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迷人的眼睛/在我脑海里/你的身影/挥散不去

——庾澄庆《情非得以》

这是中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市，刘乐就读于这所城市中唯一的一所不太有什么名气的大学。2002年11月，一个周五的晚上……

“能跑分就跑分咯……”在夏晓羽扔下一对红桃K之后，刘乐向打对家的李多暗示。

李多是隔壁宿舍的，其实平时刘乐宿舍内部就能凑够一桌“80分”，除了李燕从不在宿舍打牌外，其他的人都有参战记录。只是今天晚上，林菲刚从图书馆借了一本小说，吃完饭就爬上床去看小说了；而涂贝贝最近刚学会绣十字绣，正绣得上瘾，吃完晚饭也早早地上床去做“绣女”了。只剩下夏晓羽、严蕾和刘乐现在有着强烈的“80分”欲望。在无奈的三缺一之下，刘乐去隔壁宿舍搬救兵，看有没有人愿意凑个手。运气不错，李多这两天才学会打“80分”，正在手痒，于是一拍即合，开打！！

“没问题！”李多已经明白了刘乐的意思，从手里的一把牌中挑出一张红桃10和一张黑桃10放在桌子上。

严蕾贴了一张红桃2和一张红桃3，刘乐没有丝毫迟疑地将手中的一对红桃A摔了下来。

“刘乐，以后不带这样暗示的！”夏晓羽强烈抗议。

“就是的！”严蕾也随声附和。

“嘿嘿，我又没有说我马上要出什么牌，李多出什么完全是她自愿的，对吧美女？黑桃A一张！”刘乐一边胡搅蛮缠地耍赖，一边把手里的一张黑桃A扔到桌子上。

此时，电话非常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刘乐宿舍里，除夏晓羽和严蕾之外，其他四个人都在自己的床上接了分机，再加上原有的那部铃声分贝非常高的电话机，所以每当电话响起的时候都是极为“震撼”的，甚至在楼下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正躺在床上看书的林菲条件反­射­似的一把抓起床上的电话：“喂？”

“刘乐，接电话！”林菲在沉默了两秒钟之后说道。

“奇怪，我妈昨天刚给我打过电话，现在谁会给我打电话？”刘乐一边叨咕着一边站起身，走到门边抓起挂在墙上的电话，同时对还在犹豫该出什么牌的夏晓羽极其嚣张地嚷了一声：“快出啊！都半天了还没想好。”

然后立刻换了一种温柔的语气说：“喂，你好！”

说话的同时，她在电话里听到了林菲挂上分机的喀嗒声，接着，一个男生的声音刺激了她的鼓膜：

“刘乐吗？我是唐永健。”

唐永健是刘乐的老乡，初中他们是同班同学，初中毕业时，刘乐差了四分没有考上市重点高中，决定复习一年。唐永健当时报了非重点的一所高中，当年就被录取了，所以到现在他比刘乐高了一级。本来在初中的时候两人之间就没怎么说过话，初中毕业后更是没有联系过，刘乐几乎忘了有这个人，刚进大学的时候参加老乡会，意外地碰到了他，才知道两人居然成了大学的校友。不过，虽然交换了宿舍电话，老乡会结束后却也一直没有联系过。所以今天晚上唐永健会打电话让她很意外。

“哦，是你啊，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啊？”刘乐说。

“你都入校一年多了，我还没有和你联系过呢。”

“没有关系啊，我大度能容嘛。”

刘乐用下巴和肩膀夹着电话听筒，一边开玩笑地说着，一边抽出手中一张牌，示意夏晓羽，自己要出这张牌，请她帮忙放到桌子上。

“这样吧，明天星期六，你明天晚上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唐永健的声音又通过电话听筒传了过来。

“好啊，没有问题。”有这样的好事，她当然愿意了，而且肯定是立刻同意。

“哦，到时我还要带我一个同学一起去，行吗？”唐永健在征求她的意见。

刘乐奇怪他请自己吃饭为什么还要再带一个人，其实她是不太喜欢和陌生人一起吃饭地，但是嘴里说出的话却没有表达真实的心声：“可以啊，那我在哪里等你？”

“你在宿舍里等吧，我下来之前给你打电话，好吧？”

“OK，那就这样定了。”

“恩，那我先挂了，星期六晚上见。”

“好的，拜拜。”

“拜拜。”

刘乐挂了电话，其他的几个人已经等了很长时间，夏晓羽不满地催促：“快点刘乐，该你了！”

“知道了，不要催嘛。”

唐永健的电话并没有在刘乐的心里激起什么大的波澜，她开始继续酣战。十一点，宿舍楼熄灯之后，林菲、李燕和涂贝贝都打开自己床上的应急灯，继续她们未完成的事业。看到大家都了无睡意，牌桌上的四个人也纷纷把应急灯拿来，轮流打开，继续战斗，一直打到凌晨两点多。只是今天刘乐的手气霉得很，常常叫什么是主就不来什么，好不容易有一局和李多两人咸鱼翻身上了台，可乐极生悲，李多太过激动，手舞足蹈地从凳子上仰倒下去。还好夏晓羽手快扶住了她，不然她就会倒在背后十个装满热水的热水瓶上。

最终的结果是夏晓羽和严蕾以打A的绝对优势战胜了仍然在打2的李多和刘乐。李多气得哇哇叫：

“情场得意赌场才失意！刘乐，你是不是要走桃花运了？看看你一手的臭牌！！”

由于前一天晚上睡得太晚，周六，当刘乐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了。掀开围在床前的帘子把头伸出去环视了一下宿舍，她还是比较欣慰的，宿舍里其他人的帘子都还拉得严严实实的，看来都还没有起来，于是她又把头缩回温暖的被子里，想再重温一下刚才的美梦，这时响起了涂贝贝压低的声音：

“乐乐，你起来了？”

涂贝贝是宿舍里年龄最小的女孩子，她的­性­格非常安静，有些内向，在师院念书的四年里，她是刘乐最好的朋友之一，两人平常总是出双入对的。

“恩，你什么时候醒的？”刘乐问她。

“我也是刚刚睡醒。”

“大家都睡醒了吗？”夏晓羽的夏式嗓音响了起来。

“不醒也要被你吵醒了！”严蕾挑衅地说了一句。她和夏晓羽两人总是这样，常常互相挑衅抬杠。

“应该都醒了吧，现在都十二点了。”李燕的声音。

刘乐感觉到并不结实的床铺在颤动，知道一定是上铺的林菲睡醒了，林菲从来都是一醒了就剧烈地翻身。于是刘乐用手拍拍她的床板：

“四姐姐，不要烙饼了，我知道你醒了。”

林菲是宿舍里年龄最大的一个，因为在家排行老四，所以刘乐和涂贝贝习惯­性­地喊她四姐姐。

“中午吃什么呢？”

吃和睡同样属于人生的基础­性­问题，夏晓羽在睡足了觉之后躺在床上提出了目前急需解决的问题。

“我吃楼下的烫面。贝贝，你呢？”刘乐问涂贝贝。

“我也一样。”涂贝贝回应。

烫面是H市特有的一种小吃，类似于米线，做起来非常快，也非常简单，刘乐在H市念大学的四年里，烫面是必不可少的一样东西。事实上，包括她在内的大部分人，对烫面的兴趣远远赶不上对汤的热爱。特别是在寒冷的冬天里，喝着放了许多辣椒油和醋的酸酸辣辣的汤，确实是一种不错的享受。

“我想去逛街。”严蕾说了一句。

“我也去！”夏晓羽立刻响应号召，同时把目标转向李燕和林菲：

“林菲，你们两个呢？”

林菲用她的南方普通话说：“我在宿舍看小说。”

“我去找商文。”李燕说。

商文是外语系的，住在校外的大学城里。她和李燕是老乡，都是从新疆来的，在离家遥远的地方，老乡就是一个亲切的名词。大一的时候，商文的妈妈曾经从乌鲁木齐千里迢迢地来H市看女儿，连带着把同一届的几个新疆MM都看了一遍，还带她们吃了几顿大餐，那种地域情结真的是非常严重。

在床上又赖了十分钟，刘乐和涂贝贝开始起床，然后收拾床铺、洗漱，准备去楼下的小商店买烫面。其他的人也陆续拉开床前围着的帘子，都准备起床了。出门之前，还在床上赖着的林菲叫住刘乐：

“乐乐，帮我带份蛋炒饭上来吧，不要炒得太粘。”

“好的。”刘乐一边答应着，一边和贝贝开门下楼。

吃过中饭已经一点了，涂贝贝说：

“乐乐，今天晚上是不是有人要请你吃饭啊？你还去洗澡吗？”

师院的浴池每天从中午两点开到晚上七点，只有晚上六点之后人才会比较少，其他的时候都是几个人共用一个水龙头。所以刘乐和宿舍的姐妹都是固定在下午五点半之后去洗澡。

涂贝贝的话让刘乐忽然想起了昨晚唐永健打来的电话，看来只能提前去洗澡了。

“去啊，贝贝，我们一开门就去吧，去早点，占两个水龙头。”刘乐边说边起身，打算去水房洗碗。

“行，那我们马上洗过碗就收拾东西去浴室吧。”贝贝一向都很顺从，说着话，也收拾东西准备去洗碗。

刘乐后来常想，自己和涂贝贝走得那么近，与贝贝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她们两人的­性­格很像，只是涂贝贝比大学时的刘乐更加安静，当她们在一起的时候，每每遇到要做决定的事情，涂贝贝总是让刘乐拍板。

刘乐正要开门出去洗碗的时候，从来做事情都是风风火火的夏晓羽从外面冲了进来，她边推门边对严蕾说：

“你好了没有？”

看来夏晓羽是已经做好了随时出发去逛街的准备了。

刘乐和涂贝贝洗过澡回到宿舍，夏晓羽和严蕾逛街还没有回来，林菲依然保持她们去洗澡之前的姿势——斜靠在床上看小说。涂贝贝开玩笑地说：

“四姐姐，你要变成雕塑了。”

“去你的，这个小说真的很好看，等我看完了给你看。”林菲想拉涂贝贝下水。

“好啊，不过你应该先给我看的，因为我看书比你快，”涂贝贝一边说一边端盆往外走，“乐乐，洗衣服去吧。”

六点五分，刘乐刚刚把吹­干­了的头发在脑后扎成马尾，唐永健的电话打来了：

“刘乐，我们马上下去，到你宿舍院门口等你，你直接出来就行。”

XX师范学院是依山而建的，校内的学生宿舍楼顺着生活区的主路向上延伸，一栋比一栋海拔高。唐永健他们住的15＃是当时师院里海拔最高、也是最新的一栋楼。从15＃下来要去吃饭，无论是去食堂还是去下面的一排小饭店，刘乐所住的女生院是必经之路。

放下电话，刘乐说：“贝贝，我走了啊。林菲洗澡快，很快就回来了，严蕾她们估计也快回来了，你就寂寞一会儿吧，嘿嘿。”

“没良心的家伙！”涂贝贝笑着说。

十一月下旬的白昼已经变得很短了，下午六点钟的时候天就完全黑了下来，校园里的路灯也都亮了起来。刘乐走到宿舍院门口，看见唐永健背对着院门站在路灯下，在他的对面还有一个穿着西装、微笑着听他说话的男生。刘乐一边放慢脚步走向他们，一边打量着那个男生——他个子不高，戴眼镜，寸头，圆脸，长得不能算帅，但是看起来很舒服，样子乖乖的，符合刘乐一向喜欢的标准。走近之后，她更看清了他的眼睛，大大的，有着长长的睫毛，虽然掩藏在眼镜的后面，但仍亮亮地闪着光芒，似乎比别人的眼睛更能表达各种情感和信息。

很多年之后，刘乐依然清楚地记得初次见到他时的情景——那个有着长长睫毛、漂亮眼睛的男生，静静地微笑着站在昏黄的路灯下。

正当刘乐盯着他的眼睛在心里赞叹时，他的目光忽然转向，和她看他的目光接到一起，于是那个男生微笑了起来。两人目光相遇的那一刻，刘乐感觉到自己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有了一些慌乱。为了掩饰心里的慌乱，她快步走到唐永健身边打招呼：

“唐永健！”

“刘乐，你来了，我介绍一下，这个是我同学，叫安桐。”

唐永健把那个男生推到刘乐面前，那个叫安桐的男生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刘乐忽然发现，安桐笑的时候会把眼睛眯起来，弯弯的，很可爱，也很阳光。

“你好。”安桐热情地打招呼，只是这两个字，刘乐就已经非常确定他是南方人了，L和N不分，同林菲一样，“你好”听起来象“李好”。

“你好。”她也对安桐笑了笑。

“我们去吃饭吧。刘乐，去哪里吃？”唐永健问。

“你们在学校呆的时间比我久，你们决定吧。”刘乐说。

“那我们去二号吧？”唐永健征求意见。

二号是师院一个小餐厅的编号。师院里有一排餐厅，从一号一直排到十三号，其实每个餐厅都有自己的名字，只是师院的学生都习惯了用它们的编号作为名字，真正的名字反而没有太多人记得了。对于刘乐宿舍的人来说，菜最好吃的是四号，她本以为唐永健也会这样认为，却没有想到他会提出去二号。不过既然已经说了由唐永健定，那就只有客随主便了。

“行。”她和安桐异口同声。

唐永健看了看刘乐，又看了看安桐，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笑得刘乐莫名其妙的。她看看唐永健，再看看安桐，发现安桐也在奇怪地傻笑。

因为是周末的原因，下面一排小饭店的生意非常好，终于等到了一张桌子，刘乐只点了她从小到大最爱吃的番茄­鸡­蛋，唐永健则多点了几样菜。轮到安桐点菜的时候，他把菜单又放到刘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