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院长修女叹口气苦笑:「小黑进进出出好几次了,她总是会回来,也总是会离开……」
「真对不起!我脾气太坏……」
「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帮她了。」院长安慰她:「羔羊自己不肯迷途知返,连天主也没办法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她祈祷了。」
「小黑很聪明,却执迷不悟,我们都很檐心她,再这样下去她很快就过了可以接受保护的年纪,到时候她就真的只能孤军奋战了。」旁边的修女叹息道:「但这也只能怪她自己遇人不淑又执迷不悟啊!」
小竹感到懊悔!但宝海生一直握着她的手对她摇头:「你别想太多了,如果她真遇到什么危险,一定会回来求助的。」
「但愿如此……」
离开院长室之后,两个人漫步在教养院的小庭院里,转眼夏天已经快过去了,天气微微有些凉。
宝海生注意到她的头发长了些,原本的头发非常短,现在长长了,看起来怒发冲冠,满头黑金色的发,样子有点滑稽;他忍不住伸出手,小竹见状立刻跳开!
「别过来喔!我可不是小孩子了,别老是摸我的头。」她皱着脸嘟嚷。
「我忍不祝」他眨眨眼睛:「看起来真的很可爱耶!」
「什么可爱!一点也不可爱,难看到家了!要不是我想把染过的部份剪掉,才不会忍耐这么久呢!」
「为什么要剪掉?你本来的样子也很醒目。」
「就是太醒目了!」小忖扮个鬼脸:「看起来不中不西,怪异到家了。」
宝海生有趣地笑了笑,趁她不注意,突然跳过去抱住她的头一阵乱揉!
「啊──偷袭我!」小竹大叫起来,立刻使出宝贵儿所教的防身术,冷不防往他肚子揍了一拳。
「唉啊──」宝海生立刻抱着肚子弯下腰。「唉啊唉碍…痛痛痛……痛死我了……」
小竹先是笑嘻嘻地看着他,之后发现他似乎真的疼得厉害,忍不住焦急地蹲下来:「真的很痛啊?对不起,我出手太重了,对不起啊!我送你去医护室──」
宝海生突然跳起来,他原本想吓她一跳,没想到两个人的距离太靠近了,两颗头「碰」地撞在一起!
「唉啊!」
这下两个人全都抱着头哀号起来!
「痛!」
「好痛碍…你的头真硬!」
小竹疼得掉下眼泪:「你才是呢!大颈鬼!」
「我是大头鬼,那你呢?小头锐面?」
「哈!你以为我听不懂啊?我听得懂!你骂我!」小竹又气又痛地抱着他的头用力敲:「你这大头鬼大头鬼!」
宝海生呼痛连连,好不容易等她敲完,两个人眼前可全都是满天星辰了;他们躺在草地上喘息,可是一回想到刚刚的情况,又忍不住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他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突然什么形象都没了?
看看他吧!穿著得体的西装,却躺在草地上捧腹大笑,这哪里是风度翩翩的宝大律师?
看看身边的小女子,怒发冲冠似的一头黑金色头发,脸上笑意灿灿,他的眼神不由得温柔了起来。
「今天天气真好。」小竹望着晴朗的天空,微笑起来。
「嗯……」
是啊,今天的天气,真的满不错的。
巧克力将手机上的简讯让他们看。
「要是送到日本去就麻烦了,想带她回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小鸭?」巧克力望着她:「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小鸭哼了一声:「她自己找的。」
「你别这样嘛!再怎么样大家也姊妹一场──」
「谁跟她姊妹一场?她都不当我们是姊妹了,我们干嘛管她死活?她爱去啊!不让她吃点苦头,她不会学乖的!」
「小鸭!」小竹不赞同地看着她:「你知道她的去处就该告诉我们,难道你真的忍心让她被送到日本去?」
小鸭别开脸,显然还是很不情愿。
宝海生走到她身边,微笑着轻拍她的脸:「别假装你不在乎,我知道你其实还是满关心她的,现在不说,等她真的被送到日本,那可就来不及了哦。」
小鸭没好气地嘟起唇,喃喃自语骂了一阵之后才开口:「好啦!她在万华,在什么人手里我也知道,不过那个人很不好找就是了;就算找到,也拿她没办法啊!她是个『看起来』很正当的妇产枓医生,人家可是『堂堂正正的妇枓医生』耶,连警察也拿她没皮条。」
「你是说幕后指使的人是个医生?」小竹大为吃惊。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小鸭白了她一眼:「小竹,你太单纯,都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坏!那个张太太看起来是个妇产科医师,你也知道万华是堕胎圣地,很多年轻女孩子不小心有了之后都到万华去做手术。想也知道啊,年轻女孩子会有什么钱?她都答应先帮她们做手术,以后再工作慢慢还。
「为她们堕胎之后,张太太还会很好心哦,帮她们找地方住,还包坐月子咧!女孩子们都嘛感激得不得了!过一阵子张太太就会介绍工作,刚开始都嘛是什么会计啦、端茶小妹这一类的正当工作;再过一阵子她就会劝小姐们『下海』,都会说什么不用卖身啦,只要陪客人喝喝酒、唱唱歌之类的就可以赚得更多。女孩子笨啊,就觉得反正又不卖身,只是陪喝酒而已,没什么关系的,结果就这样女孩子的胃口被愈养愈大!
「再来张太太就会带她们出去玩,去赌啦、认识一些小白脸,女孩子开始玩之后就没完没了了,反而会欠张太太更多的钱,愈欠愈多就愈陷愈深,到最后什么都会卖给她!」
「天哪……」小竹不可思议地轻嚷:「这女人太可怕了!心机这么深,年轻女孩子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小鸭撇撇嘴:「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小姐帮她赚钱?」
「那个张太太在什么地方?我们报警抓她!」
「抓不到的啦。我不是说了吗?她是正正当当的医生啊!」小鸭叹口气翻翻白眼:「小竹姐,你还不懂吗?张太太表面上看起来根本没做坏事啊!相反地,她还是个大好人耶!这些坏事哪用着她出手?她养了好多人帮她做这些事,她只要负责帮女孩子动手术、劝她们下海就好了。」
「太可恶了!这种人怎么能容她继续为非作歹下去?」小竹怒不可抑地低吼:「我非抓到她不可!」
「又没证据,哪抓得到啊?就算有女孩子愿意出面指控好了,要指控她什么?她又不是密医、又没有强迫女孩子下海,都是女孩子自己笨!她们自己要签卖身契,怪得了谁啊?」
「这……」小竹火大地来回踱步:「难道真的拿她没办法?」
小鸭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她都混那么多年了,要是能抓应该早就抓了吧。」
「小鸭,你继续说,帮张太太做事的人是谁?」宝海生问。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只知道万华最大的角头老大跟张太太有关系,张太太能在万华混这么久,也都是因为跟黑道有很深的关系吧。」
「是阿虎?」
小鸭楞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宝海生叹口气苦笑:「我猜也是。」
「阿虎在什么地方?叫警察抓他!」
「小竹,你别这么激动,我们想救小黑就不能让警察抓阿虎。」
「为什么?」
「那还不简单,要是抓了阿虎,小黑一定回不来的,我们连她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难道我们就看着他们这样为非作歹,却连一点办法也没有?」
「也不是没有,起码我们可以救小黑。」
「怎么救?」三个人的眼光全飘到他身上。
宝海生耸耸肩,百般不情愿地露出一个苦笑:「总之我就是有办法,今天晚上就知道了。」
「什么办法?你该不会也要做什么犯法的事情吧?:
「拜托!我再怎么说也是个律师好吗?我怎么会知法犯法?」
「这样最好,晚上我叫警──」
「如果你叫警察过来,我保证我们绝对救不到小黑!不但救不到,可能还会害她永远回不了台湾!」
「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这种事情本来就应该由警察出面解决,你们为什么老挡着我不让我报警?」
「因为报警没有用!」
「什么叫没用?」小竹怒气冲天地嚷:「这是个法治的社会!」
「但是这社会有很多黑暗的角落是连警察也没有办法看到的。你今天叫警察处理一件,明天他们就把怒气出在那些倒霉的女孩子身上,你根本看不到、也不知道她们到底受了什么待遇。」
「你,你这是恐吓我?」
宝海生平静地摇头:「我不是恐吓你,我只不过在告诉你事实。」
小竹气得发抖,终于猛一回头转身离开!
「小竹……」
「让她去。」宝海生叹口气,无能为力地摇摇头:「她心里其实很明白,只是不愿意接受。」
「宝大哥,你妤像很了解这种事?」巧克力小心翼翼地问。
宝海生无言苦笑。他怎么会不了解?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从那黑暗角落里活过来的人吗?
权小崴不晓得又哪里找来一位漂亮的空姐来教她们礼仪课程,看她走路的样子真可谓是「风情万种」!为什么有些人就是可以长得那么漂亮又那么得体?也许那根本就是夭生的,其它人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做到那种程度吧?
学了半天,小竹还是觉得不自在,好不容易捱到下课,女孩们都围着空姐七嘴八舌地问问题,她则走到外面透气。
多希望手边有烟,但是她没有,于是只能百无聊赖地嚼着口舌糖。她戒烟已经快一个月,却还是经常想念起抽烟的日子,戒烟的这一个月真是既痛苦又骄傲的岁月!
她为什么要戒烟?
为了纪念她已经正式脱离了那段惨淡的岁月?还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理直气壮一点呢?
「嘿。」宝海生从外面走进来,一脸的疲惫,却还是带着微笑。「下课了?」
「嗯。」
「你这么爱吃口香糖?」他有点不赞同的样子。小竹忍耐地闭闭眼:「要不然我抽烟好了,你比较喜欢哪一种?」
他瑟缩一下8那还是嚼口香糖好了。」
小竹哼了声,这才发现他没穿西装,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穿西装以外的衣服。「为什么这样穿?你不是喜欢穿西装吗?」
宝海生转过头,突然很认真地开口:「你真的把我所说的话都放在心上对不对?」
「啊?我说什么你说什么?我问你为何没穿西装,你却问我是不是把你的话放在心上?」小竹迷惑地摇摇头:「你这人还真奇怪。」
他笑了笑,眼神温柔地看着她:「因为我发现你真的把口头禅改掉了。」
「喔。」
「第一次有女孩子为了我改变。」
小竹瞪着他,觉得不可思议:「你开玩笑的吧?不可能!我姊──明美姐说你是风靡千万少女的美型男耶!怎么可能没有女孩子为了你改变?是你太没良心,没放在心上吧?」
「那么你是承认你真的为了我改变?」
小竹的脸蓦然红丫起来!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嘿!」宝海生连忙追上陪笑脸:「是我不好,我又说错话了好吗?别生气。」
「不生气才怪!你要作弄我几次才高兴?」
宝海生只是微笑,在她身边慢慢走着等她消气。
他开始觉得有些了解小竹,她很骄傲却又有些自卑;她总是悄悄地望着他的方向,修正她自己的方向,但是却又不许他说出来;她很容易闹脾气,可是也很容易消气;她看起来像个玩世不恭的凶狠古惑妹,却又有颗倔强而温柔的心。
等她放慢脚步,他知道她的脾气已经过去,于是伸出手轻轻拉着她的衣袖说道:「我们去吃饭。」
小竹抬起眼睛,迷惘地望着他:「我们?」
「嗯,你跟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