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真如鸿茂郎中讲的那样，日本鬼子打到了江南，确实像有些顾不过来了，他们在城镇里和铁路公路边闹腾了一阵子后，并没有马上就到山沟里的小湾村来。过了十天半月，泉水湾的人还不怎么担心日本鬼子来不来了。日子好像还像往日那样过，只不过谁都不去外面走动，不上墟场赶集，不去城镇里买东西，也不去外面走亲访友，甚至不往铁路公路边走。大家都呆在湾村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在自己的田土里和屋场里做事。

这天已经半下午了，眼看着又是一天平安地过去了。突然，听得上泉湾那边人声鼎沸，传来一阵惊恐的叫喊声，竟然还夹杂着枪声！有在上泉湾后背那个土坡上做事的人看到了，那是日本兵下了马路，从辣椒冲那边过来了。“日本鬼子来了，日本鬼子来了！”那土坡上的人一阵大喊，把整个泉水湾都惊起来了。各家各户的人么子东西都不管了，相互拉扯着就往后山里跑。

谭五姑这会儿正带着两个儿子在水田里做事，听到喊声，赶紧上了岸，也朝着后山跑去。谭五姑还从水田里捞了一把泥水，慌乱地糊在了自己脸上。鸿茂郎中讲过，日本鬼子来的时候，女人要用锅灰泥巴东西搞脏了自己，或许可以躲过劫难。

在湾村里的人离后面山里近，不一会就消失在了山林里。而在尖毛山这边田洞里做事的人，要先跑过一个田洞，才到了湾村里，然后才能往后山去。男人们跑得快，田洞里做事的不一会也都跑过湾村，跑向后山了。谭五姑迈着一双小脚，蹬蹬蹬地怎么也快不了，急得两个儿子大叫：“娘，快点，快点！”

“你们快跑吧，跟湾村的大人往林子里跑，快，快。”谭五姑知道儿子能跑得快的。

两个儿子听了娘的话，噌噌地一下就跑出了好远。回头一看，娘才跑到田洞中间，他们又赶回来接娘。俊余还一边哭着喊：“娘，娘啊，你快点，快点啊！”

做娘的哪能让儿子回来接自己：“不要回来，往前跑，不要管我，你们快跑！”

三娘崽就这样急着，喊着，哭着，相互拉扯着终于穿过了湾村。就在他们刚刚要上坡往后山林子里钻的时候，日本兵已经到上泉湾后面那个土坡上了。走在前面的鬼子看到了正往山上爬的三娘崽，呜哩哇啦叫着，还向这边打起枪来。尖啸的枪子声好像就在身边炸响，急得谭五姑使进推着打着儿子往山上跑：“你们快跑啊，快啊，快啊！”那喊声几乎变成了的绝望的尖叫。天老爷啊，你怎么就不长眼啊，你怎么能看着鬼子兵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谭五姑心里想着，就是自己留在后面档着日本鬼子，也要让两个儿子跑进后山里去，就是自己死了，也要救下两外儿子！儿子是自己和显绍的一切啊，要没了儿子，自己怎么向显绍交代啊！

谭五姑一边哭着喊着赶着儿子快跑，自己也一边蹬着一双小脚艰难地向山上爬着，可听着身后的声音，好像日本鬼子已经到了湾村边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

突然，听得远远的辣椒冲那边马路上传来一阵急骤的枪声，正在跑向泉水湾的鬼子兵一下就停下了脚。接着，就听得上泉湾后面土坡上有鬼子兵对着已跑到泉水湾村边的同伙大喊大叫了几句，这边的鬼子兵就突然调转了身，急急地跑回去了。

谭五姑感觉到后面的声响不同了，回过头一看，鬼子兵都又往回跑了，跑得很急，就像是有人赶着他们追命一样。不一会儿，鬼子兵就都消失在上泉湾村后那个土坡的那边去了。再过一会，上泉湾那边也没了声响。一切都归于了安静，整个泉水湾的田洞和湾村，全没了丁点声响，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只是隐隐地听到远处的马路那边，日本鬼子那呜哩哇啦的嚎叫和一片杂乱的枪声。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