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赵观随李四标回到杭州后,李四标便让他去天津拜访年大伟。赵观先写了一封信,自言新任辛武坛主,盼能拜见年坛主,向其请教云云,实际是去试探年大伟的意向。
青帮乃以河运起家,自明永乐帝注重水运、大力通浚河道后,国内航运繁忙,各港口互通声气,青帮随之盛兴。数十年来,青帮势力渐大,总揽黄河长江水运,成为航运界的龙头。帮中各坛皆设于船运大镇,丙武坛所在之天津乃海运大港,许多货船都以此为起点,虽不如苏杭的富饶,也和泉州、广州并列为国内数一数二的海运重镇。
赵观临行前,与李四标父女商讨劝服年大伟的策略。李四标道:“年大伟是帮中已故大老年效舜的儿子,年家掌握天津多年,势力庞大,帮主向来让他们三分。这年大伟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没什么武林道义,唯有以利害相劝,才能说服得了他。”
李画眉道:“林伯超掌握河南郑州,年大伟控制渤海湾,两人合作甚多,关系密切,年大伟肯定知道林伯超怀有异志。但我听说林年二人也常为了运费分摊而起冲突,要劝得他不跟随林伯超造反,须得让他清楚总坛的实力,恩威并施。”
赵观点头道:“我明白了。要先吓得他不敢动弹,再跟他说不反的好处。最好总坛可以多给他一些甜头之类,让他安心。”
李四标道:“帮主说过,要多分些利益给年家,绝不是问题。只要他不跟着林伯超造反生事,帮中平稳,何愁无财源?帮中财物原是兄弟大家分享,年家入币多,手下人也多,自该多留一些。”赵观点头称是,又问:“这人有什么把柄没有?”李四标道:“年家在天津是有家有业的大户,跟官场的关系定然很好。这等人便有把柄,也多半有法子让官家替他遮掩。”赵观侧头凝思,说道:“待我到了天津再暗中探访,随机应变罢了。”
隔日赵观便让丁香扮成男子,带了她和辛武坛方平等十多个兄弟启程去往天津。不一日,一行人来到天津,赵观依帮中晚辈觐见前辈的规矩,派人去丙武坛投名帖求见。过了七八日,年大伟才回帖,请他次日下午来坛中相见。这几日中,赵观日日带着丁香和辛武坛兄弟上天津的烟花街巷宴饮赌博,出手豪阔,恣意挥霍,引得路人侧目,街坊议论。辛武坛兄弟见坛主出手大方,都乐得跟着他吃喝玩乐。只有方平心细,猜想赵观一到天津便摆出富家公子的气派,多半别有用心。
次日晚间,赵观带了辛武兄弟来到丙武坛。但见那是好大一座屋宇,雕梁画栋,极为华丽,心想:“这丙武坛当真有钱,房高屋广,便如大富人家一般。我辛武坛相形之下就显得寒酸了。”
一个丙武坛香主出来接待,请众兄弟在外厅喝酒,独领赵观来到内厅,等候会见坛主。过了良久,赵观正等得不耐烦时,才有个兄弟来请他到坛主书房相会。他跟着那人来到书房,却见一个富态肥胖的中年人坐在一张大书桌后,身穿宝蓝湘绣大褂,左手飞快地打着算盘,右手持着笔记账。但见他右手拇指戴着一只灿烂耀眼的金刚钻,左手指上戴着两只翠玉扳指,色做碧绿,确是上品;胸前挂着一串一百零八颗牙雕佛珠,乃是一百零八罗汉,雕工精细,甚是罕见。
赵观上前行礼,说道:“年坛主,晚辈辛武坛江贺拜见。”年大伟点了点头,又算了一阵子账,才将算盘推开,合上账簿,抬起头,摆手道:“江坛主不用多礼。江坛主年轻俊秀,后生可畏。请坐。”这几句话说得平淡如水,有气无力,毫无诚意。
赵观心想:“这胖猪说话中气不足,显然没什么功夫。”他一看到年大伟,虽是从未见过,却觉这人十分眼熟。他幼年在苏州情风馆曾见过不少富商巨贾,有的家里富贵了数代,看上去便较有气质涵养;大都却是新富,喜爱炫耀家财,开口闭口不离钱字,更喜欢作威作福,小有不如意,便对下人呼喝斥骂,大发脾气,是妓院中最难伺候的客人。赵观幼时最恨这等人物,这年大伟显然便是新贵一流,赵观只觉他面目可憎,心想:“这头胖猪须得好好吓吓,才会知道厉害。”当下口中说了好些客气恭维之语。
年大伟靠在太师椅上,一手数着胸前的象牙念珠,一手把玩着一只景泰蓝鼻烟壶,双目微闭而听,微微点头,鼻中哼哼数声。赵观最后道:“年坛主乃是帮中老前辈,资历深厚,众所敬仰。晚辈年轻识浅,新任坛主,对于如何整顿本坛,增进势力,还想请前辈多多指点。”
年大伟咳了一声,谦逊道:“我马齿徒长,哪里能够指点你什么?”赵观心道:“胖猪还会掉书包。我说你是猪齿徒长。”口中说道:“贵坛在帮中实力雄厚,一向为其他九坛所敬仰。不知年坛主有什么诀窍?”
年大伟笑了笑,说道:“什么叫做实力?小伙子,我告诉你,有钱便是实力。我年轻时汲汲于学武,以为只有武功过人,才能压服别人。成年后我才明白,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穷愁能令士丧志’,这话半点也没错。有了银子,什么都办得到。别人花一两银子,派十个人去做,我花一百两银子,派一百个人去做,当然事事做得比别人好了。”他当下又举了七八个例子,证明金钱便是力量,一派教训后生的口吻,足足讲了半个时辰,意犹未尽。
赵观听他说得高兴,口中唯唯诺诺,心想:“胖猪当真市侩得紧。”待他说得告一个段落,趁机Сhā口道:“年坛主说得极是。晚辈素闻青帮中‘甲武雄、乙人众、丙财丰’的说法,不知贵坛的财力,当真胜过了甲乙二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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