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的高堂只有发了疯的老教主,大侠的高堂只有师父,拜高堂的时候少了任何一个都显得冷清。左右护法去请大侠的师父到桃花谷参加婚礼,右护法怕左护法把大侠的师父也气得装疯,严令禁止左护法进去,自己一个人去劝大侠的师父。
左护法在外面等了半天,依然不见右护法或者大侠的师父出来,终于忍不住闯进屋里:“师兄,师公还不肯去?”
“打死你,我都不会去桃花谷。”大侠的师父扭过头,一脸坚决。
右护法满是无奈。
“那你还多废什么话?”左护法直接一掌劈在大侠的师父脑后,把他打晕。
“这可是师公!”右护法大惊失色。
左护法悻悻然放下抹布,改用手帕堵住大侠师父的嘴,扛起他走人。
教主大婚,整个魔教上上下下乱作一团,给老教主穿戴整齐以后,就没人有空再多理会他,只等拜堂的时候,再把他当泥菩萨一样请出来,拜完了再放回去。老教主正好趁着没人放松一下,想不到没自在多久,外面就传来脚步声,赶紧坐回去继续装出疯疯癫癫的模样。
门开了,左护法扛着一个人进来。
“师公,你先坐一会儿。”左护法放下肩上扛的人,拿掉他头上套的麻袋,取走塞在他嘴里的手绢,“师父就在那儿。你们两位老人家先叙叙旧,等到了拜堂的时候,我就过来给你解开茓道。”
“你混蛋!”大侠的师父被点了茓动弹不得,只能破口大骂。
左护法伸出一根青葱玉指:“师公,别逼我把你的哑茓也点了啊。”
大侠的师父只能三缄其口。
左护法还有很多事要忙,很快就走了。
房门关上后,老教主站起身,慢慢地走到大侠的师父面前,蹲下身来,第一次见面一样仔细打量他。
“真疯了?还认得出我吗?”大侠的师父也细细打量久违的恋人,“二十多年没有见面,你比我想象中的更见老,可老了还是个帅老头。哪怕你毁了我一辈子,哪怕伤我的心伤得千疮百孔,以至于二十多年过去了,依然让我痛不欲生,真的又见面了,我还是狠不下心亲手杀了你。我也老了,老得你都认不出我了吧?”
老教主歪过头,似乎真的在仔细回忆眼前的这个老头到底是谁。
“你为了不忤逆你的师父,为了养大你的三个徒儿,独独负了我,没想到会是现在的下场吧?”大侠的师父有些哽咽,“我知道你放不下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是因为看到你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一手一个牵着臭小子和二丫头,肩上还扛着三儿,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模样让我忍不住多看两眼,谁知道最后会看得人都被你吸引了过去。你若是放得下他们,也不会是让我着迷的你了。其实我只想要你一句承诺而已。那时候臭小子才刚开始学扎马步,二丫头还只会到处疯玩闯祸,三儿连路都走不稳,就算你狠得下心辜负含辛茹苦抚养你长大的师父,我怎么可能真的要你带着三个这么小的孩子和我私奔?其实当时我都想好了,只要你一句愿意,我就和我的师父断绝关系,一心一意留在桃花谷,和你一起抚养这三个孩子。到时候你师父也一定不会再反对我们在一起,或许你现在也不会疯。
“可是你说你不愿意!我愿意为你抛弃一切,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你却抛不下任何一个人,唯独抛得下我。”大侠的师父吸了吸鼻子,“都已经有二十五年了。离开你以后,我想过娶妻生子,彻底忘记你,可你就是在我的脑中阴魂不散,让我没法和妻子圆房,直到最后她忍无可忍,离我而去。后来我也有了自己的徒儿,总算找到一件事,能让我暂时忘记你,可你连我的徒弟都不放过!现在更好!我为你日日夜夜痛不欲生,你却疯了,把我忘得干干净净。”
老教主擦去大侠师父的眼泪,冷不防刮了一下他的鼻头:“头发都白了,还哭鼻子,羞不羞?”
“你……”大侠的师父一下子愣住了。
“你也看到二丫头成了什么德行,就猜不到我其实是为了躲她装疯吗?”老教主拿出手绢给大侠的师父擦脸,“傻瓜,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言必行,行必果,学不来说好听的空话谎话哄你。你拿什么考验我不好?非要提三个孩子。如果你是要我掏心掏肺,甚至要我反出师门,我都会答应。可我捡了三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回来,一旦和你一起私奔,我养不了他们,总不能哪儿捡的扔回哪儿去。再说三个孩子虽然不是我的亲骨肉,但心里都把我当亲爹一眼,要是让他们知道我不要他们,他们该多伤心?还为了这点事和我闹别扭,一走就是二十五年。”
“你陪在他们身边,也没教出什么好人。”大侠的师父想像以前撒娇发脾气时一样,扭过头去不理他,一动才意识到自己被点了茓,根本动不了,“臭小子和二丫头也就罢了,三儿原本是个多好的孩子,竟然都被你教得会拐带别人的徒弟了。”
“要是早知道三儿带回来的孩子是你的徒弟,还能把你引回来,我一开始就不会放他出桃花谷。”老教主想了想,“早知道抓了徒弟就能引出师父就好了。你说要是我早点直接把你的徒弟拐回来,给三儿做童养媳,我们是不是也能早点破镜重圆?三儿也不用打光棍打到快三十岁了。二十五年哪!人一辈子有几个二十五年可以耽搁?想到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可以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我就心疼。”
“哼!”大侠的师父嗤之以鼻。
“气我徒弟拐走了你的徒弟?”
“嗯。”
“你徒弟已经被我徒弟吃干抹净,还不出来了,赔你个师父怎么样?”
“赔什么赔?你本来就是我的,还欠了我二十五年八个月十二天七个时辰的利息。”
“还好你的徒弟性子不像你,不然我还真怕三儿会被欺负死。”老教主哑然失笑。
“我还庆幸三儿的性子不像你呢。老而不死是为贼,说的就是你这种为老不尊的老不羞。”
“当初也不知道是谁看到我带着三个小孩进赌坊,还拿二丫头当赌注,气得跳出来行侠仗义,最后仗义到我床上。”教主感觉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二十五年八个月了……拉掉零头,直接算二十六年吧,如今连本带利一起还。”
“怎么还?”
“以前我顾忌师父老,孩子小,没法抛下一切跟你走。现在师父去世了,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们私奔吧。”
“谁要和你私奔?”大侠的师父还在嘴硬。
“不肯?”老教主大点其头,“不肯那就对了。我以前好歹也当过魔教教主,你情我愿像什么话?强取豪夺才是本行。你要是肯,我还真没法下手了。”
“你有什么资格说二丫头?她的性子还不是随你?”
老教主解了大侠师父的茓道:“走不走?”
“走,但是不跟你走!”
“那就由不得你了。”老教主直接打横抱起大侠的师父走人。
想不到办个婚礼这么复杂,千头万绪搞得左护法头疼,一想到后面还有自己和右护法的婚礼,左护法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看到又有侍女来找,左护法简直找个角落活活哭死的心都有了:“又出什么事了?鞭炮受潮了?厨房里的鱼被猫叼走了?喜服大小不合适?客人太多菜不够?还是右护法还没纠结完要不要在婚床上撒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老教主走了。”
“走了?”左护法大惊失色,“刚才看到他还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该不会是看到师公太高兴,乐极生悲了吧?他一开始有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舒服?让鬼医看过没有?”
“不是那个‘走了’。”侍女说得很小声。
“不是那个‘走了’,难道还是离家出走?他一个疯子能走到哪儿去?”
“左护法,您自己去看吧。”
老教主和大侠的师父呆的房间早已人去房空,只有墙上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片的留言,大致意思就是老教主其实是看到几个徒弟都长大了,不想继续当教主劳心劳力,就假装发疯禅位。现在他决定与大侠的师父私奔,别白费心思来找他,找不到的。另,私奔期间如果钱花完了,他会去魔教各处分坛取,然后让分坛凭他的收据找总坛报销。钦此。
左护法一下子安静得可怕,吓得周围的人连气都不敢喘得大声一点,直到她不在沉默中消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私——奔——你妹啊!”左护法突然骂出口的时候,所有人都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两个老不羞加起来都一百多岁了,还玩小情侣私奔!师祖都死了十几年了,谁还拦着不准他们在一起,还用得着私奔?一把年纪了,就不能太太平平地待在桃花谷抱抱徒孙,享享清福?非要私奔!私奔也就算了,等婚礼结束了明天再私奔会死吗?还非要赶在婚礼前私奔!你们当你们的徒弟一辈子结几次婚?还问分坛取生活费?想得美!两个老不羞的,在外面死了都没人给你们收尸!”
身边的人都无比庆幸老教主和大侠的师父都已经走了,左护法的唇枪舌剑都只能对着一堵墙开火,不然这大逆不道的徒弟非把老教主活活气死不可。
一直等到左护法发完火,旁边的婢女才敢怯生生地上前:“左护法,老教主走了,待会儿拜堂怎么办?”
“去找个木匠。”左护法双手叉腰,饱满的胸部还在剧烈起伏,“给他们一人刻一块牌位,现在就赶紧去。拜高堂的时候,让教主和新教主夫对着牌位拜。要是教主问起,就说当老教主已经死了。我!说!的!”
解决了高堂的问题,其他方面也已经全部准备妥当,左护法觉得有必要去看看自家师弟准备得怎么样了,推开房门,就看到一群裁缝、绣娘围着身穿新郎喜服一脸莫名的右护法。
她手下怎么净是一群蠢货?左护法已经连火都发不出来了:“不是让你们给教主穿戴吗?”
“是啊。您看看,这裁剪多合身,绣工多精致。”绣娘还没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只顾着炫耀自己的手艺,想待会儿多讨点赏钱。
“裁剪和绣工确实都很好。”左护法点了点头,“但是他不是教主,只是右护法,你知不知道?”
“诶?怎么这样?”一屋子的裁缝绣娘立刻炸开了锅,叽叽喳喳吵得左护法头疼欲裂。
两个女人就能聒噪得像一千只鸭子,更不用说一房间不下二十个女人。不管左护法怎么声嘶力竭,一个人的嗓门都斗不过这一屋子的女人,最后只能对着右护法比口型:你死人啊?!被当成教主抓过来,连句分辨的话都不会说。
她没看到这一屋子的女人有多会聒噪吗?别说是Сhā上一句话,右护法一大早就被她们从床上抓过来,耳朵都快被她们吵聋了。右护法无奈地两手一摊。
教主好不容易结一次婚,结果这群人居然连新郎都能搞错,偏偏真正的新郎还不知所踪。左护法问了十个喽啰教主在哪里,十一个都指着她身后的右护法说:“不就在那里吗?”在魔教待了十几年,连教主是谁都不知道,一个个居然还都理直气壮!
高堂突然不告而别,婚礼礼服做错了尺寸,新郎还不见踪影。眼看着吉时就要到了,客人都已经齐聚一堂,事到如今,还能怎么补救?难道把婚礼延期吗?左护法可是连自己的婚事都顾不上,为教主的婚事忙前忙后忙了一个多月!如今全都白忙了!左护法躲进一个没人的小院子,坐在廊下看金乌西沉,风吹鸟鸣,池子里的金鱼游来游去,突然很想就躲在这里不出去算了。
右护法静静地坐到她旁边。
左护法瞥了一眼右护法身上的喜服:“还穿着?”
“脱了师弟也穿不了,再改就赶不上吉时了。”
“你就不能别提这档子事了吗?”左护法把头埋在膝盖上,“师弟好不容易找到个媳妇,辛辛苦苦准备了那么久,结果……”
右护法揽过左护法的肩头:“我们结婚吧。”
左护法一下子愣住。
“师弟的婚礼放到下次,今天我们结婚。”
“不行!”左护法坚决反对,“我早就答应了,要给师弟一个最好的婚礼。他不结婚,我就不结婚。”
终于轮到有一次是右护法乐意左护法不乐意,然后右护法能对左护法霸王硬上弓了。这么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不用来结婚,简直是暴殄天物。右护法直接把左护法扛上肩:“我们拜堂去。”
“混蛋,放我下来!我还没准备好呢!”左护法死命捶打右护法,可是右护法纹丝不动,“来人啊!救命啊!非礼啦!那几个,说的就是你们,别光看热闹不动手,‘非礼’什么意思听不懂啊?强奸啦!”
被点名的小厮一脸莫名地目送右护法扛着左护法远去:“不是说教主要娶的是个男人吗?他肩上扛的好像是左护法。”
“不知道。”旁边的丫鬟一脸花痴,“可是教主真帅,和左护法天生一对,要是另外找人就可惜了。”
“左护法喜欢的不是右护法吗?”
“右护法?真的有这么个人吗?”丫鬟回过神来,“我一直以为‘右护法’是左护法摆脱追求者的借口。我在总坛六年多了,一直都只听说过有右护法这么个人,但是从来没有见过。”
就这样,原本说好是教主和大侠的婚礼,后来却变成了两位护法的婚礼,把右护法当成教主的误会从此以后再也解释不清了。
前堂婚宴的喧嚣声显得厨房后的柴房异常冷清,大侠推门进去,毫不意外地看到教主在里面:“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他们又把师兄当成我,抓去拜堂了?”
大侠点头:“看到是他,我就悄悄地溜了。”
“怎么会想到来这里找我?”
“这里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大侠在教主身边坐下,揽过他的腰,“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婚房了。”
良辰美景,苦短春宵,柴房里的两个人很快就开始干柴烈火。
柴房外面,伙夫看着天空,有些忧伤——教主大婚,工作量比平时大得多,他可以理解;菜不仅要好吃,还要做得好看,他可以理解;火候、摆盘的要求都比平时严格,他也可以理解。可是教主拿柴房当洞房是什么意思?没有柴火他怎么烧饭?再去山上砍现成的也来不及了好吗?教主,能先出来一下,过会儿再继续吗?伙房里的人都想早点干完活,然后也去宴会上沾沾ρi股,讨杯喜酒喝。
尾声 故事里都是骗人的
“大侠扔下话:‘天下第一美人在桃花谷等我,谁还稀罕武林第一美人?’随即抛下了武林盟主的女儿,回到桃花谷,从此与魔教教主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说书先生一敲抚尺,故事讲完了。
茶馆角落里,左护法的老位子,左护法正对着右护法唠叨:“多大的人了,怀个孕都要人陪,现在我也怀孕了,你高兴了?”
“嗯。”右护法用内力捏碎核桃,捡出核桃肉往左护法嘴里塞。
桌子的另一边,大侠也正拿各种吃食往教主嘴里塞。
鬼医在旁边看得直摇头:“怀孕时吃太多,胎儿长得太大,到时候难产了,可别来找老人家。”
“说书里写的都是真的吗?”茶客甲悄悄问茶客乙,“‘天下第一美人’就长这样?我看大街上随便拉十个人,都有五个长得比他好看。”暂且不说世上可不可能有人美得过鬼医,原本只是相貌平平的教主在一行俊男美女的衬托下,都显得有些丑了。
“你傻呀,不知道易容术吗?”茶客乙一脸鄙夷,“听说前几天,教主才过了二十九岁寿辰,你看那张脸像是快三十岁的人吗?见过鬼医的人还能称教主为‘天下第一美人’,教主自然是美得惊天地泣鬼神的,要是走在大街上,不小心迷死个把人,你负责?”
茶客甲直摇头。
“这不就结了?”茶客乙一拍手,“都美得要出人命了,不易容,怎么出门?”
茶客甲恍然大悟。
教主都快被大侠塞吐了:“你也吃啊。”
“吃你的东西,别说话!”大侠见别人听到教主的嗓音,都是一脸痴迷,赶紧扳过他的脸,继续往他嘴里塞绿豆糕、龙须酥,“多吃点,你又没怀孕。”教主的嗓子是用来在床上叫给大侠听的,让他在教中对着教众训话,大侠都觉得吃亏,更别说是被大街上的陌生人听去。在魔教,教主的一切工作都有右护法代劳,大侠不担心,问题是跑出来以后,大侠就只能靠不停地给教主塞东西吃来保证他不说话了。
“还真是易容的啊。”茶客甲恍然大悟,“听这嗓音,相貌不会比鬼医差。”
“魔教教主是天下第一美人”的误会就这样变得永无澄清之日。
番外 教主到底叫什么名字?
云雨过后,大侠还搂着教主意犹未尽,想说些甜言蜜语,突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认识那么久,甚至成亲都好几天了,他却连枕边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怎么了?”看出大侠的不自在,教主体贴地在他怀里拱了拱,“我们都已经成亲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我……”认识这么久,床单都不知滚了多少次,居然还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大侠想想都替自己臊得慌。一开始他想过旁敲侧击地从别人口中打听,可是魔教中的其他人对教主的称呼永远是恭恭敬敬的“教主”,左右护法对他的称呼不是“教主”就是“师弟”,就连之前行走江湖的时候,江湖中人提起他,也只说“魔教教主”,从来不提他姓名。唯一不叫他“教主”的只有老教主,可是“三儿”明显不是正式的名字。看来旁敲侧击地打听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直接问本人。认识了那么久,才刚想起来问名字,可能会惹得他生气。可是要是再不问,以后拖得时间更长,反而更糟。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长痛不如短痛。大侠咬咬牙:“我在想,我们都已经成亲了,我却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没有名字。”教主一派坦然,“不止我,师兄师姐都没有名字。”
“哦……”他没有不高兴。大侠松了一口气,然后突然意识到……“你们三个都没有名字?姓什么叫什么都没有?”
“确实没有。”教主似乎没觉得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我们三个都是师父收养的孤儿,从懂事起就在魔教中了。师父懒得费脑筋给我们起名字,就叫我们‘臭小子’‘二丫头’‘三儿’,我们互相之间叫‘师兄’‘师姐’‘师弟’,后来成了‘教主’‘左护法’‘右护法’。”
大侠的脸抽了抽。
“你想问的就是这个?”教主捏了捏大侠的脸,“不想像其他人一样叫我‘教主’的话,就像师父一样叫我‘三儿’好了,不过‘心肝’‘宝贝’之类的称呼仅限于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
大侠的脸又抽了抽:“我先前还怕你会因为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而生气。”
“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教主根本没觉得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我认识师父三十多年了,都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不过听说师父也是师祖收留的孤儿,大概师祖也懒得给他起名字吧?”
原来收徒弟不起名字是魔教的传统,大侠受教了。
番外 魔教为什么要叫魔教?
魔教虽为魔教,却和绝大多数人想象中阴森恐怖邪恶血腥的印象的大相径庭——百姓生活和乐,绝没有民不聊生;教内纪律森严,但是绝没有滥用私刑。虽然同性也能结婚、男女平等之类的规矩在初来乍到者看来有些古怪,但是时间久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甚至在魔教的地盘上,幼有所养,老有所终,完全就是个世外桃源,何止是和一般人印象中的魔教差了十万八千里,甚至比魔教外的正教武林还开明得多。称这样一个教派为“魔教”,实在是有些别扭,可是大侠实在是不知道魔教的正式名称叫什么,于是又去虚心请教教主。
“就叫‘魔教’。”
大侠早就该想到的。这个教的教主连徒弟的名字都懒得起,甚至成为在江湖上声名赫赫的武林公敌以后,都懒得给自己起个正儿八经的名字,怎么会给自己的教派起个正式一点的称呼?“为什么叫‘魔教’?”
“那要从最早的时候开始说起了。话说初代教主成立魔教的时候,只有十四岁。”
“真不愧是初代教主,那么小就成立自己的教派了,真了不起。”大侠不知道后世有一种病,叫“中二病”,正好发于初代教主建立魔教时的年纪。
“也不算很难。初代教主小时候是附近的孩子王,不服他的小孩还真不多。”
原来魔教一开始是一群小屁孩胡闹出来的教派。大侠发现自从进入魔教以后,自己的三观每天都在惨遭刷新:“可是为什么起名字叫‘魔教’呢?”
“因为初代教主听说书、看市面上流行的小说,发现除了少林武当之类历史非常悠久、名气响得经久不衰的教派以外,武林门派无一不是风光几年就败落了。但是只要还有江湖,就一定会有邪教和魔教,不论这个魔教或者邪教另外叫什么名字。于是初代教主在‘邪教’和‘魔教’之间抓阄,抓中了‘魔教’,我们教派就叫‘魔教’了。”
初代教主喜欢看小说,现在的左护法已经不满足于看市面上流传的小说,还自己写了小说拿到市面上卖,也算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大侠觉得初代教主在九泉之下,一定非常欣慰。
“不过不得不说初代教主确实很有先见之明。不论在江湖上几度沉浮,不论是被人误以为歪魔邪道灭教,还是因为繁华过后气数已尽,不论教主怎么换,总会有人慕魔教之名而来,甚至曾经出现过几个魔教并肩而立的盛世,有时候还会有其他比较小的魔教或者邪教教派来认祖归宗。”
江湖上同时有很多“魔教”是值得庆幸的事情吗喂?大侠忍不住腹诽。
“从有江湖的传说开始,就有了魔教的传说,甚至很多人以为我们教派的历史比武当还悠久,只是那时候的‘魔教’还只是江湖上的其他教派对我们的称呼,不是正式的名字。”
把“魔教”当正式称呼……不过大侠不得不承认,从某种方面来说,初代教主起的名字确实很有先见之明。
番外 天下第一美人
魔教中人都知道左护法写的小说都是胡说八道,基本上都和现实正相反,但是在江湖上,很多人都亲耳听见大侠说魔教教主是天下第一美人,哪怕不要武林盟主的女儿,不要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机会,哪怕在声名狼藉的魔教过一辈子,也要和魔教教主在一起。教主平日里要不戴着面具(左护法嫌堂堂魔教教主长成这样,实在是有损魔教威名),要不就被人误会易了容(没办法,教主的长相天生就是这么大众脸,大众得让人怀疑他的脸是易容出来的),从来没有人得以一窥“天下第一美人”的庐山真面目。于是……
“又来了啊……”教主趴在温泉池边,看着不知第几个慕名而来的采花贼被大侠一掌拍成天边的流星。易容做出来的脸大多都不能碰水,总有人以为偷窥教主入浴,就能看到所谓的“天下第一美人”香艳的模样,接下来的流程就是被大侠打飞——》送去鬼医那里做人体实验——》如果侥幸活下来,还幸运地长了张丑脸,基本上就是被扔出去,然后被吓得再也不敢踏进桃花谷。如果不幸长得有几分姿色,基本上就是被送去钱珊珊的后宫了此残生的命……要是他们知道他们心心念念的“天下第一美人”只是个从长相到身材都平淡无奇的男人,估计买块豆腐撞死的心都有了吧?教主真是想想都替他们觉得可怜。
“你没发现有人在外面偷看吗?”大侠黑着一张锅底脸,气冲冲地推开浴室的门。
“发现了。”教主虽然长得挺对不起魔教教主的头衔,武术修为可没有辱没他的身份。
“发现你还不把人赶走?”大侠的脸又黑了一层。
“我洗澡又没什么好看的。”大男人又不是姑娘家,脱光了也没啥好瞧,教主还觉得慕名前来偷窥他洗澡的人比较亏。
“谁说没什么好看?”这粉嫩可爱的脸(情人眼里出西施),这纤瘦匀称的身材(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有那最妙的地方……大侠的视线从教主的肩膀顺着光溜溜的脊背扫到紧窄的腰肢,再到隐藏在水面下隐隐绰绰的翘臀,满脑子都是欢好时教主红着脸摆动腰肢,自己的手捏着他弹性十足的臀肉……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大侠没法淡定了。
“我说教主……”左护法提着昏迷不醒的采花贼,想提醒一下教主,送去鬼医那儿做实验的人已经太多了,留着浪费口粮,不如直接阉了扔出去,也算是为武林除害,听到浴池里面的动静,乖乖地向后转起步走。
第二天,魔教的喽啰就接到命令,温泉浴池周围的护栏加高到十丈,教主入浴时须有至少三十人在周围巡逻。若是有任何一个采花贼在教主入浴时得以进入距离教主一百步以内的范围,当天巡逻的所有人罚一年薪俸。
就这样,在大侠的严防死守之下,一直到教主去世,江湖上还流传着“魔教教主是天下第一美人”的传说。
番外 无后为大
男子无法十月怀胎产下婴孩。鬼医试过让右护法受孕,但是胎儿没几天就流产了,还把右护法折腾没了半条命。大侠倒是不怕吃苦,只是他和教主都是男子,甚至连光是受孕都难于上青天,更别说有个融合他们血脉的孩子。
虽然心里万般不舍,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大局为重。犹豫了几天以后,大侠最后还是咬咬牙,提出让左护法物色几个美貌婢女,给教主收作妾室,还一口咬定自己绝对不会吃醋。
不吃醋?先前有多少人因为偷看教主洗澡,被大侠拍成天边的流星?大侠连让别人看到教主的祼体都容不下,现在居然主动提出要给教主纳妾?教主觉得有些蹊跷:“你真的想给我纳妾?”该不会是因为江湖上“魔教教主是天下第一美人”的谣言越传越离谱,大侠觉得不放心,在考验他吧?
“大丈夫一言九鼎。”大侠的拳头在身后握得死紧。
“可是我没时间自己挑。”
“让左护法替你物色。”
“她现在也有自己的孩子了,没那么闲。”
“那我帮你挑。”大侠整个人都在抖。
“你是自己想女人了,拿给我纳妾做借口,实际上是想自己找女人吧?”
“鬼医到现在都没研究出让男人生孩子的方法,不给你纳妾,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断子绝孙?”大侠忍不住一掌拍在教主面前的大理石书桌上,半人高的大理石桌直接碎成两半,“你以为我舍得和别人分享你?可是我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无后也没关系,你可是一教之主,要是后继无人,以后的魔教怎么办?你既然和我成亲,我就不能光顾着自己,不为魔教的未来做打算。”大侠深吸了几口气,才说得下去,“妾室都是你的,我不会碰。如果她们中有谁生了孩子,我一定视如己出……”
教主发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自己的手背上:“你哭了?”
“我没有。”大侠扭过头去,可是一想到教主以后会纳妾,会和别人生孩子,不争气的眼泪就止不住。
“傻瓜。”教主抱过大侠,“魔教教主之位大多都是师徒相传,我没有孩子也没什么,收个好徒弟就行了。”
收徒?大侠压根没想到过这个。
“前任有好几位魔教教主不是有龙阳磨镜之好,就是打了一辈子光棍,少数几个结婚生子的,也未必个个都是把教主之位传给自己的儿女。”教主哄孩子一样摸了摸大侠的头顶,“你能这么为我着想,我真的很高兴。不论来世今生,我只要你一个,绝不会有负于你。”
“真的?”
“真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教主顶着大侠的额头,“我们没法一起生个孩子,但是能一起教个徒弟。我相信以你我的武功和学识,教出来的下一代教主必定是人中龙凤。”
必定是人中龙凤吗?大侠想到了前教主收的三个徒弟——比武林盟主还正气凛然的右护法,以坑死教主不偿命为乐的左护法,还有眼前这个观世音下凡一样的教主……“前教主是怎么收你们三个徒弟的?”
“师兄是师父花了一吊钱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师姐是她家里第十个也不知第十一个女孩,她爹娘前脚把她扔进河里,想溺死她,师父后脚就把她捞上来抱走,连钱都没花。”
“你呢?”大侠想起市面上流传的关于教主弑父杀母才被老教主相中的流言。
教主抓了抓后脑勺:“小时候的事我已经完全记不得了。师父说是他巡视分舵的时候遇上黄河泛滥,沿途都是灾民,就看到我一个人跟着灾民走,也不知道是和父母走散了,还是父母都死了。他给了我一个馒头,我自己都吃不饱,还分了半个馒头给旁边不认识的人。师父觉得我会是个孝顺师父的好孩子,就把我带回魔教了。”
“那外面卖的小说上说的……”
“哦,那个都是师姐为了吓唬人瞎写的,偏偏就有人爱看,看了还信以为真。师父就是被她满纸的胡说八道气出失心疯的。”教主说着,还送上一张可爱的笑脸,“师父一直很疼我们,虽然练功的时候很严厉,但是小时候会把我们抱在腿上给我们讲故事,说武林中的奇闻异事,长大一些以后,会带我们去逛庙会,看灯,赏月,还给我们买糖葫芦吃。现在师父疯了,我自然要好好待他,报答他的养育之恩。”
原来是挑前两个徒弟光看长相,养着养着,发现长得好看的未必靠谱,才又挑了个长得不好看但是心好的。大侠不得不佩服老教主确实慧眼识人,如果没有现任教主伺候着,他的下场真不知会如何凄惨。“所以老教主最疼爱你,就把教主之位传给你?”
“没有。师父第一次看到师姐写的小说就疯了,我们三个谁做教主,谁做护法,是我们自己商量的。”
“是左护法和右护法拥护你当教主?”那怪新旧教主交替的时候,魔教一片风平浪静,大侠自以为有空子可钻,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连人都是魔教的了。
“其实应该说是别无选择。师兄说绝不能让师姐当教主,不然魔教非被她玩得天翻地覆;师姐也说不能让师兄当教主,不然官大一级压死人,她就不能天天追在后面骚扰他了。两个人争执不下,最后各退一步,于是我成了教主。”教主一脸憨笑,“没办法,师父只有我们这三个徒弟,师兄师姐都不同意对方当教主,那就只能我当了。还好当教主也不是特别忙。教中事务都是师兄在处理,师姐负责对外宣传我教形象,我只需要负责照顾师父。”
这三个人里好像只有右护法在干正事。护法的身份,教主的负担,这样一想,右护法还真是辛苦。大侠忍不住在心里为他鞠一把同情的眼泪——但是绝对没有帮他分担任何责任的意思。
“徒弟还是要从小带在身边悉心教养,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江湖上走走,物色一下魔教日后的接班人?”教主提了个令人动心的建议,“反正我们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慢慢挑。”
于是第二天,教主和大侠就突然失踪了,枕头上留下一封信,大致意思就是说他们去江湖上物色未来的魔教教主了。最后还一再强调是真的去物色徒弟,为魔教的未来做打算,不是趁机游山玩水哦。
“我倒是宁愿你们去游山玩水不务正业,千万别真的带个少教主回来。”右护法手上一发力,信立刻成了片片碎纸。由这样的两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做魔教以后的教主……想想都觉得魔教的未来堪忧。
番外 武林公敌是怎样炼成的
桃花谷内好山好水好风光,但是看多了也会腻。此次能够出去玩,大侠又是开心又是担心,开心的是终于又可以去看看大江南北的旖旎风光,担心的是自己现在和武林中人人喊打的魔教教主在一起,如果教主的身份被人认出来,自己难免遭池鱼之殃。
不过离开魔教没多久,大侠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教主一张大众脸,在桃花谷内都没人记得他是教主,更别说是到了外面,识别度太高的反而是之前在江湖上名气太响的大侠自己。
欲将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杨柳婆娑之时,西湖旁莫说是柳浪闻莺,就算只是在苏堤上走走、吹吹风,也是极为惬意的事。可惜不管多好的景色,遇到了扫兴的人,都会大打折扣。
“哟,这不是重创魔教教主、娶了‘天下第一美人’的大英雄吗?”西湖的游船上,几个武林世家的纨绔子弟对着大侠污言秽语,“ρi股开花的滋味好受吗?怎么就给你配了一个小厮?你的‘天下第一美人’呢?还有伺候你的其他下人呢?该不会魔教教主已经不要你了吧?”
大侠咬了咬后槽牙,拉过教主的袖子:“这地儿真脏,咱们换个地方。”
“你会玩打水漂吗?”教主突然问。
“会啊。”大侠以为他是不想扫自己的兴,故意岔开话题,捡了块比较扁平的小石头,一扬手,石头在水面上弹了十几下才沉下去。
“我玩得不太好,不要笑话我。”教主挑的石头比大侠挑的大得多,而且不太平。
大侠刚想提醒教主,打水漂要选比较扁平一些的石头,才容易跳得多,只见教主一扬手,石头没在水面上碰一下,直接把那几个纨绔子弟坐的船打沉。
“我说了我玩得不太好。”教主拍掉手上的泥,“不过现在风景倒是好看了很多。”
大侠咽了口唾沫,突然能理解为什么教主从没做过什么坏事,依然会变成武林正道的头号公敌。
好在沉船的地方离岸不是特别远,懂水性的游两下就能游到。教主拉船夫上岸,给了一枚五十两的银锭子,算是赔他的船。
武林世家子弟中也有水性好的,游得不比船夫慢,扑腾到了岸边就想骂人。
教主蹲下身,居高临下地打量他:“本座就长得那么像小厮吗?”
“魔教教主啊!”原本游得最快的发出一声惊叫,立刻跳回水里,没命一样往回游。
等他们都游走了,教主有些郁闷地打量了一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捏了捏自己的脸:“我就长得那么像小厮吗?”分明一身衣服穿得也不差,为什么不管走到哪里,人人都把他当成大侠的贴身侍从?“你说我要不要让鬼医给我换张脸?鬼医一直说不管是什么样的天仙美人,只要有人画得出,他就做得出。反正现在师父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了。”
“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大侠让教主转过脸,拿出手绢给他擦脸擦手,“我就喜欢你现在的长相,没必要改。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人,是这些人眼睛全都瞎了,看不出来。”开玩笑!教主财大气粗,武功盖世,权势滔天,甚至就连个子都不见得比大侠矮。大侠唯一能在他面前找到点少得可怜的优越感的,就只剩长相了。再说凭教主的财势,别说是变成鬼医那样的谪仙之姿,只要长相到了中上,大侠就得整天防火防盗防小三,以后还怎么好好地过日子?
湖边的茶楼上,大侠的师父趴在窗口,看得兴奋异常:“三儿,干得好,就该这么教训他们。叫他们欺负我徒弟!你看看,这小手牵得……咱们的徒弟多恩爱。”
“我们两个也一样。”老教主在大侠师父的耳朵上偷亲了一口。
“讨厌,老不羞!”大侠的师父推开老教主。
“那两个老头子真恶心。”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上,一对有些上年纪的侠客夫妇对着老教主和大侠的师父指指点点,“都一大把年纪了,还两个都是男人,光天化日之下就卿卿我我,不成体统。做人就该像我们一样,只有关起门来才是夫妇,一旦出了房门,照样男女授受不亲。”
老教主不做声,悄悄地把一粒小药丸弹进中年侠客夫妇喝的茶壶里面。
侠客夫妇只有嘴皮子功夫厉害,武功实在比老教主差太多了,竟毫无察觉地把下了药的茶喝下去。
大侠的师父忙着看热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惊叫声,回过头,只见一对衣着体面的侠客夫妇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行起了周公之礼,吓得周围的人纷纷避之唯恐不及:“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太不像话了。这种事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呢?还是在大白天。真是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可不是吗?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幸好我们的家教都挺好,教出来的徒弟都没长成这种人。”老教主打死也不会让大侠的师父知道,那对侠客夫妇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周公之礼,是因为他把鬼医给他们助兴的药丸混进了他们的茶水里,在两三个时辰内,他们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