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意了?”
“是的。说心里话,我一直爱着他;我知道,他也一直在爱我,我们……”
“住口!谁让你当着这么多祖辈的面念叨什么我爱你你爱我的?!”
“国家竟能让一个离了婚的,没有家的女孩子来领导?!成何体统嘛!”
这时,新闻发播官从台阶上走下来,“对不起老人家们,记者招待会就要开始了,你们等结束后再谈,好吗?”
“不耽误你的正事了,完了后我们还有话说!”
“谢谢!”最高执政官感激地看了新闻发布官一眼,转身快步走去。
“回来!”她身后传来一声吼。“以后走路不要像一个小姑娘那样蹦蹦跳跳的”
“老人家,在您面我就是个小姑娘,我出生时您已经一百八十岁了。”最高执政官放大胆微微反击了一下。
“少说费话!要稳重,要让人看着正派!去吧,别误了正事。”
她小心地按“正派”的步子走上台阶去,同时对新闻发布官吐了一下舌头。
“您对这帮老家伙太客气了。”
“二十世纪的一位美国总统说,他是有尊严的奴隶。我完全同意他这句话。朋友,如果我再次投生这个世界,绝不会再当最高执政官了。啊,我这话你可千万告诉记者呀!”
今天,新闻发布大厅那深遂空间已变成更为庄严的蓝黑色,最高执政官从空间深处走来,她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清脆地响着。
“全国公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三百四十八届人民大会的预备会议已于今天下午结束,会议的详细情况将由我的新闻发布官向大家介绍。在这里,我只把自己对后三年执政期的工作计划作一个简单说明,以使全国人民对即将到来的大会有一个准备。”
“在我说出自己要干的事情之前,我必须告诉信任我的二十亿人民,你们的最高执政官最近处在一种很反常的心理状态中。不要看我的外表十分平静,我的心这时却象岩浆一样烧着。我感到压抑,感到窒息;我做噩梦,开快车,痛苦万分。请全体人民对我目前的心理状态进行严格的监督,特别是在目前社会对我的信任急剧提高的情况下,这样做尤其必要,为了我们的共和国,我真诚地请求你们!”
“在我今后的三年的任期中,我首先要做的事是:尽全力使今年的802374号提案通过并实施。这样做的原因我将在人民大会的最高执政官工作报告中向人民说明。”
……
最高执政官把她要说的第一件事一语带过,完全不理会她的话在这块国土上产生的震动。
据统计,这天晚上全国有八十多万台电视机被观看者气恼地砸碎,所用的工具大多是拐枚。
802374号提案是一个不知名的青年社会学家提出的。提案认为,目前的家庭形式已不适应目前的社会生产力水平,传统家庭的彻底崩溃已不可避免,共和国应逐步减少宪法和法律与婚姻和家庭的联系。
走下新闻大厦门前的台阶,最高执政官看到一群年轻人拥在她的“东方”车旁,警察在拼命把他们从车旁推开。
她微笑着走近他们。年轻人不再向前挤,其中的一个小伙子递给她一个很大的赛车头盔。
“样式真漂亮极了,谢谢!”最高执政官接过头盔,高兴地握住那个年轻人的手。她收到的各种头盔在数量上可以和约瑟夫。斯大林收到的烟斗相比。
“您的夹克是什么牌子的?!”一个女孩儿问到,她在为明天的衣服做准备。
“'冥王星'牌,送给你好了。”她脱下了夹克向那个女孩扔去,夹克刚飞到中途就被另外几支手截住了。
“记住,'冥王星'有两种,一种领子上有金道儿一种没有,我这件没有!”她不放心地冲乱成一堆的年轻人喊。
趁那年轻人在抢她的蓝夹克,最高执政官钻进了“东方”车。她刚要发动汽车,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吻了一下。回头看到了一个身穿陆军少尉军装的漂亮姑娘,这是最高执政官的警卫员,刚刚度假回来。
“我刚才在记者招待会上干得伟大吗?”最高执政官笑着问少尉。
“伟大极了!”少尉孩子气地大叫一声。
两个人在“东方”车中哈哈大笑起来,车飞快地滑向前去。
“男孩子们崇拜你,但可望不可及,都围着我转了。”少尉在谈她的度假见闻时很是得意地说。
“傻瓜,我要是你就为自己带个回来。”最高执政官说。
“除了你再要个男孩儿做警卫。我不想离开你!”
“真糟糕,我只有权带一个。”
前方,一群老头截住了“东方”车,他们的白发在路灯下十分显眼。这不是新闻大厦前
的那群,但岁数绝不会比那群小。他们挤在长安街正中,加上周围一圈举着摄像机的记者,交通严重堵塞。三架微型直升机悬在半空,机上的警察对下面这些老人们毫无办法。
“天啊,要我的命了!好朋友,给我下儿鼓励。”最高执政官对少尉说。
“向前走吧,鲜花自会在两旁开放!”
“妙极了,可毫无效果。把手枪留在车上,听话,否则我不要你了!见鬼,我记得坐垫下有一件衣服的,你说我穿运动衫看上去如何?”
“有魅力极了!还是校运会上那个网球冠军漂亮的身材,一点没变。”少尉说。
“那就这样儿了,说不定能迷住那帮老头儿呢,使他们饶了我”
最高执政官下了车。老头儿们呼啦啦地围上来。她那穿雪白网球衫的身躯显得那么年轻柔美,像一株白玉兰立在一堆老核桃中。
“你……你这个不懂事的孩子啊!”一个老者颤微微地说,拐枚几乎点到最高执政官的鼻子上。“在那些人中,我就看你还懂事,我选了你,可你……叛逆,孽种!”
接下来说话的老者好像比上一个稳重,但话的分量绝不轻。
“我们这个古老的文明,对家庭有着别的文明无法比拟的神圣感,正是以这无数个神圣的坚固的家庭为舟,我们的文明渡过了五千年的岁月长河来到今天。现在,这个国家却要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不承认家庭的存在!天理不容啊!!”
“老大爷,我们到公路边去谈好吗?您看……”那根拐枚使最高执政官执动弹不得。
“看看你这个样子,像个淘气的小丫头!你的衣服呢?看看这个样子……”
“一个女孩子向我要,我……”
“好啊,衣服都送了人,别说是执政官了,你像个正派孩子吗?!”
“不要家?不要家?!野兽还有家呢!”
“老大爷,看我们堵了多少车……”
“野兽还要家呢!!”那个至少有二百一十岁的老者声嘶力竭地重复着。
“可野兽,比如我最喜欢的袋鼠,并没有保证婚姻家庭的宪法法律啊。我们到那边去吧,老大爷……啊!”
那根合成纤维拐枚抡圆了,啪地抽在最高执政官的脸上。
“你……你敢对长辈这么粗鲁地说话,啊?!啊?!……”老者气得喘不上气来,人工心脏的警报灯在他胸前吱吱地闪着红光。
少尉双眼冒火,猛扑上去,但被最高执政官有力地拉住了。
“我再次请老人家们离开公路,好吗?”那一击反而使她的声音更加平静,但多了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这种力量在她的话中很少出现,但确实是属于她的,只是不显示罢了。
老人们终于散开了。
“真对不起,同志们,都是由于我。”最高执政官拉着为维持秩序累得气喘吁吁的巡逻警
察的手说。
“执政官同志,现在就可以以伤害罪逮捕那老家伙。”
“不不,我到了那个年龄也许比他还可笑呢,那时你用吊车把我扔到路边!”
“东方”车靠自动驾驶仪行驶。两个人坐在后座,最高执政官靠在她的警卫员的肩上,少尉心痛地抚摸着她脸上的那道肿痕。她们俩中间,放着那个大得出奇的头盔。
“我真该戴上它的,那个小伙子真好。”最高执政官喃喃地说。
少尉突然哭起来,“我没想到那老东西会……”
“朝前走吧,鲜花自会在两边开放……-你知道有什么办法使我脸上这一道儿消失吗?好朋友,别哭,唉,你真该带个男孩儿回来的。”她的神志渐渐不清,她已三天没睡觉了。“车在向家开……现在回家干什么……去见他?不,停下。好朋友,有吃的吗?那我睡了……”
当少尉买到面包和罐装啤酒回到“东方”车来时,共和国的最高执政官已抱着那个大头盔睡熟了。
正是在这个时间里,六个已死去的大脑(五个是本世纪的,一个来自二十世纪)的分子三维全息记录的数据,正从三维记录仪的光盘存贮器上以每秒钟上亿K字节的速度,输入一台有五百万个CPU,内存为64000亿兆字节,主频为10的12次方兆赫的计算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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