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偏厅、花厅、前厅、书房,这十五个人去。”
“各位主子住的院所,各处派十人,由各处的管事嬷嬷领着洒扫。”
“……这十人专管各处的门窗帘子、被褥纱帘等物。”
“……这三十人专管翻瓦与打扫屋檐,搬好梯子,自己小心些。”
“其余各值处皆留了人,当日的饭菜、浆洗、茶水等等,仍旧照常,快过年了,大家都要辛苦些。”
接下来便有各处管事禀事,樱儿一一做了回复。安承风坐在她旁边,看她微微偏着头,听着各人说话,脸上始终噙着极淡的笑意,如果有哪里不对,她的笑意更深了,轻薄的嘴角勾起来,像一抹弦月的梢,柔红唇里绽出几颗细白的牙。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像是无数丝弦轻轻连接云端与大地,风儿便是纤手,细细将这琴弦拨动。屋内,盆里黑中蕴红的碳块发出轻轻的哔剥声响,将那如云雾一般轻软的暖意轻轻地送上来。
他似乎看得见那暖云一朵送上来,碰到她的刘海,轻轻消散,又一朵升上来,又融化在她弦月梢似的嘴角里,一朵一朵,都在她身边化作彩云飞……
也落进了他的心里……一朵又一朵融化,细细的暖,细细的烫,一颗心,如被暖阳轻轻抚过,金色的阳光在胸膛里生根,抽出嫩芽,一叶一叶地往上生长,眼看,便是一片繁华盛春。
他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上好的毛尖,在淡青色的茶水里一旗一枪,沉沉浮浮,茶香淡淡地逸出来。茶杯是景德府进上的薄胎青白瓷,修长的手指微微挪开茶盖,扣住杯沿,茶杯送到唇边,散发着淡淡幽香的茶水顺着唇齿滑进肺腑,仿佛五内都充盈着这股清醇的香气。
耳边浮动着下人的话语,厨房……节下……器皿……拟单……声音似都泡在茶水里,叫人听不真切。他懒洋洋地坐着,心里有说不出的闲适。
这样的感觉,很好。
不可否认,即使发起脾气时的样子很糟糕,此刻的安承风,却是一个难得的美男子。饱满的印堂,飞扬的双眉,双眼狭长,微微上翘,垂下眼皮喝茶,从樱儿这个位置望过去,可以清晰地看见那长长的、飞翘的睫毛,如一把浓密的小刷子。他喝了一口,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神情,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息:“好久没有这样好好喝口茶了。”
或者说是好久没有这种品茶的心情了。而此时,坐在这温暖的屋子里,同一个温柔浅笑着的女子,忽然有了这份心情。
自在而适闲。虽然是在冬天,心头却如有春风吹过,整个人变得安安静静,有又点懒洋洋,一坐下去,便不愿起身——真是但愿长坐不复起,呵呵……
下人们也奇怪地发现,从来不问家事的小王爷忽然之间似是转了性,总爱往暖厅跑。开始还有人人猜测小王爷是怕苏姑娘办理出纰漏,而行监督之责来着。可是到了暖厅小王爷却不发一言,诸事照旧是苏姑娘在拿主意,他只顾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喝茶,吃松子,一粒粒地剥出来,高高抛起,然后仰头拿嘴接住。一天下来,整盘松子便要告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