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纸上的字,贺文渊的手微微的发抖,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露出一丝不悦。
正消化着,身后忽然传来路兮琳的声音。
“文渊!”她唤他,却在门口的地方止了步,并没有走进房间。
而在听到声音的时候,贺文渊连忙将手里的纸捏成一团藏进手心里,然后转头望向路兮琳。
他不动声色地扯出一丝笑意给她,问:“吃好了?”
他微慌的动作因为背对的关系,所以路兮琳并没有看见,也没有注意到他脸上已经掩去的慌色。
“嗯……”路兮琳点点头,随口问:“你到她房间做什么?”
“没什么!”贺文渊笑笑,一边回答一边从房间里退了出来,然后和她一起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后小会儿,他又找了借口去了书房。
坐在书房的转椅上,贺文渊的心里一阵说不出的烦乱。
很显然,安宁的离开是因为自己。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她非要留下那个无论怎么想都不应该留下的孩子,只是想到手术会带来的风险,他又稍许释然。
也许对安宁来说,死亡真的太过容易,他也能够理解她对死亡的畏惧。
毕竟在她二十几年的人生里,已经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每一次虽然最后都化险为夷,可也是那每一次的生死考验,使得她的心里被蒙上了层层厚厚的阴影,带着她无法摆脱的恐惧。
如果是以前,安宁这样不声不息的不见,贺文渊一定会急着出去找她。可是这次,他知道即便自己花再大的力气再多的时间去找,也不会找到。
安宁要说的话已经在纸上说得明白,他也清楚以安宁的脾气,她既然说了不会让他找到就一定会藏得很好。
而现在,他担心的不是安宁去了哪里这种问题,而是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向这个家里的人解释安宁离家出走这件事。
他不知道安宁会消失多久,他可以瞒大家一天两天,可是如果安宁无限期的消失下去,他又该如何隐瞒?
想到这个问题,贺文渊真是烦透了。
晚上什么事都没做,就在书房里因为这件事情烦恼到深夜。
回到房间的时候,路兮琳还抱着电脑看电影,见状,他不由地随口问了一句:“怎么还没睡?”
听到声音,路兮琳连忙头。
“我等你啊!”她笑着回答。
“这么晚了,还等我做什么,早点休息!”他一边说,一边从她手上接过电脑,又顺便关了机。
路兮琳也不急,只是微笑着看着他,语带撒娇的说:“你不在我睡不着……”
若是平时,贺文渊听到她这样的话一定会很高兴,可是此刻,他真的没有那样的心情。
他努力地回了个笑,却是有些僵僵的,很不自然。
“傻瓜,快睡吧!”
说着,他帮路兮琳拉了拉薄毯,起身去冲澡洗漱,回到房间的时候,路兮琳还睁着一双大眼眼巴巴的望着他。
“还不睡?”
“都说了等你嘛!”路兮琳嘻嘻一笑,回答他。
贺文渊无奈又宠溺的摇了摇头。
而他刚上床,路兮琳又连忙朝他的怀里一钻,伸手抱住他的身体,将脸贴到他的胸膛上。
“怎么了?”贺文渊柔声问她。
“没什么呀,就是觉得这样舒服!”说着,她还紧了紧臂上的力量。
贺文渊也顺势搂紧她,两人就这样相拥着躺在床上。
早已困倦的路兮琳很快便沉沉地睡了过去,但贺文渊却一整夜都没有入眠。
第二天早上,早餐的时候安宁没有出现在餐厅,贺文渊也找了理由搪塞过去,而介于安宁和杨岸飞走得近,她偶尔一个晚上不回家,也完全说得过去。
只是在贺文渊搪塞的时候,谢娇容和路兮琳都带着各自不同的心情看了他一眼。
安宁离家出走的事,他小心的瞒着,不过还不到一天时间,晚上这事儿就露了马脚。
杨岸飞在外面忙了一天,也一天没有联系上安宁,所以下午下了班,他便直接驱车去了贺家别墅。
由于这段时间安宁因为身体的原因一直处于休假状态,联系不上她,杨岸飞只当她是在家休息。
只是到了贺家别墅,他才通过莫嫂得知安宁昨天晚上开始就不在家里了。而莫嫂看到他一个人回来,并且还开口就找安宁,便更是疑惑。
随后没多久,谢娇容以及其他人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看到杨岸飞,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询问“安宁呢”,而也是因为如此,安宁离家出走的事才终于没能再继续瞒下去。
不过贺文渊随机应便,面对大家的询问与惊讶,他只是云淡风轻地解释说安宁只是出门旅游几天。
这个解释听起来真是要多牵强有多牵强,连他自己都快听不起来,而且从昨晚到现在,他就一直在这这件事做着搪塞与敷衍。
“你不是说她跟岸飞在一起吗?怎么又变成出门旅游了?再说这就算要出门旅游,那也该跟家里说一声啊,你看这不是让大家跟着瞎担心吗?”
邓琪有意无意的说着,听似再正常不过的抱怨,却又似刻意在挑刺一般,而他的话也是包括杨岸飞在内的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不过没等贺文渊再说话,莫嫂备好了晚餐,于是谢娇容连忙起身招呼大家去了餐厅,这才适时的打住了这个话题。
虽然每个人的心里都各自狐疑,但在整个席间,谁都没有再提这件事。
而吃过饭,贺文渊便带着路兮琳一起上了楼回了房间。
眼看人家夫妻二人甜蜜回房,纵使其他人心里有再多的疑惑与不解,自然也不好打扰两人,所以很快,大家也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比起其他人的疑惑,路兮琳倒是没想那么多,反正安宁跟杨岸飞在一起也好,还是出门旅游也好,都跟她没有太大的关系。
虽然大家勉强地相信了安宁出门旅游这件事,但因为贺文渊无法解释她离家出走的原因,一时间,他竟是有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连他自己最信任的路兮琳,他都不敢向她倾吐半句。
看着路兮琳平静的睡颜,他的心里怅惘极了。
第二天在公司里,谢娇容找到贺文渊。
刚坐下,她甚至没有做任何的前言铺垫,便开门见山的问他:“宁宁到底去哪儿了?”
贺文渊被她突然的询问问得一愣,镇定的神色也很快垮了下来。
他知道他瞒不过谢娇容,于是老实回答:“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谢娇容微讶,只是不过一秒钟,脸上又马上恢复平静。
“为什么离家出走?”她问。
“因为孩子的事!”
“孩子?”谢娇容疑复一声,“我不是让你带她去打掉吗?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愿意打掉!”
“不愿意?你的意思是她想留下这个孩子?她想做什么?”
“我带她去过医院,签手术同意书的时候给吓晕了,而且医生说她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做手术,还说以后有可能再也怀不上孩子。我估计她很害怕,所以才会躲起来,她怕我会强行要她打掉孩子!”
贺文渊有些无力地说着,这两天他已经被这件事情折腾得很是恼火。
谢娇容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她毕竟人生阅历丰富,安宁的身体情况她自然也很清楚,不宜人流之类的事,即便不了解,却也不是一无所知。
而事实上想到安宁的情况,她也并非没有一点恻隐之心,毕竟万一真的出现什么状况,那就是一尸两命的事情。
“那你呢?准备打算什么办?”
默了小会儿,她才终于再次出声问贺文渊。
贺文渊心里抑郁得不行。
谢娇容从一开始就认定这个孩子是他的,安宁也告诉他她已经向谢娇容承认了这件事,所以贺文渊突然发现,纵使自己不愿顶包,可是在谢娇容面前,他居然连解释的机会都完全失去了。
要他告诉谢娇容这件孩子不是自己的吗?那不是自己的又是谁的?如果到时候问到杨岸飞,杨岸飞再一否认,安宁被……的事就更加包不住了。
以她的性格,如果那件事被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贺文渊简直不敢想象她会变成怎样。
想到这此,贺文渊除了忍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面对谢娇容的询问,他也无法回答。
见他不说话,谢娇容眉头紧皱,严声说:“不管怎么样,先把人给我找回来!”
事实上即使谢娇容不说,贺文渊也正打算这么做。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安宁继续这么无时限的失踪下去,他简直无法想象有一天她自己大着肚子,或者领着一个小孩回来的情景。
只是这件事情不能告诉杨岸飞,于是他只好差了另外的人去暗中寻找,不过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眼看快一个星期,却依旧没有半点有用的信息。
而在这一个星期里面,杨岸飞因为联系不上安宁,三天两头地找到贺文渊,贺文渊本来就烦,被他这么不时找上门来,更是烦上加烦。
这边厢两个男人因为各自的心情烦着,另外一边,安宁却悠然自得地享受着自己的悠闲时光。
从家里出来后,她并没有离开太远,随后又找了快捷酒店住下。
所谓大隐隐于市,最有可能被发现的地方就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加上自己的留下的字条,安宁很确定,贺文渊一定会想象不到自己其实一直都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事实上也正像她所想的那样,虽说贺文渊并不确定安宁是不是还在Y市,但在Y市的搜寻范围上,大多都放在了Y市的周边地带,而忽略了自己身边的这片范围。
只不过这个世界从来就不缺少一种叫“巧合”的东西。
这天,安宁像往常一样,一个人在酒店附近的咖啡厅小坐的时候,却不料被严嘉溪看见。
咖啡厅是严嘉溪的一个小姐妹开的,严嘉溪到咖啡厅正好是过来见这个小姐妹。
安宁并没有发现她,而她虽然她不喜欢安宁,但毕竟认识,所以她还是准备过去跟安宁打个招呼。
不过才刚走了一步,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于是她只好先接了电话。只是电话接完后,等她再望向安宁的方向时,安宁早已不知所踪。
她蹙蹙眉,甚至怀疑自己刚才眼花了。
毕竟这地方虽然是市里,却并不是什么繁华地段,平时除了几个要好的姐妹会到这儿小聚之外,其它时候基本上是不会来这边的。
晚上,高玄宇借自己生日之际,将几个好朋友聚到一起。其中除了严子鸣两兄妹之外,还有贺文渊跟路兮琳两口子。
虽然大家平时并不是常常会聚在一起,但偶尔的小聚还是有的,所以彼此之间早已很熟悉。
严嘉溪看到路兮琳便给了她一个熊抱,也不管这大热的天身上的汗渍。
路兮琳对她的热情尽管早已习惯,却还是有些招架不住。
“哎哎哎,嘉溪,你能不能注意点儿,别每次看到大少奶奶就一副恶狼扑食的样子!”
早已见怪不怪,高玄宇还是忍不住打趣她。
严嘉溪撅撅嘴瞥了他一眼,说:“我喜欢,你羡慕嫉妒恨啊!”
“是啊是啊,我对大少奶奶羡慕嫉妒恨得不了,家有文渊,到了这儿还有你,什么时候我才能有大少奶奶的待遇被你熊抱……”
说着说着,高玄宇一手捂住自己心脏的地方,作出一副受伤的模样,也引得一旁的关霖调侃起他:“哈哈哈……玄宇,碰了这么多年钉子,你那脸上都早已经窟窿满面了吧,还不死心?听哥一句,放弃吧!早死早超生!”
而高玄宇一口一个“大少奶奶”的称呼也让路兮琳汗颜不已。
都这么长时间了,他们对这个称呼依旧执着,也依旧那么地土得掉渣!
贺文渊原本没打算参加今天晚上的聚会,但因为是高玄宇的生日,才勉强地答应了前来。
只是面对大家的调侃,他的神色依旧轻松不起来。
好在对他的这副态度大家也都见怪不怪早已习惯,所以也都没有多加在意。
连说带笑的打完招呼后,严嘉溪突然眨了眨眼,问:“咦,安宁没来吗?”
“安宁?她出去旅游了!”离得最近的路兮琳听了,便随即回答。
“旅游?”严嘉溪疑复一声,“那今天真的是我眼花了吗?”
自言自语的话,路兮琳听得并不真切,于是又随口问:“什么?”
严嘉溪摇摇头,说:“没什么,就是有点奇怪,今天下午我去见朋友的时候,在朋友的咖啡厅看到个人,好像是安宁!不过我还没来得及跟她打招呼,眨眼人就不见了。看来真是我的眼花了吧!”
路兮琳和严嘉溪一样不清楚状况,所以也就没有多想,只当她是真的眼花了,不过一旁的贺文渊却不一样。
他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严嘉溪的话他却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
尤其是在他听到严嘉溪提到安宁的时候,他更是不由地一怔,然后状似无意的问:“哦?你在哪儿看到她的?说不定真是她呢!”
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话,路兮琳听着怪怪的,却并没有往心里去。
而严嘉溪就更不以为意了。
“广南路那边啊,我朋友的咖啡厅就在那边!嘿嘿……你们要是不嫌弃,可以去照顾照顾生意哦,啊对了,咖啡厅的名字叫‘听雨咖啡屋’!”
广南路本来很笼统,分支路口多,可是严嘉溪这一说,倒是把范围给缩小了很多。
贺文渊不动声色的应允她照顾生意的话,一边将咖啡厅的名字记在了心里。
随后的饭席间,贺文渊找了个借口出了包房打了个电话,晚上一行人更是玩到深夜才陆续散去。
等待总是令人烦躁令人不安,好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好消息终于传来。
贺文渊接到电话后,便随即出了门。见她行色匆匆的模样,还把门口的秘书给吓了一跳。
按照手下的人传递回来的信息,他直接驱车去了安宁所在的快捷酒店,站在安宁入住的房间门口,他的脸色冷得跟寒冰没什么两样。
酒店服务生借口敲开了安宁的房门,看到门口的贺文渊的时候,安宁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
遣退了服务生,贺文渊冷着脸推了门进去。
关了门,安宁已经退回到房间里,她不敢看贺文渊的眼睛,只是低着头轻声地说:“文渊哥,你、你怎么来了?”
她可真是没想到贺文渊居然会突然找到她,虽说也是早晚的事,不过现实却比自己想象的快了一些。
“怎么?嫌我来得太早?”
贺文渊心里有气,听她这么一说,更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合着好像还在嫌他不该出现似的。
“不、不是,我……”
安宁连忙否认,贺文渊又怒道:“你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知不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
他很少会用这样的语气对安宁说话,即使语带怒意,却依旧没有大动肝火,这足以见他对安宁是怎样的宠溺与纵容。
冷气袭卷的房间里,安宁却感觉到自己的背后正隐隐的冒着细汗。
她当然明白这一点,所以面对这样的贺文渊,安宁也连忙地将自己放得很低很低。
“对不起,文渊哥……”她嗫嗫出声。
贺文渊看了看她,责骂的话最终还是忍着没有出口,只是严声道:“收拾收拾跟我回去!”
此时的安宁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于余地,但她却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小声的说:“我不要……”
“你说什么?”
她这一说,贺文渊又一股气涌上心来。
而安宁心道,反正都已经玩过失踪了,于是干脆心一横,抬头看他,音量也随之升了几分:“我……我不要回去……”
“那你想做什么?”贺文渊不停地劝说自己忍耐忍耐,于是耐着性子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