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好像越打越远了，来江的乡村里又如往年那样日出日落。打仗是打仗人的事。不管你们怎么打，老百姓总还是要过日子的，女人还是要生孩子的，孩子还是要长大的。

当县里搜捕暴动党的事过去后，泉水湾刘家村的郎中刘鸿茂屋里的­妇­娘刘陈氏的病好些了。只不过，她的脾­性­好像是被这些年的病痛搞得大变了。她不再找邻里窜门子，也不再去湾村前面的大水塘的塘埂上去洗衣服。每日里，刘陈氏只在屋里做饭，到自己屋后的猪圈里喂猪，走出最远的地方是自家屋场前的小禾坪，她在那里为自家养的­鸡­撒些­鸡­食。

刘陈氏整天低着个头，也不抬头看人，也从不和人搭话，湾村里的人只是从她那与病前大致不相上下的身材，判断出那就是原来那个刘陈氏。整个泉水湾，除了刘陈氏的男人鸿茂郎中外，只有刘显绍屋里的­妇­娘谭五姑知道，这个刘陈氏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刘陈氏了。就连显绍也不知道这个秘密，因为十一弟特别交代了，这事绝不能跟任何人讲。既然这样，那又何必告诉显绍呢，省得他心里多担个事。

当然，鸿茂郎中自己以为，现在的整个泉水湾，这事只有他和屋里这个女人自己知道，现在郎中家里只有一个冒名顶替的刘陈氏了。刘鸿茂并不清楚，显绍屋里的­妇­娘会知道这事，因为，那天送刘鸿岳的妻子来时，只有那个小梁同志一个人。郎中家里早就没了父母老人，他家的亲戚又少，不到过大年，一般没么子人来客往。特别是，原来的刘陈氏娘家已经没么子人了，不会有与­妇­娘的娘家对不上号的担心。所以，要保守这个秘密，也没太大的难处。等过了一年半载，人们把这个刘陈氏看习惯了，就会把有关以前刘陈氏的印象都转到现在这个刘陈氏的身上了。到时候，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倒是显绍屋里的那个­妇­娘谭氏，往常她并不怎么来郎中家窜门的，这些天反倒隔三差五地来鸿茂家走走，还亲亲热热地和刘陈氏讲话，还借着她自己孩子辈份的口气，一口一个他大嫂他大嫂地叫着。谭氏还对刘陈氏讲，你病刚好，身子骨弱，做事不要太累了，有做不动的，就喊我五姑来帮着。还讲，凡事不要客套，还像我们两家以前那样，相互多帮衬点。

鸿茂郎中生怕这个谭氏看出破绽来，就暗暗地注意着她。跟着注意了几次，倒是发觉，这个谭氏不但没看出陈氏的丁点破绽，反而在湾村里有人产生疑点时，她还会去反驳那些人。就讲前两天，鸿茂郎中从显绍家那栋房屋的后窗边过，听到鸿溢屋里的­妇­娘在显超屋里窜门，还有几个女人在一起讲话。

“哎，你们注意到了吗？鸿茂屋里的这一病，连模样都有点变了。”这是鸿溢­妇­娘的声音。

“你怎么晓得？她一天到晚不出门，看都看她不到，怎么晓得模样怎么样。”这是显超­妇­娘的声音。

“倒是她现在不爱搭理人了。可能是病久了，有一两年了吧，也难怪她脾­性­有点不同了。”这个一下没听出是谁。

“那是变了点样嘞，这病了一两年，应该是瘦下去了啊，怎么好像脸还大些了？”这又是鸿溢­妇­娘讲的。

窗外的郎中正暗暗着急，却听得屋里进去了一个人，一边在往屋里走，一边还讲：“那人家是有福气啊，男人是个郎中，自然晓得一边治病一边补身子，这治了一两年，也就补了一两年啦，哪有会瘦的啊？”这是显绍屋里的­妇­娘谭氏。她家就在显超家隔壁，自然是听到了刚才鸿溢­妇­娘她们的话，才进来的。

“我想是的，鸿茂郎中是蛮晓得调理人的。”显超­妇­娘同意谭氏的话。

这下，窗外的刘鸿茂才算松了一口气。

但是，也因了刘鸿茂是个郎中，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弄不好，就会因了这个孩子而打破他娘的秘密。鸿茂知道，这个女人被送来到自己家里时，已经有了两个月多的身孕。如果按正常算，最多还有七个多月就要生了。如果这样的话，人家岂不是要讲，好你个郎中，还在­妇­娘病着的时候就下种了！你要认了，那讲不过去啊。你是个郎中，怎么会做这么没医理的事呢？你要不认，那你的孩子怎么不要十月怀肚，七八个月就够了？

对了！就是七八个月就生了，早产！想到这里，郎中只有顺势而为了。那么，这以后几个月里，最要紧的是要为她作好保胎护胎，千万不能再来个真的早产了。那要只剩得五六个月的时间，就任么子再高明的郎中都讲不圆这个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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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七个半月后，刘鸿茂屋里的­妇­娘刘陈氏如期生下了一个早产儿。不过，人们看来，这个早产儿生得还算不错，论个头，论气­色­，与足月产的孩子没有二致。泉水湾的人都讲，到底是郎中屋里的女人，调理得好，早产的儿子也长得好。

刘鸿茂给这个儿子起名叫刘功杰，又起了个别字叫志英。他对人讲，我儿子即是人杰，那当然是史书可志的­精­英嘛。实际上，他是按“刘陈氏”的意思，要叫她儿子永志英烈之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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