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厅内宾客祝贺声此起彼伏,外头又砰砰地几声铳响,刘宅内外一片喧哗热闹之声,一下子将林平之的低声说话给淹没了。
曲非烟悄悄拽了一下林平之的袖子,嗔道:“这样的场合,说这些做甚么?”
“你方才若不是被我打了这个岔,只怕脸现在还白着呢。”林平之不以为意,笑着说,“别怕,纵是真洗不成手,还有我呢。”
曲非烟本想开玩笑地反咭他“有你又待如何”,但看他神色一片赤诚,心头倒是一暖,便收起了拿他打趣的心思。
“嗯,要是有甚么不成,我可不管啦,你替我收拾去。”她笑着冲他做了个鬼脸。
“那是自然。”林平之应道,又想起一件事来,问,“方才咱们遇到的那两个青城派的家伙,可靠得住么?”
“他们惜命的很,想来是不敢冒着三尸脑神丹发作的危险的。”曲非烟肯定地道,“接下来咱们只消坐着等信儿便是。只不过……”
林平之奇道:“只不过甚么?”
曲非烟软着声音道:“只不过江湖上这帮子人肯定都总是以坏心去揣测别人的,说不定在瞎传今天这件事情的时候,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好话。你到时不要生气,好不好?”
林平之苦了脸想了一想,反拽住她袖子:“那无论他们把我说的有多差劲,你都别嫌弃我,可好?”
曲非烟**说些什么,自己先乐开了,笑了好一会儿,才忍住道:“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要嫌弃,早就在你打不过小叫花子,哭天抹泪儿的时候就嫌弃了。”
林平之一时语塞,干脆不作声——哼,好汉也有穿开裆裤的时候,这可作不得数!
见他脸有些微红,曲非烟又摇着他手,笑盈盈地让他消消气。
他们正站在主宾席的最为角落之处,并不引人注意。前头是眉清目秀,却不免有点儿魂游天外的刘芸,一旁是英气勃勃的刘菁和一脸孩子气的刘芹,堪堪将他们挡住,从外头瞧,便看不清他们在里面咬耳朵。这几个孩子凑到一块儿,一个个脸上都是朝气与生机,让人看着颇为舒心。
五岳剑派的来宾坐得离他们最近,此时他们怀着复杂的心情瞧着刘正风身旁的这群孩子们,像天门道人和定逸师太等人,心里倒是一叹:刘师弟膝下儿女成群,又是富甲一方,他想要退隐归田,尽享天伦之乐,倒也是人之常情。
这一场金盆洗手的正事办完,接下来便是连开几天的宴席。武林中人多有他事,午宴过后,便有人提出告辞。华山派便是走得最早的那一批,不少人心里惦着岳不群与余沧海,以及余沧海手头的那一本剑谱,也跟着走了。关于那剑谱转手的来龙去脉,也借着这次武林人士大规模聚集的机会,更加地四散了开来。
不出曲非烟所料,这传言虽然认可林家的无辜,但传出的话并不怎么好听。比如说,林大夫不是学武的好料子,其父林震南也是交际之道远胜武功,因此便早早地送儿子去学医,以期望即使不能以武立足,也能有门吃饭的手艺。因此提及剑谱被偷之事,小大夫自己面上也是气愤带着愧意,却说不出甚么话来。
因为林家子弟缺乏天赋,这路神妙的剑法竟没能在林震南与林平之这两代传下来。如今剑谱被青城派给偷去了,林家也并没有喊打喊杀地冲上去索回,只是先傍上了南少林这棵大树,林平之又是与刘正风的义女走得很近,还时不时地在众人面前示弱,可谓是摆足了姿态,看来林家人是真的没领略到辟邪剑法的精髓。要让他们吐出剑法的奥妙,还不如直接去找研究剑谱来得方便。
于是那帮子朝着《辟邪剑谱》去的人首当其冲之后,那些大门派不久之后也先后告辞,还有只剩下些不足为人道之的小角色,左右没什么事情做,便留在衡山城内继续吃吃喝喝,刘家也都一应招待周到。只是人多手杂,金盆洗手用的那只金盆,在仪式结束之后就不翼而飞了,刘家倒也不在乎这点子黄金,就不去理会了。
直到半夜,刘正风才从应酬中抽得身来,他揉了揉额角,略为疲惫地关上房门,轻轻在一架屏风之上叩击了几下。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墙上挂着的一幅画被掀开,接连跳出来一个花白胡子的书生,一个淡紫衫子的小姑娘,以及一个斯文漂亮的少年。
“恭贺刘贤弟了。”曲洋呵呵一笑,向刘正风抱拳作揖。
“曲大哥休要说这话,若非你辛苦隐在暗处盯着,今日决计不会如此顺利。”刘正风连忙请曲洋坐下。
“我本来是要与你再商量一下,咱们那首《笑傲江湖》的曲子,还有几处音要改。”曲洋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放在桌上,“只是现在这位少年人有事相求于我们,少不得要先把曲子搁一搁。”
曲非烟有些狐疑地扭头去瞧林平之,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和爷爷悄悄地说了话儿。林平之也不去瞧她,只是耳根逐渐漫上来一片晕红,上前半跪在曲洋与刘正风面前:“您二位是非非在这世上最亲的长辈,晚辈今日斗胆,请求二位将她许配于我。”
曲洋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拿眼睛去瞧自个儿的孙女。饶是曲非烟再聪明机变,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奔到他身边跺脚道:“爷爷,你和小笨蛋串通好来捉弄我。”
“非也,这岂是捉弄呢。”曲洋摇摇头,“你口中的小笨蛋可是诚诚恳恳地来求了我,我才给他这次机会的。”
谁知道他在金盆洗手仪式上说的那话,不光是为了宽她的心,让她不要那么慌张呢?曲非烟平时也算得上胆大包天,此时却觉得没脸再见人一般,半带着气恼,半带着羞涩地去瞪林平之,却与他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他的视线滚烫,仿佛要燃起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