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是蓝色的?她很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发花了。不过小纹在旁边激动地道:“看呀,看呀,那就是孔雀金泥耶!好漂亮!”
“孔雀金泥?”
“是啊,据说是一个天竺人带来的,送给了她。后来京城的里胭脂铺子想方设法地弄了些方子来调制,可惜做出来的只好叫‘雀金泥’。你看,那边的那姑娘就擦了呢,不过颜色不如孔雀金泥鲜亮,也容易糊……能用这个的呀,除了宫里的嫔妃和咱们家这样的大户,恐怕就只有云想容啦!”
府里的其他丫头也一脸神往里望着那马车中的美人,目光中充满了艳羡,直到安承风同云想容带着随从越行越远,拐过了街角,再也看不见了,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兀自猜测云想容今天穿的是什么衣服,戴的是什么钗环,以便从这样的惊鸿一瞥里,摸索出今年京城的流行衣饰。
老管家颤巍巍地走上来,给樱儿道安。他最近受了些寒气,年纪也大了,饶是穿着羊羔皮的厚袍子,抱着小小炭炉,整个人似乎还是冻得发抖,“苏姑娘别放在心上,冬猎,不过是玩意儿,带谁去,也不过是玩意儿。小王爷,只是贪玩罢了。”
樱儿知道他误会了,只是一笑,“外面天冷,管家快回屋吧,不要冻着了。”
老管家叹息一声,便不再说下去,颤巍巍地转身,佝偻的身子似乎轻轻一戳便会倒下,他回过头,目光掠过府中景致,那片眼光里,有多少爱惜,多少祥和,便如同看着自己的孩子,他再一次叹了口气,邀樱儿到暖厅落座,稍作沉吟,道:“我一把老骨头,也没有多少日子说废话了,要是有什么话,说得姑娘不高兴,姑娘可要担待着点儿。”
“老人家请说。”
“我看着小王爷出世,看着他长大成|人,名分上是主仆,可在我这心里,实在是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老管家不胜唏嘘地想起往事,长长一叹,“今年小王爷已经二十五岁,旁人这个年纪,孩子都有四五个了,他却连一门婚事都没有定下。王爷看破红尘,长年在别院静居,竟也没有人来操心他的事——太贪玩了!不过,他既然把姑娘带回了家,那别的话,咱也不用说了。安王府,的确需要一个女主人了。我一把年纪,也熬不了几天。手边也没有合适的人,能顶得下几百号人的日子。姑娘,你来的日子虽然不长,可我冷眼旁观,知道你是个当得起家的人——小王爷没有挑错人!眼下他去了冬猎,时间长短,那可也说不定,眼看就要过年了,各地的租子、年节下的礼、府里大大小小的一个年……都是最劳心劳力的事,往年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勉强应付。今年怕是不成了,一个人,已经料理不了这一大摊子了。苏姑娘,既然你早晚也要当这个家,今天我就厚着脸皮请姑娘帮个忙,年下的事,请姑娘多操操心!”说着,走下座来,向樱儿一揖。
樱儿连忙拦住他,“其实我不过是个小丫头,阴错阳差,王爷认错了人把我带来了。至于年节下的事情,老管家请放心,丫头有丫头的劳碌命,我倒不怕辛苦,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老管家请开口便是。但要说这当不当家,老人家可真是误会了!”
老管家呆了呆,“你不是……”
樱儿微微一笑,“我当然不是小王爷的意中人。”
小王爷是什么人物,能瞧得上眼的,怕是要像那位云姑娘一般的吧。她自己是什么样子,自己最清楚了。
她不会调脂弄粉,不懂得琴棋书画,十几年来的本事,也不过是打理家务。
老管家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及至卧病在床,不能理事。樱儿帮着他接收各处庄子收来的租子,一面准备年事。府里人不知内情,只道这位姑娘竟然已经开始当家,显然非当王妃不可。一时倒人人热心,要看什么,做什么,派什么,没有一个不痛快应承的。眼看已到了腊月初八,腊八粥吃过之后,年事已然提上议案,樱儿每天清早便到老管家处商议,询问京师风俗及往年旧例,细谈一阵,便来到暖厅。
暖厅被当做暂时的议事处,几个管事的嬷嬷同外面管账管租的头目都来了,安排即将到来的年事。
这就是她全部的本事……樱儿在看缴上来的租子时忽然有些感慨,那些花啊,粉啊,诗啊,月啊,统统都在她的生命之外。大小姐也是这般,为了苏家,摒弃了一身红妆……可是,苏家到底是大小姐的家呀,再操劳都是为了自己一家人。可她樱儿呢,终年为谁辛苦为谁忙?
二十日,下人往京边别院接老王爷回府过年。老王爷不过五旬上下,长须飘飘,一派仙风道骨,听说老管家病重,特意让下人拿了他的名贴去太医院请个好大夫来。及见到樱儿这样一介女流料理家务,也只是微微一笑,不置一词。回府之后,住在原先的养心居,三餐饭食送到屋里,极少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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