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五姑娘家的兄弟们为国为民前赴后继,已经留下了大嫂徐氏、七嫂李氏和十弟媳曾氏三个寡妇。十一弟媳撑不住,又走了,留下了一堆孤儿。谭家湾大屋场二老爷谭烈沅膝下六男三女,如今只剩下老四老五两个男的还在家里。这真有点影子戏里唱的忠烈之门杨家将,到了要女人们顶着这个家了。谭五姑想着这么多年来,娘家父母兄弟对自己的关照,怎么也要铁了心和四哥五哥还有嫂子弟媳们,一起把谭家的下一代带出来。
小才佳没了爹娘,谭五姑像带自己的孩子一样,养育着这个娘家小侄儿。白天,她让俊余背着小表弟,娘三个一起去田土里做事。她在田土角上的小平地上铺一块扎染花的方土布,上面放些甜薯皮干、炒小豆东西,让小才佳在地头上吃着玩着。晚上,她怕小才佳睡觉不老实,会着了凉,就让他和自己睡一铺,就如以前带着自己的儿子睡觉一样。可那时候带儿子,谭五姑还年轻,是二三十岁里的事。现在,她已经五十多岁,白天晚上地招呼个孩子,有时真还熬得她受不了。但是,再苦再累,有个信念支撑着谭五姑。这就是谭家湾大屋场从谭一枝老祖宗那里传下来的一个信念:持家兴业,人是第一重要的。一个家族,只要有了人,只要人人奋发努力,就会有家族的兴旺发达!
没爹娘的孩子懂事早。六岁的小才佳既乖巧听话,又显得比同龄的孩子老成多了。大人在地里除草,小才佳也蹒跚着步子到地里去寻找野草,双手扯着草茎往外拔。草没拔出来,他自己却一ρi股坐在了一棵菜苗上。
“佳佳坐死一蔸菜了。”俊余见菜苗被小才佳坐趴下了,叫了起来。
“没事的,等下我们扶正一下就行了。你让他学着做,从小做惯。你十一舅舅就是要他学成个作田的好把式。”谭五姑记着十一弟的话,她要按着十一弟的话去教他的儿子。
“娘,佳佳的命比我还苦。我是九岁那年才跟着娘下田做事的,现在佳佳才不到七岁。”俊余九岁那年没了爹,以后就一直跟着娘下大田做重活。而小才佳才只六岁就没了娘,爹还不在身边,跟着姑姑表哥到田土里做事。
“俊余,这样的话你只可以在家讲讲,在外面可不要讲佳佳苦啊么子的。我们要让佳佳平安地在这里长大,不要给他招惹麻烦。”经过这些年的事,谭五姑知道在人民政府之下,对斗争对象是从不容情的,对他们的家属子女也是实行管制的。这样一来,人们对那种人要么象避瘟神一样,生怕沾了边,要么象对仇人一样,有事没事有地找茬生事整人。
“怕么子,难不成他们对个小孩子都不放过?”十八岁刘鸿侔血气方刚,不把这当回事。
“世上么子样的人没有,有人就是以生事整人为乐。我们何必惹他们上身。”
“谁敢欺负佳佳,我对他没客气讲。娘你也不要怕,世上总得要有公理的。”
“有时候,好多事是讲不清的。崽啊,你还是不要太随意了。”
“娘,你放心,我不会的。我是讲世上总会有讲公道的时候,总会有讲公道的人。你看划阶级那时候,功满那个流子那样对着我们来,还不是有工作队的人主持公道。”年轻的人就是这样,受正义的事影响,就相信世间的正义。
但是,俊余毕竟经历过的事还少,要是哪天受了不正义的打击呢?谭五姑想到这里,真为受到伤害的才佳他们五兄弟担心。难怪十一弟要亲戚们将他的儿子培养成靠劳作生活的好农民!这是十一弟不想让孩子们因了他们爹的事而不走正道啊。十一弟,你自己受了这么大的罪,还能这样有气量,这样看到孩子的将来,你怎么会是个坏人呢?不是讲解放前的政府是坏政府,他们才常常抓好人。现在是人民政府啊,怎么也抓好人啊?
谭五姑一个农妇,一辈子只以好坏看事待人,怎么也想不通政府是怎么一回事,还有那些开会啊斗人啊是怎么一回事。人们为么子要搞这些事啊,要搞得一些人斗另一些人啊?想不清,想不清。一个妇人家,还是先把孩子带好吧。让孩子们长大了,自己去分辨这个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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