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就再好不过!”看着小马的墓碑良久,楼兰的神色再次变得怅然,“是非恩怨,这个江湖的教训已经太多。希望在我们这一代,能尽可能地把争斗都解决掉,为子孙后代提供一个美好些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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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到海棠林附近,纪舞风的脚步慢了下来。“我有一天的生命,就陪你一天;有一年的生命,就陪你一年;有一辈子的生命,就陪你一辈子!”叶云深的情话恍若掠过湖水的轻风,令她心潮层层荡漾,涟漪不止。
这个流氓的语言有着一股致命的力量。叶云深不同于尹清奇,他没有超凡出世的理念,他的认识始终都停留在这个俗世。用俗世之心,看俗世之事,品俗世之味,结俗世之缘。他野性,但又不失深刻,让她惧怕的同时又让她迷惑。尹清奇一直都是这样做着的,但是他没有说;叶云深说了,却还没有做过。按理说行动更应该让人感动的,为什么她现在的感觉颠倒过来了?
海棠禅院的大厅里济济一堂,由纪若荷和尹清奇主持着的茶会上,迟和尚、药仙田园、雪鸿方丈和白长歌都是座上宾。见到纪舞风的到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纪舞风一一抱拳谢礼,末了问田园道:“田园先生,清奇的病情怎样了?能复原吗?”
田园一脸诧异地问道:“老夫方才为尹居士把脉,搏动有力,起伏均匀,全然不似萎缩之状;再探其肌肉骨骼,饱满紧壮,也不是退化的样子。你什么时候给他治好的?”
尹清奇的筋脉居然已经好了?纪舞风先是愕然,继而摇头道:“药仙前辈有所不知。这七年来晚辈试过很多偏方,却始终没有治好清奇的病患。要不然,我们的事情也不会一直搁着。”
田园唏嘘一声,神色间越发显得惊异了:“奇了,真是奇了!这个世界上的武者,哪怕修为再好,若是废功七年,筋脉一天天萎缩,肌体一天天退化,最终都会与庸人无异。老夫这三十年间,废过不少人的武功,也治过不少人的筋脉,但尹居士这种情况,老夫还从来都没遇到过。”
尹清奇神情一赧:“或许是舞风歪打正着,虽然没能治断晚辈的病根,却多少保障了晚辈的身体条件。”
“尹居士心性慈悲,大度宽宏,恕人恕己,所谓众善因得善果,有此好报,便是前世修来的福分!”雪鸿多次与尹清奇交流佛学心得,故而对他欣赏有加。
迟和尚笑道:“我看尹居士精神饱满,脉象通畅,骨骼清奇,丹田沉稳,乃是学武的上上资质。废功七年而形神不损,更是难得。”
田园点头应道:“果真如迟大师所言,尹居士的脉象,可谓是几百年难得一见!”
“田园先生,那我师父的身体和武功能恢复了?”白长歌急切问道。
“当然能!”田园捋动着他洒洒的须髯,满面红光地说道,“当日大庄主带尹居士前往药王谷求治,老夫未曾给尹居士把脉察看,所以对尹居士的病况信心不足。可是以现在的情况看来,只要能按照老夫开的针刺图和药方,尹居士的筋脉可望在一个月内痊愈;至于他的武功,也用不了三个月,就可以恢复到当年的水平。”
纪若荷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白长歌更是大喜过望:“那就有劳田园先生了!”
“嗯,拿纸笔来。”
海棠禅院的桌台里就有笔墨纸砚,不用花时间寻找。田园成竹在胸,运笔如飞,只是花了片刻功夫,就把几张密密麻麻的针刺图和药方交到了纪舞风手中。
尹清奇当即向田园深深一躬:“药仙的大恩,晚辈感激莫尽!”
“好了好了,你也不用那么拘礼!”田园的面上涌起一阵惭色,“说起来,在江湖上的新一代才俊之中,以前老夫很不看好你。纪舞风多次求老夫,老夫都没有答应。可是现在,老夫想通了,既然纪舞风选择了你,那就有她的道理。老夫有违医道,让你平白无故地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你不怪老夫,老夫反而心中有愧了。”
尹清奇笑道:“田园先生万事随意随心,洒脱胸怀,晚辈向往不及!”
田园连连摆手:“再说下去,老夫就更不好意思了。如今针刺图和药方,老夫都已经给纪舞风了,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缘分吧!将来你们办喜酒,别忘了请老夫喝一杯就行。”
纪舞风的心登时一沉。此前她觉得,自己和叶云深之间的变化快,不想田园和尹清奇之间的变化更快。田园不仅是在宣布退出,也是承认了她和尹清奇的感情。治好尹清奇的筋脉,一直是她多年来的心愿,然而现在,她竟然有了犯难的感觉。她和叶云深的关系迟早都是要公之于众的,但至少不是现在。除了要给时间让众人去适应和接受,内心的挣扎才是更大的问题。尹清奇在她身边呆了八年,也为病痛折磨了七年,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希望的曙光,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让他的希望之火刚刚点燃就彻底熄灭,那样对他太残忍了!
“一定的!晚辈和舞风一定会设下最好的酒席,款待各位前辈。”
尹清奇的回应就在耳边,然而纪舞风的脑海空荡如也。纵使她聪敏过人,面对这样的情景,依旧有些不知所措。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纪舞风,看到她的脸色却是越来越惨白。
“怎么了,姐姐,你病了吗?”纪若荷看到了纪舞风的不安,满心关切地问道。
纪舞风登时回过神来,支吾道:“没有!”
然而纪舞风依旧要面对众人的目光。尽管充斥在其他人眼里的是疑惑,然而在纪舞风看来,这些目光却有如一双双洞悉了真相的眼睛,都在无情地打量着她,仿佛把她从肉体到灵魂都看个对穿,让她完全无法隐藏,心惊胆颤。
她仿佛看到,纪若荷一脸伤心地说道:“姐姐,你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九月一直都是以你为傲的!”
她仿佛看到,尹清奇像是发疯了一样猛烈摇晃着她的肩膀,带血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和绝望:“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我?难道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多吗?”
她仿佛看到,白长歌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注视着她,而且越来越深沉,仿佛一个不见底的深渊,让她感到不寒而栗;
她仿佛看到,田园用一种近乎嘲笑的口吻向她说道:“你就是这样蒙蔽江湖人的吗,说一套做一套?”
她仿佛看到,迟和尚和雪鸿方丈摇头叹气;
她仿佛看到……
纪舞风的脊背,霎时就被冷汗完全浸透了。她的额角,也开始泛着湿润的光泽。
“你的神色好难看。是不是病了?让我瞧瞧!”尹清奇直起右臂,就要探向纪舞风的前额。
“不要碰我!”纪舞风清亮的呼声突然而又迅猛,尹清奇被她的反应惊了一跳,手臂呆呆地悬在空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同时众人还看到,纪舞风曲起胳膊,同时将自己的两臂抱得死死的,这是一个戒备的动作。而她戒备的对象,赫然就是与他相识了八年之久的尹清奇!
“对不起,我今天很不舒服,失陪一下!”纪舞风擦去额角的汗滴,也不向致谢辞礼,大步走出海棠禅院,离开众人而去。
众人顿时惶惑不已,平日的纪舞风,一直都是大方平静的,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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