年,十年弹指即过,现在想来好似做了一场梦。”
云长乐无奈道,“好,我答应你。”两人视线相接,云长乐不偏不倚地与他对视,“西儿,你说你总是信我。我也要告诉你,我也总是信你的。”说罢璀然一笑。
云西辞偏过头,转身往山下走去,嘴角微微勾起,说道:“走吧。”
云长乐几步赶上,跟在他身边,说道:“你在这里有没有住处?”
云西辞心情甚好,答道:“我住在碧水寺中。”
云长乐咂舌道:“里面尽是修行的男子,我可不方便住在那里。不如你同我一起去我妩姐家暂住吧。”云西辞脚步一停,点头道:“嗯,确是不太方便。”复又向前走去。
云长乐望了望不远处的碧水寺山门,“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先去碧水寺取东西,待会儿就回住的地方去。”
云西辞想了想道:“你在寺外等我,我取了东西就出来。”
云长乐摇了摇头,“不用,我也有事要进去。”心心念念的还是那朵碧水青莲。
云西辞脚步一停,回头微微一笑,问道:“你去找人么?”
“昨夜我本来想去采那碧水青莲,哪知被你坏了我的好事。”云长乐哼道。
云西辞对她笑道:“那有什么难,你且在寺外等着,我帮你采来便是。”云长乐正要说话,云西辞蓦地回头挑眉道:“你不听我话?”
云长乐叹了口气,“那好,你快些,等久了我会忍不住要亲自进来动手。”
故人相见(贰)
89文学网 更新时间:2010-5-21 2:53:14 本章字数:3917
云长乐在寺外等了半个时辰,还未见云西辞出来,心想:“怎么取个包袱都要这么久?莫非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提步走到西墙边,便要偷偷潜入寺中查探。便在此时,右后方一阵脚步声响,云长乐飞快地向四周一瞥,脚尖一点,轻轻巧巧地跃上一棵参天古树。此时正值暮春时节,山上林木繁茂,她敛气凝神,小心翼翼地藏好,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片刻间;来人便走到她藏身的大树旁。
云长乐视线被茂密的树叶挡住,不敢用手去拨,只听得一人道:“岳父,想不到云西辞竟会从云山竹海千里迢迢来到大熙。”
另一人叹道:“是啊,想不到十年后他竟变得如此厉害!我四罗山庄年轻一辈中无一人可与之相提并论。”
云长乐心中一凛,已猜到树下两人是谁。那“岳父”自是四罗山庄庄主罗景天,另一人正是他那宝贝女儿罗紫妍的夫婿陆世远。
只听陆世远道:“岳父,世远倒是认为大师兄可与他一争长短。”
罗景天摇头道:“我说他厉害,不单单指他的武功。世远,你可记得十年前的云西辞?”
陆世远摇头道:“他那时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吧?”
罗景天道:“当年的云西辞少年老陈,年纪虽小,做事却是宽厚周全。我听你师伯提过他与司徒寒沙的一场比试。那时他明明可以重创对方,却又手下留情。他姑姑云烟素来行事心狠手辣,绝不容情,他却刚刚相反,心慈手软,处处留了余地。”他忽然问道:“世远,若今日你是云西辞,对那祁勋会如何应付?”
陆世远道:“初来大熙,自然是手下留情,不要贸然树敌。”
罗景天道:“十年前的云西辞应会与你有同样的想法。”他意味深长道:“我知道适才说他厉害,你心中总有些不服。”
陆世远被他看穿,脸上有些赧然,说道:“他的功夫确实厉害!”
罗景天微微一笑,“哎,他的厉害之处可不是武功而已。我虽然不知道为何他会一入大熙便向公孙引发起挑战,这番举动可不合他素来沉稳内敛的性子,但我瞧他今日借祁勋一事震慑群雄,便知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心思单纯的温雅少年。他会谋算人心,会因势利导,为了达到目的,下手更是不会留情。世远,你年纪比他大上一轮,以后行走江湖若是相遇,切不可因此而小觑了他。他的阅历虽浅,但机变聪颖却已十分厉害!”
陆世远心中惴惴,这才明白罗景天看出自己小瞧了那深藏不露的云西辞,是以专门点醒自己,免得自己今后在他手中吃亏。
罗景天见他面色凝重,已然明白自己这番提点的用意,心中宽慰,换了个话题道:“我见到云西辞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陆世远想了想道:“岳父想起的是不是云长乐?”云长乐当年曾明言在江湖中便依江湖规矩行事,众人不得称她公主,是以陆世远直道她的名字。
罗景天目光深邃道:“此子天赋异禀,聪明得近乎妖邪,绕是我与你师叔跟她连番两次较量,却也从未得过半点好处。”他想起初次相遇被她以罗紫妍为人质救了欧阳夫妇二人,第二次相遇,更是将众人耍得团团转,借云烟之手重伤自己。
“以她的精明,再加上路行歌的教导,不知今时今日变得何等厉害。我每每思之,又是期待又是惊骇。她已在江湖上消失十年,云西辞即已出现,同在云山竹海学艺的她怕是也快要现身了。”原来江湖众人都以为云长乐随师傅路行歌去云山竹海学艺。
她十年来隐姓埋名,暗中不断打探欧阳云夫妇的消息。梅木夫人从慕城之后便在江湖中消声灭迹,云长乐猜她定是寻了个隐秘之处潜心研究房海宁留下的医稿。十年来,除了道空空、路行歌之外,天下间再无人知道她的行踪。纵使是对萧漴毅,她也只是每年留书报平安,巴不得气得萧漴毅去了她公主的封号。萧漴毅后来也慢慢不再管她,似乎只要她仍顶着长乐公主的封号便足以。
罗景天与陆世远两人又在这密林中说话了一阵,话题从她身上又绕到欧阳世家。云长乐对欧阳世家可谓深恶痛绝,避走不及,道空空虽然对江湖之事知之甚详,却顺着她的心意,从未在她面前提过欧阳世家。听树下罗陆二人所言,欧阳念自慕城事后闭关五年,后来又再次闭关,至今未出。欧阳弘继任欧阳世家族长,欧阳瑞、欧阳灵灵等人在江湖中更是声名鹊起。现今的欧阳世家比起十年前来,更是威名赫赫,与仗剑宫并列江湖两大武学圣地。四罗山庄虽比十年前更有威势,比起欧阳世家来仍是略逊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