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五姑把他们带到了鸿茂郎中家门口，正要去敲门，十一弟拖住了她：“你不要出声，让他去叫门。”十一指了指那个背人的人，又讲：“等下我们都不露面，只在门外帮他看着。还有，你以后也不要跟郎中讲今晚的事，就当是他们两个自己找上门来的。”

小梁正要敲门，发现门里还有微弱的灯光。

原来，鸿茂郎中这时候还没睡，他正在为抢救自己的妻子作最后的努力。前些年，鸿茂的­妇­娘生产时难产，孩子没保住，自己还得了产婆痨，已经在床上躺了两年了，连人都病得走了形。就是这会儿谭五姑要走进去，只怕也认不出原来的鸿茂­妇­娘了。

谭全芳和五姐避在墙角后面，小梁轻轻敲了门，里面就有了反应。不一会，小梁背着人进去了。里面过了好一会，没有人的讲话声，估计是郎中在抢救才背进去的病人。

又过了好一阵，屋里竟然传出来一阵哭声，吓了门外的人一跳。再仔细一听，是郎中的哽咽声，好像还低低地絮叨着：“你就这样走了啊，磨了我好几年啊，连个根都不给我留下啊。唉，唉。”鸿茂的­妇­娘死了，这个可怜的女人。门外的五姑心里默默地念着

又是一阵沉寂。“刘先生，”这是小梁的声音，“我们部长嫂子就全托付给你了。我知道正不是个时候，但是，实在没办法啊。我们刘部长已经牺牲了，他的根还在嫂子身上。你老一定要保住他们啊。”

沉寂，再沉寂。“梁伢崽，”这是鸿茂郎中的声音，“难得鸿泰鸿岳两兄弟这样信得过我，我如何不会尽力保住他家的人啊？只是，只是，听到你刚才讲到事情的经过，只怕明天还会有人来搜查。这一个人家，多出一个人来，如何骗得到人的眼睛啊？要是出了么子差池，我郎中如何担当得起啊。”

又是一阵静寂。“刘，刘先生，”又是小梁讲话，“如果，如果，就让我部长嫂子躺在刘太太的这张床上呢？”

“你是讲？”鸿茂郎中觉得也只有这个办法了，“那，那现在就把我­妇­娘移出去。我在后山里有口废红薯窖，就让她在那里安息吧。”

听得门有一阵响动，谭全芳对五姐讲：“应该讲好了。没事了，你就先回去吧。跟姐夫哥讲，今晚上的事一定不要给别人讲起。搞不好，这是要掉脑袋的事啊。”

五姑走后，鸿茂屋里灯熄了，接着门开了。小梁背着鸿茂­妇­娘的遗体，鸿茂自己拿把大铲子，一前一后地出门来，又往后山去了。全芳悄悄地远远地跟在后面，为他们警戒着。

鸿茂带着小梁，把自己的­妇­娘封在了那个红薯窖里，扫平新土痕迹，又用树枝挡掩了。小梁又重重地握了握郎中的手，么子话都没讲，两个人就分开了。

鸿茂走后，谭全芳靠上小梁，两人一起往西乡坳上的山里去。小梁知道，在那里的大山里，有谭全萼部长发展的一支地方武装。

谭五姑回到屋里，再怎么也睡不着了。好像，又听得田洞那边有人嚷嚷：“跟老子搜仔细了”、“不能让他们漏了。”再过一阵，又听得从西边传来一阵枪声。

第二天，只听得人们传言，昨天晚上，在泉水湾田洞通往西乡的路边山上，军队打死了一个暴动党。现在那路边上还看得到有血印子，尸首被军队抬到县城里领赏去了。

谭五姑心里害怕极了，该不是十一弟他们吧。想着怎么心里在也不踏实，就要显绍悄悄地去人们讲的那个路边上看看。

显绍回来讲，那路边上真的有一滩血痕。他还从那旁边检来了一块带血渍的布条，让五姑认认。谭五姑反反复复看了那块带有殷红­色­血迹的灰布条，怎么也想不起到底是不是十一弟衣服上的。昨晚那么漆黑，十一又不让点灯，别讲他们穿么子衣服，就是他们那几个人的样子都没看得清。十一是自己最熟悉的弟弟，要不，谁能在那黑夜里认出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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