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晚开始,杨翌就张罗着让士兵们去给家里打电话,基本没怎么看节目,每次带五六个人过去,都会提醒一次保密原则,顺带着让小伙子们多和家里说说孝敬的话,当然了,也会限制一下时间。
方恒和侯珏是第二批被带过去的,至于岳梓桐因为能见到家里人的原因,暂时先把位置让了。
方恒和他老爸的对话依旧偏嫌冷淡,不是心里有疙瘩,而是爷俩儿的沟通天生就有些问题,老子把事情交代了,方恒点头应着就是,什么撒娇想念的话,方恒也说不出来。所以问候的话一说完,方恒就低头默默的听着方新友教训,间或嗯嗯两声表示明白,很快就挂了。
反而是侯珏那边,母亲表现爱的方式总归是不一样,周到体贴的问了个遍,说的侯珏眼眶通红,直吸鼻子,嘴角却一直高高的勾起,幸福的笑。
方恒打完电话,耳朵就自动接收了那对呣子的对话,各种羡慕嫉妒恨,颇有一种要个爹不如要个妈的诡异期盼。
说到底,孩子总是希望父母宠,就算再大,那份渴望家庭温暖的期盼都不会少,只是最多随着年龄的成长埋到最深处,更何况,方恒也不过是个孩子。
九点半左右,杨翌惦记着连长下的任务,开始张罗人去包饺子,方恒现在算是尝到了参与团队合作的好处,特别积极的举手。
当然,岳梓桐在这方面是绝对不落人后,所以三剑客的侯珏也只能跟着去了。
包饺子是个技术活,而且全连那么多人,不单要会包,还得包得快。
四川这地方会包饺子的人不多,毕竟按照大部分四川人的习惯在大年三十是不聚餐的,年前就会去走亲访友,年三十这天自家人吃一顿热闹饭就好,迎新饭更不会吃。
但是方恒有个从部队出来的爹,部队里基本都会延续北方的习惯,跨年得吃饺子,所以在部队里呆了10来年的方新友就算转业也会延续这个习惯,方恒也就学会了包饺子。
杨翌从自己排里带了六个,另外两个排找了四五个,再会合10来个老兵、炊事班,算起来差不多有三十来个人,围了一排桌子,热热闹闹的在食堂里开干。
方恒不会包正常的饺子,小时候他妈总会用麦穗饺子逗他,说:“恒恒,看,麦穗饺子漂亮不?和别的饺子是不是不一样?咱家恒恒就要吃不一样的,等大了也要与众不同,成为最漂亮最特殊的那个。”于是方恒就吃麦穗饺子到大,别扭的也只学麦穗饺子的包法,他老爹尝试着教过几次方恒都不干,最后下了个一语定终生的字,倔!
侯珏是典型的四川人,不会包,所以他的工作就是切韭菜,剁肉馅,被分到了厨房里。
岳梓桐和方恒坐在一起,手艺也算不上好,笨拙的包得很慢,但是至少会包,用方恒的说法就是皇后娘娘这人简直就是个万金油,什么都会,却什么都不精。
当然,最让新兵们诧异的还是他们的三排排长杨翌,粘了干面粉的面团一个叠一个,妙手生花,三秒钟擀出来面皮,一分开就是三个,心厚边薄,形状圆润,就像是机器压出来的一样漂亮标准。
方恒边包饺子就边盯着杨翌染满了白面粉的手看,怎么看怎么喜欢,就不明白那技巧是怎么练的,一个人供六个人都游刃有余,不会是从炊事班出身的吧?
杨翌擀完一坨面,伸了个懒腰,然后将摆满饺子的盖帘拿进了厨房,再出来,手里又抱了一坨发好的面,冲着正和人说话的方恒问道,“你那麦穗饺子确认不会煮露?”
方恒点头,“当然!经过实际考验,往年家里煮都没散过。”
“不会吧?”杨翌蹙眉,“刚刚我都看到有俩肚子开口了。”
“真的?”
“不信你去看看,我丢一边了。”
方恒急急忙忙的冲进了厨房,过了两分钟后气冲冲的走了出来,果然杨翌哈哈的大笑了起来,方恒抓起一把面粉就撒了过去,愤怒道,“玛丽莲羊排,您老该刷了粉再上台,那样更像!”
一桌的人全部放声大笑。
杨翌抹着脸挑眉,淡声开口,“你这是浪费国有财产啊。”
方恒张嘴,夸张的变换着嘴型,“g.u.n滚!”
“信不信我罚你出去跑操场?”杨翌开口威胁,这小子怎么又开始得瑟了?
方恒有恃无恐的笑,“你罚下试试,今天休假,你看我跑不跑。”
杨翌抬手就去抓方恒的脸,却被方恒跑掉了,一手的白面没了用武之地。方恒正准备说话,视线的余光正好见到炊事班的班长在瞪眼,急忙敬礼认错,灰溜溜的坐了回去。杨翌也不再闹他,各自又投入了手上的活。只是方恒突然莫名的想到了那个小转儿,轮子里的气冲了放,放了冲,其实也挺悲剧的。
差不多快包完的时候,连长也过来溜达了一趟,被大家起哄包饺子,结果在方恒心里无所不能的连长却不会包,最终在连番的嘲笑下落荒而逃。
连长前脚刚走,后脚就被八卦。
有人困惑连长竟然不会包饺子,这可是军旅生涯必修课。
有人说连长是藏族人,那边哪儿有吃饺子的习惯?
有人质疑,话不能这么说,怎么算连长也当了六七年的兵,军营里的这些日子足够学了,入乡随俗嘛。
是啊……说到最后,对话和听话的人全是一头问号。
之后有人问到了杨翌头上,杨翌笑了笑,耸肩,“我怎么知道?”
要在部队里待着,首先要学的就是别背地里议论首长,就算当初话说出来的时候是好意,可是传来传去传到首长耳朵里的时候,说不定就变了味。
杨翌深擅此道。
更何况杨翌也不知道具体原因,毕竟就算连长是从特种部队出来的,过年也要聚餐包饺子不是?
快到11点,食堂外面传来了说话声,方恒正说着话呢,嘴唇一闭,看向了门口,过了一两秒,别人才听到声响。
门口鱼贯走进来10多个人,都是才下了岗的老兵,手里拿着饭盒,一进屋就问饺子好没?说是要给执勤的兵先带过去。
炊事班班长王洪林吆喝了一声,把班里人全都撵进了厨房开始忙活,然后问了一下大概的人数,在岗的差不多有50来个人,算了一下要煮三锅,就让他们先等着。
方恒见到杨翌走了过去说话,立着耳朵听了一下,隐隐约约听到就是些闲聊,也就收敛了心神自己干自己的。
帮战友带饺子的老兵越来越多,15分钟左右热腾腾的饺子出了锅,大幅的玻璃刷上了一层雾气,满屋飘香,光是身在这种环境里就有着一种温暖的感觉。
把老兵送走,王洪林分好后见还有剩,就把来帮忙的人吆喝了过来,一人分了两个尝鲜。
韭菜馅饺子,连队自己养的猪,又是亲手包的,方恒回味着舌尖残留下的香味,真心觉得比在家里吃的还香,跟着大家一起吵闹追要,被王洪林骂了两句,嘻嘻哈哈散了。
好几年后,方恒回忆当初新兵连的日子,都不由感叹一声,真好,真开心。本以为在地狱里的军旅路因为这三个月的新兵生活而彻底改观,从排斥到接受再到融入,那样的跌宕起伏却记忆深刻,再回首,不知何时,自己已经默认了军人的这个身份,并眷恋着想要永久抓住,再不放手。
那天晚上吃过饺子,午夜的钟声响起,200来号人齐聚一堂鼓掌吆喝着迎来了新的一年。
后来怎么样,方恒有些忘记了,只知道大家都很开心,跟疯了一样,最后直接把杨翌抬了起来,再摔在地上,同人不同命,据说连长和指导员那天也被老兵们举了起来,结果杨翌摔疼了ρi股,连长扭伤了腰,指导员是被老兵们轻手轻脚给放下来的。
事后方恒和爵爷、皇后分析得出了一个结论,受伤越狠的就是平日里折腾人最凶的,绝对算是公报私仇,当然,这也侧面表现了亲民性。
第二天初一营里展开了丰富多样的新年活动,套圈、敲锣、拔河、摸鼻子等等,一等奖一袋洗衣粉,二等奖一支牙膏,三等奖一张毛巾,安慰奖是一块雕牌肥皂,价格都不贵,可以说参与者都有奖拿,图的就是个乐呵。
岳梓桐一大早神秘消失,方恒和侯珏双双相伴在球场里转悠,这里玩玩那里玩玩,玩到最后捧了一怀的奖品,笑的都合不拢嘴,当然了,严格说来,抱着的这些东西不超过10块钱,但是感觉上不一样,那是参与后获得的回馈。
玩了一个来小时,拔河比赛正式开始。
新兵们有通知这个比赛项目,但是鉴于新兵们普遍体力不行,上去就是找揉虐,所以杨翌伙同另外两个排长组成了一个新兵连队,也就是说只要尖子参加,侯珏自然位列一席。
拔河比赛一共十二队,新兵连一队,老兵们十队,机关一队,不用多想,就算方恒的喉咙都喊哑了,新兵连依旧在第一回合被淘汰,而且跟串在一起的葫芦一样,直接被对面连藤带瓜扯得扑倒在地,换回哈哈声一片,只能感叹一声,这毕竟是战备部队,人老兵随便抓出一个都比他们这些尖子们强。
侯珏从地上爬起来就叹气,和难兄难弟们互相拍了拍肩膀以视鼓励,然后就边捏手臂边回到了方恒身边。
方恒安慰道,“等明年春节,你们就拉倒别人了。”
侯珏也不客气,直接就回道,“当然了,这不练的少吗?”
“肌肉都不是一个级别啊。”方恒的目光落在几个脱了上衣的老兵身上,放松甩臂的时候都能看到肌肉的清晰轮廓,方恒自然不好比,就连侯珏都差远了。
番外:他们的爱情(一)
“喂……是我……”男人的目光穿越窗户看到了外面的路灯,就像当初重生醒来时一般,很安静,月朗星稀,昏黄的路灯照在干净如洗的水泥路面,带着几分不安和迷惘,隐约的期盼让他的眼只能定在一个地方无法转移。
耳畔传来微沉的呼吸声,还有背景的喧闹,男人完全可以想象那边的状况,可是却久久得不到一个回音,些微急切的继续开口道,“林峰。”
“嗯。”对面的男人应了一声,带着几分冷漠,让林峰的鼻子酸了起来,眼眶有什么东西在汇聚,想要流淌下来。
林峰轻轻吸了一下鼻子,嘴角勾出了一个细小的弧度,“我回国了。”
“嗯。”男人依旧用单音节回答着,只是背景的喧闹渐渐变小,于是林峰知道了他的意思,耐心的等待了起来,但是耳畔的呼吸声却夺取了他的心跳,跳起落下,越跳越紧,有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直至背景彻底无声,林峰才试探的叫了一声,“珠子?”
“什么时候回国的?”吉珠嘎玛语气平淡的问着,努力的压抑着要冲破胸膛的心脏,太过的突然反而让他更加的小心翼翼,仿佛每个午夜梦回时那个温柔的声音,梦醒后,就什么都没了。
“今天下午,回来过年。”熟悉的声音让林峰笑眯了眼,看着天空感叹,“果然家里的月亮比较圆。”
吉珠嘎玛仰起了头看向天空,嘴角勾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就像天上如小船般的新月,“是啊,是很圆。”
“温度也合适。”
“是。”
“晚饭吃了吗?”
“吃了,5点就吃了。”
“我才吃完,你那边热闹吗?”
“热闹。”
“……”
“……”
生疏的对话,尴尬到让林峰收了笑蹙紧了眉心,“珠子,咱们能别这样吗?”
“……”吉珠嘎玛低着头没有说话,Сhā在裤包里的手,指甲已经紧的抠进了肉里。
林峰咬住下唇默默的等待,却迟迟等不到那边的回答,干脆捏了捏鼻梁,让温热的液体润湿了手指,无声叹息,“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对不起。”
“……”