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那赵朝奉吩咐厨下只给修流安排一碗稀粥,几根老掉牙的咸菜,给了黑旋风一斤夹骨的隔夜猪肉.厨子叹口气跟修流道:"公子千万不要见外,将就着吃吧.东家他有时也是这么吃的.在他家干的厨子,没有一个会呆上半年的.这碗粥下有个咸蛋,是我偷偷放进去的.我不能让我们下人在外人面前丢尽了脸.你前几天吃的菜,我进府三个月了,也就做过十来次."
修流谢了厨子.晚上他睡在了厅堂后的厢房里.此时夏天已经快要过去,枕簟间略为冰凉,夜间蚊子四处缭绕,嗡嗡叫着,吵得他不能成眠.
夜深时,他正想要入睡,肚子却咕咕地叫了起来,尿也急了,原来晚饭喝的粥太稀.他起身出房去上完茅厕回来,突然听到了厅堂下面看门的老苍头,到赵朝奉住的房间拍门.赵朝奉披衣跟着老苍头来到厅堂,咕哝着问道:"这么晚了,什么事?不会商号出事了吧?"
老苍头道:"老爷,有个中年人来卖玉器,他说要亲自见你.说如果见不到你本人,便不离去."赵朝奉惺松的眼睛一亮,道:"你快快请他进来."
修流听了,便悄然来到厅堂后面,趁着木板缝隙,向外窥望着.
老苍头出去一会,带了个中年人进来.那人一见到赵朝奉便笑道:"赵老爷,小的是萧山'闻香楼'护院的,今天得到一件宝物,想请老爷来给赏鉴一下."赵朝奉听了不悦道:"'闻香楼'是烟花风尘之地,老夫从来不拿闲钱去那种地方消遣.莫非你想诈我钱财?我劝你死了这份心!"
那人干咳一声,笑道:"赵老爷请看了这件物事."说着,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囊,在灯下展现开了.赵朝奉一见之下,猛然倒抽了一口气.他对老苍头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那是一只靛蓝色的玉镯,在灯下闪着暗光.修流借着堂上烛光看了,心中一紧.
赵朝奉拿过玉镯,凑着稀疏的灯光看了一会,心里忍不住跳动起来.他故意不动声色问道:"客官,这玩艺儿有什么稀罕的?满街都是,顶多值三十两银子."
那来人一把拿过那蓝玉镯,冷笑一声道:"小的原以为'赵记珠宝'的朝奉是识货的,看来也是徒有虚名.小的这就告辞了."
赵朝奉冷冷说道:"你好大的胆子!这玉镯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据老夫所知,这种蓝玉镯天下只有一只,原为闽中周家所有.你手中的这只,定然是假货."
那人听了这话,转而喜笑道:"赵老爷果然识货,这玉镯果然便是闽中周家的.你老如有意收买,便请划个好价头."赵朝奉眼望着堂前廊柱上方,一边沉吟着,似乎正在估价.那来人便缓缓坐了下来.
修流在厅堂后听了他两的这些话,不觉热血上涌,胸腔欲裂,双目噙泪.他母亲方氏原有两只玉镯,一只红的,似血一般,自己藏着,舍不得带.一只靛蓝的,给周菊戴着.没想到周菊的那只,现在却流落到了这里,看来她人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他正要冲到厅堂上去,只听那来人笑道:"赵老爷,不瞒你说,小的叫吴门.昨天有位老客官带了位年轻女子,哭哭啼啼地上'闻香楼'来,要将那女子卖与鸨母."赵朝奉皱眉道:"不要跟老夫谈女人.我们只谈这笔生意."但那吴门忍不住还是说道:"那女子长得如花似玉,身段风流,象是大家闺秀,额下一颗小红痣,衬托的那脸儿露水一般,小的于是在她入门时便留意了.昨晚趁她睡熟,便悄悄摸到她房里,偷来了她身上的这玉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