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滨州市区里为数不多的旧式小楼之一,据说有近六十年的历史了,纯俄罗斯风格,是当年“中苏友好”的产物。虽说年头久远,但施工的精细和设计的考究使得小楼的质量依旧值得信赖,有建筑专家检查后下结论说,这座别墅,再住五十年也没有问题。
一晃哈文昆在这里住了十多年了。小楼共三层,一楼是大小两个会客厅,盥洗室和餐室,门厅里还有一间保姆房,尹七七刚到城里来时,在这间小屋里住过一段日子;二楼三楼分别有几个起居室和卧室以及一间很大的书房。路过书房,尹七七发现哈文昆正捧着一本书在读,他竟然戴上老花镜了。
年届六旬的哈文昆长得很有一副儒雅相,头发很黑很厚,眉毛也很浓,方方正正的脸膛红润而光泽,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极有穿透力,似乎能洞察一切,令人在这双眼睛面前不敢做一丁点儿假。每次看到这双眼睛,尹七七都会产生一种非常复杂的心情,有亲近,有仰慕,也有敬畏。舅舅对她很好,自把她从山沟里接出来就一直无微不至地照料着她,不只是生活上,工作上更是关怀备至。她明白,没有舅舅,自己不可能有今天。中专学历毕业生多去了,找不到合适工作的更是成堆成伙的,但自己,一个学护士的农村孩子竟然进了政府机关的招待所,那是一个多少人羡慕不已的好岗位呀!她打心底感谢舅舅,相比较而言,舅妈倒令她更生疏一些。女孩子总是敏感的,从进到这个家的第一天起,她就感觉出舅妈似乎并不欢迎自己的到来,平时也总是不冷不热的。倒是哈苏莫这个表弟对自己很好,有时看出自己不开心便会想方设法哄着自己,甚至背地里也骂过妈妈几次,只因为妈妈对表姐不够热情。
尹七七意识到舅舅老了,不只是在于戴上了老花镜,这几个月来,他时常显得精神疲惫,还会一个人默默出神。这在以前可是很少有的事情。
哈文昆见尹七七进来,脸上漾出慈爱的笑意,放下手头的书,和蔼地问他们从哪里回来。
哈苏莫告诉他,陪七七姐练车去了。
哈文昆用责怪的口吻说,练车也得找个好日子呀,瞧你,单挑这雪天,安全要紧哦!转过头,笑着问尹七七:
“巧儿,听小莫说,你要买车了?看好什么车,缺多少钱,跟舅舅说,年轻人,既然喜欢,买就买吧,只是别太张扬,注意影响就好。”
尹七七大眼睛忽闪着望了舅舅一眼,说了声谢谢舅舅。哈苏莫不耐烦地打断老爸的话,说:“这事包在我身上了,你就别操心啦!什么张扬不张扬的?这都啥年代了,开台车能有什么影响!”
哈文昆无奈地摇摇头。在这个家里,也只有哈苏莫敢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
这时,保姆上来悄声说有客人来了。尹七七往楼下看去,见是市长匡彬坐在客厅里。
茶桌上摆着各种干鲜果品,匡彬碰都没碰,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水。哈文昆皱皱眉头,把客厅的门关好。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哈文昆知道这位市长又喝多了,那张颇有几分明星相的脸上红里透紫,眼神也游离不定。要说对自己的忠心,匡彬称得上死心塌地,但哈文昆最看不好的就是他的贪杯嗜饮,当年在基层做办公室主任时,他就曾因酒后戏弄服务员而闹得满城风雨;准备提拔到市里工作时,他被派到省委党校参加后备干部培训班学习,这种节骨眼上,他竟然也能喝得酩酊大醉而躺在校内草坪上出尽洋相,险些被党校除名。好在有哈文昆庇护着,他才没因为这些出乖丢丑的事影响仕途。当上地市领导后,在哈文昆的敲打下,他在酒桌上收敛不少,一般场合尽量回避白酒,实在躲不过去就拿杯啤酒应付差事。像今天这样喝得失态,哈文昆也有很长时间没见过了。他知道这家伙心里肯定窝着一把火,而且不用问,他也知道这把火来自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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