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顶梁柱没了，日子越发艰难。谭五姑咬着牙，以­妇­人之身，挑起了全家的重担。好在大儿子跟着他爹在田土里滚了这几个月，已经有了些劳作的本事。五姑下了狠决心，要带着大儿子一起，把两个小儿子哺养成|人，还要把他们培养出来。

田里的稻子是显绍生前就带着儿子全都收回了家，可土里的红薯才收了个头，他就走了。留下几块土里的红薯，就都得靠五姑和仕余收了。旱土都是在半山坡上，娘儿俩每天起早贪黑地往红薯土里去。五姑用镰刀把薯藤割了，一把把地扎好，打成捆，配成担。仕余挥着一把大锄头，一蔸蔸地挖红薯。可是，不熟练的仕余挖起红薯来，那锄头下去往往不到正位置上，一大蔸红薯里总要被他挖烂几个。这全不像他爹那样，看似无意地下锄头，却下下正在位置上，一锄头下去，再扶着锄头把一翘，就把整蔸的红薯都起出来了，不会碰烂一丁点红薯皮。

仕余一边挖，他娘就一边跟在后面将挖出来的红薯拾捡好，掰去沾在上面的泥土，扭去多余的蒂把，再装在箩筐里。五姑将完好的红薯与被挖烂的红薯分开放，好的可以下到地窖里去，留着以后慢慢吃。挖烂的就要先吃，吃不赢的就得晒成红薯­干­，以后也可以用来煮粥吃。虽然红薯­干­吃起来不如鲜红薯好入口，但毕竟也是能顶粮食的。每年里，五姑就是靠这红薯和薯­干­，要做出一家人小半年的饭食来。

仕余见娘拾捡的红薯里，竟有一小半是被挖烂的，心里不免有些懊恼：“唉，真没用，连个红薯都挖不好。”

“不要紧的，反正晒红薯­干­也要切开的，还省了娘的刀工了。”做娘的不能怪孩子。才多大的孩子啊，本应在学校读书的，现在却要负起全家人的生活，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

娘不怪自己，自己不能原谅自己。怎么着自己是爹的儿子，做出的事也应如爹那样，像模像样才是。仕余一边继续挖，一边细心地揣摩着锄头下面的奥秘。终于，他发现了，自己的锄头下到土里，是有个倾角的。而自己每次下锄时，却忽略了这个倾角，按着直上直下的方式动锄头，结果，锄头尖就凭着那个倾角，把红薯都挖烂了。找到了自己的错，仕余一下就能正确地下锄了，挖出来的红薯也少有被挖烂的了，除非哪个红薯硬是长得太大，或者是长得太偏。

做娘的手头上一边拾掇着，一边也发觉挖烂的红薯越来越少了。抬头一看，儿子脸上那股懊恼已经没有了。她知道儿子找到窍门了，不由得高兴地夸起儿子来：“仕余，做得好，像你爹。”

当挖出的红薯装满一担箩筐里，娘儿俩就往家里送红薯。仕余担着满满的一担红薯走在前面，娘担着两大捆薯藤走在后面。五姑看着身体还显瘦弱的儿子，担着那足有百十斤的担子，沿着下坡的山路，小心地一步一步地往山坡下走，心里又是怜惜又是高兴。少来丧父，人生大悲啊。要不是没了爹，小小的年纪哪能吃这样的苦啊。

走在前面的仕余一边自己小心翼翼地走着，防着脚下打滑了摔下坡去，一边担心着走在后面的娘：“娘，你当心脚下，要走稳啊。脚下千万不能滑了，这下坡路滑不得的啊。”毕竟快二十岁的人，已经懂些事了。要不是没了爹，娘能到山上红薯土里来受这个累吗？一个­妇­道人家，中年丧夫，有多难啊。

娘儿俩就是这样相携着，一天来回几趟地在红薯土里赶着。他们必须赶在大霜天到来之前，把土里的红薯全都收了回家。要不，打了霜的红薯不但不禁收，而且还不粉，吃起来不顶饿。

逢礼拜天，三崽不上学，二崽也从大水铺的中学回来了。两个人都要帮着娘和大哥到土里去收红薯。可娘不准他们去：“你们好好地在家里温功课，把书读好了才是你们的事，田土里有娘和你们大哥就行了。”

“老师留的功课我们都做好了，不会耽误学习的。”佚余还是想去土里做事。他不能只看着娘和大哥受累。

“这读书学习好，有么子边境吗？娘小时候也是读过书的人，是知道学无止境这个理的。听话，给我好好地待在家里读书。这也是你们爹的意思。”娘把爹都请出来了，两个儿子还敢讲么子呢？唯有发奋读书，读出最好的成绩来，将来考上最好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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