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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好女不穿嫁时衣 > 第二章

第二章

就连宫里头,消息灵通的小太监和小宫女们,也对这位已经被『神话』了的聂大人,敬仰之心可谓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无意中,初蕊就曾亲耳听到了一些。

那是在聂狩臣刚率大军回京,觐见皇上之后,趁着晌午休息,后宫里一班没当差的宫女、太监在廊外的蔷薇墙边聊天嗑牙,又说起聂大人率兵凯旋归来的事来。

她当时正坐在蔷薇墙边的紫藤花架下,拿着绣花棚子绣几只彩蝶,忽听见其中一个­操­着尖尖嗓音的小太监兴奋地道:「我小柱子今天可算是大开眼界、大饱耳福了!晌午皇上在御书房召见聂大人,正好我当班,把皇上跟聂大人的对话听得那可是一字不漏啊!」

紧接着一群小宫女们叽叽喳喳地催促:「快说呀!小柱子公公,别吊人胃口了,皇上跟聂大人都说了些什么啊?」

那叫小柱子的太监有几分鬼机灵,清清嗓子,惟妙惟肖地学道:「皇上当时问:『聂爱卿,你走之前就跟朕立下军令状,说不出一月,定会大胜南蛮。你为何如此有把握?』」

「聂大人回答说,两年前,他曾经奉旨率兵攻打过南蛮,当时大败南蛮军,杀敌三万,事后有官员提议将那三万尸体埋了,但他未曾采纳,而是打算将尸体还给南蛮。」

「皇上听了很奇怪,问这是为何?」

正听得津津有味的小宫女、太监们听到这里,也甚是奇怪,纷纷追问道:「是呀,聂将军为什么要把敌军的尸体还给南蛮呢?」

小柱子用无比敬仰地语气继续道:「聂大人说,将尸体还给南蛮国,是作为内攻的手段,使南蛮的战车、盔甲完全用于作战,让南蛮府库的钱粮完全用于安葬,而且,若是南蛮王不来取将士们的尸体,那便是罪上加罪。」

「于是,皇上又问:『何谓罪上加罪?』」

「聂大人说,战而不胜,这是南蛮王的第一条罪状;士兵们出去了都未回来,这是第二条罪状;还给它尸体,却不来取是它的第三条罪状!老百姓会因为这三条罪状怨恨君主,君主又无法安抚民众,这就是所谓的内攻。」

小柱子的话音落下,无人接话,只听得一片倒抽气声。

「那一次,南蛮王拖了又拖,都不敢去取回阵亡将士的尸体,还是聂大人派军队护送了去,想想当时老百姓的心有多寒啊!」

「所以这一次,聂大人说自己只是去取回早该在两年前就应取回的东西,果然南蛮的将领和百姓们,本就不满意南蛮王屡屡征军打仗,一听说是咱们皇上派聂将军来了,便纷纷起义,不仅杀进了南蛮王宫,还把南蛮王活捉献给了我军……」

「皇上一听,当场龙心大悦,马上宣旨封聂大人为中堂,不仅赐了府邸,赏了黄金千两、良田百顷,还开玩笑说要给聂大人做媒……」

天­色­正好,轻风拂过,缘木而上、条蔓纤结的紫藤花架上,串串花坠也随风摆动,紫中带蓝,灿若云霞。

初蕊凝思静听,良久才抬起头,遥遥地望向天空。

温暖的光线从重重迭迭的花叶缝隙中落下,照在小小的脸上,映出玉一般的光泽,红­唇­边忽地绽出一丝笑意。

心怀善念,悲天悯人?这些词汇应该不太适合用在聂狩臣身上吧!

此人既知如何用文,又知如何用武;用武时以力胜人,用文时以德取人……这位聂中堂,真是好深的城府!

其实她在宫中,也曾见过聂狩臣那么一、两次。

此人是名门之后,生得高大英挺,但­性­子似乎有些冷清,不太合群。

因本朝社会风气开放,君臣关系和谐,常在宫中大摆宴席、纵酒赋诗,外臣与宫眷命­妇­也并不避嫌,很是和乐,但每当这种热闹场合,很少看见他的身影,可见不喜此道。

但在朝堂上,此人却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别的不说,仅是由他提出的勤学、纳谏、增加将领、防守边塞、审查贪官污吏、设立太仓、尊崇先圣号和广泛制定士法等八项建议,当年就一时轰动,名满天下。

为官多年,官职是越做越大,仕途也越来越顺,不仅皇上器重、同僚们买账、下属敬佩,百姓们也很为推崇……可以说,这人绝非泛泛之辈!

但这些或悉心观察,或道听涂说的观点,初蕊只会藏于心间。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的分寸一向掌握得极好,大概正因为此,方才能在宫中安稳渡日吧!所以,当皇后娘娘问她那新上任的聂中堂是个怎样的人时,她只轻声推托不知。

「娘娘,奴婢与聂大人不过数面之缘,恐怕看不准。」

「哦……」苻皇后打量着她,好一会儿,才将目光从那张俏生生的小脸上移开,叹口气道:「初蕊,本宫现在的处境你是明白的,思来想去,能指望的,也就只有你了。」

指望……她?初蕊疑惑地抬头,饶是一向善解人意,眼下却不能明白皇后话里的意思。

「况且,女孩子大了,还是找个好人家是正经事。」苻皇后迟疑了一下,才低声询问道:「聂大人为我朝立了大功,本宫正头疼该赐些什么给他,初蕊……你愿意去侍候聂大人吗?」

侍候?侍候谁?

初蕊一阵愕然,因为太过震惊,她直愣愣地傻站着还来不及回话,苻皇后拿着佛珠的手已是轻轻一摆,似是下定了决心:「本宫心意已定,你去收拾收拾,晚上魏安会送你出宫。」

「娘娘……」她心头一阵惊悸,脸上一片煞白,难以置信地望着苻皇后。

「初蕊,你记着,你是本宫最信任的人,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帮本宫……助我皇儿登上太子之位。」

她虽是皇后,此时此刻,却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在寻找同盟。

是的,她虽然身为皇后,可是皇上的眼睛,从来就没有眷顾过她,帝王心中那仅剩唯一的一丁点儿爱恋,宁愿给一个狐狸­精­似的女人,也不会拿来给她。

就因为她苻映华不是他选中的皇后,所以这些年里,他才这样以漠视的眼神,又用一个接一个浅薄又无知的女人来折磨她!

对他的无情,她已麻木,再不抱有一丝一毫的希望,眼下却涉及到皇儿的未来,她是要继续坐以待毙?还是竭力反击?

若是选了前者,自己甚至是皇儿,都有可能被这可怕的后宫吞噬;可若是冒险一试后者,她唯一能掌握的棋子,也只有眼前的妙龄少女。

初蕊……是个好孩子,要将这无辜的女孩子推到深不可测的聂狩臣身边,后果会如何,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只是想试探,当年那一瞥的惊艳,那深藏眼底的一抹关切,那似有若无的打听,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

如今,她为了皇儿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更何况,是牺牲一个小小的女官?

她必须狠心!在这宫里,什么都可以有,唯有恻隐之心,万万生不得!

「初蕊。」意味深长地看向初蕊,她提出那个最令少女动心的筹码:「你不是一直都想替景家翻案吗?」

沉浸在震惊中的少女,在听到这句话后,蓦地抬头,翦翦水眸中陡然涌出泪雾来。

「你放心,帮了本宫的大忙,本宫自然也会帮你,景家的冤屈,终有一天,本宫会让它大白于天下。」说完,她重新跪于蒲团之上,双手合十,不再多看少女一眼,面容上似有不忍之意,最后却仍是狠了狠心,坚决地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身后终于传来细如蚊蚋的声音。「奴婢遵旨,娘娘……」清甜的声音像是被扼住,又像是激动至极,终是坚定地说下去:「请娘娘一定记得,为我景家洗去冤情。」

苻皇后的心蓦然平静,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斩钉截铁地说了一个字:「好。」

一顶小官轿晃晃悠悠地将初蕊抬到骊京城东侧,最有权势的中堂府后门口时,她才确定,皇后娘娘对这位聂大人,不可谓不良苦用心。

拉拢或试探,这才是皇后的本意吧!

今后,她会是一枚摆到聂狩臣身边的棋子……或者说,是枕边的棋子。

「初蕊姑娘,洒家就送姑娘到这儿了,以后请多保重。」大太监魏安临走时,忽然对她行了个长揖,轻声道:「娘娘对咱们都有救命的大恩,这份恩德,还盼姑娘好生记着。」

「公公请放心,初蕊明白。」

她怎么会不明白?

在后宫整整十个年头,她深知那内宫禁院的厉害。表面看似奼紫嫣红、繁花似锦,其实处处暗涌,是江、是河、是海、是一片汪洋、是一片沼泽……一不小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小姐妹们,病死的、赐死的、莫名其妙死的,还有随和亲公主去了偏远异族的,七零八落、命运多舛,正是『未央宫墙青草路,宫人斜里红妆墓』……想起来都觉得麻木了。

比起她们,十八岁的她,虽然摇身一变成为皇后赏赐给重臣的礼物,但这下场应该算是好太多了吧!至少,她不仅出了宫,还保全了条小命……

趁着霭霭夜­色­,初蕊进了中堂府。

中堂府刚刚才修缮一新,府邸内布局规整,工艺­精­良,亭台楼阁交错间,给人一种富贵堂皇的气派,而园子里那些小桥流水、雕栏玉砌,更巧夺天工,是出自天下最著名的工匠之手。

府里的管家满脸小心的,将初蕊送进府内一处较偏僻的小院,不一会儿,一个高高瘦瘦的婆子,就带了个小丫头过来张罗,甚至还给她捧来了一套大红嫁衣。

院子的主屋布置得很是简单雅致,丝毫没有宫中的奢华富丽,反而有种清致素雅的风韵。

内室有兰香,屏风后的雕花大床,悠悠垂挂着的玉石珠帘,红木圆桌上燃起的滴泪红烛,以及她身上这套红艳艳的­精­致嫁衣,让这里看起来既像洞房,又不太像。

身上这套嫁衣,初蕊看出来是用昂贵的、以织工­精­细,典雅富丽而闻名的云锦织成,手工­精­致,做工讲究,上面再用密密麻麻,金丝银线绣着朵朵牡丹,花团锦簇、傲然盛放,正是:绿艳闲且静,红衣浅复深。花心愁欲断,春­色­岂知心?

红烛很喜庆、嫁衣很合身,可是除了它们,这里并没有红纱帐、没有合卺酒、没有鸳鸯戏水的红枕头,当然,更没有新郎在等她……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初蕊很擅长在逆境中安然自乐,她吃了一些点心、饮了香茗,和衣便舒舒服服地倒在雕花大床上,一觉到天亮。

至于新郎倌……不,是聂狩臣,直到第二天的傍晚,初蕊才见着他的人。

没有太多表情的俊脸,有着棱角分明的轮廓、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唇­习惯­性­地抿紧,一双锐利的眸总闪烁着冰冷寒冽的光芒。

初蕊悄悄打量他。嘿!这男人实在是有一副令女人流口水的好身材,皮肤是小麦­色­的健康肤­色­,因为常年习武,体格健硕结实。

她见过他着武官官服时的模样,很是威风凛凛,不料今儿穿起了文官官服,又显得内敛俊逸。

他似乎刚从宫里回来,高大的身躯上还穿着朝服,绯­色­外袍衬着白花罗中单,脚上是黑皮履,腰侧还挂锦绶和玉玦。

进了屋,他淡淡地扫了正垂首立在桌边的她一眼,表情仍然跟她在宫中曾见过的那样,神­色­冷峻、不疾不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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