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能忍受,”我摇头,“来吧,别多说废话了。”
蝎子走在我身边,我偷偷地打量她,她的一举一动,完全跟正常少女议模一样,她的身材非常好,看上去也具柔软感,长发披在肩上,随风拂动,也十分自然,此刻我不禁对博士的手艺与智慧衷心钦佩起来。
但她仍然是机械,不是人,她没有喜怒哀乐,她不能怀孕生子,上帝创造人,人则创造机器,这里面到底是有分别的。
我替她拉开车门,她说:“谢谢。”
我上车,开动引擎:“你往图书馆?”
“嗯。”
“为博士取书?”
“不,我去阅读。”
“阅读?”我问。
“我的结构与缪斯不一样,我可以自己找资料储藏,缪斯则是被动的。”
我恐惧地看她一眼,不出声。
“你并不喜欢我,是不是?”她忽然问。
我很难堪,“不,蝎子,你不能这样问,即使心中知道对方不喜欢你,也不能这样问。”
“是,”她笑,“这叫虚伪,你们是很虚伪的动物。”
“那你是什么呢?”我问。
“我是一具机械,”她说,“以人形做外壳。”
“你认为自己比人高超?”
“当然,”她说,“你们人类是这样软弱无助。”
“但你是我们制造出来的。”我气忿地指着她。
“你们也制造战争,婴儿,事后这一切也都不受控制。”
我紧闭着嘴唇。我也常与缪斯“谈话”,到底没有这么难堪,一具能言善辩的机械人,说不定她生起气来,伸手掌掴我,我半边脑袋就从此与脖子分家,剩下的半边也再没有用途,她是博士的最佳武器,谁也不知道她有什么神秘的力量,但是我知道我不会接受这个助手,她处处威胁我。
“图书馆到了。”我说。
“谢谢你。”
“你是受欢迎的。”我答。
“可是我知道你并不欢迎我。”她双眸炯炯有神地凝视我。
我觉得一丝寒意,连忙驾车离开。
回到自己的公寓中,原来应该吃午饭,史蒂拉却开了香槟,一边翻阅书报,一边闲闲地问:“去了这么久,那件东西是否很精彩?”
她光着膀子,手臂上的金色汗毛闪闪生光,我喃喃地说:“我保证她没有体毛。”
史蒂拉诧异地问:“什么,J,你说什么?”
“起床,”我拍拍她臀部,“我有事要做。”
“啊,”她转一个身,娇媚地说,“呼之则来,挥之即去。”
我抓起史蒂拉的手,按在脸颊上,我心里想:蝎子号难道也有体温?她岂也有呼吸?
我说:“我真的有事,我们明天再见。”
“好的好的,”她叹口气,“你这么说我这么听,我也不想拆穿你的西洋镜----”
我啼笑皆非。
这个时候,门铃响起来,史蒂拉对我眨眨眼睛,她说:“哟,找上门来了。”
我去拉开门,看到蝎子号站在门外,知道事情麻烦了。
还没来得及关上门,史蒂拉已经厉声问:“谁?”
我说:“我的一个同事,史蒂拉,你别误会----”
她一手推开我,“我误会,我倒要看看你玩些什么花样?”
我连忙把蝎子拉在一边,低声说:“你千万不能把身份告诉她,这是秘密。”
蝎子睁大了褐色的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我叹口气说:“这是我的女朋友史蒂拉,她是个醋娘子,以为我跟你之间有点尴尬,因此大兴问罪之师,我们先坐下,慢慢解释。”
蝎子显然还不明白,呵,到底是个机械人。
幸亏史蒂拉这边已经缓和下来,她用手撑着腰,悻悻地看着我。
蝎子说:“J,博士叫我带话来。”她也看着史蒂拉。
我说:“史蒂拉,
你先走,
我再与你联络。”
她自鼻子大力“哼”出一声,
仰起头说:“你要记得,
我还是你的女朋友。”她拉开门,
怒气冲冲地走了。
“都是你。”我埋怨。
蝎子问:“她是谁?你的朋友?”
“我的女朋友、伴侣,
爱人、*,
明白吗?”
她呆一呆,
“哦,
明白,
妻子。”
“不是妻子,
我们还没有正式结婚。”
“哦,
”她微笑,
“非法妻子。”
我摇摇头,
“你找我有什么事?博士有什么话说?”
“博士叫我来与你同住。”
“噢不!”我跳起来,
“对不起,
我决定终身一个人住,
这是我的私生活,
他不能扰乱我的生活。”
“我不会扰乱你的生活,
”她不以为然,
“你不必担心。”
“你不会明白的,
在社会上,
我是一个出入口商人,
有正当的职业,
有朋友,
有亲戚,
我的家不能无端多出一个女人来,
人们会怎么想?”我急说。
“但我不是一个女人。”她冷冷地说。
“他们会相信你是一具电脑?”我问。
“这是博士的命令。”
她伸出手臂,
屈曲,
忽然传出博士的声音,
我一呆,
随即明白这是蝎子号开动了她体内的录音带。
“J3,
从现在起,
蝎子号与你同住,
你要与她合作,
祝你们相处愉快。”
我怪叫,“我的女友呢?我怎么向她解释?”
蝎子放下手臂,“叫她等你办完事再说。”
我恨恨地说:“我顶多引咎辞职。”
“你不会的,
你喜欢这份工作。”她断然说。
“你怎么知道?”我诧异。
“我读过你的资料,
你的一切我都很清楚。”她说。
“我只是混饭吃,”我说,
“并没有工作兴趣。”
她说:“博士叫我不要与你吵架。”
“你‘住’书房吧,”我说,
“不准举炊,
不准洗澡,
不准亲友探访。”我吧口气认命。
她呆一呆随即大笑,
笑声清脆玲珑,
如一串银铃在春风中连绵不停地响了起来。
我听得入神,
但马上恢复过来,
自言自语地说:“啊,
还有幽默感呢。”
我很担心,
她看上去仿佛具有女人的一切美德,
而没有女人的缺点,
谁娶了她那才好,
连丈母娘、小叔子、小姨子都不必招呼。
“我带了一些书来,
我要开始阅读。”她说,
“请你指示收房的位置。”
我带她到书房:“这里是电灯开关,
这是书桌,
那边是壁,
拉开来是灯,”我问她,
“你可需要休息?”
“不用,”也摇摇头,
“我二十四小时不停操作,
有三千小时寿命。”
“什么?”我失神,
“三千小时寿命?”
“是,
用你们的时间计算三千小时,
约一百天。”
“为什么?”我问,
“”为什么只有三千小时。”
“博士说,
这段时间已足够我完成任务,
延长时间是亳无意义的一件事,
并且制作费用将会近天文数字。”
我恐惧地看着她:“你的意思,
你已知道自己只能‘活’三千个小时?”
“我知道很久了。”她答。
多么可惜,
我心中想:这们伟大的机器,
只能操作一段时间。
她坐下,问我:“你的语气听上去很不自然,
为什么?”
“我代你难过。”我坦白说。
“啊,”她看着我,
“代我难过?但博士依照你们的样子制造出我,
他说你与每一个人都只能活一段时间,
我比你们幸运得多,
因为我不会病,不会老,
临到‘死’我不担心灵魂的升降问题----你为什么替我可惜?在时间无边无涯的荒漠中,
三千小时与三万小时是没有分别的。”
我听了她的话,
打一个寒噤,
“别说下去了!”我粗暴地说。
她停止说话。
我站起来,
“我要吃饭了。”
我走到厨房,
取出食物,
打算给自己做一顿丰富的午餐,
但忽然变得一点胃口也没有,
把食物又放进冰箱里。
我冲进书房,
问她:“你的意思是,
你不害怕死亡?”
“害怕什么?”她转过头来。
“没什么,
”我掏出手帕揩汗,
“对不起。”
她清澄的眼睛看牢我,
像是看透了我的心。
“如果你有空,
我要听你说一说你的性能。”
“博士那里有说明书,
你去取来看好了,
问缪斯也可以,
我没有空,
我的时间很宝贵。”她冷淡地说。
我冷笑一声,
“外人不晓得的,
会以为我是机器,你是主人。”
“大男人主义。”她头也不抬,马上下个论断。
“你在读什么书?”我啼笑皆非,
随手取起书的封皮看,
“什么?‘米开朗基罗的雕塑’?”我瞠目,
“你读这种资料干什么?”
“这是一本很趣味的书。”她推开我的手。
“但与你的工作无关,”我提出警告,“
博士知不知道你在浪费能源?”
她合上书,
“我不喜欢被人管头管脚。”她不悦。
我说:“呀哈!对不起,
我是你老板,
你得听我的。”
她懊恼地说:“我一生只有三千小时,
为什么连读一本书的自由都没有?”
“不准问问题,”我说,
“去替我做一客三文治,快,
还要一杯热鲜奶。”
她怒气冲冲地去了,
我心中暗暗好笑,
她脾气像一个孩子,
我想也许孩子也该责问大人:“我只有六十岁寿命,
为什么一定要做功课?”
一时间分不出是蝎子可怜还是我们可怜,
我叹一口气。
“请吃。”她把食物放在我面前。
我看她一眼,
大口吃起来,
她是一个高明的厨子,
至少做三文治也做得比别人要好。
她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
因此说:“我只会做三文治与烟肉煎蛋,
博士认为不必吃得太考究。”
我问:“你有没有嗅觉?”
她摇摇头。
“自然也不会有味觉?”我又问。
她很倔强地答,”我不是到这个世界来吃的。”
“你的表皮有触觉吗?”我又问。
“如果表皮受到损坏,我会知道。”
“你面孔上的‘肌肉’做得很好,”我说,“连皱眉这么复杂的表情都做得维妙维肖。”
“谢谢你的称赞。”
“或者你会跟博士通一个电话,告诉他你情愿回实验室住?”我满怀希望。
“没有可能,记住,博士是你的老板,这是他的命令。”
她真的不甚善良。
我气道:“蝎子,想你也知道,你是依照博士当年的爱人而塑造的,请不要破坏她的形象。”
蝎子微笑。
我挥挥手,“去读你的米开朗基罗吧,当敌人的枪指牢我们的时候,你可以大声对他讲解米氏作品优秀之处,试看他是否会因此饶我们一命。”我站起来。
“你要做什么?”她问。
“午睡,我今天受的刺激已经足够。”我回到房间去。
门铃响三下,蝎子非常警惕地扬声问:“谁?”
“女佣。”我说,“让她进来。”
我伏在*,隐隐听见女佣与蝎子谈话的声音,觉得有一种安全感,无以名之,但使我很快人睡。
醒来的时候,鼻子闻到浓烈的煤气味,我想叫喊,但喉咙不听使唤,只能发出一串模糊的*,我要抬起手臂,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不能动弹。
我的脑子却很清醒,煤气中毒,我知道,开窗!我需要新鲜的空气。
蝎子在外头,她可以帮助我。
为什么她一点动静也没有?我不能就此丧命,太荒谬了,J3应该英勇地死在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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