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神经电学家坐在躺椅上一动不动,紧闭着眼睛,仿佛在沉思。与此同时,指针在网格纸带上描绘出复杂的曲线。达瑞尔已经翻出旧档案,从里面掏出安索上次的脑电图记录,然后交给安索过目。
“这是你自己的签名,对吗?”
“没错,没错。这是我的记录。赶快进行比对吧。”
扫描仪将新旧两份记录投射到屏幕上,两者各自的七条曲线都清清楚楚。在黑暗中,孟恩以刺耳却清晰的声音说:“嗯,看那里。那里起了变化。”
“那是额叶的主波。侯密尔,它并没有什么意义。你指着的那些锯齿状波纹,只是代表愤怒的情绪。其他几条曲线才能作准。”
他轻轻按下一个控制钮,七对曲线便重叠在一起。除了两条主波的细微振幅互有出入,其他六对曲线完全合而为一。
“满意了吗?”安索问道。
达瑞尔略微点了点头,自己坐上了躺椅。在他之后轮到瑟米克,接下来则是屠博。大家静静地接受测量,静静地比对结果。
孟恩是最后一位坐上躺椅的。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用绝望的口气说:“好了,听着,我是最后一个,而且我很紧张。我希望能将这些因素考虑进去。”
“一定会的。”达瑞尔向他保证,“意识的情绪只会影响到主波,没有什么重要性。”
接下来又是一片肃静,仿佛过了好几个小时……
而在比对的过程中,安索突然在黑暗中粗声叫道:“果然没错,果然没错,这只是个刚发端的‘情结’。记得他刚才说的话吗?根本没有干扰这回事,都是愚蠢的‘神人拟同’观念作祟——可是看看这里!我想,大概是巧合吧。”
“到底怎么了?”孟恩尖声问道。
达瑞尔的手掌用力按在图书馆员的肩头。“孟恩,镇定点——你被动了手脚,你被‘他们’调整过了。”
然后室内重新大放光明。孟恩用涣散的目光环顾四周,拼命想挤出一个笑容。
“这当然不会是真的。这一定有什么目的,你们是在试探我。”
达瑞尔却只是摇摇头。“不,不,侯密尔,这都是真的。”
突然间,图书馆员变得泪眼汪汪。“我没有感到任何不对劲。我绝不相信。”他好像忽然想通了,又说:“你们全都串通好了。这是个阴谋。”
达瑞尔想要伸手拍拍孟恩,给他一点安慰,没想到被他一把推开。孟恩吼道:“你们计划好了要杀我。太空啊,你们计划好了要杀我。”
安索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只听到骨头相撞的“啪啦”一声,孟恩便应声倒地瘫成一团,脸上兀自挂着那种惊愕的表情。
安索吃力地站起身来,对其他人说:“我们最好把他绑起来,并塞住他的嘴巴。然后,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他将长发撩到背后。
屠博问道:“你是怎么猜到他有问题的?”
安索转身面向屠博,露出嘲讽的表情。“这并不困难。听好,我、刚、好、知、道、第、二、基、地、真、正、位、于、何、处。”
接二连三的冲击,使得大家有点麻木……
因此,瑟米克以相当温和的口气问道:“你能肯定吗?我的意思是,我们才刚刚经历了孟恩这个……”
“我的说法可不一样。”安索答道,“达瑞尔,战争爆发那天,我曾以最认真的态度和你讨论,试图劝你离开端点星。当初我如果信得过你,早就对你说了,也不至于等到今天。”
“你的意思是,半年前你就已经知道了?”达瑞尔露出微笑。
“当我听说艾嘉蒂娅转到川陀去的时候,我就已经想通了。”
达瑞尔大吃一惊,陡然跳了起来。“这和艾嘉蒂娅有什么关系?你在暗示什么?”
“我想要说的,绝对都是我们早就心知肚明的事实。艾嘉蒂娅在卡尔根遇到麻烦,可是她没有回家,反而逃到了昔日的银河中心。迪瑞吉警官是我们在卡尔根最好的间谍,他的心灵却被调整过。侯密尔·孟恩去了一趟卡尔根,结果心灵也受到干扰。骡征服了整个银河,最后却出人意料之外,选择卡尔根作为他的大本营,这不禁令我怀疑,他究竟是一位征服者,或者只是一个工具。在每个事件中,我们都会碰到卡尔根,卡尔根——永远是卡尔根。过去一个多世纪,无数的军阀发动过无数次战争,那个世界却始终能安然无恙。”
“那么,你的结论又是什么呢?”
“太明显了。”安索的眼睛射出热切的光芒,“第二基地就在卡尔根。”
此时屠博突然打岔。“安索,我到过卡尔根,上星期我还在那里。除非我疯了,否则那颗行星上绝对没有什么第二基地。不瞒你说,我倒认为是你疯了。”
年轻人猛然转身面向他。“那么你就是一头蠢猪。你以为第二基地是什么样子?像一间小学学堂?你以为在太空船降落的航道上,会有辐射场的紧致波束构成的‘第二基地’彩色字样?屠博,听我说。不论他们在哪里,都必定形成一个严密的寡头政体。他们一定会在存身的世界藏得很隐密,和那个世界在银河中的地位一样不起眼。”
屠博的面部肌肉不自主地扭曲。“安索,我不喜欢你这种态度。”
“这的确令我困扰。”安索故意反讽,“你在端点星放眼望望吧。这里是第一基地的中枢、核心和起点,拥有第一基地的一切物理科学知识。可是,又有多少人是科学家呢?你会操作能源传输站吗?你对超核发动机的运作原理又懂得多少?啊?在端点星——甚至在端点星——真正的科学家也不会超过百分之一。
“而必须严守机密的第二基地情况又如何呢?真正的行家同样不会太多,而且即使在自己的世界上,他们照样会隐姓埋名。”
“不过,”瑟米克谨慎地说,“我们刚把卡尔根打垮……”
“我们做到了,的确做到了。”安索又用讽刺的口吻说:“喔,我们大肆庆祝胜利。各个城市都依然灯火通明,人们还在街头施放烟火,并且利用影像电话大声互道恭喜。可是话说回来,从现在开始,如果再要寻找第二基地,我们最不会注意的是哪个地方?任何人最不会注意的是哪个地方?啊?就是卡尔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