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流刚听到寂永说出"叶思任"三字时,只觉得这名字好耳熟,还没有想到他跟自己的关系.猛然间他的脑中嗡地一声震响,思想似乎凝固住了,眼神也有点模糊.嘉定茶商叶思任,断桥的父亲!那还不就是他的姐夫?!事情居然如此之巧!
他对叶思任这个名字早就不陌生,他是伴随着他的姐姐周莘一起出现的.那时他才两岁,还在北京,属于那种还没有记忆的年龄.周莘出嫁了.十年之后,他随父亲南归途中,在嘉定叶家逗留了两天,那些天他因吃多了海鲜,腹泻不止,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只记得叶思任来看过他一次,他连他长得什么模样都记不起来了.好象那时床边有个玩皮的小丫头,拿根草捅他的鼻孔,被周莘轻轻打了两下,却哭闹了半天.那顽皮的丫头,想必便是如今的断桥了.
现在这个小丫头的父亲便是叶思任,他应该叫他姐夫。他心里想道:"那我跟断桥她是什么关系呢?姐姐,姐夫,我是什么人呢?"按照辈分,断桥应该喊他阿舅才是.他一下子就成了断桥的舅舅了.想到这,便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烂肺泡道:"小兄弟,你是不是见过这个茶商叶思任?"修流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脸上依然古怪地笑着.
寂永道:"雪江大师知道了断桥姑娘是谁的女儿后,一连说了三声有缘."烂肺泡道:"你说的该是生吞活剥的'生'吧?"寂永听了,笑道:"女施主原来参过禅?"烂肺泡道:"什么参禅?谁有那份耐心?!三生有缘,这话谁人不知?"
修流突然问道:"姐姐跟姐夫的女儿,姐姐的弟弟应该叫她什么?"没心肝看着他一副惘然若失的样子,道:"该叫外甥女吧."
修流愣了一会道:"没老大,烂大嫂,今晚你们便摆渡我过江吧,我得连夜赶去扬州."没心肝道:"小兄弟,你不会是被那丫头父亲的名头给吓坏了吧?有我们'夫妻肺片'在,你怕什么?"
寂永道:"晚上怕是要降大雪,小施主还是呆一晚再过江去吧.再说,断桥姑娘整天都在挂念着你,你总不能连她的面都没见就匆忙走了吧?"
这时雪江从后殿走了出来,身后跟了铁岩.雪江笑道:"周施主平安归来,真是喜事.象老衲这等俗辈,终日耽溺于黑白子,不可自拔,反不如周施主旁观者清,一走了之,落得个清静后身."
修流知道他是在说自己在焦山观棋时,不告而别之事,笑道:"晚辈于弈博一技,其实生疏,那几天又因心情郁闷,以此离开别院去山下散心,没想到却与大家一别过旬.铁岩兄,今日你输赢如何?"铁岩脸面沮丧,道:"今天这一局,已经是我输给大师的第三盘棋了."
雪江道:"博弈无非只是捻子微笑而已."
修流道:"江北局势严重,晚辈今夜便要拜别大师,赶过江去扬州."
雪江笑了笑,看了寂永一眼,道:"是不是你又多话,把断桥习武的事告诉周施主了?佛家不求嗔不求讨喜,你闭门思过去吧."寂永唯唯而退.
雪江跟修流道:"小施主,虽说英雄多磨难,但磨难未必出英雄.你老师刘不取上次要你回南京,其实你并没有了解到他的苦衷!如今这乱世之中,当真是一将难求,他的意图便是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史可法当年去牢中探望被魏阉党羽下狱的老师左光斗时,左光斗气得要拿木枷揍他,说国家正当用人之际,史可法岂可因了他身陷囹圄,失了大丈夫气慨.刘不取让你回南京,本是草蛇灰线,原意无非也在于此."
修流道:"晚辈明白了.不过我还是想去扬州,毕竟在那里呆了两三个月,与士卒们并肩作战,共过患难,有点舍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