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沸扬扬的藏宝图大会,对于被邀请的人们来说是闹剧,对于冷莫虚来说是惨剧,对于叶云深和裴笑书来说,则是出乎预料的成功。冷莫虚在众人面前的哑口,让凤凰山庄收留了楼兰和藏宝图的传言彻底瓦解,而他自己则成为江湖人注意的目标。不光如此,陈知府还公开将冷莫虚设为在逃重犯,并承诺他将上书省衙乃至刑部,进行全国范围的追捕缉拿。
整个收尾都给风荷山庄众人的心里蒙上了阴影。在其他应邀乡绅和江湖豪杰纷纷向叶云深和裴笑书庆贺交好的同时,纪舞风一脸沉郁。她甚至连一丝牵强的还礼都没有表示,就带领众人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凤凰山庄。裴笑书的深沉和冷漠,也摧毁了他在晓晓心目中一贯的印象。所有的留恋似乎在刹那间消散了,晓晓的脑海一片空白。
颜如月的消失,赵本和邱苍松两个人的去留再次成为问题。叶云深最初是想将两人送到梁子湖暗杀,一来可以让江湖人的目光集中到梁子湖地区;二来可以震慑飘渺山庄,三来可以加深黄山派和华山派对冷莫虚的仇视。但是裴笑书谏言说,以两人贪财怕死的性格,对于圣火教的复兴根本构不成威胁。与此相反,若是能善待利用,说不定还可以成为安Сhā在名门正派的棋子与眼线。最后叶云深听取了裴笑书的建议,并吩咐属下带两人上来领赏。
再一次看到叶云深威凛的面相和赤红的须发,赵本和邱苍松以为自己看到了重生的古正阳,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荡然无存。没等任何人的提醒,两人就慌忙不及的就地扑倒,浑身哆嗦有如筛糠,哪敢多说一个字。
“所有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两位道长不必害怕,我不会要你们的命的。你们先起来吧!”叶云深一摆手,两名庄客各执一副托盘,递到赵本和邱苍松面前,上面满是金灿灿的元宝。
赵本和邱苍松相互对视,惶恐依然。这会不会是叶云深的一个尝试呢?
邱苍松战战兢兢地起身,拱手道:“邱某乃修道之人,安贫乐道,至于钱财……”
“是啊!叶庄主,如果你真的看的起在下和邱老弟,就不该拿这些出来!”赵本也起身说道。
叶云深微微笑道:“两位道长,人生在世,好活赖活都不过几十年。如今你们都已年过半百,也该享享福了。退一步来讲,就算你们不需要,好好照顾下你们的门派和弟子,总是应该的吧?”
赵本辞谢道:“叶庄主的好意,贫道心领了。我和邱老弟不过是尽了江湖人的本分。那乌刀刀客四处为非作歹,偷鸡摸狗,杀人越货,搞得江湖上乌烟瘴气……”
赵本还没说完,站在叶云深身边的裴笑书忽地咳嗽了两声,令赵本稍稍平静下来的心再次绷紧。“不会是又说错话了吧?”他看了看邱苍松,对方也是一脸的茫然。
叶云深正色道:“两位道长,这次你们出于江湖道义,为我们作证,凤凰山庄上下由衷感激。只是人生在世,你们又不是不明白,做人难,做好人更难!为别人出头,搞不好自己就会搭进去。冷黑脸走的时候留的那句话,你们也都听见了,说不定哪天他就会上门报复。他既然不怕我们凤凰山庄,想必也不会放过你们。我一时心软,答应给纪大庄主面子,不知不觉中,也让两位道长濒临险境。说起来,是我辜负了两位道长。如果你们不收,我们是不能安心的。”
叶云深措辞处处为两人打算,语气和蔼得有如隔别多年的老朋友,令赵本和邱苍松一同骇然。这种游刃有余的老辣,跟前时领教过的裴笑书一模一样。当然在骇然的同时,两人也感到很庆幸。幸好花泪裳和楼兰都没死,否则他们要面对就不知道是什么结果了。
令赵本和邱苍松惊恐的,不光是叶云深说话的方式,也包括他说话的内容。第一次两人与冷莫虚见面的时候,就见识过乌刀的不客气;如今冷莫虚被两人陷害,又如何能够甘心?一想起冷莫虚离开时咬牙切齿的样子,赵本和邱苍松就直感到后背发凉。
裴笑书看出了两人的恐惧,笑着说道:“若是两位道兄害怕冷黑脸,可以选择留下来的。我们凤凰山庄高手如云,要保护你们很容易。下次冷黑脸来,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赵本是华山之长,邱苍松在黄山也是仅次于掌门的二号人物,就算他们再怎么胆小,混在凤凰山庄寻求庇护这样的想法,无论如何也是开不出口的。邱苍松笑脸盈盈地说道:“叶庄主,裴总管,你们的好意,我和赵兄心领了。只是我们在江湖上的身份,注定了有些事情只能想想,不能去做。要不然,我们这老脸往哪儿搁啊!”
厚皮如邱苍松居然也懂得脸面?叶云深心中一笑,却又面不改色地说道:“裴总管的建议,的确有考虑不周之处。赵掌门和邱道长乃名门正派之栋梁,倘若留在我凤凰山庄,那是屈才了。不过,这些钱财还是请两位收下。这不是奖赏,而是我们给两位的一点补偿。耽搁了两位道长的光阴,实在是过意不去。”
邱苍松正欲谦让,赵本却抢先答道:“既然叶庄主和裴兄弟如此慷慨,我和邱老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叶庄主,在下有个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叶云深笑道:“若是我们能办到的,但说无妨!”
赵本抱拳道:“在下知道凤凰山庄高手众多,冷黑脸不是你们的对手。不过对于我和邱老弟来说,冷黑脸始终是个威胁。若是叶庄主和三弟能够帮我们除掉冷黑脸,我们俩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叶云深又笑:“这个容易!传我命令下去,但有见到黑脸乌刀刀客的,格杀勿论!”
赵本和邱苍松一同顶礼膜拜:“叶庄主的大恩,我二人铭记于心。若是以后有用的着的地方,我二人必定尽皆所能,肝脑涂地,以报万一!”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让人送送你们!”
“三弟,叶庄主慷慨大义,乃是江湖雄才。你跟着他干,会有前景的。往后你飞黄腾达,不要忘了我们啊!”离去之际,赵本和邱苍松不忘向裴笑书连连招手。
支走赵本和邱苍松,裴笑书总算松了口气。伺候两个家伙其实算不得轻松的差事,为了能得到他们的合作,裴笑书每日不得不花上大量的时间,连想问题都不像以前那么顺了。
裴笑书一一向叶云深陈述了自己计擒楚无名,唐秋设法放走对方,以及众人如何洞悉并将两人重新打入大狱的来龙去脉。叶云深起先大笑:“干的漂亮,这可是几年以来最好的消息了!”继而寒眉冷竖,怒道:“你们觉得,唐秋犯的过错有多重?”
花泪裳和陆忍心头忽冷,难道叶云深要玩真格的了?两人不禁为唐秋的前途暗自担忧。
倒是裴笑书镇定如斯:“若是严格按教律来处理的话,这是叛教,已经等同于死罪了。”
“大哥,二姐她绝不会叛教的,念在这么多年来,我们一起患难与共的份上,你放她一马啊!”花泪裳喊道。
“云深啊云深,我师徒为了重整圣火教的荣光,几番出生入死,怎么说也算是尽心竭力了,你总不能因为这么点小事把她往死路上逼吧?”陆忍心念道,却没有说出声来。
叶云深笑道:“连你也认定唐秋叛教的话,即使是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裴笑书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无论如何不能认定唐秋的举动属于背叛?”
“是的!”叶云深眼珠一转,“带唐秋和那位狱守上来。”
唐秋和狱守很快就来到了朝露殿。也许是这段时间心神难定的缘故,她的面容有些憔悴。见到叶云深变得火红的头发和髭须,她起先一惊,继而转入沉默。
“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也不搭理。唐秋,你不高兴看到大哥吗?”叶云深问道。
“没!我知道我做了什么,也知道等着我的是什么结果。随你们吧,反正——”唐秋停顿片刻,说道:“我不后悔!”
“这丫头还不是一般的痴!”叶云深暗笑,又马上恢复严厉,“你知道什么!”
“我不是孩子了!我知道人犯了错,就不应该逃避。”
叶云深嗤笑一声,转向狱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完整整地跟我说清楚!”
狱守正待启齿,不想又听见叶云深冷厉深沉的声音:“说之前你要想清楚了!说错一个字,我就灭了你!”
狱守大吃一惊。叶云深的提醒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看了看叶云深,对方的面孔毫无表情;又看了看唐秋,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唐秋是主公的妹子,主公真的会责罚他吗?主公的提醒,到底是什么意思?”狱守的额角,冷汗一颗接着一颗地汩出。只是一盏茶的时间,他的后背已经湿透。
“对不起,主公!二姑娘想带楚无名出去治病,是在下不知好歹,刻意阻拦。主公,我知错了!”末了,狱守战兢兢地答道。
“的确是聪明人!”叶云深微微一笑,转向裴笑书等人:“是这样吗?”
看样子唐秋是不会有性命之忧了。陆忍,裴笑书和花泪裳喜笑颜开,异口同声地答道:“是!”
叶云深又转向唐秋:“唐秋,是这样吗?”
纵使唐秋自己,如今也知道叶云深逼迫狱守为她撒谎了。她纳闷片刻,点头应道:“是!”
“唐秋,你记不记得,当日立下庄规的时候,我曾经说过,‘司其职者掌其权’?我不管楚无名的伤是不是到了非治不可的程度,总之一点,既然是狱守司掌大牢,他的决定,你就不能不当一回事。就算你是我的妹妹,你也没有权力去干涉别人,尤其是底层教众的职务!”叶云深故作严肃之状,怒视唐秋:“按照庄规,我本该抽你十鞭。但眼下形势有变,任何人都需要能随时候命。所以我改判你到后山做苦役一个月,你服罪吗?”
至此唐秋才回过神来:“唐秋愿受责罚!”
叶云深一指指向狱守:“你跟我来!”
抵达梧桐殿的书斋,叶云深屏退左右,示意狱守就坐,目视他半晌,说道:“你怕我吗?”
狱守诚惶诚恐,点了点头。叶云深摆头叹息:“看样子你只是怕我,而不是敬我!我要那么多人怕我做什么呢?”
“主公!”狱守忽地起身离席,单膝跪倒,“圣火教之所以能起死回生,都是因为你在运筹帷幄。你是我们的主心骨,我怎么可能不敬你?只是在下位卑言轻,起不到什么关键作用。主公能亲自面见我,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现在的圣火教,还远远说不上起死回生,不过是过一天算一天罢了。也正是这个原因,我需要大家戮力同心,各尽所能地全力施为。如果你们只是怕我,事事保留,不尽全力,我们永远都翻不了身!”
狱守低头应道:“在下明白!”
“唐秋是我的妹子,也是最早追随我的教众之一。别人犯这样的错误,我能明白!唯独她犯错,我想不通啊!”
狱守似乎看到,叶云深的眼角变得有些湿润。他起身拱手道:“想来二姑娘只是一时糊涂罢了。我相信,她的心还是向着圣火教的!”
叶云深苦笑一声:“你不懂女人!她们的心,就像拦在河上的堤坝,只要有一个缺口,就会加速崩溃。唐秋能犯第一次错误,自然也会犯第二次!”
狱守愕然。叶云深继续说道:“还好楚无名够义气,并没有选择逃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主公的意思是……”
“离开圣火教,唐秋应该还不至于。只是,她再也不适合单独行动了!”叶云深转身问狱守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鄙人叶超,家住湖南益阳!”
“你和我同姓,看来我们是本家!”叶云深沉闷半晌,继续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地牢底下的狱守了,而是我们的两湖堂堂主。从洞庭湖到鄱阳湖一带的财务,人事和大小情报都由你把管。”
“属下的武功,怕是承担不了堂主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